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1
原本，只是一个意外。
我大可以提起裤子不认人。
但刚才刷了财经新闻——他家破产了。
一夕之间，他从千金大少爷，沦为了一个空有美色的普通少年。
啧。
难搞。
谈判桌上，我甩过去一份合同。
「我知道你现在很缺钱，这样吧，做我的情人，每个月给你这个数。」
他估计是昨晚累着了，现在还一脸懵懂。
看着我，眨眨眼睛，「五……千？」
我皱眉，不耐烦，「是五十万！」
他一脸惊愕，指着自己，「原来我这么值钱的吗？」
「……」
这交易没法谈了。
我扭头要走，他赶紧拉住我。
「姐姐走那么快干嘛，我又没说不签。」
他连内容都没看一眼，直接签了字。
然后抬头看我，笑得像只纯洁小白兔。
估计现在，还不知道他家破产的事吧？
我有些同情。
「以后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和我说。」
梁景皓眼睛一亮，「我想吃米其林大餐、想开游艇，然后和姐姐一起去三亚度假！」
「……」
你丫的，知不知道「客气」两字怎么写的啊？
钱我可以不在乎，但是陪这家伙去度假，浪费我的时间就忍不了了。
梁景皓似乎看出了我的不愿，垂下眼睫，声音中透着委屈。
「我知道姐姐肯定很忙，但是我家破产了，姐姐要是不陪我，以后我再也没有机会去度假了呢……」
他抬头看我，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像只被主人丢弃的小奶猫。
我皱了皱眉，只感到一阵心烦意乱。
「行了，我这就订机票。」
扭头进了浴室。
头顶倾泻而下的冷水，让我冷静了一些。
一想到从前的天之骄子，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心里就没来由的烦躁。
2
梁景皓和我住在一个别墅区，比我小三岁，小时候就像块牛皮糖一样，走哪儿跟哪儿。
我嫌他烦，没少欺负他。
这家伙心也大，不哭不闹，依旧一口一个「姐姐」叫得脆生生的。
后来念中学了，开始在学校到处宣扬他是我的竹马。
这个词落到我历任前男友耳朵里，少不了要吃醋，我只好多给零花钱平息。
但总归也有零花钱摆平不了的，为了耳根清净，我只好提分手。
那时候的梁景皓年纪还小，不太会隐藏自己的情绪。
每当这个时候，我总能从他脸上看到得逞的快意。
从那个时候起，我觉得这小家伙心思太重，鬼主意太多，有些不喜，开始刻意疏远。
算起来，昨天晚上还是我们时隔一年多以来，第一次见面。
昨晚发小约我去酒吧，没想到他也在场。
他见了我就像没看见一样，连声「姐姐」都不会喊了。
我有些不爽。
他端起一杯酒就往嘴里灌，我的不爽越发放大，端起一副长辈的架势，呵斥道：
「谁让你喝酒的？你成年了吗？」
他这才抬眸，幽幽看了我一眼。
哑着嗓子说：「姐姐，我昨天成年的……」
心跳一滞。
我忘了，昨天是他的生日。
忽然有些心虚，我松了手，任由他喝。
没喝两杯这家伙疯了一样，开始又哭又笑，闹腾得很。
发小告诉我，他刚被女神甩，正难过着呢。
我顿时来气了，「梁景皓，你现在都学会早恋了？」
他没看我，低着头，声音闷闷的，「那姐姐了？姐姐的男朋友可是从来没断过……」
我噎了一下，愤愤坐下，也不说话了。
可是最后，事情怎么就朝着一个失控的方向发展起来了？
想起今早的惨状，就头疼得很。
3
到了三亚，我进了总统套房，倒头就睡。
下一秒，敲门声响起。
梁景皓带着自己的小被褥，放到我床上，自己爬上床，然后拍了拍身边的空位。
「姐姐还等什么了，快过来睡觉啊。」
我有一瞬间的蒙圈。
「要是我没记错，你的房间，好像在隔壁？」
我被他搞糊涂了，语气中都透露着一丝不确定。
梁景皓眨眨眼，回答得理所当然，「我已经是姐姐的情人了，当然要尽到给姐姐暖床的义务。」
啊这……
貌似也有几分道理。
我硬着头皮爬上了床，刚躺下，他整个身子都贴了过来。
一手环住我的腰，我的脸顿时埋进了他的胸膛。
「这……是不是靠得太近了？」我咽了咽口水，小声提议。
他将下巴抵在我头顶，带着几分鄙夷：「姐姐不会从来没有养过情人吧？情人和金主都是这么睡觉的啊。」
我那该死的好胜心，顿时被激发了出来。
「怎么会？开什么玩笑，我这么有钱，怎么可能没包养过情人？
「行了，就这么睡觉吧！」
这么睡的后果，就是我醒来后，无比尴尬。
谁能告诉我，我的腿为什么搁到了梁景皓腰上，手为什么钻进了他的衣服？
我想把手抽回来。
刚动一下，就对上了梁景皓朦胧的眼睛。
我慌了，赶紧把手抽回来，但不小心碰到了他！
「唔……」
他眉头一皱，发出了一个隐忍的音节。
我的爪子还没来得及逃出来，就被他重新摁在自己身上。
他笑了笑，分明长着一张奶狗脸，却莫名带着几分坏。
「姐姐真可爱，趁我睡觉偷偷摸摸地干什么了？」
我浑身僵硬，根本不敢动！
他又凑过来一些，低声哄道：「姐姐要知道，你想怎么样对我，都是姐姐在行使应有的权力呢……」
他忽然翻身，双臂撑在我脑袋两侧，居高临下俯视我。
眸光沉沉，带着我看不透的复杂的光亮，好像多看一眼便会沉沦，彻底溺在那双多情的深眸里。
脑中像是有什么炸开一般，呼吸停滞，我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下一秒，敲门声响起。
「您好，您订的午餐到了。」
我终于回神，慌乱将人推开，都来不及穿鞋，光着脚就跑过去开门了。
估计是我看向服务员的眼神，充满了感激之情，她都愣住了。
「你快进来吧，我先出去避……透透气……」
4
我在阳台上待了很久，海风吹得我直哆嗦。
但一想到刚才的场景，我就尴尬得脚趾抠地，宁愿冻着。
我包养梁景皓当情人，是为了能光明正大给他钱花。
可他现在闭口不提钱，反倒迫切地想要履行，他作为情人的义务？
这家伙从小自尊心就强，没想到在这种事上，也要讲究一份耕耘，一份收获？
真令人头疼。
一双大手忽然搭在我的腰间，还没反应过来，我整个人已经陷入了一个坚实有力的怀抱。
梁景皓贴着我后背，将脑袋埋进我的颈间，撒娇一般，轻轻蹭了蹭。
他不满嘟囔，「姐姐身上怎么这么凉？我来给姐姐暖暖。」
我一惊，赶紧捉住他开始游走的手。
「不、不用了……」
他哼了哼，这才老实，还不忘在我耳边轻笑，「姐姐怎么这么容易害羞？我得尽快让姐姐适应金主的角色才行呢。」
我无奈，越发不相信外界的传言了。
什么叫他梁景皓是个纯情少年，被初恋女神甩了一直想不开，为其要死要活？
可事实上，他进入角色比谁都快，前脚刚被女神甩，后脚就能没事人一样，尽心尽力扮演我的情人。
像个情场高手一样，总能撩人于无形，就连我都甘拜下风。
我没忍住嘟囔道，「总感觉我之前无数次恋爱都白谈了，竟然还不如你这种雏儿。」
也许是梁景皓贴我太近了，那一瞬间，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子一僵，声音陡然冷峻下来。
「姐姐还真是多情，现在还忘不了你的，前男友……们？」
最后几字，像是从牙齿里一个一个往外蹦出来的一样，听得我喉头一紧，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虽然交往过不少任男友，但现在仔细回想脑中竟然浮现不出任何一张面孔。
我和他们之间，从来都是各取所需罢了。
这样混了几年，越发觉得没意思，也就开始把重心都放在工作上。
意料之外的，我经商的天赋不错，没几年就把宋家的产业越做越大。就连我自己名下的几家公司，随便提一个名字都是本市响当当的存在。
5
套房的浴室门是磨砂玻璃，虽然不至于透，但还是能隐约瞧出个人影来。
晚上我要洗澡了，但梁景皓也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我不停地用眼神暗示他，但这家伙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傻充愣，反倒冲我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容，那个「滚」字便生生卡在了我的喉咙，不上不下。
幸好，没多久他接了一通电话，转身去了阳台。
我好奇地瞥了一眼，见他拧着眉头神色凝重，看样子是他家公司又出现新的问题了吧？
我又有些心软，正想安慰两句，他已经从阳台冲了过来，一头扎进我怀里。
像是一只受了委屈的小奶狗，呜呜咽咽道，「姐姐，家里又倒闭了两家子公司，我爸妈已经不管我了，要我在外面自生自灭。我现在只剩下姐姐了，要是姐姐也不管我的话……」
我的心顿时软得一塌糊涂，反手也搂紧了他，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
「怎么会了？姐姐很有钱的，养十个你都够了。你就放心跟着我，保准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真的吗？我就知道姐姐对我最好了……」
说着，他又朝我怀里蹭了蹭。
忽然有什么落到了我脚上，低头一看，是我准备拿进浴室的，粉色小内内……
我的脸瞬间爆红！
一把推开他，赶紧将小内内捡起来，逃也一般冲进了浴室！
拼命祈祷他什么也没看到！
不一会儿，门外传来少年低低的笑声，嗓音清越动听，还带着一股勾人的劲儿，听得我心里酥酥麻麻的。
他一定是看到了！
我害臊得不行，一时间脸烧得更红了。
等我出去以后，就看见梁景皓一手支颐，交叠着两条逆天长腿，沉思着不知道正在想什么。但浑身散发出来的气质，深沉又内敛，和他平时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我看的一愣，一时忘了反应。
梁景皓很快发现了我，脸上顿时又堆起人畜无害的笑容，像只大狗狗一样，摇着尾巴朝我跑来。
「姐姐，你好香啊。」
「！」
好在刚洗完澡，脸本来就是红的，他才没有看出我的异样。
「沐浴露的味道而已，你洗也会香……」
我装作没听出来他话中的暧昧，将他推搡进了浴室。
刚才是错觉吧？
这家伙分明就像个没长大的男孩，无辜可怜得很，和刚才深沉阴郁的模样完全是两个人。
6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梁景皓活活……亲醒的。
被我抓个正着，他羞赧一笑，得寸进尺地在我嘴上吧唧了一下。
「姐姐骗人，我也用了沐浴露，但就是没有姐姐身上香。」
我被那张帅脸，颜值暴击得晕头转向，甚至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
见我没有反抗，他越发得寸进尺。
我暴躁了，一把见他推开，掌心传来的异样的触感，让我瞬间瞪大了眼睛。
谁能告诉我，大早上他为什么会光着膀子？
我记得昨晚睡觉时，他的衣服分明还穿的好好的啊！
我一颗心疯狂跳了起来，一点一点缓慢将视线下移。
嚯。
幸好，下面穿了。
虽然只是一条沙滩裤。
「姐姐别睡了，陪我去海边玩会儿吧。」
我皱了皱眉，有些不悦：「怎么就你这么多事？」
五分钟后，我骂骂咧咧地跟着一起去了……
刚到海边，梁景皓就被两个小姑娘缠住。
这种事从小到大，他估计不知道遇见了多少次，交给他自己处理就好。我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在沙滩椅上睡大觉。
巴适得很。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忽然有些吵闹。
我一睁眼，就看见不远处几个男人将梁景皓围住。不知道说了什么，没多久几人开始动手了，推搡梁景皓。
为首的那人有些眼熟，似乎是我某任前男友的兄弟。
他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轻蔑不已，「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鼎鼎大名梁氏地产的公子吗？真是久仰久仰啊。」
「磊哥真会说笑，梁氏地产已经破产了！哪来的什么狗屁公子哥啊？这小子现在就是一个废物，连磊哥你一根小拇指都 TM 比不上！」
「就是！一个落魄小少爷，还不是任咱们宰割的份？」
说着，一只手又朝梁景皓伸了过去。
啧。
真是不知死活。
我随手抓起一块石头，眯眼瞄准，正中王磊的膝窝。
他嚎了一嗓子，直接朝梁景皓的放向跪了下去。
梁景皓眨了眨眼睛，一回头，恰好和我的目光撞在了一起，惊喜唤道：「姐姐！」
我走过去，宽慰似的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柔声安慰：「放心，有姐姐在，没人能欺负得了你。」
「嗯！」
他笑得像只冲我摇尾巴的大狗狗。
「叶叶，是你吗？」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越的嗓音，我吓得浑身一僵。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貌似好像大概，是我某任前男友的声音……
7
周知礼走来，分明一副矜贵自持的模样，但看向我的眼神，带着莫名的炙热，像能在人身上烫出一个窟窿来。
「叶叶，多年没见，你还好吗？」
记忆中的少年，一如当初，优雅从容，像是什么都不能牵动他心绪分毫。
从前，我以为自己是个例外，直到他离开时，决绝的样子狠狠刺痛了我。
那一刻，我的梦就已经醒了。
「拜你所赐，过得还不错。」
我自己都意外，时隔六年，我竟然已经能这么冷静地面对他。
他眸子黯了黯，「当年的事……」
梁景皓忽然倒吸一口冷气，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他眼里潋滟着水色，看着我时，楚楚可怜。
我心口一紧，赶紧跑过去，「怎么样，没事吧？」
他露出小腿上一道食指长的伤口，皮肉外翻，看着就疼。
「怎么回事，怎么这么不小心，把自己弄成这样？」我又气又急，将他的胳膊勾在自己脖子上，扶着他就要往医院去。
一只手忽然拦了过来，周知礼不由分说，将梁景皓拉到了自己身上。
「我也是看着小皓长大的，现在没有坐视不理，让你一个女生忙前忙后的道理。」
我噎了一下，无法反驳。
想当初，我们三人是一个别墅区长大的，周知礼大我四岁，能教我写作业，能陪我练琴，像是个无所不知的大哥哥。
我从小就崇拜他，追逐他的脚步一直向前。
他去了哪所学校，我就拼了命也要考上，即便我考上时他已经毕业。但走过他走过的路，闻过他闻过的花香，早已成为我整个青春期的执念。
但是在我最难的那几年，他决绝离开，彻底消失在了我的生活里。像是一根刺，狠狠朝我心上扎了进去，鲜血淋漓。
六年过去了，如今再见，竟还在隐隐作痛。
8
医院里，周知礼在一家私人医院为梁景皓安置了病房，还预留了一个月的住院费。
那笔钱对普通人来说，是个天文数字。
当然，对于现在的梁景皓来说，也是一样。
少年躺在病床上死死咬住嘴唇，脸上一片惨白，毫无血色，抬眸看向我时，眼里翻滚着复杂又克制的情绪。
那一瞬间，我好像就懂了。
我扔了一张卡给周知礼，「景皓的医药费我出就行。」
男人的眼神很受伤，哑着嗓子道：「叶叶，你用得着和我这么见外吗？」
「不是我和你见外，是景皓从小就和你不对付，他不会想欠你的。」我冷声道，还不忘补充，「对了，他估计也不想见到你。所以，要是没事了，就赶紧走吧。」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看着小时候自己身后的尾巴，转眼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拒人千里的模样。
可追随了十几年的人，怎么可能转眼就放下？
我等了他三年，忘了他三年。
整整六年的时间，足以让我脱胎换骨。
我回到病房时，梁景皓抻着脖子朝我身后看，那模样瞧着还怪可爱的。
我失笑，「不用找了，除了我，没别人了。」
「周知……」他哽了一下，立刻找补回来了，「知礼哥走了吗？」
可能是同性相斥，小时候他就总是喜欢和周知礼作对，总是直呼其大名。
我每见一次，就教训他一顿，揍得他嗷嗷乱叫。最后才在我的逼迫下，不情不愿地喊周知礼一声「哥」。
可周知礼人如其名，对身边的人从来都是温和有礼的，不然也不会成为照耀我整个童年和青春期的一束光。
但偏偏梁景皓就是没来由的讨厌他，并且这种讨厌，随着年岁的增加不减反增。
「是啊，知道你不想见到他，我就将人赶走了。」
我随手拿了一个苹果，开始削皮。
梁景皓愣了愣，不可置信，低着头小声嗫嚅，「我还以为姐姐是想见到他的，毕竟从小到大，每一次，姐姐都会毫不犹豫选择知礼哥……」
我削苹果的手猛地顿住，细细回想过往，好像……真的全如梁景皓所言。
9
当天晚上我就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回到了小时候，父母无止境地争吵，我一个人缩在角落抱着兔子玩偶，呆坐了一天。
直到晚上，不知是谁先想起我的存在，男人躺在沙发上一脸不在乎，女人着急忙慌开始寻找，最后才在桌子底下找到一脸呆滞的我。
女人脾气暴躁，音量一声高过一声，「让你在楼上待着怎么就是不听？你为什么就不能乖一点？妈妈每天挣钱，就是为了给你最好的一切，你怎么就不知道体谅一下妈妈？」
我瑟缩了一下身子，小声道：「我不想要好多钱……」
「那你要什么？你班里有几个小朋友吃的用的比你好？我费尽心思给你这一切，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女人愤然离去。
沙发上的男人，看着电视，冷冷睨了我一眼，像是一个魔鬼。
我顿时吓得一个字也不敢说，扭头就跑了。
小时候我不懂，为什么好像世界上没人喜欢我？
我不是爸爸妈妈的孩子吗？
为什么他们从来都不会像别人的爸爸妈妈一样，疼疼我、哄哄我？
后来才知道，只是因为我生错了性别。
奶奶和爸爸都想要一个男孩继承家业，但当年妈妈生我时，弄坏了身体，再难有孕。
因为我的存在，让妈妈一辈子在婆家受到了无休止的冷遇和白眼。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她对我或许是有些疼爱的，但后来，更多的，或许是怨罢。
我让她抬不起头做人，让她失去了生育的能力，让她每天都活着无尽的争吵中……
我六岁生日那天，她为我举办了一场盛大的生日宴会。我被打扮得像个小公主一样，供所有宾客观赏，十岁的周知礼走过来戳了戳我的脸。
他问：「我看你坐在这儿好久了，你不饿吗？」
我想了想，老实地点了点头：「饿。」
「那你去吃点东西啊，为什么一直坐在这里不动？」
「可是，妈妈说，我不许不乖，我不能乱跑的……」
十岁的周知礼想了想，最后跑了，我唯一能说话的人也没了。
我想挽留，却没有开口的勇气。
我不敢，我害怕，我只要像所有人期待的那样，逆来顺受就好。
但没过多久，男孩又跑了回来，手里还端着一碟小点心，「给，你赶紧吃，不够我再去拿。」
我内心很激动，为自己有了一个小伙伴而高兴。但表面上，我面无表情，始终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
他在我脑袋上摁了摁，催促道：「高兴傻了吗？赶紧吃啊。」
那是我这辈子，吃到过最好吃的点心。
可后来，眼前的画面一转。
我十五岁那年，这两个争吵了半生的人终于决定离婚。
我妈想把我丢给我爸，她只是一个有些能力的普通人，比不了我爸有家族企业作为仪仗。
素来要强的女人，也红了眼睛，「跟着你爸，你以后的日子才有保障，才有前途。」
她说，一切都是为了我好，要我乖乖听话。
是这样吗？
我不知道，但好像也无从辩驳。
我爸从来就当我是一个透明人，可有可无。他不在乎给我一口饭吃，没什么意见。
就这样，唯一一个稍微疼惜我的亲人也离开了。
那一天，我连一个支离破碎的家也没有了。
我彻底成了一缕孤魂，不知该飘向何处。
然后，我走到了知礼哥哥的家。他妈看见我，眼底的轻蔑不加掩饰。
「这不是宋家那个可怜虫吗？她爸早就在外面包了情人，过不了多久就会带着儿子进门，以后难道还有她宋思叶什么地位啊？」
我如坠冰窖，整个人直发冷。
「妈，别说了。」
周知礼走来，将我拉走，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你别听我妈胡说，她一天到晚没事做，就喜欢嚼舌根。」
我望着眼前的少年，像是溺水之人抓到的一根浮木，我将全部的情感都寄托在了他身上。
我活着的全部意义，好像都只为他。
他也承诺过永远不会离开，永远照顾我。
可不到半年，他就决定追随喜欢的女生，出国念书。
无论我怎样哭着喊着，求他留下，他都置若罔闻，和其他那多人一样，跟我说「宋思叶，你能不能懂事一点？」
那一刻，我忽然就懂了，我的知礼哥哥已经死了。
现在的他，和其他那么多人，已经没有任何区别了。
10
我猛地惊醒，捂住心脏，大口大口喘息着。
黑暗中，有一道目光落在我身上，随后一只大手伸过来，将我捞进了怀里。
梁景皓抱着我，让我坐在他腿上，一下一下轻轻拍打我的后背。
「姐姐这是做噩梦了吗？」
好不容易平复下心绪，我「嗯」了一声。
「我……没说什么话吧？」
他顿了一下，忽然道：「有啊，姐姐说喜欢我呢。」
我也愣住，心知他肯定说的是假话，但也不愿戳破。
耽误了几天，我也要回公司上班了。
我把梁景皓安排在离我办公室最近的一个工位上，趁着暑假，我希望他能多学习些实操经验。
那个男人来的突然，闯进我办公室前，第一眼就看到了梁景皓。
原本就不悦的神色，顿时变得更加促狭轻蔑，「这不是梁家那个倒霉蛋吗，怎么在这里碰到了，真是晦气！」
那一瞬间，我好像又看到了当初的自己，被人讥笑是可怜虫。
那时的局促不安，即便成了女总裁的我，也还是记得清清楚楚。
身体先大脑一步反应过来，我冲了出去，将少年护在身后，眼神凌厉，和眼前的男人对峙。
「这家公司不姓宋，而是姓宋思叶！」
男人顿时换了一副嘴脸，「思叶啊，你待在这家小公司做什么，宋家那么大的企业正是需要你打理的时候。」
我冷笑，「我那位后妈和便宜弟弟能答应？」
男人皱了皱眉，「他们能有什么不答应的，宋家现在正是关键时候，必须有个能担事的站出来。等你弟弟成年后，你再将一切还给他不就行了吗。」
如意算盘打得还真是响。
我觉得好笑，一时不知该切换到什么表情，「我辛辛苦苦操劳十多年，就是为了替那个便宜弟弟做嫁衣？我看起来脑子像是有问题么？」
男人蹙眉，冷哼道：「怎么，你难道还想抢你弟弟的东西？」
真是有趣，我姓了二十多年的「宋」，宋家的东西却和我毫无关系。
要是我是个男人，还有我那便宜弟弟什么事？
还真是，性别决定命运啊。
「行啊，我可以帮宋家的企业渡过危机，但是有两个条件。」
出乎所有人意料，我答应了。
「你只管说。」男人很激动。
「第一，我掌权期间，我不想看见那对母子一眼，但凡我出现的地方，都容不得他们半点身影。」
男人有些迟疑，「他们毕竟是你的后妈和亲弟弟……」
「呵，比我小七岁的弟弟？要是我没记错的话，那个时候你和我妈还没离婚吧？」
男人哽住了，只好答应下来。
「第二，以后对我，还有我的人，都客气一些。」
我意有所指，男人顺着我的视线，也在梁景皓身上停留了一瞬。
「不过就是一个落魄小子……」
我冷笑一声，转身就走，男人赶紧改口，「行行，这都是小事，只要你回公司都没有问题！」
我刚回到办公室，梁景皓忽然从身后蹿出来，一把揽住我的腰，「姐姐……会一直保护我么？」
一瞬间，好像回到了我十五岁那年，周知礼成了我的救赎。
现在的少年，和我当年的处境那样相似，我也想成为他生命里的那束光。
「会的。」
一定会的。
我暗暗发誓，绝不像那个人一样，成为你的全世界后，再毫不犹豫地将你抛下。
11
回到宋家的公司后，果不其然，那个女人来闹事了。
我没有给她半分面子，直接让保安将人丢了出去。后来宋家的家族聚会上，又见她冲出来，像个泼妇一样哭天喊地。
她把我堵在厕所里，「你这个小贱人到底要干什么，这是想把我儿子的东西都抢走吗？我的儿子才是宋家唯一的男丁，你一个小贱人是不可能得逞的！」
我笑了，「拿回我自己的东西，怎么能叫抢了？」
客厅里，她又像疯了一般向奶奶告状，「妈，您可一定要帮帮应儿啊，他可是你唯一的孙子啊！」
掌权了半辈子的老婆子从不懂得服软，露出一副长辈的姿态，对我颐指气使：
「你一个女娃要公司做什么，到最后都会便宜了外人！我警告你，别动什么歪脑筋，打公司的注意！」
我没说话，起身就走。
身后传来老婆子的叫嚣，「你这是什么态度！」
走到门口时，男人姗姗来迟，一把将我拦住，「思叶，你可是答应爸爸的，现在离开算怎么回事？」
「我是答应了，但是那两个前提条件，你们一个也没遵守呢，我自然也懒得奉陪了。」
男人看向客厅里的女人，和一脸怒气的老太太，哪里还有什么不懂。
他冲了过去，训斥道：「我不是说了吗，以后你就老实待着家里，有事没事都别出去乱晃。还不快滚回去！」
「还有，妈，你也是的，一把年纪了事事还如此强硬。你看看宋家的小辈，除了思叶以外，还有能担事的吗？难道眼睁睁看着公司破产，你就开心了？」
两个女人，一个气得浑身发抖，一个憋屈得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吞。
我在众人的千呼万唤中，缓缓走了回去，坐在了首座上——当家人的位置。
一桌子长辈都对我客气又恭敬，好像和从前那一张张冷漠的面孔，不是一个人。
我忽然有些怀念那个女人。
她努力了一辈子都没有争取来的尊敬，在这一刻，我替她加倍挣回来了。
12
我开始全身心投入工作。
宋家的企业，有着所有家族企业的弊端，任人唯亲，整个高层的风气都十分腐败。
日积月累的弊端，并非短时间内能解决的。所以，最近一段时间，我都很忙，忙到梁景皓已经多次去公司堵我了。
我埋头在一堆文件里，敷衍地回应，「乖，你先出去逛一逛，我马上就处理好了。」
他倾身向前，双手撑在桌面。我以为他要闹脾气，最后却只是指尖夹起一份资料。
「姐姐做完这些，就可以休息了吗？」
「是啊。」
「那我帮姐姐做吧。」
我错愕抬首，一时不知他是在使小性子，还是认真的。
他才刚成年，家里还破产了，能帮我做什么？
他只是匆匆扫了两眼，就笃定地下定结论，「财务报表有问题，产品成本不明晰，盈利模糊。」
我仔细核对了一番，一字不错。
我发现这家伙比我还有经商的天赋，于是也把他捉过来，天天陪我加班。
我派给他的所有任务，都能迅速并且完美地完成，令人惊叹。
不久后，公司里都在议论，「宋总这是从哪里挖来的宝啊，也太牛了吧！」
托梁景皓的福，这几天我终于能准点下班了。
「弟弟，有没有人说过，你其实是个天才？」
他不满地睨了我一眼，「姐姐怎么才发现？这几天陪姐姐加班，很辛苦，我要奖励。」
「行啊，你想要什么都……」
我话还没说完，梁景皓突然窜过来，把我拉到一处巷子里，抵在墙壁上就亲了下来。
他亲得莽撞用力，毫无分寸，过了好几分钟才松开我，眼神幽幽瞟向身后。
我一惊，顺势望去，只见周知礼站在马路对面，不知看了多久。
他是故意的！
我浑身僵硬，一把将梁景皓推开。
周知礼走过来，眸光深深，看着我，又看了看张牙舞爪的少年。
「你们……」
「用不着你管！」
我冲了出去，落荒而逃。
那一整天我都没有理梁景皓，他似乎也知道我真的生气了，缩在沙发上，一声不吱。像极了被主人抛弃的小动物，默默蜷缩着身子舔舐伤口。
我有些心软，但又不想这么快原谅他。
第二天起床，我的床头多了一盏香薰，还压着一张便利贴：
[昨天我没有陪你睡觉，你都睡得不安稳]
我去洗手间，镜子上也贴了一张：
[今天的姐姐，肯定比昨天又多漂亮了一点]
餐桌上摆了一碟精致的早餐：
[姐姐开会一天下来，嗓子都哑了，多喝点冰糖雪梨水，真想每天都煮给姐姐喝]
我的心早就软得一塌糊涂，想找到这个小家伙和解，发现他一大早人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窗外惊雷炸响，豆大的雨点砸在窗檐。我的心顿时揪了起来，抓过一把伞就冲了出去。
刚出别墅，就在不远处看见梁景皓倒在泥泞里，看着散落一地的小蛋糕，委屈得皱紧了眉头。
我赶紧跑过去，将伞罩在他头顶，「梁景皓，你多大一个人了，还乱跑？不知道我会担心你吗？」
少年抬头，眼睛里水光潋滟，「我只是不想姐姐生气了，小时候每次知礼哥给姐姐买小蛋糕，姐姐就会笑得很开心……
「知礼哥的小蛋糕可以，我的小蛋糕就不可以了么……」
他委屈地低下头，一个大男孩像个犯错的孩子，站在大雨里，手足无措。
我瞬间红了眼睛，踮起脚尖摸了摸他的头，「怎么会？景皓的小蛋糕我也很喜欢。」
低头一看，一袋子蛋糕散落在泥泞里，和少年一样狼狈。
他也红了眼睛，将我狠狠抱在怀里，在我耳边轻声呜咽，一遍遍发问，「为什么从小到大，姐姐的眼里都只有知礼哥，为什么姐姐从来都看不到我……」
我哽了一下，心里无端酸涩。
我丢了伞，反手抱紧他，两人一起站在大雨里，淋成了落汤鸡。
13
最后这件事以我连打了三个喷嚏收尾，我冲了一个热水澡，缩在被窝里。
梁景皓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动作麻利地给我煮了一碗姜汤。
我小口小口喝着，感慨，「年轻就是好啊。」
他淋了场大雨跟没事人一样，我却差点瘫在床上。
感冒稍微好了一些，又要赶紧去应酬。这次见的是一个大合商，要是再耽搁几天，估计对方就要把宋家拉进黑名单了。
我强打起精神，连连赔笑。
「推迟了合作真是不好意思，还请许总多担待。」
许飞眼睛一横，几乎用鼻孔看人，「宋小姐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我要是不担待，倒显得我不近人情了。」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我回头一看，是梁景皓。
这家伙竟然偷偷跑了出来。
我走过去，一边推搡他出去，一边小声哄道，「都说了，我没事了。这个许总脾气出了名的古怪，见我带个小朋友来工作，估计又要没完了。」
许飞应该听见了我的话，气势瞬间更甚，冲过来就要说些什么。
「宋总，这就是贵公司和我合作的态度吗——」
下一秒，他看清梁景皓的脸后，声音戛然而止，硬生生调转了话锋，「这就态度实在太过隆重了啊！我们这种小公司何德何能啊？二位赶紧坐！赶紧坐！」
这一场合作谈得出奇的顺利，无论我们提出什么，对方公司都双手赞成，简直是我从业以来遇到的最好说话的甲方了。
回去的路上，我故意慢了一步，盯着梁景皓的后背看得出神。
不知是否是我多心了，许总态度前后 180 度转变，好像就是看到了梁景皓之后。
可他一个刚成年，家里还破产的少年，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魔力？
少年忽然回头，「怎么了，姐姐？」
我狐疑道：「你老实告诉我，你不会有多重马甲，是什么天才少年，或者霸道总裁之类的吧？」
他在我脑门上敲了一下，「姐姐就是乱七八糟的小说看多了，以后不许看了。」
我急了，「凭什么啊，你不许剥夺我的快乐！」
他忽然低头，将我圈在墙壁和他之间，低声笑了出来，「怎么会，我分明可以让姐姐更快乐……」
「！！！」
这家伙真是越开越没正行了！
我红着脸将人推开，拔腿就跑。
身后传来少年清越的笑声，在月色下，整个人好像都萃了一层光，温柔得不像话。
14
连轴转了三个月，总算帮宋家的公司度过了危机，正准备找个地方放松一下，手机上忽然收到看邀请函——周知礼要订婚了，日期定在下周一。
可笑的是，订婚的女主角，并不是他当初不惜抛下我也要去追随的女生。
只是一个我连名字都没有听到过的无名之辈，甚至都不在 A 市的上流圈子。
我靠在办公椅上，愣愣地望着天花板，脑子里乱糟糟的，怎么也梳理不清。
照亮了我前十五年黑暗人生的男孩，终于要不属于我了么？
我第一次那样清晰地感受到，我和他最后的一丝联系或许就要断了。
一股巨大的惶恐不安从心底席卷而来，我冲去办公室就想去找他。
打开门，和梁景皓撞了个正着。
他看着我眸光深深，走过来笑着抓过我的手，「姐姐不是说，要带我去吃你小时候最爱的街头混沌吗，赶紧走吧。」
我没说话，只是侧身避开了他的手。
不敢看他，「下次吧。」
我走了，这一次他没有追上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将我叫住，语气艰涩：
「那，姐姐……还会再回来吗？」
我一愣，回头撞上他的眼睛，带着淡淡的哀伤和一股我看不透的复杂情绪，我忽然就好难过。
从前无数次，我毫不犹豫地走向周知礼时，他或许就是这样，默默注视着我离开的背影吧……
一次又一次，那时的他该多么难过，多么无望啊。
但是相信我，这是最后一次了。
人总要和过去，做一次告别的。
「会的，一定会的！」
15
周知礼像是知道我会来一样，甚至在公司楼下，专门安排了接引我人。
我径直上了顶楼的总裁办公室，开门一瞬间，眼前就陷入了一片黑暗，整间屋子封得死死的，透不进一丝光线。
我急躁的心，好像也被抚平了下来。
他总是有这样的魔力，一句话能让我焦虑不安，一个动作也能让我瞬间安心。
「知礼哥，你在吗？」
没有回应，但是我知道，他一定在。
我也没再说话，两个人站在黑暗中，无声对峙。
良久，忽然响起一声极轻的叹息，他终于开口了：
「叶叶，我后悔了。」
我的心跟着一颤，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我后悔了，当初不该把你一个人丢下。我分明知道那是你最脆弱、最无助的时候，我怎么能、又怎么会那么做呢……」
他一边说，一边朝我走近，最后停在我咫尺之远的前方，好像一伸手就能把我揽入怀里的位置。
「叶叶，你现在……还需要我吗？」
我的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
半响，终于扬起一抹微笑，「知礼哥，我的一颗心很小，小到从前只能装下你一个，现在同样也只能装下一个人。只不过那个人，不再是你了。
「小时候，我一直追逐你的脚步，从未回头看过，原来这么多年来，有一个少年也一直在追逐我。我来是想告诉你，我很感激知礼哥当年对我的照顾，但是，我们早已经回不去了。
「我该回家了，因为有个人，一直一直在等我。」
「啪」地一声，灯亮了。
记忆里总是矜贵自持的少年，第一次红了眼睛，手背上青筋浮现，压抑得浑身颤抖。
但已经无所谓了，现在我的脑海，早已被另一个少年填得满满当当。
出了办公室，我浑身轻松，像是终于和一段沉重的记忆，彻底告别了。
我马不停蹄想赶回家，心情太过激动，没留神刚出办公楼就被一辆电动车撞了。
周知礼得到消息，不由分说把我抱起来，塞进了车里。
等拍完片子、包扎完，天已经彻底黑了。
我担心那个小家伙误会，央求知礼哥和我一起回去解释。
推开门的一瞬间我心里咯噔一声，整个屋子漆黑一片，安静得可怕。
恐惧瞬间席卷我整颗心脏，我翻遍了所有房间，再也没有看到那个永远站在我身后的少年了。
我有种预感，这一次，他离开后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翻遍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他和他的家人全部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找不到任何踪迹。
眼泪像是早就流干了，我难过得像是快死掉一样，却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16
接下来我用了一年时间，带领宋家走向了更高的位置，越发说一不二。
宋家人终于开始警觉，饭桌上一大家子和我对峙，逼迫我交出董事长的位置。
那个女人比一年前更加疯魔了，「这些统统都是我儿子的，你有什么资格拿？」
男人也看着我，厉声道：「你弟弟今年也十六了，也该试着管理公司了。」
老婆子冷哼：「这一年她不知道偷偷拿了宋家多少好处，也该到此为止了！」
好一招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啊。
想当初，宋家危机时，没有一个能担事的人，现在危机度过了，就迫不及待将我拉下马？
我笑了，悠闲地喝了一口鸡汤，味道还真是不错。
「你们不会真以为，这一年时间，我除了解决公司的危机外，什么都没干吧？」
我甩出了一份合同，上面全是我这一年时间，私下收购的宋家公司的股份。
虽然每一份股份都不多，但林林总总加起来，已经达到了百分之二十之多。要知道，我那位至今还把持权势不放的奶奶，手里的股份也才百分之五啊。
甚至好几位宋家的老人，为了向我投诚，愿意主动献出一部分的股份。
「现在，我可是宋家最大的股东，你们确定要用这副态度和我说话？」
现在的宋家，早已经在我的把持之下。
宋家这群人，在我眼里和跳梁小丑，没有任何区别。
那个筹谋了半辈子，才上位的女人，此时受不住打击，像是疯了一般朝我扑过来。
在女人近身之前，已经被一个人影给挡了回去。
周知礼站在我面前，面露不善，一双眸子狠狠盯了众人一眼。
「有我在，谁也别想伤害她，宋家人也不可以。」
这一次，比我十五岁那年，他的目光更加坚定，身姿更加凌厉地站在了我身边。
当初稚嫩的肩膀，早已变得坚实可靠。
他陪了我一整年，嘘寒问暖，每一个节日都从不缺席。也不再吝啬对我的偏爱，甘愿站在我身边，与全世界为敌。
只不过……
我看着他，忽的开口，轻声道：「可是现在的我，已经不需要了啊。」
我再也不是当初无助的女孩，像是溺水之人牢牢抓住周知礼那根救命稻草，失去了他就像是失去了全世界。
我已经羽翼丰满，能为自己撑起一片天地。
现在的我，就是自己的全世界。
17
今年我的计划要带领宋家打入国外的市场，周末出国出差。
这一次，周知礼又默默跟了过来。
我刚想拒绝，被他一句话堵了回去，「我在国外待了好几年，对国外市场比你了解。我只是来帮你促成合作的，仅此而已。」
「……好吧。」
我低下头，不敢去看他落寞的眼睛。
我回房间前的最后一秒，他忽然将我叫住。
「如果，我是说如果，当年我早点发现自己对你的感情不是兄妹之情，早点发现我喜欢的人其实从来都是你……那么现在，我们会不会……能有一个圆满的结局了？」
「会。」我毫不犹豫，「但是，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如果。」
那一刻，他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他或许再也无法欺骗自己，我们终究是回不去了。
「我明白了。
「这一次，是真的明白了……」
18
第二天商谈合作时，我难得有些紧张。
这次的合作对象，几乎是垄断了国外市场的企业龙头，想和他们合作的公司远远不止我们这一家。
仅仅是这次面议的机会，我足足争取了半年才争取到。
我深吸一口气，才推门而入。
下一秒，直接愣在了原地。
当初稚嫩羞怯的少年，慵懒地靠坐在首位之上，长腿交叠，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进的气场。
分明还是那张脸，但气质已经完全不同了。
我喉咙一紧，张了张嘴，眼泪却先一步掉了下来。
是他，真的是他……
少年冷冷睨来一眼，不耐地「啧」了一声。
「真是扫兴。」
他长腿一迈，径直从我身边离开。
我一个人站在原地，好像一抹游魂，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蹲在台阶上号啕大哭起来。
一只手忽然在我脑袋上揉了一把，我抬头，好不容易看清了泪水之后的人影，却不是他。
周知礼叹了口气，「叶叶，我们回去吧。」
我执拗地坐在原地，忽然有所感应一般回头。
那个角落空空荡荡，只有一枝树丫无风摇曳。
我瞪大了眼睛，冲了过去。
只不过，早就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这一晚，注定一夜无眠。
我捧着手机，无意识滑动，最后落在了梁景皓的微信页面，只不过他早就拉黑为了那个页面上全是红色的感叹号。
【没能想到会看见你，这是我一年以来最开心的一天，真的】
我放下手机去洗了一把脸，会房间拉窗帘时，鬼使神差地朝下望了一眼，和楼下少年的眼神撞在了一起。
心跳都漏了一拍，全身的血液瞬间倒流。
害怕下一秒他又会消失不见，我不管不顾冲了下去，却隔着几米的距离时，猝然停下。
不想后退，却也不敢再前进一步。
他盯着我的脚，眉头一皱。
我这才发现，脚上的拖鞋，只剩下一只了。
他走过来，居高临下看着我，似乎很不耐烦，直接将我扛在了肩上，最后放到了街边的长椅上。
「你、你来啦……」我的声音怯怯的。
他更加不耐烦了，「不是你叫我过来的吗？」
他把手机跳到微信页面，怼到我面前，「你发这样的话，不就是想要见我的意思？还是说，又是你欲擒故纵的小把戏？」
「不是的！」我急了，「我不知道，你把我放出来了……」
他冷哼一声，一副根本不想搭理我的样子。
我坐着，他站着，两人谁也不再开口。
眼看着蚊子在我腿上咬了一个包、两个包……
四周除了我打蚊子的声音外，什么也没有了。
他有些恼怒，狠狠瞪了我一眼，「宋思叶，你大晚上不让人睡觉，就是为了叫我过来看你打蚊子的？」
「啪」地一声，我兴奋道，「打中了！」
「对了，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
他看着我，咬牙切齿，那表情让我严重怀疑，他想将我剥皮抽筋。
少年语气恶劣，「怎么，你出来这么久和我待在一起，你的知礼哥哥知道了，难道不会生气？」
「他为什么生气啊，他又不是我的谁？」
他错愕了一瞬，直接愣在了原地。
我忽然就想通了，刚才不是错觉，他分明一直在不远处看着我！
只是周知礼来了以后，就离开了！
我再也顾不上一只脚没穿鞋，直接起身，一步步逼近他：
「梁景皓，我真没想到，原来你就是一个懦夫。小时候你等了我那么多年，可是却从未主动向我表达过心意，就连现在也还是没有半点长进，只是看见我和知礼哥站在一起，你甚至连求证的勇气都没有了，就落荒而逃了？」
「别说了。」他别开头，一副被我猜中了心思的恼羞模样。
「你不要我说，我就偏要说！你梁景皓就是一个胆小鬼，一个懦夫，就连我都比你勇敢得多，我看不起你，你就是一个孬种……」
「宋思叶，我今天就让你看看，我到底是不是孬种？！」
少年恼羞成怒，忽地扣住我的后脑勺，凶狠地吻了上来！
19
第二天早上，我们是在一张床上醒来的。
他揽住我的腰，对着我亲了又亲。
一年前，他苦等我一天，最后终于忍不住去找我时，却刚好看到了周知礼将我抱起的画面。
他以为我和周知礼复合了，不想面对现实，就连夜逃到了国外。
拉黑我所有联系方式，也是害怕我亲口和他划清界限，再一次告诉他，我的选择从来都不是他。
我有些心酸。
其实不怪他，是我从小到大，没让他赢过哪怕一次。
他嘟囔道：「我家的产业早就全部转到了国外，只剩下国内几家无足轻重的小公司，留着也没有多大的用处了，干脆直接宣布破产了。」
我想吐血。
他口中无足轻重的小公司，可是和宋家企业齐名的存在啊！
当初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原来都是骗我的，我还傻乎乎地对他有求必应。
我生气了，决定给他算一笔账，「我每个月都给你打了五十万的包养费，一年下来就是 600 万，但是你已经一年没有履行过情人义务了。你说说，这笔账该怎么算？」
「我什么时候拿过你的钱了？」
他竟然不认账！
我把转账记录给他看，他才嘟囔一句，「我卡里余额那么多，谁会注意到每个月多出五十万啊,这也太难发现了吧。」
「……」
这家伙还真是不把钱当钱啊。
五十万在他嘴里，好像和五块没有任何差别。
他忽然凑了过来，在我耳边轻笑，「这笔账好算得很，大不了我努努力，将那一年的情人义务全部都不回来呗。」
「你……唔。」
我刚张嘴，便被他堵住了。
后知后觉，我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