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他的第九年,他突然让我给他新交的女友设计一款礼服。
他发来消息,「这是我期盼了很久的订婚,希望你能尽快做出来,我想带她回老家办仪式。」
我盯着屏幕里的那行字,久久没有缓过神。
认识九年,我从来不知道他会有这么急切的时候。
明明才认识半个月,哪儿来的期盼很久?
一直到他大张旗鼓回老家,看到那张脸,我才恍然大悟。
1.
顾衍搂着他的新女友,在车厢里忘情地接吻。
我透过车窗,怔怔地望着他女友露出来的那张脸,心就像被无数根针扎了一样,细细密密地疼。
那是一张和我的姐姐有着五分相似的脸。
顾衍,居然找了一个和姐姐这么像的人,还计划娶她。
我彷如置身冰窖,心凉得彻骨。
我一直都知道,我暗恋的男人,深爱着我的姐姐。
但姐姐早就结婚定居国外了,我以为他放弃了。
但原来,那仅仅只是我可笑的想当然。
即便姐姐已婚生子,他心里都只装着姐姐一个人,宁愿娶一个认识不到半个月的人做替身,也不愿意回头看看,守在他身边九年的我。
就因为……我和姐姐长得一点都不像吗?
车里的女人突然睁开眼,直勾勾对上我仓皇无措的视线。
她冲我一笑,那勾起的唇角袒露着鲜明的挑衅和独占欲。
我微张了张嘴,有心想离开,可双腿就像灌了铅似的无法挪动分毫。
然而不等我有所反应,下一秒,就见她伸手攀附上顾衍的脖颈,一把将人压了下去!
我整个人瞬间如坠冰窟,从心头凉到了脚底。
早从收到那条消息开始,我就一直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说服自己去放下这段无果的暗恋。
然而亲眼见到这样的场景,我还是瞬间被打击得溃不成军。
姐姐出国后,我为了他报考设计专业,考大学到他的城市,陪他一起创业,在他生病、遇挫时无微不至地照顾。
他对谁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我整整九年青春,从未捂热过他那颗坚硬如冰的心。
而别人仅仅花费半个月,居然就可以让他沉溺宠爱到这种地步。
贱不贱啊?我听到一个声音问自己。
看着车玻璃上映出来的,如同一个小丑般拉着行李箱的自己,我幡然醒悟,抹了把脸上的泪痕,抬起脚,转身就上了另一辆回老家的车。
2.
让我意外的是,到家的时候,家里久违地居然坐满了人。
正在聊天的人听到开门声,一下子都将目光聚拢到我身上。
我尴尬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人群里突然站起来一个人,「周年,你好,我是你姐的朋友,择川。」
我看着伸到面前的手,五指修长白皙,透着赏心悦目的美感。
顺着手往上看去,正对上一张被岁月勾勒后极具稳重俊雅的脸,他深邃瞳孔中透着如水般澄澈的真诚,像湖边的松,风过,便闻到干净清冽至极的气息。
我酸苦了一路的心仿佛一下得到治愈,笨拙地开口,「你好,择川哥。」
旁边突然响起一阵带笑的议论声。
「秦择川不对劲啊!一个从来不许女生直呼其字的人,居然主动套路妹妹叫自己的字。」
「啧啧,还说什么要回国发展,我看他这次回国是明显的居心叵测,其心不良!」
「怪不得当时仗着合伙人的身份,死皮赖脸非要跟过来给学姐儿子过周岁宴,原来是把主意打到了学姐的妹妹身上。」
一群人低低地开着玩笑,几句若有若无的话还是传到我耳里,我有些尴尬,硬着头皮打完招呼就回了自己房间。
到晚饭的时候,人终于散了。秦择川作为合伙人,被姐姐盛情留下来吃饭。
也就在饭点,顾衍领着礼物,带着他的女朋友来了。
看到姐姐,他女友徐宁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了。
她明显意识到自己是个替身了。
我以为她看清真相,会立马甩顾衍一个响亮的耳光,然后转身离开。
然而,她脸色仅仅只是难看了几秒,就很快又扬起了优雅无伤的笑。
她大方地跟我们一个个打招呼,视线却时不时在姐姐身上绕两圈。
「今天是我的生日。」
徐宁把拎来的蛋糕摆到桌上,「阿衍知道我过生日的时候喜欢热闹,就带着我到这儿来了,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同时也想邀请你们,半个月后来参加我和阿衍的订婚宴。」
看着她一脸幸福地依偎着顾衍,我有心想挤出一个笑容,祝她生日快乐、订婚快乐,可我心胸实在没那么宽广豁达,做不到祝福我的情敌。
徐宁对着蜡烛许愿,「希望我和阿衍一直幸福美满,早点有个小宝宝。」
我心口一紧,窒息的感觉像水藻一样缠住了我的心脏。
然后就看见她把手伸向顾衍,「亲爱的,生日礼物呢?」
顾衍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
她迫不及待拆开,看到里面的珠宝后,又是一连串兴奋的惊呼,整个人恨不得贴到顾衍的身体里去。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姑娘爱的,是他的钱。
但想必顾衍也不在乎,毕竟,他爱的,也只是她那张脸。
3.
顾衍两人顺理成章留下来吃晚饭。
添碗筷之际,秦择川擦着空隙凑到我身边,「周年,介意我坐你旁边吗?」
我下意识瞟向对面,顾衍正体贴地给徐宁拉开椅子,甚至帮她整理头发,那细心体贴的模样是我从未见过的。
我心里抑制不住地冒上来一股酸涩,摇了摇头。
秦择川顺势坐下,「你明天有安排吗?如果没有的话,可以邀请你在附近转转吗?」
我诧异地抬头看他,说实话,这九年来,除了顾衍,我从未跟任何一个男人独处过。
正当我怔愣之际,姐姐一拍大脑,大大咧咧凑过来搭住了我的肩膀。
「年年,之前提过让你帮姐的忙,就是想让你带秦择川学长感受下我们本地的风土人情。」
「他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我又还得忙嘉宝周岁宴的事,姐只能把秦择川学长拜托给你啦!」
「好,我会尽力的。」姐姐发了话,我只好应下。
不经意间一抬头,正对上顾衍望过来的那双眼,冷若冰霜。
我心尖没由来一颤,下意识想解释,他却已经移开视线。
「宁宁,鱼刺已经挑干净了,放心吃。」
仿佛兜头一盆冷水浇下,冻得我头脑瞬间清醒,僵在了原地。
「谢谢亲爱的,我还想吃虾,你帮我剥好不好呀~」
「好。」顾衍宠溺地轻轻刮了下她鼻子,「我给你剥,你负责吃就好。」
我眼睁睁看着顾衍套上手套,拾起盘子里一只虾。
剥虾,顾衍喜欢吃虾,但他并不爱剥壳,每次都是我剥好了,整整齐齐放在餐盒里带给他。
在他身边九年,我一直以为他天生冷情,所以才对我一直以来的跪舔都无动于衷。
原来,再冷情的人,在面对心仪的人时,也会收起利爪,展露出自己最温柔的一面。
只是这份温柔,从来都不属于我罢了。
整顿晚饭,大家有说有笑地聊着天,秦择川也时不时找话题与我攀谈,我却回得心不在焉,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对面。
我看着顾衍不停地给徐宁挑鱼刺、剥虾、盛汤,忙得自己饭都没吃几口。
心里的那股苦涩与自嘲,怎么都抑制不住。
我一遍遍告诉自己,周年,他要订婚了,别再犯贱了。
我暗自把这顿饭当成对这段无果暗恋的告别仪式,愿以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但我没想到,也许是我饭桌上没控制住情绪,看似大方得体的徐宁,对我这个付出九年却连顾衍手都没牵过的「情敌」,居然有着莫大的敌意。
4.
自从那顿晚饭之后,徐宁就开始三天两头往这跑,一天起码有六个小时围着我姐转悠。
我姐是个粗神经的人,她从来不知道顾衍喜欢她,更不知道我暗恋顾衍很多年。
对于徐宁和她长得像,她也只当成了是一种缘分,加上徐宁的性格活泼外向,是以也很待见徐宁。
看着她俩相谈甚欢,徐宁甚至热情地帮忙一起张罗周岁宴,我都有点怀疑当初透过车窗看到的那张充满挑衅的脸,是我的错觉。
但不管是不是错觉,我都没资格置评,毕竟她是顾衍要隆重迎娶的女人。
而我也早就下定决心放弃他了。
秦择川说的对,「我们一生会遇到很多人,也会在不经意间生出不止一次的怦然心动,如果眼前的爱注定无法修成正果,不如放过自己,重新出发。」
秦择川那么聪明的人,肯定看出来我喜欢顾衍了。
但不得不承认,秦择川就是那个很容易让人心动的人。
约我出来的第二天,他送了我一个手工玩偶。
那是我很喜欢的海贼人物索隆。
给我玩偶时,他的表情极其郑重。
他说,「周年,我知道你很久了。你可能不了解,我花了多长时间,才终于以现在的模样走到你的面前。」
「我想请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追求你,可以吗?」
我没太理解他的前半句话,但看着路灯下那张被光晕柔和了棱角的脸,他深邃的眼里盛满的都是我的样子。
鬼使神差地,我点了点头,「好。」
我想,大概爱一个人久了,就会极度渴望被爱是什么感觉。
秦择川约我去山顶看最早的日出,带我去看我服装展,在私厨给我亲手制作菜肴,在我脚酸时委身背我,甚至连肥皂剧,他都陪着我看。
我问他会不会无聊。
他笑得格外温柔,「对我来说,重要的从来不是做什么事,而是能和你待在一起。」
看着他眼里藏都藏不住的宠溺眼神,虽然速度有点快,但我想,我怦然心动了。
和秦择川相处一周多之后,再次和顾衍同桌吃饭时,相比之前,我发现自己居然坦然了许多。
席间,我和秦择川之间的亲近,惹得姐姐后知后觉的注意。
「秦择川,你什么时候把我妹妹拐了?」
「我正在追求她。」
秦择川的坦诚让我手一抖,一碗汤直接撒在了身上。
他赶忙拿纸帮我擦拭。
「哟,秦择川难得看到你这么紧张一个人啊。」
姐姐淡定地在一旁添油加醋,「我妹妹不错吧?我跟你说,她恋爱经验少,是我们全家人的宝贝,平常我们可是连个碗都不会让她洗的,你可不许欺负她……」
眼看着姐姐越说越来劲,我尴尬得面红耳赤,赶忙往她嘴里塞了块肉,「姐,求求你别说了!」
说完我就起身,准备去厨房弄点水擦一下。
转眼间,却看到顾衍沉着一张脸看我。
如果是之前,我可能早就紧张上了。
但现在,我感受着自己没什么起伏的心,毫不犹豫地转身走进厨房。
「年年,让我看看,烫着了没?」
「我没事,姐。」我下意识顺口一句,倏然意识到不对劲,猛然转过头。
徐宁笑意盈盈的一张脸出现在我面前,「年年,你认错了,我不是你姐,我是徐宁。」
手上的动作就像按了暂停键,我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才几天时间不见,徐宁的眉眼神态和说话腔调,已经和姐姐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了。
这个认识,让我瞬间毛骨悚然。
5.
「年年,你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徐宁一瞬不瞬望着我,看似得体的笑容里,透着鲜明的得意和挑衅,一如当初车窗里的那张脸。
我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如梦初醒般,「你接近我姐姐,是为了模仿她?」
徐宁没有半点被点破的窘意,她落落大方转了个圈,「怎么样,是不是很像她?」
我指尖控制不住地有点发抖。
这个女人为了让顾衍离不开她,居然能把姐姐模仿到这种地步。
他这是找了个怎样的女人做替身?
「你好像有点怕我?」
徐宁笑着朝我走近一步,「那天在车里,你都看到了吧?」
我瞬间意识到她在说什么。
「你喜欢顾衍,是吗?」
乍然被人戳破暗藏内心多年的秘密,我呼吸一紧。
「其实那天在车里,我是故意做给你看的。」
我猛然抬头看向她,徐宁见我反应,得意洋洋地凑到我耳边。
「在你走后,我亲他的嘴,他的手,他每一个你日思夜想的地方,都被我碰了遍,你是不知道,他在你面前装得一本正经的样子,私下里跟我做起情事来有多兴奋!他爽起来有多……」
「够了!」
我终是忍不住一把推开徐宁。
然而还没等我缓过劲,就听「砰」地一声,徐宁硬生生撞倒铁架上的瓷碗,紧接着,她整个人就跌坐到了一片碎裂的瓷片上。
血,顺着她大腿和胳膊,蔓延出一条条细长的红。
我脑子「嗡」一声炸了。
「徐……」
「滚开!」我刚准备上前去查看徐宁的情况,斜刺里突然出现一只遒劲有力的手,猛一把将我拽开!
猝不及防之下,后腰背重重撞到了桌沿上,痛得我闷哼一声,眼泪直接就下来了。
「衍哥,我不碍事,年年不是故意推我的……你别把她扯疼了。」
「你是傻的吗!她推你你不知道让?现在你最应该担心的是自己,都流血了还在意别人,我只是拉开她,又没拿刀捅她!」
顾衍这些话彷如鱼刺,让我如鲠在喉。
腰部的痛感阵阵袭来,疼得我直冒冷汗,但我还是咬着牙想解释,「顾衍,我没用力,是她自己撞上去的……」
当时我只是受不了徐宁凑到我耳边说那些话刺激我,所以下意识想把她推开,但力道绝对不至于把她推到撞上一米开外的厨架。
顾衍听到我的话,只是冷冷地呵了一声。
「不要狡辩自己有多无辜,反而去恶意揣测别人。你以为有几个人,会拿自己的身体安全来开玩笑?你又有什么是值得她冒这个险去陷害的?」
顾衍的质问让我瞬间面如死灰。
原来,我暗恋了整整九年的男人,不仅眼盲,心更盲。
宁愿相信一个才认识半个多月的女人,都不愿意信我。这一刻,我感觉自己的心死了。
顾衍话一说完,就抱起徐宁要带她去医院。
然而,不知何时出现的秦择川突然挡在了他们的面前。
6.
「跟周年道歉。」
秦择川站在厨房门口,惯来温和的五官此刻覆满冷霜,而比之更冷的,是他的声音。
「再说一次,跟周年道歉。」
见顾衍没反应,秦择川抬起手,修长的臂膀径直横在门把手上堵住了门,态度不言而喻。
顾衍的脸唰一下黑了,「秦择川,你什么意思?」
秦择川声音冷得跟冰渣似的,「我不接受任何人对周年的哪怕一丁点儿误解和不礼貌。」
「所以,道歉。」
顾衍像是被气笑了,「被推倒,摔在碎瓷片上被扎伤流血的是我女朋友,不是她!请问有什么地方是我误解她的?」
「人还没追到手呢,就这么迫不及待表现自己来博好感了?你才认识她几天?你和她接触的时间连我的零头都没有,我和她之间的事情,用得着你出头来声张正义?」
「你要博好感可以,但麻烦别借着拉踩我、抬高自己的方式,只会让人瞧不起!」
顾衍说话就跟机关枪一样,我没想到他说话居然能尖酸刻薄到这种程度,简直是一点情面都不留。
秦择川皱着眉,「你和周年认识很长时间的结果,就是对她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
「周年不会无缘无故推你女朋友,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不过,我代她先向徐宁道歉。」
秦择川跟徐宁道完歉,冰冷的目光再次如刀淬一样盯向顾衍。
「但你,必须为刚才对她做出的粗鲁行为和伤人的话道歉。」
「否则,我秦择川保证你出不了这个门。」
「你可以试试。」
老实说,活了二十多年,这是我第一次被一个男人当众这么护着,他甚至连问都没问就义无反顾地站在了我这边。
人在最无助的处境中有幸得人袒护和偏爱,说不动容是假的。
但男人之间的争锋对决,从来都不是一场简单的较量。
看着他们剑拔弩张的氛围,加上徐宁一声叠着一声地叫换着疼,家里人怕真出什么事儿,就赶紧上前调和。
不管怎样,先把徐宁送去医院再说。
可秦择川就像个油盐不进的木头,只紧紧握着门把手,高大健硕的身躯一动不动地杵在那。
看着秦择川固执的样子,甜腻的感觉像一只只蚂蚁一样挠上我的心窝。
原来,这就是被喜欢的人坚定维护的感觉。
虽然我也想顾衍能先低个头,但我也担心徐宁真伤出了好歹。
虽然已经缓过劲来,但我还是按着被撞得生疼的后腰,轻轻唤他。
「秦择川,我腰疼。」
然后我就看到原本冷眉冷目的男人,立刻松开门把手疾步朝我走来,满脸焦急。
「怎么了?好好的怎么腰疼?」
「刚刚不小心撞到了。」我突然有点委屈。
「怎么忍到现在才说?我马上带你去医院!」
我不争气地红了眼,「好。」
7.
徐宁住院了。
虽然我很怀疑那次摔倒是她有意为之,但我还是有些自责。
思索再三,我买了一堆东西去探望她,也想跟她把态度表明清楚。
到病房的时候,顾衍正在聚精会神地剥山核桃。
我眉心一跳。
顾衍讨厌一切需要上手剥的东西,马蹄,石榴,板栗等等,其中又以山核桃为最讨厌。
记得有一次我生病,他来看我,问我要吃什么。
我指了指几天前给他剥剩下的那盒山核桃,小心翼翼,「衍哥,给我剥几个核桃好不好?我嘴里没味儿。」
「嘴里没味儿就塞颗糖,吃什么山核桃?你知不知道这玩意儿多难整?搞不好就把手划伤了。」
但话一说完,他可能察觉到我脸色不对了,又补道,「如果你非要吃,我去给你买不带壳的。」
我低头偷偷看了看藏在被窝里贴了好几个创口贴的手指,抬头看着他笑。
「你说的对,我塞颗糖就成。」
其实,带壳的山核桃和不带壳的山核桃,从来都不是一个味道。
就像面对喜欢的人和面对不喜欢的人,顾衍可以分裂为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一样。
他把利爪对准我,却把所有的信任和妥协在一夕之间都给了徐宁——这个无论眼神还是动作,如今都跟姐姐如出一辙的女人。
「年年,你终于来了!你快来帮我说说你衍哥!真是的,我说我没事,让医生开点药自己回去上就行了,他不放心,非拉着我办理住院,说是怕留疤。」
「你是不知道,我这两天上药,都被那些小护士看光了!我可是只给你衍哥一个人看过的!你说,要是真留疤了,你衍哥以后会不会嫌弃我啊?」
我看着这个和姐姐五分相似,语调神态间更是和姐姐相差无几的女人,不知为何,心里没由来生出一股烦躁。
之前她附到我耳边说的那些挑衅的话还历历在目,而此刻,她竟早已将对我的敌意和挑衅收敛得干干净净,眼眸清亮得就像两弯清泉。
好像之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大概精明的人,都是有两副面孔的,一面对着爱人,一面对着敌人,一面对着男人,一面对着女人。
我突然觉得,徐宁和顾衍,简直是绝配。
8.
「放心,我从来没见顾衍对任何女人好过,除了你。」
迎着徐宁故作亲昵的模样,我直白道,「另外,有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不是你的脸留疤,他都不会嫌弃你的。」
话一说完,我就看到两个人的脸色俱是一僵。
他们明显是没想到性格绵软的我,也会说出这种夹枪带棒的话。
但泥人都尚有三分脾气,更何况以前是我喜欢顾衍,所以才处处小心翼翼地讨好他,而现在,我早就看清了,自己的付出在他那儿简直比草都贱。
至于徐宁,这种满腹心机甚至对我不怀好意的女人,我更没必要给她留面子。
我客客气气把带来的礼品直接放到床头。
「徐宁姐,我为之前在厨房推开你而道歉。为了表达歉意,我已经给你续了三天的住院费,另外顾衍之前在我这儿定制的礼服,到时候我可以给你们打个友情价。」
怀疑归怀疑,但徐宁总归是在我家受的伤,这是我能给到的最多的诚意。
徐宁客套地和我表达了谢意。
但这并不是我来的主要目的,我意有所指,「我这人读书还算多,所以道德观念这块还是很强的,因此在某些方面你完全没必要杞人忧天,因为在我心里早就无足轻重了。」
「只不过,任何东西想抓紧在手里,我认为还是靠自身努力比较靠谱,你说是不是?」
徐宁不愧是个心理素质很强的人,脸上只变幻了几瞬,就已经十分淡定。
「年年你说的对,没想到我俩在这方面的想法居然不谋而合。」
意思传达到位,我也不想多待,打完招呼就大步离开,全程一句话也没有和顾衍说。
只是走出病房没多久,快到电梯口的时候,顾衍突然从后面拉住了我。
「还有事吗顾衍?」
大概是没想到我居然有一天会用这种疏离的语气和他说话,顾衍有些愣神。
他表情不自然地纠结了一会儿,然后说,「这个,给你。」
我低头,看到他手上捏着个塑料盒,里面居然是一块块或碎或整的山核桃。
「买的带壳的剥出来的,给你吃。」
我这才注意到他白皙干净的手指,上面被划伤了好几道口子。
「顾衍,我不需要。」
我按下内心几欲涌现的起伏,平静道,「我没有生病,没有住院,嘴里也有味儿。」
我皱起眉,「顾衍,需要你的山核桃的,是病房里那位,你的未婚妻。」
顾衍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怔忪,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他懊恼地缩回手,又问,「你的腰,真伤到了?」
真是难为他还记得。
「有点肌纤维断裂,医生说注意休息就行。」说完我就忍不住抬手看了下腕表,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秦择川还在楼下等我。
顾衍可能看出来我赶时间,眉一下拧起来,「怎么,秦择川送你来的?」
我不置可否,「没什么事儿我就先走了。」
他又一把拽住我,神情陡然变得阴沉,「你和他真在一起了?」
「我和谁在一起,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语气蛮横,「我不同意。」
「你有什么立场不同意?」
「我是你老板。」
「是吗?」既然如此,我一笑,「那从现在开始,你再也不是了,等回去我就会去公司办离职。」
「周年!」他咬牙切齿瞪着我,「你在闹什么脾气?」
我觉得他真是莫名其妙,但还是深呼吸了一口气。
「顾衍,我没有在闹脾气,我很理智,在回老家之前,我就想好要离职了。本来打算回去之后再跟公司打申请,现在话说到这儿,我就提前告诉你了。」
顾衍冷笑,「好端端的,你为什么离职?是我给你的待遇不够好,还是你心飞到了某些野男人身上,想跟别人跑?」
此刻的顾衍简直跟个疯狗没两样,说话更是难听得要命,我不想跟他过多纠缠,甩开他的手臂就往电梯走。
他却大手一伸,径直拧过我的肩头,步步紧逼。
「周年,你是不是和他睡过了?告诉我!你们是不是睡了?你们睡了几次?」
被他硬生生扭转过来的肩膀处传来针扎般的刺痛,疼得我眼眶一下红了。
我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这么丰富的脑补力,以为人人都跟他一样随便。
大庭广众之下,顾衍极具羞辱性的质问惹来周围人纷纷侧目和小声议论,我好像一个被人扒光了衣服暴露在聚光灯下的小丑。
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当初那个为了他学做饭、给他整理家务、在他生病时候寸步不离的自己简直是傻得透顶。
我猛地推开他,然后抬手就一巴掌扇到了他的脸上。
「顾衍,你简直不可理喻!」
9.
那之后,顾衍没有联系过我,也没找过来,而我也把他的微信拉黑了。
九年暗恋,一朝情起,一夕情灭,从未张扬,毫不轰烈。
坦白说,如果换做之前的我,顾衍在医院的行为一定会让我自作多情,认为他是喜欢我的。
但可惜,他不过是因为向来任劳任怨听他话的人,突然不再受他掌控而产生的不平衡,如果其中还掺杂点儿别的什么,也顶多是男人之间争强好胜的攀比心理作祟罢了。
其实感情就像一盘棋局,局中人往往很容易迷失自己,看不清真相,而当你离棋盘越远,甚至抽离其中成为一个局外人,就越会看清棋盘上的虚虚实实。
我用了九年,到今天才逐渐看清顾衍皮囊下的尖锐棱角,放下这段感情,代价不可谓不大。
但好在,我遇到了秦择川,这个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他魅力的男人。
除去到医院看望徐宁的时间,我和秦择川基本从早到晚都相处在一起。
他见多识广,温柔体恤,身上总是萦绕着一股似有若无的我最喜欢的栀子花香。
下雨时他会变出雨伞,冷了他会变出外套,渴了他会变出热水,他总是无所不能。
我问他为什么这么会照顾人。
他说,「因为心里有一个很想照顾一辈子的人,就主动去学习了一番。这是我第一次有机会实践,希望你的感觉不会太坏。」
我知道,他口中的那个人,极有可能是我。
如果可以,谁不想成为别人的偏爱,被捧在手心?
我为了顾衍,从一个什么都不会、被家人宠着长大的小姑娘,硬生生把自己逼成了一个无所不能的女强人。
九年,我习惯了强撑,习惯了什么都亲力亲为,习惯了照顾别人,习惯了困境时依靠自己。
而现在,在秦择川这里,我曾无数次渴望从顾衍身上得到的宠爱,都被他毫无底线地满足了。
他还给我讲他在国外的见闻,说他在父母教育下没有多少娱乐的童年生活。
他的嗓音低醇中带着点儿珠玉滑过绸面的质感,总禁不住让人沉浸其中。
我本以为我和秦择川会随着这样顺其自然的相处,一直到水到渠成在一起的那天。
但有时候事情的发生,往往就是出其不意,根本不以你个人的意志为转移。
顾衍和徐宁订婚宴的前两天,徐宁突然约我见面。
她打电话,「过两天就是订婚宴了,在那之前,我希望我们能聊一聊,有些事情,我想你肯定感兴趣。」
不得不承认,人真的是一个好奇心极强的生物,要不怎么说好奇心害死猫呢?
虽然我和徐宁没什么好聊的,但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还是赴约了。
只是没想到,我终究是低估了徐宁这个人的心机。
「我就知道你会来。」徐宁笑意盈盈地看着我,「你心里还有顾衍,是吧?」
徐宁这话一出口,我顿时就后悔起自己为什么要来。
「我想我那天在医院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如果你约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我想我可以走了。」
徐宁不在意地笑笑,「我只是随口一问,看你刚刚的反应我就得到答案了。」
她说着起身给我倒了杯水,示意我坐下。
看样子,她要跟我说的话不少。
「秦择川不错吧?」
我抬头,警惕地看着她。
徐宁自顾自说道,「周年,之前我是不羡慕你的,你说你苦恋一个男人这么多年却被对方始终束在身边当个工具人,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图什么呢?爱情有什么好?」
「我徐宁就从来不对男人动心,男人的真心哪里比得上钱来得实在?有了钱,所有人都会来巴结奉承我,我想要什么要什么,根本不用看人脸色。」
我皱眉,「徐宁,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往杯子里倒了一杯酒,我目光瞥向酒瓶,里面已经空了。
「我一开始接近顾衍的时候,就是为了他的钱。」
我心里咯噔一跳,接近?什么意思?当初他们的相识不是偶然吗?
徐宁透过酒杯盯着我诧异的脸,咯咯笑起来。
「这就让你惊讶了?那我要是告诉你,不光我和他的偶遇是假的,连我这张和你姐姐有五分像的脸,也是骗他的呢?」
我霍然站起身,「什么意思?」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有点抖,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10.
「没错,整的。」徐宁伸手,宝贝似的摸上自己的脸。
「这张脸,本就是我调查完他之后,为了接近他特意做出的调整。只是他每次睡我的时候,都没看出来这是张假脸,还对着我喊念念,你说可笑不可笑?」
可笑?我想起来当初她看到姐姐第一眼时,眼里震惊又强作不在意的神态。
也不知道可笑的是她,还是被她演技成功骗过的我们。
「其实我整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只要跟他结婚,当一辈子的替身又怎么样,毕竟我要的只是他的钱。」
她说着,眼里突然一下就蓄满了泪。
我顿时了然,「你喜欢上他了?」
「是不是很可笑?」徐宁抬眼看我,眼泪啪嗒一下就砸进了酒杯里。
然而我心里并没有多少同情,「人的心是不受自己控制的,你喜欢上顾衍,并不奇怪。」
能够从一无所有的穷学生,凭自己的能力在短短五年就创办出一家资产上亿的公司,又怎么会是毫无魅力的人?
只是,顾衍从来都不是一个很好的爱人,他不懂爱人,更对别人的爱毫不在意。
徐宁拿起桌上的酒冲我举杯,「跟你说了这么多掏心窝的话,都不跟我碰一杯吗?」
看着她失神的样子,迟疑片刻,一声清脆的碰杯声之后,我一饮而尽。
见我喝完,徐宁抹掉脸上的泪痕,笑容开始变得诡异。
「那天在医院,是我让他出去追你的,礼尚往来,我让他把山核桃送给你。我知道,你以前一直渴望能吃上他亲手剥的山核桃,怎么样,我对你还不错吧?」
徐宁的变脸速度堪比京剧,前面还委屈得我见犹怜,转眼就再变回以前那个咄咄逼人的人。
我只是淡然迎着她的视线,「你没必要再拿这些话来刺激我,对我早就不起作用了。」
「是吗?」徐宁一口喝完杯子里的酒,然后搭在杯沿上的手遥遥一指,「你看,现在呢?」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瞳孔骤然紧缩!
一辆越野车正从不远处直挺挺朝着我们所在的露天桌飞驰而来!
我恐惧地瞪向徐宁,下一秒,起身就跑。
可刚跑了没两步,就浑身一软,直接摔在了地上。
那杯水有问题!
我震惊看向徐宁,这个疯子!她这是一开始就打算要安排人撞死我?
就因为我待在顾衍身边九年,曾经暗恋过他!?
然而,徐宁此刻好像才看到迎面飞来的车一样,她惊恐地看了一眼来车方向,然后立刻起身朝我赶来。
她居然,要救我!?
也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力气小,徐宁拉了我几次都没拉起来,再加上我浑身根本使不来劲,我焦急地瞪着越来越近的车,心简直恐惧到了嗓子眼。
「徐宁,你别管我了,快走!」我不能耗着她跟我一起被撞。
然而——
「你还真是天真,我只不过做做样子,怎么可能陪你一起死?」
「死的人,只会是你一个人啊傻瓜。」
我浑身血液都因为耳边这个声音,冻结成冰。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恍如当初透过车窗看到那两个交叠的人影,一股恶心的感觉从胃里直涌而上,我直接干呕起来。
然而没过一秒,一道熟悉的声音焦急地喊道,「小心,车!」
我艰难地扭过头——顾衍!
仿佛从绝望的深渊突然引来一束生的曙光,「顾——」
我从未看到过顾衍那么恐慌的眼神,像根离弦之箭,他飞一般奔到我近前,我伸手勾住他衣角。
然后就看到他一把搂住徐宁的腰,将她狠狠往旁边带过去。
两个人紧搂着,一起摔倒在地上。
顾衍的衣角,终究只在我手中停留了半秒不到。
呵呵,果然,徐宁真是算无遗漏。
面对生死选择,顾衍怎么可能会选择救我?
死的人,只会是我一个人啊。
我看着迎面朝我撞来的车,一行泪终忍不住夺眶而出,我闭上了眼。
「周年——」
我恍惚间听到了秦择川的声音。
那个带我走出情伤,一言一行都极尽温柔体贴的男人。
如果有机会,真的好想和他说一句,谢谢他,能喜欢并不优秀的我。
「周年——」
我猛然睁开眼。
秦择川一把抱紧我,疾驰的越野车像一头凶狠的野牛,狠命地撞上了秦择川的后背!
「砰——」
猛烈的撞击声响彻长街,一如撞在我的心头。
我看到秦择川倒在地上,惯来清隽的一张脸上布满了渗人的血丝网,殷红的血渗透他的白衬衫,汩汩地冒出来,淌过滚烫的地面。
那一刻,我的世界,天崩地裂。
我慌乱地爬起来,想要靠近他一点点,可我居然还是使不上力。
秦择川身体在微微发抖,目光却直勾勾盯着我,血把他好看的唇形染得触目惊心。
眼泪就像断了闸一样不停地掉,我费力地向他靠近,我想碰一碰他的手指,摸一摸他的眼,我想把他脸上的血擦一擦,我想吻一吻他染着血的唇……
我想他,不要死……
看到我走近,秦择川嘴角终于出现一丝极浅的笑痕,「还好……抱住你了……没事就好……」
我呼吸钝痛。
心如刀绞,都没他这句话来得让人心脏发疼。
11.
重症监护室,秦择川已经在里面待了五天。
之前我直接报警整件事是徐宁蓄谋,但因为肇事司机当场死亡,死无对证,杯子也不见了,我抽血之后检查结果也都正常,根本没有丝毫证据证明徐宁和这场事故有关。
即便我当场录了音,仅凭那句话,也根本证明不了什么。
我恨,恨自己为什么要赴约,我恨徐宁,连带着连顾衍我都恨。
如果不是他,这些事情根本都不会发生,我宁愿现在躺在监护室里的是我,也不希望秦择川有事。
顾衍又跑到医院来堵我。
「年年,你听我说!」
「我和徐宁是碰巧在慈善会上认识的,你说她是故意整容成像周念的样子接近我,我也查了,她没有整容记录,她给我看了她以前学生时候的照片,确实没整,你真的多心了!」
徐宁没有整容。
我被她骗了,顾衍现在对我的信任所剩无几。
但我也懒得理他,调转方向绕过他,继续往前走。
顾衍亦步亦趋,「年年,当时我真没看到你,如果我知道你在,我怎么可能不救你!」
「当时车撞过来,我只看到徐宁在救人,我真不知道她救的那个人是你!我只看到了她,情急之下我根本没多看!年年,你相信我!」
我脚步猛顿住,心里的火气几乎要烧穿心肺。
「顾衍,你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她救我?就是她害得我!她早就算计好了!」
顾衍眉宇间透着浓浓的疲惫,「周年,很抱歉当时没能及时救你。我知道,你因为秦择川,现在状态很不好。但凡事都是讲证据讲道理的,你不能因此太过情绪化。」
「警方都已经调查过了,徐宁和肇事司机根本没有任何交际,当时也有监控,如果徐宁真想让人撞你,她当时发现车来之后根本不会起身救你!如果我没出现,她会跟你一起被撞!根本没有几个人敢以身犯险去害别人!」
看着顾衍振振有词的样子,我突然悟了徐宁的「良苦用心」。
「所以是我有被害妄想症!是我小肚鸡肠!是我贪生怕死!看到车撞来之后我第一反应就是只顾着自己逃命!徐宁菩萨心肠,居然还冒着生命危险要救我!」
「她是好人,大大的好人!可以了吗!你满意了吗!满意了就给我滚!」
顾衍满脸失望地看着我,「周年,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的人?」
我自暴自弃,「我就是这样!不分黑白,不识好歹,看清了就离我远点!」
顾衍似乎被我冥顽不灵的固执样气到了,他伸手就要抓我想再说点什么,监护室那边突然传来一阵喊声。
「7 号床醒了!7 号床!」
我一喜,秦择川醒了!
我一把甩开顾衍的手,往重症监护室奔去。
经过几天的治疗,秦择川终于出监护室,转进了普通病房。
我觉得自己整个人仿佛又活了过来,简直山花烂漫,春气洋溢。
我抱着秦择川又哭又笑,眼泪鼻涕糊一脸。
他宠溺又无奈地揉着我的头发,说我哭得好丑,又丑又傻。
我抬手作势要打他,他又笑,「但我喜欢得不得了。」
我脸瞬间红得要飙血。
秦择川住院期间,我一直在医院照顾他,他心疼我,怕我累着,但又很沉浸两个人独处的时光。
因为要照顾他,我们之间难免会有些肢体接触,再加上要伺候他洗漱什么的,我和秦择川的状态俨然已经是姐姐她们口中泛着「恋爱的酸臭味」了。
出院前的那天晚上,秦择川约我去医院顶楼。
好好的,身体刚好起来,居然跑去顶楼吹风?
我赶紧赶过去,打开门,刚挤到嗓子眼要骂出来的话,在看到楼顶的场景时,瞬间呆住了。
星空银河,栀子花海,秦择川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于灯火璀璨中手捧鲜花,笑容和煦如暖阳。
他身后还有无数彩灯架,陈列着很多衣品。
有我参加华空杯获得亚军的服装,世纪汇入围的服装,也有我以前在星川比赛中被淘汰的……
不过,它们最后都被一个叫 Curi 的人高价买走了。
曾经,每次在我最灰心丧气的时候,都是那个叫 Curi 的,一直青睐我的创作,认可我,才让我一步步挺了下去。
可以说,没有 Curi,就没有现在在设计圈站稳脚跟的我。
「秦择川……」我听到自己心跳得飞快,「……Curi?」
「是我,Curi。」秦择川走近我。
不知何时,楼顶上已经围满了人。
我看到姐姐,姐夫,还有他们从国外来的那群可爱的朋友同事们。
「年年,虽然我不信一见钟情,但从第一次在星川比赛中看到你,我就对你念念不忘。那时我是评审,我本该在那次就认识你,可惜后来没能得见,一直到我从周念那里得知,你是她妹妹。」
星川比赛,原来当年据说因为爸爸出事而突然退出的投资方评审就是秦择川吗?
秦择川郑重其事地单膝跪地。
「很抱歉,为了正式出现在你生命中,我花费了太长时间,希望我没有迟到。」
我愣愣地看着他。
耳边传来一句应上我内心声音的问话,「周年,做我女朋友,以后让我来照顾你,好吗?」
在耳边潮水般的欢呼声里,我弯腰,唇轻轻点上秦择川的唇瓣。
我想,这就是我心心念念的黑马王子,那个面对危险毫不犹豫挡在我身前的男人。
12.
嘉宝的周岁宴,姐姐为我挑了一件高挑喜庆的旗袍,说是要和她搭对。
旗袍侧边开着叉,试完衣服出来的时候,我有些不适应。
「怎么了?哪儿不合适吗?」
秦择川走过来,修长的手直接攀上我的腰,对着我脑门就是一亲。
姐姐一下直呼受够了,「喂喂!秦择川你克制一点!大庭广众的,没看见旁边杵着我和我老公两个大电灯泡吗!」
我羞得一下将头埋进秦择川的胸膛里。
自从确认过关系之后,秦择川简直是得了亲吻饥渴症,一天不亲一下他就会腰酸背疼走不动路。
他说,「亲一下就好,亲治百病。」
我拿他没办法,但也腻在其中。
我和秦择川现在的状态,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秀恩爱了。
姐夫连哄带闹地把姐姐拽去了宴席上,我轻轻撩开旗袍分叉的地方。
「择川哥,我腿这儿有个疤,有点难看……」
秦择川蹲下,看到腿上的伤疤之后神情一下变得凝重。
「怎么弄的?」他伸手撩开旗袍一角,我小腿上那条长长的伤疤瞬间暴露无疑。
我以为他不喜欢,「是不是很难看?下次我去美容院把这个疤去掉。」
说着我就要把腿缩回来。
他一把按住我不要动。
然后小腿上就感受到一股酥麻又带着电流一般的温热触感。
秦择川一点点描摸过那道长长的伤疤,就在我快站不住的时候,他终于站起身。
眼眶通红,声音带着哽咽后的那种沙哑,「年年,你当时是不是疼得要命。」
我鼻头顿时一酸。
自从有这道疤,被周围人说难看之后,这么多年,我一直没穿过短裤裙子,无论春夏,都是一身长裤。
如今,当再次有人看到这条狰狞的疤,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嫌弃,而是红着眼,问我是不是很疼。
秦择川把我搂进怀里,满是内疚和心疼。
「乖乖,我一点都不觉得它难看。对不起,都是我没能早点出现在你的身边,对不起。」
感受着他胸腔因为说话而传来的震颤,我不自觉深深沉溺在他的温情里。
然而,没过一会儿,禁闭的房门突然被一把撞开,顾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脸崩溃地冲着我们奔过来。
「你来干什么?」秦泽川直接把我护着身后。
「周年,你让我看看,让我看看,这不是真的!这不可能!」
顾衍双眼猩红,神经质一样冲过来就要撩我的衣服。
秦择川二话不说跟他扭打在一起。
我害怕秦择川受伤,想上去拉架,却根本插不进手。
姐姐她们很快问声赶来,几个男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拉开两人。
我连忙奔过去,「择川哥,你怎么样,伤哪儿了?我们赶快去医院!」
秦择川抬手揉了揉我的头发,笑得一脸甜蜜,「没事年年,我也是练过的,没这么容易受伤。」
见他真没事,我一颗忐忑的心才总算落地。
顾衍被人一左一右按着,一双眼悲痛又绝望地看着我,又看向姐姐。
「念念,你告诉我……不可能,不可能是周年……」
我疑惑地看向姐姐。
「年年,你还记得,我们高中夏令营那次,带着你一起去吗?」
我点点头,心里突然隐约明白了顾衍此刻的失常。
姐姐有些郁闷地说道,「当年在山上露营,顾衍掉队,后来不是你在山坡底救了他,把他背回来的吗?他却一直以为那个人是我。」
姐姐说着,有点尴尬又十分歉疚,「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的这个误会,还一误会就误会了十多年。顾衍也从来没问过我,直到今天周岁宴,我不是穿的旗袍吗?他就问我,腿上的疤哪儿去了。我腿上哪儿来的疤啊!」
当年爸妈工作忙,姐姐就把我带着一起去参加他们的夏令营,因为不想打扰姐姐和姐夫的独处,我就一个人散心,结果就遇到了掉队的顾衍。
只是,当时的他倒在坡底,整个人身上都是灰土。
叫他都没反应,才发现他正发着高烧。
我只能背着他一步步往露营地走,结果摔下坑底,腿上就留下了那条疤。
后来我是想过去掉它的,但因为暗恋顾衍,我觉得,这道疤,是我和他之间唯一的羁绊。
顾衍死死地盯着我,一字一句,「当年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是你说的,你叫周念,念念。」
我释然地回答,「是,我叫周年,年年,我没有说谎。」
顾衍仿佛轰然遭到雷击,整个人木在了那里。
我不是他们班学生,能一起夏令营的,都是他们同班同学。
当时顾衍发着烧,问了我的名字,加上我和姐姐名字发音有些近,顾衍想当然以为救他的是姐姐。
原来如此,怪不得当年我费劲考到他的城市,走进他的生活,他却对我一点不在意,更绝口不提当年的事,我怕他以为我是想挟恩图报,他不提,我更没法主动说出口……
可原来,一切都是因为他认错了人,爱错了人。
13.
顾衍第五次守在我家楼下到半夜的时候,我见了他。
他神情憔悴,整个人不负往日的神采飞扬,一本正经。
我从他眼中,看到了以前他看向姐姐时候的神情。
「年年,我错了,是我没看清自己的感情,我爱的一直是你。我只是一直困在当年的经历里面,没看清自己的心,更不知道当年救我的人原来是你……」
「是我误会了你,求你,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回到我身边,就像我们朝夕相处的这九年一样,我们回到往常,我会全心全意对你好,补偿你全部,好不好?」
灯光下,顾衍的胡须已经冒出很长了,他恳切地一遍遍说着让我原谅的话,认错的话。
很神奇的,我内心出奇的平静。
「顾衍,你这样真的没有任何意义。就算你知道了当年的事又怎么样?我已经有了爱人,你也订婚了,一切就这样顺其自然,我们各自开启新的人生,才是最好的发展。」
「不,年年,我跟徐宁已经结束了。她已经走了,她再也不会来你面前给你带来困扰,我当初不该不信任你,你回来我身边,好不好……」
迟来的信任,早就一文不值了。
见我无动于衷,顾衍突然一下就跪了下来,声音明显的带着哭腔。
「年年,我知道我不是好人,我没有脸求你,但我还是渴望你菩萨心肠,能再对我好一回……」
作为一个掌管上千人的公司老板,顾衍一直以来都是骄傲的。
他从来没对谁服软过,更别提现在这个样子。
我别过头,不忍心看他这样的状态。
硬着心肠,我听到自己毫无感情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夜空响起。
「我对你已经腻了。就当你报答我当年救你的恩,答应我,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纠缠不清。找个知冷知热的人,好好生活。」
那天晚上,顾衍在我家楼下站了整整一夜。
从那之后,顾衍没有再出现在我面前。
我回公司办理了离职,算是彻底和自己九年的青春告别。
姐姐把爸妈带去了国外。
秦择川趁着我离职的空档期,带着我在国内开启自驾游。
困了他当被窝,累了他当按摩椅,闷了他当点歌机,从不操心的旅途和一日三餐,偶尔的小惊喜和刺激。
我把他备注直接改成了「川流不息百宝箱」。
他对此欣然向往,甚至更加斗志十足,他说自己一定要配得上我给他起的这个爱称,要加倍对我好。
路途中意外碰到了徐宁,她依偎在一个中年男人身边,陪着笑,任由对方粗糙的手肆意在她身上蹂躏,甚至露出一脸沉醉的表情。
但我还是从那一脸的沉醉里,捕捉到了几丝厌恶的情绪。
徐宁看到我,脸上的吃惊收都收不住。
中年男人抽手就一个巴掌扇到她脸上,「待老子身边还特么敢走神?今儿晚上把钱直接塞你小嘴里怎么样?」
徐宁脸上刷一下就白了,她连忙收敛掉神色,专心致志地配合起来。
一直到晚上饭间,徐宁主动找上门来。
她手上涂着黑色指甲油,指间夹着一根烟,跟我印象里的样子截然不同。
徐宁见我瞅她,笑道,「金主喜欢,我就按他的喜好来。只要给钱,我什么都做。」
「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徐宁自嘲,「一直都这样。遇到他之前,我一直都这样。只不过像他那么好骗的人,世界上难找而已。」
我沉默,和她之间,实在没什么话说的。
我并不能原谅她曾经对我和秦择川的伤害。
「我们这种人,小学都没念过几年就出来混,实在没读过什么书,以前那些事,抱歉了。」
徐宁点燃手里的烟,缭绕的烟雾让她半边肿起来的脸稍稍柔化了些。
她说,「我好不容易找到顾衍那样的傻瓜,你姐又结婚了,我本以为自己仗着这张脸没有威胁,没想到他居然对你动了心。」
我算了下顾衍发现当年误会的时间,淡淡道,「你想错了,我从来都不是你的威胁,我早就跟你说的很清楚。」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徐宁摇头说道,「你可能不知道,那次我借你的手摔倒在厨房,顾衍把我送去医院后,他不停地代你跟我道歉,说他一定不会让我留疤,他会请最好的美容医生把我治疗。」
「那次他从病房追你出去,其实并不是我要求的,我当时骗了你。那山核桃是我看着他剥了一上午的,我要他都不给我,看你要走,他全都装进盒子里要送给你。」
「那次我约你出来,他之所以会出现,也是我拿你骗他的,然后算准时机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才没能救你。我本来算准了你会死,没想到闯出来一个更不要命的秦择川。」
「顾衍那个人,又自傲又有点嘴硬,越反着他他越较劲,口不择言,行动上又拙劣得像个幼稚鬼,口不对心……」
眼泪不知不觉已经流了满脸,秦择川发现我在哭的时候,徐宁已经不见了踪影。
秦择川心疼地不停亲掉我的眼泪,问我怎么了。
我哽咽了好久,才轻轻吻了吻他的唇,「突然找不到你,以为你不要我了。」
「傻瓜,我就是不要我自己,也舍不得不要你。」
「看你哭成这样,简直要了我的命。」
14.
一年后,我在微博上看到了顾衍的消息。
是电视台关于他的一段独家采访。
文字简介是他一年多来,一直致力于奔走在国内各贫困山区,为孩子们捐赠学校,修桥铺路,甚至成立了专门的「年家基金会」。
视频里,顾衍高大健硕的身躯扎在大板凳上,身后是群山环绕,炊烟袅袅。
他皮肤被阳光赤烤成黝黑一片,黑漆漆的大眼里闪着炯炯的光,却又沉浸着无尽难言的哀伤。
主持人问他为什么选择走上这条公益之路。
他久久凝视着镜头,声音透过手机,清晰地传到了我的耳朵。
「因为我深爱的一个姑娘,她为我放弃了梦想,现在,我想替她完成梦想。」
帮助贫困山区孩童,义务支教,那是当年我在背他回去的路上,告诉他的。
没想到他一记,就记了好多年。
他说他欠我一个梦想。
这之后,我和秦择川以匿名的方式,先后多次捐了很多资金和物资给「年家基金会」。
我想,他真的在好好生活,也在努力让更多的希望,有机会好好生活。
我们都重新开始了新的生活,愿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