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第二天,我一觉醒来,回到了高三。
我的前夫翘着二郎腿,幸灾乐祸地看着我:「你求我啊,求我我就教你做题。」
「求你我就是狗。」我怒道。
晚上,我敲开他家的门:「汪。」
1
和江逾白离完婚走出民政局的时候,天上下起了大雨。
江逾白绅士地要送我回娘家。
我皮笑肉不笑:「你确定要送我回家,到时候你被我爸打断狗腿,我可不付医药费。」
江逾白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抖了抖,硬着头皮道:「没事,我皮糙肉厚。」
我和江逾白是青梅竹马,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那种。
他从小就聪明,大学毕业之后拿了家里的第一桶金进军了金融界,倒也闯出了一些名堂。
而我资质平平,在一家国企上班,过着朝九晚五,一眼望到头的生活。
某次同学聚会,江逾白人模狗样地出现在我面前,问我要不要和他结婚。
我说:「你没喝就醉了?」
他沉着脸没说话。
我望向包厢里的电视,里面正在播放影后如兰的大婚。
我明白了。
江逾白和如兰的爱恨纠葛,就是我这个不爱八卦的人都听了一些。
现在心爱之人嫁做他妇,他心肝脾肺肾可不在热锅上煎熬。
反正我隔三差五被三姑六婆逼着相亲,还不如一劳永逸。
我和江逾白一拍即合。
领完证后,我们去见了双方的父母。
江爸江妈看着我长大,一直把我当做半个女儿。
现下亲上加亲,高兴得她直接将手上的翡翠玉镯撸下来给我戴上。
大小正合适。
江妈笑得合不拢嘴:「念念注定是我们江家的儿媳妇。」
江逾白在旁边扯了扯嘴角。
再就是去见我父母。
我爸妈见我和江逾白闪婚,吃惊之余也没说什么。
不过,当天晚上我爸就把江逾白灌醉了,顺便告诉他:「你以后如果对不起我女儿,我把你狗腿打断。」
离婚是我提的。
因为如兰回国了。
嗯,她回国的原因是因为离婚了。
曾经轰动全国的婚礼,让人艳羡的神仙眷侣,不过两年便草草结束。
我记得八卦新闻播放如兰回国那天,江逾白站在阳台当雕塑当了一晚上。
第二天就感冒发烧了。
我一边骂他狗男人,一边鞍前马后伺候他。
末了他还抓着我的手,嘴里叫着:「你别走,别再丢下我一个人。」
呵,都说酒后吐真言,他这是烧后吐真言。
叫谁别走,别丢下他?
除了远渡他乡的如兰之外,还有第二个人吗?
我把早就写好的离婚协议书拿出来,端端正正地放在了茶几上。
江逾白见我铁了心要离婚,除了问了我三遍「你不后悔吗?」之后再也没有挽留的行为。
签名签得比谁都麻利。
我以为,这名字签下去,我们再也不会有交集了。
可醒来,看着翘着二郎腿在我面前嘚瑟的某人,我在内心咆哮:「老天爷,你玩我呢。」
2
之前在某乎看过一个问题:「请问你人生中最噩梦的一段时间是在什么时候?」
答案是,高三。
现在,我抱着头,看着眼前厚厚的卷子,痛苦不已:「穿到什么时候不好,非要穿到高三。」
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撑在了我桌上,我抬头,看到了少年版的江逾白。
松松垮垮的校服穿在他身上,少年感拉满。
少年的眉眼干净,眼神清澈,全然没有成年人的算计和复杂。
他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我:「哟,数学题又做不来了啊,求我啊。」
我警惕且狐疑地打量他。
我不确定现在眼前的江逾白是少年的江逾白,还是和我一样都是穿越过来的。
必须得试探一下。
「如兰?」
他一脸懵逼:「啥玩意?」
「911016。」这是我们婚房的大门密码。
他拧起剑眉:「温念,你发什么神经呢?」
我最后再验证一次:「棉花糖公司?」这是他第一个开办的公司。
「我还猪肘子呢,温念你一大早饿疯了吗?」
他手伸过来,微凉的手背轻触我的额头,探了探:「没发烧啊。」
突如其来的触碰让我浑身一激灵,我战术后仰,结果后桌刚打扫挪开了。
要摔倒之前,我本能地抓住江逾白的校服。
滋啦一声,他校服毁了。
做操的时候,江逾白还在骂骂咧咧:「什么狗屁校服,质量这么差,还要三百。」
我鄙视地看了他一眼。
未来的他,花个三百万眼睛都不眨一下。
现在,真抠门。
做操的时候,他嘴就没停下过,吵得我脑仁疼。
我说:「知道了,待会回去你把校服脱下来,我给你补补。」
他立马闭麦,哼了一声:「就你那手艺?」
我手艺怎么了?
我们结婚后,家里大大小小的桌布、沙发套、甚至是电视柜的套子,全都是我亲手缝制的。
有一次江逾白回来,看着满屋子的蕾丝花边,嘴角微抽:「你也别厚此薄彼,要不给马桶也穿一件新衣服?」
我点头。
翌日我就安排。
我还记得江逾白看着穿新衣的马桶,一张俊脸黑漆漆的。
做完操,第一节课是数学课。
啊,万恶的数学课。
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接触到数学,再看到数学老师。
可现在,我又重来一遍。
老天爷好残忍。
我神游太虚的时候,目光又不自觉定位在江逾白身上。
他听课从来就不好好听。
一会儿转笔,一会儿撑着脑袋哗啦啦翻书,一会儿又埋头不知道做什么。
结婚后,我有几次送饭到公司。
当然,我和他只是「合作婚姻」,我不需要爱心满满地替心爱的丈夫洗手作羹汤。
但某日他一脸郁闷地回来,我以为他工作不顺,好心问了一句。
他一脸不服的表情:「公司的陈总监,整天跟个花孔雀一样,天天炫耀老婆给他做的便当,稀罕,搞得谁没有老婆一样。」
说完,他期待地看着我。
So?
也要让我做便当?
你们男人这些奇怪的胜负欲啊。
在他强烈的暗示下,我只好也扮演贤妻良母,给他送了几次饭。
这次,轮到他变成花孔雀了。
「放学了,你花痴什么呢,一直盯着前面看?」江逾白弹了一下我的额头。
我吃痛,恨恨地看着他:「要你管。」
他顺着我目光望去,看到了学生会长沈修。
那张俊脸刷地黑了:「你看他干什么?」
我什么时候看他了?
只是他恰好从窗户前走过,我恰好看到他而已。
我正要解释,沈修朝我和善一笑。
人家笑了,我总不能板着一张脸,所以我也微微一笑。
江逾白挡在了我面前,虎着脸道:「你不是要给我补衣服,蘑菇什么呢,还不快点。」
知道啦。
麻烦鬼。
从小就这样,要什么就必须得马上要到。
差一分一秒都不行。
天之骄子,傲娇惯了。
所以得不到如兰,他应该很挫败吧。
我看着他这张明媚张扬的脸,想到他以后吃的闷亏,突然恶劣一笑。
风水轮流转。
都有踢到铁板的时候。
少年,好好珍惜你现在的无忧时光吧。
3
回去路上,我们碰上了如兰。
她穿着校服,身高腿长,一头披肩长发,眉眼如墨,唇红如樱,是所有男生心目中的女神。
包括江逾白。
因为我明显看到江逾白愣了一下。
我苦笑。
所以,江逾白这么早就对如兰有心了吗?
如兰和我们并不是同校学生,是隔壁女校的,但因为长得太美,气质太过出众,所以从小走哪儿都众星捧月。
她朝我们走来。
确切的说,是朝江逾白走来。
我体贴地对江逾白道:「那啥,女神找你,我先回去给你补衣服了。」
说完,我扭头飞快跑走,压根不给他反应的机会。
我妈回到家,看到我在补衣服,好奇道:「这不是你的校服吧,给谁补呢?」
我头也没抬:「江逾白那狗东西。」
静默。
啊啊啊,我怎么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呢?
我在我妈心目中乖乖女的形象岂不是要崩塌了。
瞅见我妈震惊的眼神,我轻咳一声道:「一只狗把江逾白的衣服撕坏了,我给他补呢。」
江逾白来我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我没好气地开门,把衣服扔他身上:「补好了。」
他接过,挑眉看我:「干什么,吃枪药了吗?」
你才吃枪药了呢!
他拿起衣服,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啧啧评价:「针脚不够密,你这手艺不太行啊。」
我哼了一声。
虽然我现在手艺不太行,但十年后,我的手艺可堪比大师,马桶都得夸我几句。
我阴阳怪气道:「那你找我补什么衣服,找如兰去啊。」
江逾白怔愣,张了张唇,似乎想说什么。
可我已经不给他机会了,砰得一声关上门。
门外,江逾白的声音还在继续:「明天你想吃肉包还是糯米饭?」
我吃你个锤子!
晚上,我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一闭上眼睛,我就想到当年。
那时候,我和江逾白在双方父母的威逼利诱之下,准备去度蜜月。
我本来不想去。
可江逾白说了:「演戏要演全套,同志,你可不能中途撂挑子,导致我们的心血前功尽弃啊。」
所以,我只好点下自己高贵的头颅。
出发那一天,我细致地收拾行李,打扮自己,连家里的陈姨都说:「太太,你今天心情很好啊。」
我赶紧把嘴角的笑意压下去。
等我准备好一切,江逾白突然打电话过来,说临时有急事去不了,他下次一定补给我。
我表面上不在乎,可失落还是排山倒海而来。
而新闻中,有事的江逾白正护着被一众记者和粉丝包围的如兰,我顿悟了。
从头到尾,我就是江逾白的工具人。
他喜欢的人是如兰,而江家人不喜欢女明星和他们家有什么纠葛。
所以,我成了江逾白的挡箭牌。
现在,老天爷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重新来过。
我一定要远离江逾白,让他有多远就给我滚多远去。
翌日,我在背书。
江逾白气冲冲地把书包摔我面前,好似我是负心女:「温念,你胆肥了啊。」
我懒懒地抬了抬眼皮:「我怎么了我?」
「我昨天不是叫你等我吗,害我在楼下等了你半天,结果你倒是先走了,都不跟我吱一声?」
「吱。」我从善如流。
江逾白给我这一系列操作整不明白了。
他上下打量我一眼:「你生气了?」
我眼睛没离开课本:「我生哪门子的气?」
「生气我昨天……」
「温念。」一道清朗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我俩齐齐抬头,望向了站在门外的沈修。
看到他,江逾白一张俊脸黑漆漆的,大手握紧了手里的糯米饭。
沈修朝我招招手,笑容温和:「温念,你过来一下,我有事找你。」
我起身要过去,刚走一步就被江逾白握住手腕,他眸光如炬:「不准去。」
4
我白了他一眼。
搁这儿演偶像剧呢?
他想演偶像剧,对象也不是我,而是如兰,一大早没睡醒吧他。
我甩开他:「让让,别挡道。」
我来到沈修面前,笑容和煦:「你找我什么事儿?」
沈修,学生会长,性格温和,长袖善舞,乐于助人。
未来的他,是大名鼎鼎的法学教授。
「学校要举办一个爱心活动,我听说你画画不错,要不要试试看?」
「好啊。」我点头,干脆答应。
沈修见我答应,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我还有点怕你不答应。」
「怎么会。」
「不就是画画,谁不会。」江逾白跟个大爷一样走到我们身边,硬生生岔开我和沈修的距离,「我也会画画,多收我一个没问题吧?」
就他?
狮子都能画成狮子狗。
「江逾白,你别闹了。」我拉他。
「谁闹了,我是认真的。」
「你认真个锤子,你那画画跟狗爬一样……」话音刚落,我赶紧捂住嘴。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江逾白眯着眼审视我:「你怎么知道我画画难看,你见过?」
我咽了咽口水。
我当然见过。
作为上市公司的老板,也要树立形象,他经常做慈善。
有一次他受邀去孤儿院,我陪同。
他给孩子们画画。
我在旁边看得嘴角抽搐。
真的,丑到不忍直视。
他还给自己挽尊:「人各有所长,我的长处就是赚钱,画画差一点也没什么,而且最重要的是,我老婆会画画,这就够了。」
那得意劲儿。
然后他有意无意道:「孩子真可爱啊,软软糯糯的,要是我有个孩子,我一定……」
「温念,说话。」江逾白清朗急迫的声音把我的思绪拉了回去。
我白了他一眼:「我随便猜的,你爱去不去。」
江逾白这个狗皮膏药还是贴上来了。
因为他说:「学校也是他家,他必须要本着负责的心监督我,不能让学校蒙羞。」
这理由还能更扯淡一点吗?
平时我和沈修讨论事情的时候,江逾白就在一边要么打球,要么玩游戏,总要发出一点声音打断我们说话。
说真的,我如果能回到未来,我真想把他现在的狗样子拍下来,让未来的他看看。
我看他得掘地三尺找个地洞藏起来。
我思维发散:会不会如兰不喜欢他,就是因为他骨子里沙雕?
那么问题来了。
为什么我会爱上这种沙雕?
忙完事吃午饭的时候,江逾白也要凑到我们跟前。
沈修给我夹大鸡腿:「你最近很辛苦,多吃点鸡腿补一补。」
「啪。」沈修还来不及将鸡腿放我盘子,我盘子里已经砸下来一个鸡腿,汁水还溅到我身上:「你那鸡腿跟发育不良一样,吃我这个。」
沈修也不恼怒。
我倒是怒了:「江逾白,你有病啊,我的衣服!」
「大不了我给你洗。」
我以为这只是他一句戏言。
结果他晚上真的拿小石头来砸我窗户:「温念,还有一口气就开开门,本大爷给你洗衣服来了。」
说真的,我很想一盆洗脚水浇下去啊。
不娶何撩?
我没好气地打开窗户:「叫什么叫,晚上大家都睡了,我衣服不需要你洗,你少气我一点就可以了。」
他很执着:「开门。」
「不开。」
「好嘞。」他挑衅我,「那我就打电话给阿姨,说你昨天数学才考……」
我:「……」
这人为什么这么不要脸啊!
「你离那个沈修远一点。」他一边给我洗衣服,一边在一旁碎碎念,跟个祥林嫂似的。
我在一旁吃他带过的饺子,暂时和他和平握手。
但听到他这句话,我皱眉:「沈修人挺好,我为什么要离他远一点?」
「他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江逾白怒搓衣服,「每天跟个花蝴蝶一样在你面前转悠,德行!」
到底谁是花蝴蝶啊!
我严肃起来:「江逾白,我和沈修只是朋友,但你现在在做什么?」
他搓衣服的动作一顿,回头看我。
我和他结婚后,他也会经常用这种眼神看我。
深情且包含情绪,仿佛我是他深爱且不可放手的珍宝。
但,那只是我一厢情愿,是我在脑补。
他生了一双含情眼,看狗都深情。
就是这双眼睛误导了我,让我用爱情去赌,结果一败涂地。
「以后,我们保持一点距离吧。」我说。
「撕拉」一声,我的衣服被他搓破了。
5
如兰来找我的时候,我还有点奇怪。
说真的,和这么一个大美女面对面坐在一起,我确实有些自惭形秽。
她太耀眼了,耀眼到可以遮挡一切光芒。
她递给我一个香香的信封。
「温念,能不能麻烦你把这封信交给江逾白,拜托你了。」
不用想我都知道这封信是什么。
她见我不动,有些急切:「温念,拜托你了,我……」
「好啊。」我将信封放进书包中,「我一定帮你送到。」
这一次,我就大发善心做一个月老,撮合你俩。
免得未来的你们爱而不得,分隔两地,最终抱憾终身。
最重要的是,你们别拉我下水。
我可不想再做一次工具人了。
我去找江逾白。
他正在打篮球。
少年身姿修长,眼神明亮,意气风华,浑身干净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周围全都是小女生的尖叫,而我静静地看着他将球投进去,脸上满是骄傲的神情。
我捏了捏手里的信。
那一瞬间,我竟然想就地处决了这封信。
就当它从来没有出现过。
但这念头,仅仅只有一秒。
江逾白打球打一半,目光扫到我,连球都不接了。
背被球撞了一下,他踉跄了一下。
旁边队友喊他:「逾白,你发什么呆呢?」
「不打了,你们自己玩吧。」他挥挥手,径直朝我走来。
来到我跟前,眼神跟小狗似的,颇有几分小心翼翼的味道:「你是来找我的吗?」
「我……」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难得露出委屈的表情:「我饿了。」
我叹了口气:「你想吃什么?」
看着他在一旁大快朵颐,我内心还在激烈的挣扎中。
如兰的信,给还是不给?
如果给了,我和江逾白的缘分便彻彻底底断了。
如果不给,那么未来我将会重蹈覆辙,眼睁睁地看着他爱别人。
我舍不得他,却又不想深陷泥潭。
我又想起未来的他喝醉酒,躺在沙发上拉着我手,叫着:「你别走,别丢下我一个人。」
他抛下我,为了如兰舍弃了我们的蜜月约定。
如兰离婚,他在阳台站了一夜。
温念,该怎么选择,你还不懂吗?
我看着他:「你吃完了吗?」
他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嘴角,好看的剑眉微扬:「吃饱了,吃了这顿饭,就当我们冰释前嫌了,以后别吵架了,我们又不是三岁小孩了,别那么幼稚。」
我扯了扯嘴角。
「我有东西要给你。」我深吸一口气说到。
他眼神一下子亮了,还扭捏做作了一下:「请我吃饭就差不多了,还送我赔礼道歉的礼物,那你既然送了,我就勉为其难收下吧。」
他摊开手:「快给。」
看着他的眼睛,我移开目光,从书包中掏出信封,看也不看放到他手里。
「什么玩意儿?」
「你自己看,我有事先走了。」
我拎着书包就要跑,根本不想看到他待会看到信泪流满面或者感动的样子。
那对我简直太残忍了。
他一把扯住我:「走什么走,你给我坐下来。」江逾白一声吼,把我吼的一激灵。
我还没明白他发什么火的时候,他啪地将信封拍我面前,眼底燃着两簇火苗,薄唇静抿,他压着怒气道:「温念,你现在可越来越出息了!」
我望向那封信。
不是 to 江逾白,而是 to 温念。
而且,写信人是沈修。
6
我麻了。
沈修什么时候写了一封信放我书包中?
江逾白已经自作主张地把信封拆开,冷着一张脸看里面的内容。
我觉得底裤都要被人扒掉了,伸手去抢。
奈何他长得高,又一副杀气十足的样子,我着实有点不敢惹他。
他一字一句看完,嘴角勾着冷笑,冷哼了一声:「行啊沈修,披着羊皮的狼,我就说他心怀不轨。」
「你把信还给我,你怎么可以私自看别人的信。」
「不看我怎么知道他周末约你去露营,孤男寡女,像什么样子。」他像一个操心岁的老父亲,生怕自己的大闺女被野狼叼走。
我怔愣。
露营?
他嘴角勾着轻蔑的笑:「露营是吧,两个人多没意思,加我一个吧。」
我不知道是不是大脑短路了,补了一句:「要不也叫上如兰吧。」
露营那天,如兰穿的很清新自然。
一套运动服穿在她身上,那股子清纯的气息扑面而来,而我看了看我的五短身材。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我们选择在一处山上露营。
目的就是看日出。
沈修一边搭帐篷一边和我聊天。
「这里的日出很美,最近看你心情不太好,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刚好看看日出,大自然是可以自愈内心的。」
说真的,我挺喜欢和沈修聊天。
他就像一个大哥哥,和他相处很舒服。
不像江逾白一样,跟他在一起,我的心情仿佛在坐云霄飞车,忽上忽下,没一个着落。
我朝他露出一抹笑。
沈修愣住了,轻声道:「温念,你笑起来很好看,要多笑笑。
可看到江逾白和如兰的互动,我有些笑不出来了。
他们也在搭帐篷。
别看如兰长得高高瘦瘦,但力气跟蚂蚁似的,拿一根杆子都吃力的感觉。
一旁的江逾白眉头紧皱,像老母鸡呵护小鸡仔一样。
「你别动,这太重了。」
「你那细胳膊细腿,还是别搬了,我来。」
「我求求你就坐在一旁好好休息吧,其他我来行吗?」
江逾白和我说话的时候,从来不加掩饰,像家人一样。
有时候生气,嗓门还挺大。
可面对如兰,小心翼翼,细声细气,生怕声音大一点把人家吓到一般。
我低头苦笑了一下。
这就是区别啊。
如果说江逾白最近发什么神经,老盯着我,那么也只有一个原因。
他把我当成了家人(妹妹),自己的妹妹疑似被其他猪拱了,他做哥哥的铁定不高兴。
如兰给我的那封信,回去我就交给他。
晚上吃完简单的饭,我和如兰进帐篷睡觉,睡到一半,我被如兰摇醒。
她一脸不好意思:「温念,我想上个厕所,你可不可以陪我?」
我揉了揉眼睛,强迫自己清醒过来:「好啊。」
深夜的山顶空旷无比,冷风袭来,如同魔魅的声音。
我裹紧衣服,打着手电筒,看着如兰到处找「临时厕所」。
我在旁边冷得直跺脚。
不就是上个厕所,大晚上的也没什么人,她到底在蘑菇什么?
突然,她啊了一声,人就没影了。
我吓了一跳,急忙跑上前叫人:「如兰,你人呢,如兰?」
如兰手抓着一个树枝:「我在这里呢?」
电影中的情节就这么发生了,我没有回去叫两个大男生,而是自己脑子一热,伸手去拉她,结果显而易见。
我们一起滚下山坡。
滚下去的时候我在想,明天的社会新闻会不会是:两女学生半夜登山,结果命殒在山上。
但是,我和如兰还是很幸运的。
滚到一半,卡在了一个腰粗一般的大树之间。
如兰早已吓坏了,哭得梨花带雨,早已没有平时的女神样。
我还要一边安慰她,一边想办法通知江逾白他们。
好在,江逾白他们很快发现我们不见了,及时把我们救了上来。
我脚刚落在地上,还没从惊魂未定中回过神来,江逾白劈头盖脸就喷我了。
「温念,你是智障吗,大晚上说都不说一声,带着如兰去外头上厕所,黑灯瞎火的,好在你们命大,否则我见到的就是两具尸体了……」
他噼里啪啦骂了一顿,我只听到了一句话。
为什么带着如兰去外头上厕所。
他刚刚急得脸都白了,拉我上来的手都在颤抖,应该是气的吧。
气我将如兰置于危险之中。
我低着头没说话,心脏像被一只大手拧紧,疼得我呼吸不过来。
如兰在一旁替我说话:「江逾白,你别怪温念,是我让温念陪我出来上厕所。」
江逾白没理会如兰,丢下一句「你给我好好反省。」扭头就走。
如兰追了上去。
沈修走到我跟前,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没事,你别怕,江逾白也是担心你们。」
我抬头,眼泪跟不要钱似地落下。
沈修犹豫了一下,伸手将我轻轻抱住,轻轻地拍着我的背。
我知道他只是想安慰我。
命悬一线,一般人早就腿软崩溃了,而我刚刚还强撑着。
沈修一直很心细,江逾白在骂我的时候,他一直在旁边拦着。
只是,没拦住。
生气的江逾白像一头暴怒的狮子,见谁都要咬一口。
但我还是接受不了江逾白以外的人触碰我,所以我轻轻推开他,小声道:「我没事,你放心。」
绝美的日出我没有看到。
回去路上,大家都很沉默,谁也不说话。
到了目的地,江逾白冷着声音道:「去医院。」
我开口:「我不去医院,我没事。」
江逾白望向我。
那双眼睛布满血丝,像野狼一般,狠狠地盯着我几秒后,他怒道:「不去就不去,如兰,我们去。」声音大到差点将玻璃震碎。
7
我喉头酸涩,眼角发酸。
要不是我咬着唇,真的会在这里掉眼泪。
那就……太丢脸了。
一道身影挡在我面前,沈修的声音响起:「要不,你先带如兰去医院看看吧,我看她腿和手臂都有擦伤,温念这边我来吧。」
「随你们便。」江逾白下车,将车门摔得砰砰响。
如兰抱歉地看了我一眼,跟着下了车。
沈修给我包扎伤口。
包扎完了,他突然开口:「温念,你是不是……喜欢江逾白?」
我整个人僵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一反应是,我表现的那么明显吗?
如果沈修发现了,那如兰呢,她是女孩,心细如发,肯定会有所察觉。
至于江逾白……
先别说他那大大咧咧的性格是不可能会察觉到我对他的心意。
再者,他一心扑在如兰身上,更没闲工夫理我。
「你怎么看出来的?」
沈修苦笑:「你知道这世界上哪两样东西隐藏不住吗?」
「是爱和喷嚏。」
「爱一个人,即便闭上眼睛,也会从其他地方溢出来。」
是啊,爱一个人,是会从其他地方溢出来。
我祈求地望向他:「那你能帮我保守秘密吗?」
他张了张唇,似乎想说什么,最终点了点头。
晚上,我回家的时候,刚掏出钥匙开门,突然一阵风袭来,接着我被一股大力压在墙上,后背抵在墙壁上,我吃痛地闷哼一声。
第一反应是坏人。
我和江逾白结婚之后,他这个日理万机的大老板经常要出差。
有一次我被人盯上了。
人家在门外做记号,甚至我下班的时候,察觉有人尾随我。
其实我并不想让江逾白知道。
我和他不过合作婚姻,并不想打扰他。
但他见我心不在焉,还是把我的话套了出来,知道我被人盯上之后,整个人阴沉无比。
那之后,他不但天天来接我下班,还教我基本的防身术,甚至还给我购买了防狼喷雾……
所以,我二话不说,一脚踹到对方的致命点。
对方闷哼一身:「温念,你有病啊!」
这声音,是江逾白。
知道是他后,我松了口气,就着月色看清了他的脸。
他抽气抽了半天,想骂我,触上我的眼睛又闭麦。
「进屋,外面冷死了。」他没好气道。
进屋后,我还是关心他下半生的幸福,毕竟这关系到如兰的幸福:「你还好吧?」
他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手拿过来我看看。」
什么手?
他也懒得和我说话了,扯过我,拉开袖子检查,看到上面扎着的蝴蝶结,冷哼了一下:「沈修包的吧,丑死了,还娘唧唧的。」
我抽回手:「我喜欢就行。」
他的俊脸瞬间沉了下去。
「你喜欢他,他有什么值得你喜欢,温念,你脑子清醒一点行不行。」
我直视他的眼睛:「对啊,他有什么值得我喜欢的呢?」
在我洗手作羹汤,被热汤烫到手,只为了做他喜欢吃的菜,他却彻夜未归的时候。
在我满怀希望去度蜜月的时候,他一个电话就把我打入地狱。
在他拉着我的手,叫她别走的时候。
在午夜梦回,梦到他抱着另一个女孩,温言软语。
我将手里的信递给他:「如兰给你的。」
江逾白盯着我手上的信,却没有接。
我叹息一声,将信封强行塞到他手里,接着扬唇一笑:「江逾白,祝你们幸福。」
那年,我和江逾白结婚的时候,江逾白和我收到了如兰的贺卡。
上面写着:祝你们幸福。
现在风水轮流转,轮到我祝福他们了。
或者,本来他们就是殊途同归,而我只是一个岔道,掰正了就好。
喜欢,也可以把它变成不喜欢,只要不想就好了。
我提着书包往楼上走,江逾白叫住我:「温念,你真是这样想的吗?」
我没回头。
「你不后悔吗?
8
我和提离婚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站在我背后问我:「你不后悔吗?」
我弯唇一笑,将眼泪憋回去:「很晚了,你回去吧,再见。」
这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到我参加一个婚礼,婚礼很浪漫,漫天飞舞的气球,还有铺满地的玫瑰花瓣,而玫瑰花瓣的尽头是江逾白和如兰。
翌日我去上学,江逾白的座位是空的。
班长说他生病请假了。
我抿了抿唇,低着头继续做题。
放学回家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走到他家门口。
我在门口停留了许久。
最终想敲门的时候,突然里头传来说话和脚步声,我赶紧躲到一旁。
门打开,如兰走了出来,而江逾白手撑着门,目送她离开。
我将卷子放在他家窗台上,转身离开。
江逾白转班了。
很早之前,班主任和教导主任就天天追着他,要他去重点班。
那个号称「一脚踏入清华北大」的班。
可江逾白怎么说?
他一手撑着脸颊,神情傲娇且笃定:「我不需要去重点班也会考上重点。」
「何况……」他看了我一眼,「要是我不在,你这个笨蛋没人教怎么办?」
现在,他也懒得理我这个「笨蛋」了。
后悔吗?
后悔。
从答应和他结婚的那一刻开始,我便后悔了。
但是,如果不答应和他结婚,我更没有和他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就当做给自己一场梦。
梦醒了,继续生活。
自从江逾白进入重点班之后,我和他仿佛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基本没有交集,唯一的交集便是动员大会上。
他代表高三学生上台说话。
白衬衫和黑色裤子穿在他身上,衬得他面若冠玉,身姿修长。
只是,他神色淡漠而清冷。
眼底没有一点波澜。
仿佛一潭死水。
曾经热情张扬的少年,仿佛一夕之间失去了活力。
我看着台上的他,心中苦笑。
还是因为如兰吧。
前一些日子,如兰告诉我们,她要出国。
她的人生,注定鲜花满地,繁花似锦,掌声如雷。
她和我们不一样,我们需要本本分分地踏过高考这座独木桥,而她是太阳,耀眼到现在的地方已经容不下她的光芒了。
江逾白讲完话,目光在场上搜寻了一遍,最终落在了我站的位置上。
我抬眸,和他对视。
他却毫不犹豫地移开目光。
我心中钝痛。
晚上的时候,沈修依然过来给我补数学。
他见我兴致不高,只是对我笑笑:「要不要去操场走走?」
「好啊。」我点头。
「这段时间麻烦你了,浪费你宝贵的时间给我补课。」我有点过意不去。
「我们是朋友,不必说麻烦,何况帮你补习,我也能从中梳理知识点,这之间并没有冲突。」
他说完,有些犹豫地看了我一眼,「我只是觉得你最近情绪不太高?」
「可能快要高考了吧。」
「放松,高考只是人生中的一个坎,无论如何踏过,我们从中经历了便已经是胜利,如果你烦扰,不如你想想你以后大学生活想怎么过?」
月光下,他清浅微笑,眸光如水。
我原本焦躁不安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我笑着道:「沈修,我发现你真的很适合当老师。」
说完这句话,我猛地愣住。
不会是因为我这句话,未来的沈修才成为法学教授吧?
「你怎么了?」他见我面色变化,眸光顺着我望去,却见到站在不远处的江逾白。
他穿着红色的篮球服,手里握着篮球,面色清冷地望着我们。
「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沈修试探性地问我。
我摇摇头:「不了,我还有卷子没做,回教室吧。」
9
高考前一天晚上是我的生日。
我爸妈准备给我庆祝生日。
我邀请了沈修。
我妈很疑惑:「小白怎么没来?」
沈修正要说话,却被我打断话:「他是清华预备生,很忙的。」
我爸感叹:「这小子小时候可皮了,属于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皮猴子,没想到现在居然这么厉害。」
我爸又看了我一眼:「不过我闺女也很棒。」
我们说说笑笑切蛋糕,门铃响起,我妈以为是点的东西送到了,前去开门。
不久后,她拿着一盒包装精美的蛋糕回来。
我爸疑惑:「孩子他妈,我已经买了蛋糕了,你怎么又重复买?」
「我没买啊,也不知道谁送的,就放在门口,而且还是巧克力蛋糕,咱念念最喜欢吃巧克力蛋糕了。」
我心猛地一颤。
知道我喜欢吃巧克力蛋糕的人不多。
除了我爸妈之外,就只有江逾白知道了。
「诶,里面有贺卡啊。」
我妈将贺卡拿出来,看了一眼。
「是一个叫如兰的人送的,说祝念念生日快乐,高考马到成功,念念,我怎么没听说你同学有叫如兰的啊?」
心中那点火光慢慢熄灭。
我扯起嘴角笑了笑:「是我外校认识的朋友。」
高考结束那天晚上,我们吃完饭全体去唱歌。
班长说:「我刚上厕所的时候看到江逾白了,他得过来打个招呼,好歹他曾经也是我们班的一员。」
然后班长将这个任务交给了我:「温念,你和他是邻居,你打给他。」
我骑虎难下,只好在他们期待的目光之下拨通了江逾白的电话。
那端很快接起,声音清冷而克制:「喂。」
一听到他的声音,我整个人紧绷了起来,说话都不利索了。
「班长他们找你,你要不要过来,我们在 1201 包厢。」
那端没有说话。
沉默半晌后,他开口:「好。」
我刚挂了电话,沈修的电话打了进来:「温念,你出来一趟。」
「什么事?」
「出来就对了。」
「可是……」
「温念,快一些,否则你会错过一场美妙的视觉盛宴。」
我放下电话,看了班长一眼:「班长,我有点事,可能要先走。」
放下电话那一刻,我做了决定。
我没必要再见江逾白了。
本身,我们就不该有交集了,我不想再看到他,再给自己留一丝丝念想。
我不想……重蹈覆辙了。
他来,我就走。
很简单。
沈修邀请我看烟花。
漫天的烟花散开,像一场短暂却绚丽的梦,沈修看着我:「温念,你有什么愿望吗?」
我看着漫天烟火,喃喃道:「我愿所在乎的人平安康健,万事顺意,心想事成。」
沈修看着我。
他眼里是看透一切的了然。
我垂眸:「那你呢,你有什么愿望?」
他薄唇轻启:「我愿你的愿望能实现。」
晚上十点,沈修送我回家。
我刚到家门口,一道阴影飘过,我吓了一跳,那道黑影开口:「是我。」
我摸索着打开门口的灯,看清了眼前的江逾白。
他似乎有点疲惫,身上还有一股酒,原本漂亮的眼睛中,布满了压抑的痛苦。
我皱眉:「你喝酒了?」
他笑了下:「你还会关心我?」
眼见他站不稳要跌倒,我犹豫了一瞬,还是上前扶住他,他顺势靠在我身上。
一米八几的大个子靠在我身上,我被他压得退了一步才稳住。
「你妈妈不是最讨厌喝酒的人,你还敢喝?」
「不喝,我难受。」他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这里难受。」
我张了张唇,想安慰他,但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骗他说:「没事,如兰只是去奋斗事业了,以后她还会回来,你们还能在一起,只要我不掺和。」
可我说不出口。
我硬下心肠,将他扶到一旁的藤椅上坐下:「我去给你拿毛巾擦擦脸。」
我转身要进门,他一把拉住我,眼神可怜兮兮的:「别走,好吗?」
我像被火燎到手,一把甩开他的手,他被我这么大力一甩,差点滚到地上。
「我去给你拿毛巾。」
进了门,我闭上眼,嘲笑自己:「温念啊温念,你实在是……蠢到无以复加。」
我拿着毛巾出来,江逾白已经在藤椅上睡着了。
我走近,静静地看着他。
须臾后,我打了一个电话给江伯伯。
江逾白,这一次,我们是真的要说再见了。
再见,再也不见。
愿你,此生安好。】
10
高考结束后,我如愿以偿考上了理想的大学,江逾白亦是。
大学四年,我和江逾白一南一北,即便寒暑假回家,也从来没见过他。
再有他的消息,便是他出国留学的时候了。
也好,他出国了,或许离如兰就更近一步了。
我按部就班的生活,工作,交友,但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午夜梦醒的时候,会莫名想哭。
孤独像黑夜的巨兽一样扑面而来,将我捂到窒息。
再见到江逾白,便是十年之后的同学聚会。
周围都是嘈杂声,而他西装革履地站在我面前。
我仰头看着曾经的少年蜕变成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心中五味成杂。
江逾白看着我,薄唇轻启,眼底光芒晦暗不明:「温念,我们结婚吧。」
上一次,我答应了。
这一次,我拒绝了。
他不问为什么,不纠缠,勾唇笑了笑,自嘲说道:「我就知道。」
而后,转身离开。
脚步决绝。
我看着他的背影一寸寸从我眼前消失,痛苦和悲伤像一只大手将我紧紧掐住。
我呼吸不能。
这一次,我们真的要彻底说再见了吧。
三个月后,我一身黑衣坐在咖啡厅中,胸前别着白花,电视中正在播放新闻。
「717 空难……」
旁边有小女生在议论:「唉,这场空难太惨烈了,我听说飞机上还有商业巨江逾白,真是天妒英才,他还那么年轻……」
我低头搅动咖啡的手微微颤抖。
薄泪涌上眼底。
对面的沈修瞧见我的不对劲,关心道:「温念,你还好吧?」
我抬头:「我没事。」
「温念,你别这样,如果他看见你这个样子,他会难过的。」
「可惜他看不到了。」
我捂脸,眼泪从指缝中溢出:「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看到,只有他残破……的身份证。」
三个月前的一个晚上,我突然从梦中惊醒,满身大汗。
我梦到江逾白被烈火吞噬。
打开手机,一条新闻跳了出来,说是 701 飞机失事,坠毁在山上。
五分钟后,我妈打电话过来,她声音带着哭腔:「念念,小白在那架飞机上。」
我眼前一黑。
救援队搜寻了很久,只找到江逾白残破的身份证。
江妈妈捧着那残破的身份证哭到肝肠寸断。
而我,快要不能呼吸了。
早知道,我就答应他。
我愿意和他结婚。
无论他喜欢谁都没事。
只要他在我身边,我一转头能看到他,就够了。
沈修开口:「温念,他还有东西留给你。」
我猛地抬起头。
沈修深吸口气,似做了重大决定,从公文包中拿出一本日记本。
「这是江逾白的。」
我颤抖着手接过,手指抚摸着牛皮封面。
这本日记本,是我送他的。
我打开,细细浏览,泪如泉涌。
日记本的第一页,写着一段话。
「温念,这是你送我的第一个生日礼物,我想,它只属于我们。」
日记本的最后一页,写着他的告白。
「温念,我喜欢你,胜过世间的一切。」
「比起日出,我更喜欢日落,我的意思是,比起遇见,我更喜欢和你终老。」
「温念,回头看看我好吗?」
沈修的声音传来:「这是江逾白在出国前一天交给我的,他……祝福我和你,也说,日记本看与不看,全在你一念之间。」
「对不起,我应该第一时间把日记本交给你。」
「你十八岁生日那天,门外的蛋糕是江逾白送的。」沈修轻声道。
「那日,我本来也想给你买蛋糕,却看到了江逾白在蛋糕店内。」
「店员问他,送蛋糕给什么人?」
「他说,给自己喜欢的人。」
我起身要走。
沈修在我背后道:「温念,原谅我。」
我低头,磨砂着日记本,苦笑:「我原不原谅你,又有什么意义,我最不能原谅的人是我自己。」
如果那天我答应他的求婚,他就不会死。
回到家,我打开灯,看着一室光亮,我耳边浮现江逾白的声音。
「温念,你回来了。」
我呜咽一声,背靠着门板放声大哭。
曾经被我忽略的细节,如今,一点一滴被我从角落中挖出来。
他知道我喜欢巧克力蛋糕,却又怕我糖分摄入太多,一周买一次巧克力蛋糕。
但他嘴硬不说,总说是公司剩下拿回家的。
我心满意足地吃着蛋糕,一回头,见他微笑着地看着我。
我还想到,如兰回国那一天,他在阳台站了一晚上。
可那天,也是沈修获奖,我去给他庆祝的日子。
回来后,我不知道是不是报复心驱使,我夸了沈修几句。
他喝醉酒,抓着我的手,说着别走,别丢下我一个人。
但,他从来没有叫如兰的名字。
我们是协议婚姻,一直分房睡觉。
我睡觉起来会口渴难忍,而每次醒来,床边都会放着一杯温水。
一到冬天我便会手脚冰冷,阿姨总会给我煮红枣枸杞汤,说是先生嘱咐的。
我喝醉酒,耍赖在他面前哭的时候,他耐心地拍着我的背,听着我的废话。
我给他送的便当,回来的时候,洗得干干净净。
我一直觉得他爱的人是如兰,和我结婚只是为了逃避。
可,沈修告诉我。
爱一个人,即便眼睛闭上了,爱意也是会从其他地方溢出来。
那次江逾白放我蜜月鸽子那一次,他的确是陪着如兰,但事后我才知道如兰是他们公司的代言人。
如兰关系到他们公司的利益。
他看向如兰的时候,眼底并没有太多感情。
而我,一直在脑补。
脑补他们爱而不得,脑补我自己是暗恋的可怜虫。
我,真是愚不可及。
这辈子,我将会在悔恨和自责中度过。
如果,我多问一句……
如果,我哪怕回一次头。
如果……
没有如果了。
江逾白他……不在了。
八十岁生日这天,沈修来看我最后一面。
我告诉沈修:「不要难过,我马上就要见到他了,你应该要为我高兴。」
沈修红着眼,白发苍苍的他老泪纵横。
我冲她笑了笑。
这辈子,我能做的就是终身不嫁,为他守着。
现在,我可以去见他了。
意识迷离之间,我似乎看到江逾白的身影。
他站在白光中,依然是少年的模样,冲我温柔一笑:「温念。」
11
「温念,你醒醒,是不是做噩梦了,怎么哭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倏然睁开眼睛,对上江逾白关心的眼神。
他见我满头大汗,惊魂未定的样子,有些心疼:「是没睡好吗,我去买水,你稍等一下。」
看着恍如隔世的面容,我激动地抱住他。
江逾白扶住我,眼神忐忑而吃惊:「温念,你怎么了?」
我不说话,抱着他哭泣。
江逾白一直拍着我的背,无声安慰我。
等哭到眼睛发疼,我才回过神来。
现在,我在车上。
我望向车窗外,民政局几个大字映入眼帘。
我急急忙忙拿出手机,手机显示的时间的时间是 2022 年 5 月 6 号。
今天,是我和江逾白约定去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的日子。
我手伸进包包中,里面是新鲜出炉的离婚证。
所以,我是做了一场梦吗?
梦里,我和江逾白纠缠不休,生离死别,他英年早逝,而我孤独终老,最终在遗憾中离世。
日记!
我猛地想起来。
我给沈修庆祝的那一天,也就是如兰离婚回国的那一天,沈修交给我一份密封的文件。
他告诉我,等你想看的时候再看。
那份文件,一直在我自己家里。
「我要回家。」
江逾白叹息一声:「好,我送你回去。」
他苦笑着看了一眼我手里的离婚证:「我这顿打是逃不了了。」
车到我家楼下,车刚停下,我便飞速下车,仿佛后面有鬼追一般。
见我踉踉跄跄,江逾白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失落:「喂,温念,好歹我们夫妻一场,你这个表现太伤人了吧。」
他话是这么说,但依然跟了上来。
我妈打开门,我冲进房间。
后面传来我妈和江逾白的对话。
「念念怎么了,怎么火急火燎的?」
「妈,她憋不住了。」
我颤抖着打开抽屉,里面安安静静地躺着那份文件,我深吸一口气,打开文件。
熟悉的日记本映入眼帘。
随后进来的江逾白,看清我手里的日记本之后,倒吸了一口凉气:「我去,我丢了的日记本怎么会在你手里?」
我打开第一页。
上面写着:「温念,这是你送我的第一个生日礼物,我想,它只属于我们。」
日记本的最后一页,写着他的告白。
「温念,我喜欢你,胜过世间的一切。」
「比起日出,我更喜欢日落,我的意思是,比起遇见,我更喜欢和你终老。」
他见我又哭又笑,有点尴尬地走到我身边,挠头:「温念,你别这样,谁没有中二时期的时候,我发誓,我真的没有在日记里头骂你……」
我打断他的话:「江逾白,我后悔了。」
「啊?」他一脸懵逼。
「我不要和你离婚,我想跟你过一辈子,就算你赶我走,我也不走了。」
我丢下日记本,狠狠抱住他,将眼泪埋在他怀里:「江逾白,我们不要再分开了好吗?」
良久后,头顶传来一声叹息:「温念,你说什么我都答应,就算你要我上刀山下油锅,要我摘星星摘月亮,我也会想办法完成。」
「温念,这可是你说的,我们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了。」
我抬起头,对上他红红的眼眶,重重地嗯了一声:「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我们去复婚。
民政局阿姨一脸古怪:「你们年轻人能不能考虑清楚了再结婚离婚,当我们工作很轻松吗?」
我和江逾白都很尴尬。
复婚的第一天晚上,我把自己完完整整地交给了江逾白。
温存过后,他揽着我,闻着我的发香。
「老婆,你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
我玩着他的手指,糯糯道:「因为我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我梦到我不理你,你消失了,而我孤独终老,抱憾终身。」
「这么可怕?」江逾白亲亲我的额头,「有老公在,不会让你这个噩梦成真的。」
我抱紧他:「嗯。」
「对了,上次度蜜月放你鸽子的事情,我一定要和你解释一下,如兰是我们公司刚签的代言人,如果她出意外,我们公司很麻烦,所以……」
「我不怪你。」
我啄了一下他的唇:「你不喜欢她就够了。」
江逾白翻白眼:「我本来就不喜欢她,但谁让她名气大,啊对了,以后你不准和沈修单独出去。」
我笑:「你吃醋了?」
他气成河豚:「你那天和他出去聚会,我嫉妒到发狂,但也只能把自己灌醉,我怕你又被这只大灰狼忽悠了。」
我笑出了眼泪。
「那你为什么要在阳台上站一夜?」虽然我隐约知道答案,但我依然想听他亲口说出来。
他眼里闪过悲伤:「我看到你抽屉里的离婚协议书了。」
果然。
「江逾白,我觉得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是沟通。」
「你相信平行世界吗,在另一个平行时空,我和你因为嘴太硬,导致我们之间误会重重,最终遗憾收场,现在我不想重蹈覆辙,以后我们有什么都告诉对方好吗?」
「好。」
我怀孕了,江逾白高兴得在家里唱起了《爱拼才会赢》。
十月怀胎,我生了一对龙凤胎。
女孩名叫江安如,男孩叫江愿景。
俩娃周岁那天,沈修和如兰都来了。
两人都给宝宝送了礼物。
江逾白在一旁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后面去了,一直和沈修勾肩搭背:「我觉得你差不多也可以找个女孩谈恋爱结婚了,你看我,多幸福。」
沈修:「……」
我:「……」
这家伙的报复心,不是一点的重。
闲下来的时候,我和如兰寻了一处喝茶。
她告诉我:「其实我有一件事一直想告诉你,江逾白很早就喜欢你了。」
我笑:「我知道。」
她释然一笑:「真的,祝福你们。」
「谢谢你,如兰。」
客散尽之后,我们收拾好一切回家。
保姆哄着两孩子睡觉,我和江逾白收拾好到床上休息。
他搂着我说:「老婆,前面如兰和你说什么了?」
我故意打趣:「说你以前手捂到狗屎的事情。」
他:「……」
我哈哈笑:「看来她不知道你早就把自己的糗事记在了日记本上,而我还看到了。」
江逾白掩面:「老婆,给我一点面子好不好。」
「江逾白,我们白头偕老好吗?」
「好,我们一起白头到老,谁食言谁是狗。」
心已慕君,唯愿相守。
我的愿望,一直都是你。
(正文完)
番外(江逾白平行时空的日记)
二月三日晴
温念这家伙,每天呆呆的,像极了老家村口的那只大黄。
要是我去重点班了,以她这脑子,怎么考得上大学。
还是得我来,以后高考后,我一定要她请我好好吃一顿。
二月十五日晴
我和温念回家的路上碰上了如兰。
说真的,我真的不想看到她啊,每次碰上她就没好事。
上次我遛狗,结果鞋子滑到脚脖子。
这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我脚一崴,手捂到了新鲜热乎的狗屎。
如果她把这一切告诉温念,那我还要不要面子啊,这辈子我在温念面前都抬不起头了。
「我也搞不懂如兰这女的在想什么,看到我就支支吾吾,眼神躲闪,我又不欠她钱。
我告诉她,千万别把我的糗事告诉别人,她还要和我拉钩,拉什么勾,幼稚。
我只和温念这个幼稚鬼拉钩好吗。
我兴匆匆地去找温念,看似去拿衣服,但实际上我就是想见见她。
虽然白天已经和她朝夕相处了,但还是不够。
我是不是有毛病,闭上眼睁开眼脑子里都是她,跟魔怔了似的。
结果这货发什么神经,我只是揶揄她一句,她居然让我把衣服给如兰补。
和如兰又有什么关系?
二月十六日雨
温念这家伙,胆子是越来越肥了,居然上学也不等我,亏我还给她准备了她最爱吃的糯米饭。
最让我生气的时候,她居然又和沈修牵扯不清。
对,沈修就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会长。
他老是看着温念笑,笑什么笑,牙齿白啊。
我硬是要加入他们队伍,结果温念说我画画和狗爬一样。
她怎么知道我画画像狗爬,她一定时刻关注我,所以,她一定也是在乎我的,一定。
我每天都在她和沈修面前晃悠,给沈修找不痛快。
切,想当着小爷的面撬墙角,问过本大爷的意见没有
我因为弄脏了温念的衣服,想给她洗干净,结果她居然要和我绝交。」
她为了沈修居然要和我绝交,好,绝交就绝交,这个白眼狼,气得我心口疼,我再理她我就是猪。
我还是很没出息,虽然嘴硬说要和她绝交,但看到她,我还是心软了。
好想上去和她说说话,哪怕她冲我笑一笑也好,我觉得我好卑微。
三月五日晴
沈修对温念还是贼心不死,约她去看日出。
孤男寡女看什么日出。
我不可能会给他们独处的机会,也提议去,但她又就叫了如兰。
叫了就叫了吧,反正多一个人而已,还有女生陪她聊聊天,至于我嘛,肯定得找个好机会教育一下沈修。
温念这家伙,对我就臭着一张脸,对沈修就笑的如沐春风,要不要这么区别对待?
还有如兰这一女的,肩不能抬手不能提,看上去好像还不能骂,我让她呆一边,她还老是凑过来捣乱,烦。
知道温念差点掉下山那一刻,我心脏差点停了。
虽然知道她已经没事了,可我还是止不住后怕,控制不住全身颤抖。
我想抱住她,可开口却是指责。
她被我训得一愣一愣。
我后悔极了。
再回来的时候,我看到沈修抱着她,她躲在他怀里哭泣。
那一瞬间,我的世界崩塌了。
我很骄傲和自信,从小到大,我想得到的东西,一定会得到。
可温念却是一个例外。
面对她,我会患得患失,我会纠结难受,我会时而开心时而难过,会为了她一个眼神一句话而深思半天。
我以为只要我对她够好,她就离不开我,可我没算到沈修这个意外。
她喜欢沈修。
我嫉妒沈修,甚至憎恨他。
我不明白我和温念从小一起长大,青梅却敌不过天降。
让我真正死心的,还并不是她告诉我,他喜欢沈修,而是她撮合我和如兰。
她应该是一点都不在乎我吧,如果有一点,怎么可能会把我推到另一个人身上,她怎么敢,怎么舍得?
温念,你后悔吗?
我后悔了。
我应该早点告诉你,我喜欢你。
非常非常喜欢你。
温念,你回头看看我好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