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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那里,就可以见到他吗?

Chapter 37

连夏魂不守舍地回到家,将香炉中的香烟续上后,就捧着那冰冷的铁器站在阳台上发呆。

泪珠仿佛没有闭紧的水龙头,一滴一滴坠在地板上,香炉上,此刻她上身倾斜,一只脚踩在栏杆中部,就这样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直站到天地昏黄,日头沉没。

门外似乎有人砰砰地拍门,听起来十分暴躁。

她擦了眼泪走到门边,从猫眼里透视外面,却只看到一双生满了白翳的眼睛!

连夏自然吓得大叫一声,连连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不要往高处去。」

门外人音色有些熟悉,却是那卖香给她的老头:「人站在太高的地方,情不自禁就想往下跳。」

连夏:「…….」

他怎么知道自己刚才有轻生的冲动?

「去见见他吧,如果你真的放不下。」

她闻言连忙打开门,门外那矮小的身影已然消失,唯剩一个塑料手提袋晃晃悠悠地挂在门把上。

展开来看,里面是一张沪市地图,用红笔标注了东北方向的一块区域。

到那里,就可以见到他吗?

她连忙拿着地图,揣着钱包钥匙出门打车。

司机师傅看到那地图圈的地方眉头猛地一跳,但看到连夏似悲若喜的神色,双颧不正常的潮红,还是让她上了车,只是上路以后,还是忍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小姑娘,天都黑了,你去那地方干啥?」

「去见我男朋友。」

「啊??」

司机连忙闭嘴,脚下油门踩得飞起,将近四十分钟后,汽车缓缓在一座黑黢黢的铁门前停下。

看规模,这应该是当地最大的公墓了。

连夏下了车,却发现天黑了以后,那铁门已然落锁。

幸而栅栏并不高大,她这样的姑娘也可以翻越,难的是没有索引,不知道那个人到底在哪里。

值得庆幸的是这里的墓位非常贵,按死者的去世年份来找也不算太多。

她从天擦黑一直找到半夜,才在墓园的东北角找到一个孤零零的墓碑,顶端镶嵌的不是吓人的黑白照片,而是一张清晰的彩照,应该是他健康状态的影像,细长的眼睛,含蓄的微笑,看着并不吓人,反而传递出一种坚毅而深邃的感觉。

旁人都白首耄耋,只有他年轻俊彦。

从照片上看,他和陈锡的相似之处也仅止于那双眼睛。而顾西臣本人的五官分布则更和谐也更清隽,鼻梁高挺微带驼峰,嘴唇棱角分明,下唇微丰,笑起来温柔而宽厚。

她似乎毫无滞碍地就接受了他新的面貌,缓缓依着墓碑滑了下去。

「你怎么可以在爱过我以后,又抛下我离开呢。」

「以后漫长的日子我要怎么过啊……」

说着,她把脸贴在那冰凉的照片上,呵出的热气让那张俊颜变得模糊,而贪看他神色的女孩便伸手擦去那点水雾,一次又一次,不知疲倦。

天那么黑,风那么凉,但呆在他身边的连夏却心灵安谧,直觉困意上涌,眼皮打架。

她有很多话要对他说,有撒娇也有怨怼,但面对着那无可挑剔的微笑,还是不忍心打扰他的安宁,竟然就这么靠着墓碑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

连夏不愿意起身,宁愿就这么靠着他的照片静坐,在她身后,一个白衣男人拄着伞,就站在那朦胧的雨中。

「你还好吗?」

他很年轻,皮肤苍白,看着十分清瘦:「你是顾总生前的朋友?」

她应该不算他生前的朋友,死后的朋友倒还赶趟。

女孩摇摇头:「我不是。」

「那你……」

意识到自己多话了,男人快速地转换了话锋:「我以前是顾总的主治医生,今天是他去世两周年,所以来看看他。」

「医生?医生也会和病人交朋友吗?」

他有些莫名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对方苍白而泛起红潮的面孔,传递出一种让人心悸的渴望……也许这姑娘只是顾生前的暗恋者吧,毕竟他曾经那么风光得意,能有人在他死后念念不忘也无甚稀奇。

于是他审慎地道:「很少,他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女孩红着眼坐在墓碑前,恳求道:「那您可以给我讲讲他的故事吗?我听几个就走,不会打扰他的。」

男人很想说自己是无神论者,打扰死者安宁什么的,并不是他所在意的,只是看对方姿态放得极低,他没有刻意纠正,而是顺着她的意思讲了一些自己的记忆碎片。

「他被诊断腰椎以下瘫痪之后也没有放弃,曾辗转几个国家寻找更新的治疗方案,平时也在积极复建,是我见过最坚强的病人。」

「因为他投资失败的事,连累父母亲朋几户房产都拿去抵债,因此他非常愧疚,虽然当时企业盈利的时候那些人也赚不少了。」

「实际上,他经常对我抱怨的不是病情,而是因为平时太忙成了寡王,还说能站起来以后,一定要认真地谈一场恋爱,被甩了也不要紧,被当成提款机也行……」

一句俏皮的吐槽,顿时让回忆里男人的音容笑貌变得清晰起来。

面前的女孩也忍不住破涕为笑,两人都被那记忆中的人所感染,不约而同地笑了半晌,直笑得胸腔震痛,视野模糊。

「对了,他……后来不是瘫了吗,怎么还能上吊的呢?」

男人的笑容瞬间消失。

问出这句话之后,她面上的笑容也如昙花一现,快速枯萎。

「我们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可能就是先爬到凳子上,再爬到桌子上,总之…….」

话语在风中凌乱破碎。

他没能继续说下去,女孩已经哭得粥一样,纤细的脖颈仿佛垂到胸前,再也无力抬起来。

男人从兜里掏了半晌,掏出一张纸巾递给她,让她擦擦已经被冷风吹皲了的脸:「你这样哭,他在地下也不安心的。」

他不知道她是谁,也只能用有限的同情给予安慰。

Chapter 38

连夏在顾西臣的墓地一直呆到天黑,他好心的医生朋友中途离开了一次,可能放心不下又返身回来,好说歹说总算将她送回了家。

离去前,生怕她做傻事,他还给了她自己的名片,暗示她有难处直接联系。

狂风呼啸,吹得窗扇哗啦作响,窗外屋宇幽暗,对面高楼的轮廓在黑暗中暧昧不清,甚是恐怖。

然而连夏却满怀希望地打开窗户:「西臣,是你吗?!」

即便室内温度再低,她也坚持将窗户大敞,怕他被关在外面进不了家。

相对地,自己则被狂风吹得浑身冰凉。

两天一夜了,她只喝了点水,居然没有一点食欲,此刻瘦弱的身躯攀在阳台的栏杆上摇摇欲坠,是一个足够危险的姿势。

也许从这里掉下去,她就真的可以和他在某处团聚了,不用一次次孤单地反刍失望的苦果。

危险念头的鼓动下,她一只脚踩住了栅栏处,另一只脚也缓缓提起……

就在女孩上身完全倾斜的刹那,一股狂风从身前传来,将她猛地掀翻在地,阴冷气氛一瞬间渲染扩大,包裹住这个小小的屋宅。

耳畔传来的声音阴森沙哑,饱含失望:「我以为你很勇敢,没想到和我一样懦弱。」

她却喜极而泣:「西臣?」

面前并没有人,只有一坨……流动的黑暗?

无论她怎么徒劳抓取,纤细的手指总是从那团黑暗中无可奈何地穿过。

「你怎么可以让我得到了温暖,又狠下心离开呢?」

他棱角分明的面目如蒙在一团黑暗中,模糊不清:「我早该离开了,只是放不下你才逗留在这里。」

在那连环车祸中被撞出陈锡的身体后,他发现自己比之前还要虚弱,甚至无法凝聚成像样的躯壳,一种大难临头的预感攫取了他,好像再不回归某处,就会发生更可怕的事情。

至于到底是什么地方,尚且未可知。

那归去的冲动越来越强烈,她的柔情却如一张密网缠裹着他,让他无法放手。

女孩对着那团人形的黑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一贯坚强的人蓦然软弱求饶,远比寻常更动人心魄:「不要走好不好?我不能没有你的,西臣!」

「对了,供奉!我给你供一点香,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好像想起了什么,她连忙爬起来,将库存的线香抓了一大把,尽数点着起来。

因为动作毛躁,过程中差点烧着自己。

顾西臣看着她陷入一种不正常的亢奋中,口吻悲哀而负疚:「是我的错,是我贪恋你的温柔,如果不是我任性地介入你的生活…….」

她好像看穿了他的痛苦,小心翼翼地问道:「西臣,你现在是不是很难受?」

「是。」

每一分,每一秒,他裸露的魂体被刺骨的凉风穿透,他忍受着那种被日光曝晒的焦灼,他抗拒着那来自凕濛深处,不可抗拒的巨大吸引……

「我明白了西臣,太累了你就走吧……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虽然眼中还有泪花,她却在笑,笑得轻松而洒脱。

顾西臣不确定他可以这样一走了之。

女孩温柔地解释:「我刚才爬阳台也不是想死……..只是想看看下面的风景。」

「算了,说了你也不会信,刚才推我的时候好凶哦。」

她变得混乱且絮叨,男人看着她,努力将那瘦弱的身影刻在脑海里,同时驱动自己体内最后一点能量,让身躯从飞散逐渐凝实。

连夏看着眼前长身玉立的青年,忽然羞涩地捂住了脸。

「你可真好看。」

「做梦都想不到我会和这么好看的男人谈恋爱。」

虽然很短,但能和这么好的人相知相爱,那也已是上天的恩赐,足够她这样贫乏的人回味一生。

她并不贪心,只是离别时有点不舍罢了。

「不过,你的黑眼圈好大,可以变小一点吗?」

顾西臣:……..

他再次驱动能量:「这样呢?」

男人的脸变成了一道扭曲的波浪,看着十足诡异,吓得她连忙劝阻:「别,这样更吓人了………」

两人默然相对,她似乎重新沉浸到那个害羞而雀跃的心情中。

「对了,离开之前,最后给我一个亲亲吧。」

「好。」

两人缓缓靠近,她紧张得双手交握,他却忽然出言提醒:「对了,家里有取暖器,你把那个拿过来。」

虽然连夏不明白,但还是听他所言,把那个取暖器搬到客厅,并按顾西臣的指示将温度调到最高,横亘在两人中间。

似乎觉得还不保险,他不忘出言提醒:「不要离我太近,不然你会和那次一样发烧的。」

好心酸,怕她拉肚子,只好隔着取暖器告别……..

女孩僵住了,她盯着他沐浴在月光下的模糊身影:「所以去年,7 月 14 那天来的不是爸爸,是你,对不对?」

「嗯。」

「后面照顾我,给我擦身的也是你,对不对?」

「是。」

她的表情既伤感又释然:「所以他走了,你也要走了。」

顾西臣无言以对。

一切苍白语言,都没有办法解释他在连夏的深情中抽身而去的残酷。

「好吧,那让我亲一下,亲一下你就走吧。」

隔着滚烫的取暖器,她小心翼翼地凑过去,轻轻蹭了一下对方冰凉的面孔。

之后还笑了:「像果冻。」

「那我走了?」

「嗯。」

两人再一次沉默。

顾西臣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身影如融化在水中一般,渐渐模糊。

「等等,我还能再看到你吗?」

「我也不知道。」男人隐匿在黑暗中的手向她伸去,只是尚未触达便已寸寸飞散。

「但是如果我们再相遇……记得一定来找我。」

chapter 39

连夏睁开眼,入目一片白茫茫。

她只记得自己蜷缩在地板上睡过去了,为什么醒来是在床上?

而且看这里的环境,白砖白墙,手臂上连着的输液管,并排摆放的单人床……

这是……医院?

她正要下床,门口蹩进来一个老头,连忙上前拦住她:「哎!你可别随便下床啊!」

咦,这不是之前出租屋的房东大爷吗?

见她默默地缩回床上,大爷不远不近地站着,维持着他老成持重的体统,语气却难掩侥幸:「我进去的时候,你就躺在屋子中间的地板上,要真出什么事,我那屋就真成鬼屋了!」

「要不是我上门送补充合同…….」

不是,什么合同,什么意思?

大爷摆摆手,从肩上卸下一个灰色布袋过来:「就是补充合同啊,我那房子首月体验价是 450,以后每个月都是 4500。」

连夏眼睁睁地看着他从那口袋里掏出一叠 A4 纸:「来你看看,没问题就把字签了。」

不对不对,这里面有问题!

她没接对方的话头,转而问道:「大爷,今天是几月几号?」

大爷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似乎怀疑她毛病还没好全,有必要再去找医生好好聊聊病情。

「2019 年啊,4 月 22 啊。」

连夏一凛,打开手机,上面显示的时间确实是 2019 年 4 月 22。

怎么会……

她还记得 2021 年 5 月 21 日当天,她和那个人领证了。

现在却不是 2021,而是 2019。

难不成,穿越了?

只见她伸出两根细长的手指,狠狠在自己消瘦的手臂上掐了一下,一声惨叫突如其来,隔壁昏睡的病友都给惊醒了。

补充合同是不可能签的,她也没那么多钱。

下午,连夏麻利溜地过了血检,直接办了出院。

再次回到出租屋,一切和她刚来城中打拼时无甚区别,梦境与现实纷繁复杂,难以分辨。

可能是听到走动声,对面的房门打开了,探出一个烫着满头卷的中年女人,见她站在走廊里,十分自来熟地寒暄:「不愧是年轻小姑娘,吃得最多,醒得最快!」

连夏:「?」

「我也是刚从医院回来的,我老公说我吃了那个菌菇汤以后,在家里又唱又跳,可吓人了!」

见她不接话茬,女人朝她一个劲地眨眼:「我们都吃了那个蘑菇,就那个蘑菇呀。」

说着,她还打开了自己的短视频 APP,浮夸的语音、巨大的标题,快速地将事件全貌披露出来。

「吃「蘑菇」的美丽小姑娘跳楼身亡……」

「沪市城中区惊现『神奇蘑菇』,受害者多达十人……」

「谨慎!『它』竟有强烈的致幻作用……….」

好家伙,本地 APP 热搜第一就是它。

「日前,沪市警方以涉嫌故意杀人罪逮捕了投毒案犯罪嫌疑人林某。据初步调查显示,林某在城中菜市场主营蔬菜买卖,因生活琐事与丈夫不和,心存不满而向顾客赠送其通过不法渠道获得的『神奇蘑菇』……..」

现实太魔幻,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进了自己的出租屋,桌上还剩着些面汤残羹,旁边还倒着两块小蛋糕。

过往的一切,真的只是梦么?

没有鬼魂,没有爱人,她经历了一个漫长而缥缈的梦,在梦里几乎过完了一生。

梦醒过后的现实,又未免太残忍。

她正鼻尖酸涩,虚掩的房门被笃笃地敲响了,被推开的门缝里出现了一双熟悉的,闪烁的,细长的双眼。

连夏脱口而出:「陈锡?」

那眼睛一瞬间瞪圆了:「哟,您还记得我?」

「嗯,记得。」

桌上还摆着那个浑身铜锈的香炉,下面压着一张纸条。

她拿起那张纸条展开,只见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陈锡」两个字,后面还有一连串电话号码。

这下,现实也有映照了,怪不得这个不相干的小哥会出现在自己的幻觉/梦境中。

陈锡推门进来,给她看自己身后的一堆物流木条:「我刚想起来给您再送点,就听说这一块出事了。」

说罢,还貌似无意地关心她的健康状态。

「您还好吧?」

「嗯,已经没事了,谢谢你。」

见她态度疏离,他也没好意思多呆,打了个哈哈就准备离开。

「对了,回去看看你外婆吧。」

「啊?」

送走大男孩,她还没来得及笑自己,泪已经掉了下来。

回想梦中的一切,她时而是自己,时而又是旁观者,场景似真还幻,令她深深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特别是此刻,屋宇寂静,头顶上的捕梦网却无风自动,渐渐摇晃起来。

门外又传来对面的邻居趿拉拖鞋的声音,她鼓足勇气拉开门。

「那个,您有听过这间屋闹鬼的传闻吗?」

「闹鬼?」

女人似乎来了谈兴,嘴里磕着瓜子,靠在门口向里张望:「之前是有这么个说法。」

「但是实际楼里的邻居都知道,就是房东的亲娘老了,在这里停过灵…….不知道被哪个缺大德的传成鬼屋了,呔,晦气。

她摇摇头,又沾沾自喜:「不过对我们这些租户也有好处,我这直接降了 500 房租,你呢?」

连夏不好明说自己被阴阳合同骗了,只好哼啊哈啊地糊弄过去。

她心底刚刚燃起的小火苗,噗的一声被扑灭了。

顾西臣是假的,陈锡是假的,现在连鬼屋都是假的。

只有毒蘑菇和方便面是真的。

这世界还能对社畜更残忍一点吗?

活着的人没有,就连死掉的鬼也不施舍一个。

她越想越气,当下直接拿起手机。

中介公司联合房东一起炮制爆款新闻,的确获得了巨大的流量,只是谎言就是谎言,欺诈就是欺诈,她不介意做扫黑除恶第一人,带头报警。

可,之后又该何去何从?

还能怎么办。

长安居大不易,还是回老家备考吧。

chapter 40

「你醒了。」

朦胧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年轻男人冷淡的脸。

「感觉怎么样?」

「你是……..」

「我是你的主治医生,姓谢。」

他目光下移,在对方胸口的铭牌上读到几个字。

外科主任医师——谢纭。

年轻的主任以一种绝对笃定的语气,宣讲令人毛骨悚张的内容: 「你很幸运,如果救援再晚到十分钟,很有可能会导致你腰椎以下瘫痪。」

车头都被压扁了,他却很幸运地只折了一根肋骨,断骨险而又险地偏离肺部,体表也不过一些软组织挫伤而已,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不过这点小伤,你昏睡了近半个月。」

断了一根肋骨,只是一点小伤?

医生从轻薄的镜片后面打量他尴尬的神色:「你住院的这些天,外面的八卦都刮进了医院……..所以我该叫你顾总,还是?」

男人轻轻咳了咳,久未饮水的嗓子十分枯涩:「叫我顾西臣就可以,或者西臣。」

「别,你是大名人,太亲近就没必要了。」

顾西臣:……..

那医生完全不看他崩裂的表情,自顾自地写完了病程记录,接着将圆珠笔塞回了上衣口袋里:「对了,鉴于你是名人,麻烦你和媒体说一声,让他们不要随意闯入病房。」

「我们已经换了三个保安了。」

「…….对不起。」

鉴于他态度良好,谢纭冷淡的语气终于温和了一些:「道歉倒不用,下午,我会安排你复建。」

说着,白色身影就往门口走,顾西臣却扬声叫住他:「谢医生,您有心理医生可以引荐一下吗?」

谢纭:「?」

他伤势尚未好全,大声说话时胸腔仍会有些震痛:「我怀疑我有谵妄症。」

直到现在,他眼前还会时不时地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场景。

狭窄的出租屋,哭泣的女孩,摇晃的风铃和死死袅袅上扬的清烟,他只要一闭眼,那一切都清晰如昨,只是场景都在飞快掠过,仿佛陈旧默片一般喑哑无声。

谢纭显然是个称职的医生,非常重视病人的愈后管理,随即吩咐自己的医助帮他预约心理专家。

专家效率也很快,一个小时后便提着包,拎着保温杯出现在病房里。

仔细听完顾西臣的病情陈述,面前的中年女人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我们说的谵妄也称为急性精神错乱症状,是精神恍惚的结果,会导致患者出现理解障碍和迷惑状态,核心表现为注意力不集中、记忆力受损、定向力障碍、误解和出现幻觉。」

「但你这个不太像。」

「可我已经出现幻觉了……」

「与其说幻觉,还不如说那是一个过于强力的梦,甚至对你的现实和精神造成了影响。」

「梦?」

那鲜明的场景与丰富的细节,真的只是个梦么?

女人犀利地指出症结所在:「失意的时候,我们大部分时候想逃到梦里去。是以现实越黯淡,梦境越鲜明。」

这话到头了,竟无言以对。

对赌上市失败,公司破产又遇车祸,媒体像嗅到血腥味的蚂蟥一般前赴后继,这一年他从云端跌落,历遍了人世沧桑,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什么是失意。

见他沉默,心理专家冷不丁又抛出一个疑问。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们的梦境才是现实世界?」

这话细思恐极,顾西臣不禁悚然而惊。

见他表情不豫,女人忽然收敛了笑容:「只是开个玩笑,别当真。」

「梦境是心理学与科学暂时没能攻陷的领域,梦里你有真实的感受,也能看到听到,也能开心伤心,和现实没什么差别,甚至可以说,梦就是我们现实的补充,遗憾的延伸。」

「关于梦境的说法很多,很多人认为梦境就是平行世界的一角。如果你现实中的伤痕能够在梦里得到疗愈,倒也不必太过紧张,这同样是我们的一种自救行为。」

说罢,她递给他一张名片。

顾西臣接过来,见上面写着「云鹭」两个字。

云,非常特别的一个姓。

送走云鹭,谢纭敲了敲门,也不进来:「怎么样?」

「没什么,就说是一个比较深层次的梦。」

「梦?你梦到什么了?」

顾西臣怔了怔:「我梦见我成了一个鬼……」

孰料,话未说完就被谢主任打断:「你在说什么牛鬼蛇神?还嫌身上的新闻不够多?」

「…….」

他倒真不在意媒体怎么传,总之一切已经不能是更坏的情况了。

顿了一下,他补充道:「除此以外,我还梦到一个女人。」

「女人?哪个女人?」

他愣怔许久,才喃道:「不…….我记不起她的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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