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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到貌美且有钱的小说女配身上会发生什么?

小格格的夫君,带回来一个女子。

要和格格签离婚协议时,两人都还在腻歪。

真是看他们这一出,我宁可和章翰法式热吻。

而额驸回来这么久,没说过思念、没问过安好。

与格格第一次谈心,张口却只是讥讽:「格格这老旧旗头该撤了,乾清宫尘土厚重的匾额也是。」

我大无语,借着小格格的身子质问他:「这就是你带回来那么个新欢玩意儿的理由?」

格格的原身怯怯地对我心说:「晴晴,你待他温柔一点……」

「格格,再爱就不礼貌了……」

1

府上的人都在说,晋宁格格疯魔了。

自她青梅竹马的额驸上战场后,她逮着人就又哭又闹,说自己体内有个陌生女子的声音。

「她的嗓音很是粗粝,就和浆洗衣裳的嬷嬷一样!」

我不禁挠挠头。

怎么的,我口音咋了?别人是夹子音,我是钳子音呗?

那我还没嫌你哭哭啼啼呢,小样儿。

晋宁格格甚至请了萨满来做法驱鬼。

我高低有点慌,怕被收了。

万一我真算个恶鬼呢,毕竟学术狗怨念很多的……

然而无事发生,我依然在她体内口出狂言。

我不闭麦她就不消停,但闹得多了,饶是她是女主人,渐渐也没人上心了。

他们归结为她思念贺玄之过甚,产生幻觉了。

何况,大清已然没落了,她只是个人微言轻的小格格而已。

看不得她奶白的小脸上成天挂着双肿成核桃的哭眼,我找了个她能信服的说辞。

我谎称自己是个神仙。

「小神借格格之身,护皇城安宁,以期功德圆满。」

这傻白甜小哭包渐渐发现我没想过要害她,也就接受了。

她偶尔会在深夜里与我对话。

她的心境里也一片漆黑,独她身上一点光亮,抱膝坐在黑天暗地中。

心境里的她看上去比现实里要小几岁,说话也奶声奶气的,「小神仙,你说,玄之哥哥能平安回来吗?」

我发现她就和我摁头安利偶像的怨种室友一样。

一个名字一天给我灌八百次耳音,烦得我都想路人转黑了。

「古来征战几人回,格格当节哀顺变。」

然后晋宁「哇」的就哭了。

「你是神仙,你要保佑他呀!」

像极了我室友对我说:「你会上网,你也可以帮他做数据呀!」

咱就是说,关我屁事。

但我选择高情商的表达:「人各有命,此乃天道,纵为神仙,也不得为寻常人逆天改命。」

晋宁独自哭了一会儿后,心境内外俱沉沉睡去。

我穿的这本书,我没看过,目前只了解到设定是在清朝亡了之后的一段时光。

大致的历史众所周知,她这好日子是过不久的。

我打算老老实实苟到大结局,无聊的时候找她聊聊天就 OK,我还着急回去做实验呢。

不就电路板刚冒了点青烟吗?至于给我刺激得穿书吗?(拿烟的手微微颤抖.jpg)

甚至对剧情一无所知,连开上帝视角的快乐都没有,真晦气。

但被晋宁灌耳音久了之后,即便不想瞎掺和,我还是被勾起了好奇心。

不知道这个贺玄之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让锦衣玉食尊贵体面的小格格这般魂牵梦萦。

贺玄之回来那天,晋宁踩着花盆底,小跑到后院矮墙外激动地等他。

我也挺激动,有种陪姐妹面基偶像的感觉。

初夏微雨,杨柳青青,贺玄之一身戎装。

顺着踏进后院的马靴向上看,是个颇丰神俊朗的年轻男人。

晋宁心里生出疑问:他何时剪了长辫子呀?

我再细细打量,才发现这位传统的额驸,已经有些军阀的气质了。

他领了正参领的清朝官职出去,回来的时候,却已奉了别人当主子。

从军四年,贺玄之传来的寥寥几条消息,都是些无关痛痒报平安的话。

这些话被小格格抄在金边纸上,当圣旨一样供起来,日日盼他安好。

而有关他最重要的事情,他的发妻一无所知。

知道的,是紧随他进来的、穿洋装、烫卷发的红唇姑娘。

晋宁在原地愣住了,粉拳紧攥在袖口里。

她拿自己当女主人,欲先顾全礼数,迎上去,要向贺玄之行礼——

贺玄之一把扶住了她的臂弯。

那一瞬,我感知到了晋宁剧烈的心跳。真是情至深处,对方的一颦一笑都能牵动心弦。

「格格,现在不兴做这些老派的礼了。」

贺玄之不是为扶她,只是为阻拦她。

而他伸出手,是要与她行西方握手礼的意思。

但晋宁不懂,直愣愣站着,额汗都冒了出来。

还是那大波浪烈焰红唇女走过来,大大方方伸出手,不但和贺玄之握手了,还任由他在自己手背上落下一吻。

「格格学会了吗?」红唇女向晋宁眨眼,摆明了是获胜者在向败者摇旗。

小哭包委屈了,微微咬住下唇。

我代入之后很生气,就算这女的留过洋不懂事,你贺玄之是晋宁的丈夫,难道也不懂这样的行径有多让她难堪吗?

贺玄之果然没意识到,他甚至揽在女人肩头,向晋宁介绍:「她叫 Louisa,格格。」

「她是我的知己。」

「陆、陆——」晋宁磕磕巴巴,我教她发音,让她管那女人叫「路易莎小姐」。

「格格,」贺玄之只是扫了眼晋宁,我捕捉到他眼底藏着的嫌恶,「你该和路易莎握手。」

「你在教我做事?」我没忍住爆了口,惹得四座皆惊。

尤其晋宁,她向来想在贺玄之面前保持端庄。

她因此吓得忙捂住了自己的嘴,「我……我的意思是——」

「玄之,你何必为难人呢,」路易莎笑着打圆场,话却刻薄,「你忘了西蒙教授对我们说的『不愿学的人,怎么也教不会』吗?」

什么东西啊?

拉踩你妈呢?

晋宁听到我的腹诽,连忙制止我。

她不准我当着贺玄之的面大放厥词。

她说,她怕惹他不快。

我又气又急,我说她何必如此卑微。

「贺玄之是怎么有如今的光景的,格格你难道都忘了吗?」

她记得。

她甚至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因为当年,正是她把贺玄之捡回去的。

那时她阿玛尚在位,位高权重,她是尊贵娇宠的格格;而他半死不活,一身血污,只是个护卫罢了。

明明是他求着她嫁给他的。

2

五年前,晋宁十六岁。

因是嫡福晋生的小格格,阖府都娇宠得很。

哪怕那会儿时局已很乱了,但她窝在后花园里,听的还都是童话一样的故事。

贺玄之被拖着走时,她刚好追着一只蝴蝶到偏院。

地上一溜血迹,惊得她花容失色。

还是贺玄之远远看见了她,虚弱地喊她:「小格格、小格格,救救奴才……」

贺玄之的身世,低到人下人了。

当初还是晋宁刚满月时常哭常闹,她阿玛讲迷信,要招十八个腊月初八生属虎的家丁来,才让他这管家的庶子得见深闺千金。

他陪着她长大,因多读了些书,便与她走得更近些。

有点青梅竹马的情分,这是贺玄之自己的话。

「他说青梅竹马,你就这么认了?青梅配竹马,可是要登对的,我的傻格格。」我一边听她讲起自己的往事,一边止不住吐槽。

晋宁掰着手指,望着窗外灰蒙蒙的雨丝小声辩白:「他不一样,他会给我讲外边的世界是怎样的。」

「他说,若将来有机会,他一定带我去坐轮船、坐火车……」

而贺玄之生得就像带着些反骨的模样,俊朗里透着痞戾,人群里一眼出挑,还不知从哪里学的萨克斯,哄得小格格一愣一愣的。

我一听,就,典型的凤凰男配无脑富家女吧。

所以她当时救下了他,甚至还帮忙瞒下了他是去参加游行才被打伤的实情。

是枪伤,贺玄之不敢公然找大夫进府来看,便藏在格格的书房里上药。

他又拿外边的世界哄她。

五彩争胜、流漫陆离,他的眼里有一番广阔天地。

「格格,你想同我一起看看这大千世界吗?想看看何谓『中华民国』吗?」

小格格大惊,忙捂住他的嘴。

炽热的唇、炽热的眼神,他拿下她的手,前倾身子吻住了她。

「格格,你信玄之,」他那时的话,并不可谓完全不真心,至少许多事儿,后边还是应验了,「将来玄之会去打仗,给你挣一个将军之位回来。」

穷小子就买得起一对银耳坠,指甲盖大,还不如格格鞋面上镶得多。

「我娘死得早,这是她留给未来儿媳妇的一只银戒指熔了打的。」

晋宁提起这句话时,时隔许多年,依旧满目动容。

而早过了懵懂年龄的我,则大为不解,「这么说,就他唯一能拿出手的一对破耳环,料子都不是他自己花钱买的呗?」

晋宁愣了愣,明该点头,却迟迟还是摇了摇头。

「那是他的真心呀……」

「可这真心很廉价呐,」这是我穿书以来,第一次与小格格认真对话,「我不是指这对耳环不值钱,我是觉得,只几句口头的诺言和情话,这很单薄。」

晋宁怔住了,她的心境一瞬变得更灰暗,比窗外的阴雨天还压抑。

她当时很单纯,心动得也很纯粹。

她爱他眼里的光,爱他讲的大千世界,爱他承诺的周游河山。

顶着阿玛额娘的巨压,她摆出山无陵、天地合、乃敢与贺玄之绝的架势,不吃不喝熬到昏厥,终究只是伤了她最亲的人的心。

她如愿嫁给了他,她以为那就是西洋先生说的「自由恋爱」。

两人成婚不久,贺玄之就自告奋勇上战场了。

她阿玛打一开始就觉得贺玄之配不上,便力荐了他,想让他挣些功名,不至于辱了晋宁的门楣。

所以贺玄之走之前,多少是有些夹枪带棒的。

即便他明明是自己的老丈人硬捧上去的。

「格格,所有人越是瞧不起我,我就越要做出些事情,来打他们的脸!」他如是气愤地说,大手一挥,还带翻了她亲手给他斟的热茶。

她倒不恼,再斟一杯给他,「怎就所有人了。我阿玛、额娘也只是为我忧虑罢了,何况我就从未——」

「忧虑?我待你还不够真?不够好?」

见他气上了头,她放低姿态,半蹲下去,伏在他膝头。

「晋宁晓得,」她的眼泪涌出来,比起这些家长里短,只怕他回不来,「晋宁晓得你很好,那劳什子功名,我也一点儿都不在意。只求你平安归来,怎么都成。」

怎么都成。

「救命,他贺玄之怕只听进去了这四个字吧?怎么都成,所以带个新欢回来也成。」

真是给爷气笑了。

晋宁倏尔担忧起来,「小神仙,你说,他会纳她当侧室吗?」

「他凭什么?这可是你家府邸啊!」我愤怒捶地,他敢这么干,我就敢花钱买杀手做了他。

「可是……」晋宁蹙眉,抱膝侧躺在竹椅上。

卸下胭脂,看上去仍是不谙世事的模样。

「他出征后半年,京城事变,我额娘和阿玛全遭了难。我还能守着这个府邸,也是因他跟对了主子、提前和人通了气的缘故,我又能做什么主呢……」

我微怔了一下,然后一个想法一闪而过,惊得我浑身一颤。

我忙打消了这个念头,再次劝自己不要深陷进来。

这是他们的世界,我没道理非要做个上房掀瓦的架势。

但贺玄之真的很过分。

他竟然让路易莎,从客房搬来了东苑的比翼阁。

东苑是家眷们的居所,即便是晋宁,也只住在一侧的凝翠轩,舍不得动比翼阁的一件陈设。

因为这里是曾经晋宁的生母——原来的嫡福晋住的地方。

3

「房子本来就是给活人住的。」路易莎倚在门边,大有不准晋宁进去的架势。

我在内心给晋宁打气:「上啊格格,这可是你家啊!」

晋宁鼓足勇气向前走,路易莎也不好动手,只能由得晋宁进屋探看。

靠窗摆了几个西洋物件,留声机站在一群青花瓷中间,突兀极了。

晋宁又气又委屈,抱起被人挪到地上的一尊铜马,「这是我额娘在世时的心爱之物,你怎敢放在地上?」

路易莎摩挲自己的红指甲,一脸不在意。

「活人都没了,格格这么在乎一件死物,可是太守旧了。」

路易莎扭着腰肢走来,字字戳晋宁的心,「格格难道不知道,玄之最不喜欢的,就是格格这守旧的做派?」

晋宁的嘴张了张,任凭我如何劝她怼回去,她都不说话了。

她只默默让奴才把她额娘的一些物件都搬到她屋里去,任由路易莎在这里作威作福。

「你怯她干什么?这样的新欢,给我梁晴我一拳能打十个!」我气炸了,这也太窝囊了。

「我怯的不是她,」晋宁练字静心,字却越写越乱,「她能如此,仗的全是额驸的纵容,我今日和她闹又能怎么?只会让额驸更厌弃我。」

「可是晋宁,」我语重心长劝她,「贺玄之的厌弃,有那么重要吗?你静下心想想,他到底值不值得你委屈自己。」

晋宁有在认真想这个事,但也不怪她一时想不通。

时代所限、成长经历所限,她抱有传统的相夫教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想法也很正常。

我纠结了很久,要不要进这个局帮晋宁一把,直到我突然意识到在心境里晋宁的年龄。

鹅黄碎花的旗装,周遭零星一点摆件的暗影,刚好有那尊她额娘心爱的铜马。

这极有可能是父母遇害那年的晋宁。

十几岁,尚不知世故,最亲的父母、兄长们尽数落难,唯一能倚靠的丈夫还在外征战生死难料。

她本该顺利长大,却停在了一夜间变成孤家寡人的这一刻。

「格格,让我去找贺玄之确认一件事,然后你再决定要不要为他接着一片丹心。」

晋宁问我是什么事,我说只是我个人的猜测,确定之前不敢妄言,她只得准我去找贺玄之。

明月夜,蝉鸣盛夏,贺玄之和路易莎谈论时局,夹杂几句英文,满是心灵默契。

抛开道德问题,路易莎的想法其实挺通透的。

自小生长于国外,民族情结不深,回国认祖时与贺玄之相识、言谈相投,要是没有小格格这堵墙,她甚至会直接带贺玄之回国外双宿双栖。

她此番来,便是要贺玄之学西方那一套,与小格格写个正式的纸面离婚协议的。

而她对时事的见解,之所以切中要害,也是因这些成长经历致使的。她见多识广,非常客观,客观到冷漠,毕竟这里的人民对她而言并非「同胞」。

而贺玄之,倒还抱着点「救民于水火」的胸怀。偶尔说着说着,上了头,一腔热血撞进嚣张跋扈的美人的一分冷静理性里,自然被迷得不可自拔。

可这不是小格格的错。

她可以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可当初是他要攀着她改换命运的,至少该出于良心善待她,而非始乱终弃。

而这两人,不光精神契合,身体也契合得很。我才走进院中,便隔窗看见他拥她在怀里的侧影。

听到奴才禀报,贺玄之这才退开两步,让人请我进去。

一进门,我先瞥了眼抱臂立在书桌边的路易莎,「我与我丈夫谈话,不相干的人请回避一下。」

路易莎瞪过来,倒是贺玄之先替她说话,「格格,我没什么事儿是路易莎不能听的。」

瞧见路易莎得意洋洋的脸,再听到内心里晋宁劝我回去的泄气话,我索性拉开一把椅子,气定神闲坐下。

「听说路易莎小姐自小是在美国长大的,有两个英文单词,我想请教一下路易莎小姐。」

她让我讲,我摆出一副绿茶无辜脸,「同样都是表达爱人,wife 和 lover 有什么区别吗?不都是爱人的意思吗?」

路易莎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的时候,脸刷的就气红了。

同样是伴侣,夫人和新欢,她该分得清的。

见她气得直咬牙,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我转而问贺玄之:「还有额驸,我阿玛当年花了那么多钱给你请教书先生,你可知道,wife 谈家事的时候,lover 到底能不能听?」

贺玄之也咬牙了,但他眼中更多的是错愕。

他大概想不到,四年时间,晋宁变成了这样。

但其实晋宁没变,只是我觉得他一点都配不上晋宁从始到终的真心。

破天荒的,他主动请走了路易莎,哪怕仍旧当着我的面腻歪,说完了再来找她请罪。

请你妈罪,看你们这一出,我真是宁可和章翰法式热吻。

贺玄之也搬来一把椅子,与我面对面坐下。

他回来这么久,没说过思念、没问过安好。

与晋宁第一次谈心,张口却只是讥讽:「格格这老旧旗头该撤了,乾清宫尘土厚重的匾额也是。」

我大无语,借着小格格的身子质问他:「这就是你带回来那么个新欢玩意儿的理由?」

格格的原身怯怯地对我心说:「晴晴,你待他温柔一点……」

我无语他妈给无语开门——无语到家了,「格格,再爱就不礼貌了……」

4

贺玄之也瞠目结舌,试图辩解:「这一次回来,我也想和格格好好讲讲外边的新思想,诸如自由恋爱这些——」

「你拿新思想压我,嫌弃我守旧做深闺里的格格,你自己又在做什么?」我端起茶盅,徐徐饮了几口。

润润嗓子,老娘要激情开喷了。

「踩着发妻上位,背刺力捧你的老丈人,公然带着情妇住家里。新思想就是教育你双重标准的?三民主义就是指导你做人渣的?」

「打了四年仗,额驸投的哪家啊?皖系、直系、奉系还是南方军阀啊?大清是亡了,你猜猜你追随的队伍什么时候亡?」

信息量太大,贺玄之怔住了,晋宁也只剩大喘气。

贺玄之的重点在后半段,问我怎么知道的三民主义。

我又喝一口茶,「笑死,别说我知道三民主义了,你也就活不到那个时候,不然还能知道我晓得新时代特色社会主义呢!」

我做的政治卷子,垒起来有你家墙高了,是你个菜鸡敢打听的?

而晋宁则发现了最重要的一个点,是被贺玄之默认之后跳过的一件事,也是我此行的目的。

晋宁占据了身体,替下我主动问贺玄之:「方才我说那句『背刺力捧你的老丈人』,你未辩解,可是当年我额娘和阿玛的死,你早就知晓,甚至参与其中?」

他能提前和人通了气保下妻子和家产,那早该知道会出什么事。

而他任由发妻的血亲惨遭杀害,一封家信都未说明,至少证明他默许了这件事发生。

贺玄之的神情很复杂。

从惊愕到慌张,再到狠厉蔓延双眼。

「我只能保下你,格格。」

弦外之音很多,就差把「只能」换成「只想」。

新思想告诉他人生来平等,但他的成长告诉他,有的人生来就得给人做牛做马。

难说他对小格格饶是留情,会否也有些嫉恨。

因而这样的婚姻,打一开始就混着杂质。

晋宁一直在天人交战,她试图自欺欺人,给他找了许多借口。

「我额娘阿玛,可是对你有提携之恩的——」

「得了吧,」贺玄之最自私的一面暴露在暗夜里,「他们是瞧不起我,才做那些沽名钓誉的事的!」

「格格,我不怪你生来穿的鞋子上绣金线,而我从五岁起就要在你脚下跪着自称奴才,」他亦眼眶泛红,这么多年,终于肯对她说实话,「可他们要我出人头地的原由,绝不能是这个。」

「晋宁,凭什么都是人,他们却一直拿我当条狗!」

我倏尔有点理解贺玄之了,毕竟在他的立场下、经历里,很难不生恨。

只是能把二老送上死路,他也真的是非常狠心了。

「所以你眼睁睁看他们死?即便他们待你已算是仁至义尽了。」晋宁站起身,浑身都在颤栗。

眼泪如豆落下,心境里的小姑娘也在嚎啕大哭。

贺玄之微微抬了手臂,他也蹙了眉,带着一丝愧疚,想要搀扶晋宁。

他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她不可抑止地狠狠颤了一下。

两厢沉默。

「玄之,」她缓缓蹲下身,就像她送他出征那晚,伏在他膝头,「我只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当初是我执意嫁你的,你在得知我额娘阿玛要遇害时,可有一点点想到我的难堪?」

谁人都有自己的立场,成年人只做选择题。他选择了背离她而行,就该想到要承受她会死心的结果。

这是她想问的最后一个问题,这也是她给他的最后一次温柔。

贺玄之意识到了,眼睫微颤,慌乱涌上眉间,他一把将她粗暴地拽起,禁锢在了怀里。

他大概是迟来地发觉了,这个洋娃娃一样的小娇妻,已不愿再无条件受他摆布,「我……晋宁,你该知道,这是必然的事。」

「他们要推翻清廷,改天换地,非得一批旧人的血开路才行。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能保下的,的确只有你一人。至于其他的人,对我而言,既无能为力,也无关痛痒。」

莫说晋宁,我都听愣了。

贺玄之,是个真狠人呐。

屋外不知几时落了雨,淅淅沥沥,拍响蕉叶。

晋宁是很傻的,傻到有点蠢。

前两天她甚至想着,也许有了孩子,就能留住贺玄之的心,几次三番制造肢体接触,哪怕是转廊处故意跌落在他怀里。

那样一个冷眉冷眼的怀抱,都能让她心跳不止一下午。

她甚至偷偷买了和路易莎穿的一样的洋装。

投其所好,万一好了呢。

而这一刻,他主动将她揽在怀里,她却只觉得一阵恶寒。

她挣扎了一下,声音里的热情全数消弭,「我知道了,额驸。」

见贺玄之丝毫没有要放手的意思,晋宁侧过头,注视贺玄之,倏尔柔柔笑了起来。

她双手捧住他的脸,「我不怪额驸,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温柔刀,最是要人命。

「夜深了,额驸放我去休息吧。日子还长着呢。」

啧,以柔克刚,好样的晋宁!

贺玄之讷讷的,这才蹦出几句找补的问好,「晋宁……你这四年,还好吗?」

晋宁借力挣脱,站在原地,轻盈地旋转了一圈。

花盆底敲着地砖,带着些憨气,仿佛仍旧是那年闹绝食要嫁他的模样。

她笑了一下,又娇又俏,「你瞧,我未变丝毫,自然好得很。」

「大家都说,额驸变化大得很,我却瞧着不是。」她向门外走去,家奴们撑伞迎了过来。

最后一回眸,她依然在对他柔柔地笑,「额驸从未变过,从来都是初相识时的模样。」

天性自私狠厉,她这一刻才看清。

快步走回凝翠轩,雨幕落下,她与他的这一场,也一同拉下帷幕了。

到终了,她一滴泪都没流。

我常看到一句话,说每一段感情都会让人成长。

我看向心境里的小姑娘,她站起身,再睁眼,一瞬就长大成了现在的样子。

而她一夜成长的代价,是撕了心、裂了肺,舍弃这四年来唯一的念想。

5

众人都在讲闲话,说晋宁是个妒妇。

大清都没了,全靠贺玄之保命,还要端着格格的身价,不准贺玄之纳妾。

那哪是纳妾,那是休妻再娶,别说封建社会了,放现在,对原配都得是极大的伤害和无法接受。

可晋宁不能揪着人就解释这些话,她自己说的,宁当妒妇,不做怨妇。

她把自己关在凝翠轩里,贺玄之三番四次叩门,甚至亲手做了羹汤,她也只是让他把食盒放下,不愿见面。

「晋宁,难道你这辈子,都要这么窝在这儿,等着什么时候被人打进门,然后乱枪打死?」我在她心境里踱步,替她着急。

「你才二十一岁啊,吃饱了就饿、逮着什么都新鲜的年纪,等死算怎么回事?你额娘阿玛若有在天之灵,看见你这样,他们能瞑目吗?」

她的阿玛和额娘,是她心底的一根刺,于是终于有一句话可以刺醒她了。

刷的两行泪滑落,她说她久居大院,对外面一无所知,纵便有心做些什么,也无从做起。

「这不有我吗?我做神仙,读过很多书、去过很多地方,还见识过很多人物,你要是信我,就跟我拼一回试试。」

心境里的姑娘转过头,背景色霎时亮了许多。

有她幻想的火车——几节马车车厢拼凑成一长串,四不像地在空中漂游。

「晋宁,」我向她伸出手,「既然对外面一无所知,那就从这一步走起,去看看外边的大千世界。」

「贺玄之答应你的没做到,那你就自己给自己挣个圆满。」

「自己,给自己,挣个圆满……」她絮絮跟着念了一遍。

心境里更亮了,是晚春燕子归巢的晴朗午后。

我没想到她提起了路易莎。

「他们这些天一直聊的都是打仗的事儿,说什么侵略什么的,」晋宁看向我,猫儿一样亮晶晶的眼睛含着诚挚与纯粹,「若是家国被犯,我能为此做些什么吗?」

天啊,这格局不直接就拉满了吗?

我还想着让她读个书啥的长长见识就好,没想到她直接想到了这些。

我夸她,区区深闺小姐,还有保家卫国之志。

「我阿玛在世的时候,也领兵打过仗。他常说,八旗子弟,就该扛旗走在最前头,如今既然只留下我,我也不能辱了我家的门楣。」

她为着这段话有些不好意思,娇娇地低眉浅笑。

顶着旗头、踩着花盆底,她穿着旧时代的衣裳。

可又如何呢,只要有这样的机会,她愿意去接收更为正确的教育。

她骨子里,是个被教养得很好的姑娘。

哼,垃圾贺玄之,等着追妻火葬场吧!

出乎我意料的,晋宁主动去找了路易莎。

她推断说,贺玄之本身是跟着军队的,八成是以军人的身份认识的路易莎。

而路易莎又对战事如此了解,想来便有些门路。

迎着四下里不怀好意的目光,她落落大方敲开了比翼阁的门。

晋宁很识礼,是独属东方女性骨子里的温婉坚毅。

她向路易莎科普,「『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当年我阿玛娶我额娘时,为表情深,特地亲笔题了这块牌匾,是为『比翼阁』。」

「额驸许你住在这儿,也是在表真情了,我看得懂,」晋宁亲手为路易莎斟了杯茶,「我很识趣,也不喜欢拖泥带水,所以离婚协议还是怎么,我都可以签。」

路易莎不傻,看得出晋宁是来做交易的。

「玄之很少和我提起你,说起了,也只说你是个思想封建的贵族,」路易莎接下茶杯,放在一边,「但我自己来瞧,却不觉得你和那些无知妇孺一样。」

路易莎没有要喝晋宁的茶的意思,站起身,去窗边煮咖啡。

她的卷发垂在脑后,悠闲地念一首英文诗:

「I shall be telling this with a sigh

Somewhere ages and age hence:

Two roads diverged in a wood,and I——

I took the one less traveled by,

And that has made all the difference.」

我在心境里,帮晋宁翻译:「也许多年后在某个地方,我将轻声叹息将往事回顾:一片树林里分出两条路,而我选了人迹更少的一条,因此走出了这迥异的旅途。」

晋宁有感而发,接了路易莎的话:「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看不清的事儿多的是,但求此刻无悔。」

比起初见时的趾高气扬,路易莎这一转眸,已全然是惊艳了。

她惊叹晋宁竟然知道这首诗,晋宁不好意思了,我替她发言:「罗伯特·弗洛斯特的诗,一出版我的西洋老师就给我教了,我很喜欢。」

路易莎把原本给自己煮的一杯咖啡,此刻端给了晋宁。

「格格,你喝喝我的咖啡,我尝尝你的茶,如何?」

晋宁接过咖啡,小心翼翼尝了一口。

刚稳重了一小会儿的姑娘瞬间破功,秀眉紧蹙,樱唇也皱在一起,「怎的比我阿玛的茶还苦……」

路易莎笑出了声,笑着笑着,便说起了正事。

她问晋宁,想做什么。

晋宁反问她,现下在做些什么。她要她如实作答,大家都爽快些,路易莎和贺玄之双宿双栖的愿望也就实现得容易些。

「我父亲派我来谈合作,军火生意。」

晋宁伸出手,是第一天路易莎教她的那种握手,「那我也想谈个合作,军火生意的合作。」

我万万没想到,晋宁是想找条路子,投钱给军队做武器。

说大点儿,甚至是要养个兵工厂出来。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她给我讲这话时,正在清点家产。

她知道有限的知识,全是来自于老一套的古书上,可她读懂了。

读懂了,还用到了实处,我头一次觉得,这位小格格,不比我这现代来的高材生差。

6

令所有人都意外的,晋宁很利索地找人起草了离婚协议,在我的指导下。

最重要的还是财产分割,虽然以贺玄之当前的权势,不屑也不该再争晋宁家的遗产。

她选了一个秋高气爽的午后。

她说她是在一个相似的晴秋,嫁给贺玄之的。

同出一府,她的花轿虽在外游了小半个时辰,可说到底就是在围着自己家转。

「我那天坐在花轿上,一直想笑,只觉得有趣。」晋宁屏退奴才,自己给自己搭衣裳穿。

贺玄之爱看她穿春绿色,但她自己更爱青花蓝瓷的颜色和样式。经风历雪后,如她此刻一样宁静祥和。

她仍旧穿了身旗装。

「哪怕今日是我与他最后一面,我也要穿旗装,」她絮絮说着,招人来帮她盘旗头,「晴晴,我现下拿他没有办法,但至少我不能为他再委屈我自己了,对吗?」

我狠狠点头,看她把那套洋装,压在了最箱底。

约好的晌午,贺玄之来时,却已是晚间。

醉得脸上绯红一片,酒气带了一身。

他在晋宁的搀扶下坐稳,瞥了一眼桌上的纸,立即就别过了头去。

贺玄之睫羽微颤,初来时的春风得意,全偃旗息鼓,淹在了愁思里。

晋宁开始研墨。

她一下午隔一会儿就研研墨,笔头干了就沾一下,甚至还写了几大页字帖。

两个人该当都是心乱如麻的。

为了不一直这么僵着,我跟晋宁申请,让我和贺玄之聊一会儿。

我问了个很俗气的问题,但我真的很好奇,「额驸,事至如今,你能诚实回答我一个问题吗?你爱过我吗?」

笑死,别问,问就是爱过、无悔、缘分尽了。

但贺玄之怔了一下,在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无论如何,晋宁打一开始炽热的真心,都该是他在这乱世里相当宝贵的温暖。

她家境好、知书达理、温柔可人,重点是封建思想让她始终一心一意,放现在也该是让人很难割舍的贤良娇妻。

只是一片丹心,被他倒进了沟渠。

「我以前以为没爱过。我一直也告诉自己,你不值得我爱。」

我拳头紧了,这话听了真是来气,好理直气壮一白眼狼啊!

听到内心里晋宁开始自我怀疑,自问是不是真的不值得被爱,我连忙开麦:「我一个好好的格格,父疼母爱受着良好的家教,要不是遇见你这么个渣男,你知道我会有多幸福吗?」

「但凡不是你在我还不懂事的时候就诓骗我,等我长大了、有分辨能力了,找个能互相扶持的良人,你看我值不值得被爱!」

「反倒是你,你以为路易莎千里迢迢跟来,是有多爱你?为爱奔赴?得了吧,人家拿这一趟当回乡旅游,过了你这个村,有的是更好的店。」

贺玄之听到我点评路易莎这一段,完全愣住了。

想到路易莎一直就没怎么尊重过我们,我也就心安理得背刺她了,「一场『凡尔登绞肉机』德法两国加起来死了几十万人,你也能一边喝茶一边分析得头头是道,懂了吗?」

「哦不对,」我把离婚协议摆正,把毛笔亲自递到他手边,「你怕是连凡尔登在哪都不知道。因为你所谓的追求高境界、新思想,也只是局限于你家门口的这一点地方。」

我用指甲敲了敲签字的位置,逼他落笔,「就像你对我的辜负、对我额娘和阿玛的背叛,说到底也不是什么顺应时势,只是为了安抚你那点可怜的自尊罢了。」

贺玄之执笔的手开始抖了。

豆大的墨水抖落纸张上,洇润成黑色的蛛网,缠住两人互相折磨的数载时光。

出乎意料的,贺玄之竟然哭了。

不知道是被我骂哭的,还是自己破防了。

还是为着撕下所有伪善的面具,他终于发觉自己错了。

晋宁的心绞痛了一下,人之常情,是她最后的善良。

小格格跟着落下一行清泪,她站起身,纤瘦的手覆在了贺玄之粗粝的手背上。

她的动作温柔极了——她帮着他签下了名字。

贺玄之逐渐泣不成声,表情扭曲起来。

「贺先生,从此你与你的爱人双宿双栖,我为我的事业全力以赴,」晋宁仍是那个温婉的女子,一刀一刀,温柔而致命,「你想要的我都给了,你欠我的就拿不再纠缠来抵。」

「你我一别两宽,再无干系。」

「再、再无干系?」贺玄之猛地反握住晋宁抽离的手,将她拽到咫尺前。

眼眦欲裂,他的泪大滴大滴落在她手背上。

「格格,我们、我陪了你二十年啊,怎么能——」

「贺先生。」晋宁取出帕子,柔柔地帮他擦拭眼泪。

只是这一次,她未再屈膝,而是居高临下俯视着贺玄之。

帕子一角绣着一对蛱蝶,像那年她追着追着便救下了他的那对,「我读过的书少,只爱些古书。古人说『你若无心我便休』,想来你我都知道这个道理。」

二十年。

他看着她出生长大,看着她从垂髫小童长成豆蔻少女,再出落成如今娉娉袅袅、纯善良配的模样。

贺玄之的手颓然垂下了。他大概这一刻才醒悟,她是铁了心不回头了。

怎可能回头。她纵娇弱,绝不懦弱,花盆底上,撑着的也是一副傲骨。

所以再狠的心,都剜不掉这样一块心头的好。

只是当时已惘然。

7

晋宁投了大部分家产送往东北,那边正在兴建兵工厂。

我不禁感慨,这些晚清贵族家产是真的殷实,要是我能带回去一件,学术狗不当也罢……

以前是我主动提一些新思想,现在则是晋宁主动问我。

她的毛笔字很好看,写得又快又齐整,厚厚的学习笔记做了好几本。

我开始有些好奇她的人生了。

从最初的事不关己,到逐渐与晋宁同喜同悲,我开始把她放在心上了。

也不知道这本小说作者有没有心,会不会给这样好的小格格一个好结局。

投资和建议一并交付兵工厂,偶尔会有商界、政界大佬亲自登门拜访。

她就穿着体面的旗装,周全所有礼数,落落大方招待来客。

贺玄之和路易莎同在一个屋檐下,自然十分刮目相看。

有贺玄之的直属上司知道格格被背叛的遭遇,不动声色削了贺玄之的权力,倒是现世报了。

我提醒晋宁,该赶出去的人,趁早赶出去,眼不见心为净。

「我是故意留着他们的,」晋宁给自己泡茶,青绿的茶叶在白瓷碗里打转,「我想让他们亲眼看看,我想获得应有的尊重。」

我给她竖起大拇指,「没错,打渣男和新欢的脸!」

晋宁笑起来,岁月都柔和。

「晴晴,你有时候说话真的很有意思,总能逗我笑。」时光静静的,朱墙隔开乱世,我忽而很享受这一刻的时光。

仿佛在和一个老友,享受一杯下午茶,把明天的血雨腥风暂时抛诸脑后。

「那格格就多笑笑,你笑起来可比哭丧着脸漂亮。」我由衷地说,瞧她再取出一只茶碗,斟满后放在自己对面。

「不知你如何才能享用,真想让你尝尝我泡的茶。」她笑着,心境里暖阳满溢,风和日丽。

是崭新的希望,哪怕这条路上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晋宁望着窗外的游云出了会儿神后,轻缓地问我:「晴晴你说,我投钱运作的那家兵工厂,是什么样呀?他们造出来的枪炮器械,好用吗?」

我立马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她是想走出这座深宅大院,去看看外边的世界。

我亦柔和,坚定她的想法,「那就亲自去看看吧,晋宁。去坐一次火车、坐一次轮船,去看看外边的世界。」

她打定主意出发了,出发前最后见了一面贺玄之。

「希望贺先生早日搬离我家,走时将钥匙交还给管家便可。」雪夜里,腊梅静静探在窗棂前,晋宁的声音不大,却足以震动贺玄之的心弦。

他咬了咬后槽牙,大概是觉得,此时再说什么矫情的话也没用了,白白惹晋宁厌烦。

「格格有件事儿说得挺对,关于路易莎的那些,她确实——嗯——」

「是个精致利己主义者。」瞧他想不出词,我抢白道。

这词那时候还没有,但他想了想,能想明白,也觉得很贴切,苦笑了一下应和,「是啊,她心里有我,但她始终最爱的是自己。让我着迷的那些理性,也确实是因她高高挂起。」

贺玄之抬眸,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晋宁。

我猜他肯定在想:「哪像傻格格,敞开了心对我好。而这世上,也只有格格这般待我好。」

我倒感谢他没说出来,不然又得惹晋宁一阵后悔难受了。

晋宁未作言语,转而言道:「我打算明年夏里暖和了就出发,先坐汽车,再转火车。我要出趟远门,去看看贺先生说的『外边的世界』。」

贺玄之一怔,似在问格格,又似自言自语,「格格还记得,曾答应同我一起看看这大千世界啊。」

「叫我『晋宁』吧,是你说的,人生而平等,你不必再拿我当主子。」晋宁爽落地笑着,该打脸的事儿一件都不落下。

「至于那承诺,贺先生,是你先背弃的呀,」她的话语很轻快,沉重的只剩贺玄之一人,「而现在,我也依然想去看看,只是想自己去,不再与你一起了。」

贺玄之就快咬碎自己的满口牙了。

什么是悔不当初,这就是。

「晋宁,我可以护送你去,我可以给你当卫兵——」

「留在这儿吧,」晋宁以柔克刚,「你这样狠的心肠,就该留在战场上。」

「你最后也该死在战场上,」她起身要走,留下他做梦都想不到的话,「但不是争权夺城的战场,而是保家卫国的战场。」

这些话,曾经是我这熟读历史、熟知大局观的人说的,而如今,已能由醒悟的晋宁亲自说出口了。

我很欣慰,欣慰着欣慰着,莫名一阵酸涩涌上鼻尖。

我突然很心疼她。

她穿着旗人最后的骄傲和荣光,她终究要被卷入立历史的浪潮里。

大概率会死在无情的革新铁蹄下。

可她没有畏惧,带着自己最爱的两身旗装,和她额娘的铜马,转年杨柳青葱的六月,登上了前往东北的火车。

她一路都在心境里与我热聊,问我大江南北的风光、问我沿路城镇的人文。

我笑着对她说,到了东北,一定要吃锅包肉、溜肉段、酸菜炖粉条子,最好再要个炸鸡架,一边听二人转一边啃。

晋宁被我逗得咯咯直笑。

可就在她仰着笑脸,眯眼看向窗外日光的一刻,一阵火光烟浪,猝不及防破窗轰来。

连我都被轰得一阵眩晕,辨不清白天黑夜。

是一声爆炸的巨响。

一直到我从实验室的地上被同学扶起来,趴在书桌上坐了好一会儿,我耳朵里还是巨大的轰鸣声。

我听不清旁人说话,被我鼓捣到爆炸的电路板还在冒着青烟。

我下意识喊了声:「晋宁!」

小组的一个师姐投来诧异的目光,她的手边正是那本有晋宁的小说。

我踉踉跄跄走过去,要来书,倒着往前翻。

——我这才知道,原剧情里,晋宁为了挽回贺玄之,被迫答应把所有家产投到路易莎做的军火生意中,而她为爱奔赴,贺玄之前脚走,她后脚也去了东北军工厂。

而贺玄之原本的结局,则是为爱抛弃一切,跟着路易莎去了美国,没见得比在格格府里高人一等。

从封建走狗转型资本走狗,这作者玩反讽还挺有一套。

而格格呢,她坐上那列火车——那列我撺掇她去的火车,意外路遇日军埋伏火车上的一位军阀高官,她被牵连,一同被炸死了。

我再次跌坐在地上。

我以为我改变了剧情,可没想到结局依旧如此。

我失神了好一会儿,满脑子都是晋宁的音容笑貌。

可她还没看到自己投注了那么多心血的兵工厂啊。

可她还没下火车、踏到另一个城市的土地上,真真正正走出自己的小院子。

她就那么遇难,死在了战火里。

带着满是希望的笑脸。

8.尾声

这本小说让我久久走不出去,我试着搜到作者的账号,私聊了一下。

我以「我有一个脑洞同人小故事」为借口,把我的经历给这位叫「鸿蒙」的作者讲了出来。

我很难受,问鸿蒙,我以为我是小格格的救赎,可全然没改变她遇难的结局,这要怎么办。

鸿蒙回我说:「你有没有想过,她原本去坐那趟火车,是出于恋爱脑、为一个渣男去的。但在你这里,她是为了奔赴自己的事业、自己主动想去的。」

「思想上的开蒙,往往比让她愚昧地苟活于世,要好千万倍。」

我一瞬明悟了。

生命的长度总是有限,更重要的是其深度。

我向鸿蒙道了谢,并询问住址,「大大,我要给你寄刀片,你怎么敢写死那么好的小格格!」

过几天再看,我就发现我被鸿蒙拉黑了。

笑死,这扑街老透明文写得一般,脾气还挺大。

我渐渐从这件事中走出来了,那之后我搞学术也更认真了一些。

毕竟我让晋宁觉醒的同时,她也让我成长了许多。

那个穿旗装、踩着花盆底的小格格,也教会了我很多。

晋宁,你奔赴了你的理想,那么我也这么做吧。

你未曾看到的和平,我现在有幸拥有,一定不会虚度此生的。

愿你我有缘,梦中再见。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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