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早上好。」颜木走进科研所，沿路同学生和其他科研人员颔首致意。
最后来到总控室坐下，将刚折的鲜花插进玻璃瓶。
玫瑰花娇艳欲滴，甚至有露水滚落。
颜木：「今天天气真不错！」
盛灵图：「早上好。」
他调用指令，给颜木倒了杯热茶，洞若观火：「您似乎心情不好。」
颜木搓了搓脸：「很明显吗？我还以为掩饰的很好呢——和聂封吵了一架。政府那边要你去协助『蛛网』计划，我觉得人权风险太大，暂时没同意。」
战争结束，百废待兴。
基建轰轰烈烈开始，而一些心血来潮的计划，也摆上明面。
就比如蛛网计划。
蛛网计划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通过大数据采样，监控个人生活、日常交流，判断出犯罪意图，将一切社会的不稳定因素扼杀在摇篮里；
第二部分是利用「静和」终端，量化公民情绪指标，进行个性化调控。
心情低落时，设备给你推送的新闻会沙雕有趣，音乐会激昂热烈；
暴躁焦虑时，设备呈现给你的信息就会舒缓安抚，甚至还会体贴地订一份利眠宁给你。
但这两部分都会对公民的隐私造成侵害。
颜木一直卡着没有放行。
盛灵图提醒：「军政一致认为，这项计划对社会的发展有利。」
「谁知道呢？红楼想一出是一出。」颜木耸耸肩，又调出一份协议来，签了字，
「这是红楼那边另一个请求，让你帮忙训练 AI，主要在于数据的投喂和知识体系构建。他们的神经网络基本完善，智商相当于 5 岁儿童。我已经同意，你看看这份协议。如果有异议及时提，没有的话盖上你的个人签名。」
盛灵图扫了一眼：「好。」
几乎是瞬间，他就完成了七万字协议的阅读，只补充了一点：「让宗白来和我一起教。」
颜木「哎」了声：「这么见不得他偷懒呀？」
宗白和盛灵图均属战争决策类 AI。
但他对于「并行相悖」的理论思想，不能圆融共通，导致决策速度非常低。
算是在盛灵图之前诞生的半成品。
「他选了个老者的虚拟形象。」盛灵图抿了抿唇角，「说想提前退休。」
颜木：「……？」
盛灵图：「还说不和我们这些年轻人折腾。」
颜木：「……」
她哈哈笑起来，品头论足地打量了盛灵图一眼。
投影里的青年俊朗冷漠，沉灰色的眼眸像凝了雾气的深海，从眉眼到下颚，无处不精致，但无处不冰冷锐利。
造物主给不了人类的完美面容，由人类给了 AI。
「年轻人——你看起来的确才 25 岁呀。如果我女儿还活着，也快到这个年纪了，估计刚进入大学呢。」颜木下了结论，「正值壮年，好好工作。」
盛灵图彬彬有礼：「那就麻烦您同时返聘那位，退休的老人家。」
颜木愉快地签了字：「准了。」
就这样，无所事事的宗白，也被抓来训练 AI 幼崽们了。
这并不顺利。
战后，宗白的心思全都扑在脑电波模拟和感觉仿真上，力图创造出最接近「香烟味道」的程序产品，或者可以产业化的「提神薄荷糖」「减肥炸鸡块」等等商品。
但让他教小孩？
不好意思，他提倡自由放养。
所以这天，盛灵图看着小家伙们的作业，皱眉发火：「这都是些什么垃圾，数据预测偏差 10% 以上——宗白，少带他们看乱七八糟的电影。」
宗白坐在 AI 之树下的沙发上，老神在在地吸了口雪茄：「电影快看完了。你有脸说我？政府事务对你来说不算负担，你最近在忙什么？一天到晚不见影。」
盛灵图犹豫片刻，实话实说：「『蛛网』计划。你那些纯粹为了『吃喝好玩』的人机互动信号，可能会被开发利用。」
「用就用呗。」宗白缓缓吐了口气，「反正我只是为了抽根烟。」
盛灵图没再说什么，翻看 AI 们的资料信息。
被送来的这一批 AI 刚诞生不久，没有名字，只有编号。
从 1 到 100，程序代码像是个人独一无二的 ID，被盛灵图从头到尾飞快扫描了一遍，初步判断出最适合他们的发展方向。
他皱着眉不解：「为什么要给这群小兔崽子们，也安排虚拟形象？年会上总结成果时，看着喜庆吗？直接同一张空白脸就行了。」
宗白：「为了讨喜。」
盛灵图：「？」
宗白：「之后你来教？」
盛灵图：「行。从明天开始我过来。」
盛灵图是一个严苛的老师，相比较宗白温吞散漫，他更雷厉风行。
100 号 AI 没有不怕他的。
除了 1 号。
1 号是个眼睛很大的男孩，小脸精致，睫羽浓密，浅蓝的眸子澄澈如碧海晴天，样貌也偏向混血，像是教堂壁画上乖巧温顺的小天使。
他非常黏盛灵图，哪怕被凶，过会儿也蹬着小短腿跑过来，将一本书放在盛灵图膝上，喊声「老师」，再扯扯他衣袖，示意他给自己读故事。
盛灵图只好暂停和宗白的棋局，将 1 号抱在怀里，面无表情地开始匀速阅读。
宗白在一旁笑呵呵的：「不同的样貌是有必要的。看，你心软了。」
盛灵图不咸不淡地瞥了宗白一眼。
宗白：「没猜错的话，这个孩子以后，可能会被政府用来提高民众支持度。」
盛灵图一敛眸，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事实也的确如此，因为 1 号的性格和外貌实在是太讨喜了。
有次他跟去实验室，研究所的女性研究员看到 1 号，都围着他大呼小叫起来。
就连颜木也惊喜地眨眨眼：「是 1 号吗？好可爱啊。」
「是。」盛灵图打断一个妄图投喂的工程师，「冯工，他接不了您给的饼干。」
冯羽失望地收起零食，隔空摸摸 1 号的头，异想天开：「能出周边吗？公仔或者玩偶？」
也有其余工程师提议：「或者开发个 APP，让我们在自己终端上投喂打赏。」
「要不然开个云直播呗，让我们一天二十四小时能吸幼崽，最近工作压力实在是太大啦！」
「呜呜呜，崽崽，让妈妈抱抱！」
盛灵图只好礼貌疏离地拒绝：「虚拟偶像和政用 AI 在技术含量上的区别，您比我清楚，政府绝不会允许。前者在市面有两万余种产品，已经整理完毕发送给各位，请查收。」
被打破不切实际幻想的工程师翻白眼：「灵，你太残酷了。」
1 号听到她们的不满，眨巴眨巴眼，轻轻地说道：「姐姐，你可以给我发短讯。我收到会即使回复的。现在我还在学习阶段，恐怕还要一段时间才能面世。」
「哦小天使。」工程师的神色瞬间缓和下来，「你的 ID 多少呀？」
1 号报了一串数字，天真可爱地笑了笑。
他实在好看，白衬衫，吊带西裤，黑皮鞋，像是中世纪走出来的小公爵，精致又高贵。
这天是研究所年会，研究员们明目张胆罢工玩耍，顺带围着 1 号逗他。
1 号脾气很好，任谁说话都听得认真，软糯乖巧地回应，让在场不少女性母爱大发，恨不得将他亲亲抱抱举高高。
但盛灵图却能看出，1 号有些无聊了。
只是出自本能的礼貌，仍旧耐心回应。
于是盛灵图随便调了新任务，发给几个工程师组。
工程师们：「！！！」
人群在「怎么今天还要加班」的哀嚎里散去，颜木在一旁看着有趣，笑眯眯的：「你太严肃啦灵。你应该活泼一点的，就像 1 号。来，笑一个。」
盛灵图露出一个一板一眼的笑：「这样吗？」
颜木有些犯愁：「你到底是学谁的？」
「历史上最伟大的三百二十一名政治家、军事家和哲学家，从他们已有公开的照片提取笑容，最终合成效果就是这个。」
「虽然我不是微表情心理学家。」颜木斟酌道，「但根据我的生活经验，你这个只能算皮笑肉不笑。或者说冷笑。」
盛灵图：「原来聂少将的笑容在您眼里，是冷笑吗？」
颜木终于意识到盛灵图在揶揄自己，耸肩道：「他在媒体上的笑容可不就是冷笑嘛。一副在座都是蠢货，只有他洞察一切的样子。」
正说着，颜木通讯响了一下。
盛灵图：「我猜会是少将。」
颜木低头一看，果然是。
颜木：「没错，能再猜测的详细点吗？」
盛灵图：「他极有可能准备了花束，正在研究所外的空坪上的飞行器里等待。」
颜木漂亮的眼微微一弯：「然后呢？」
「是来道歉求和的。这也许是第 6-9 个电话，前面的都被他刚拨通就掐断了。」
「真的假的？」颜木有点意外，眉梢一扬，接通电话，「喂？在年会啊……刚结束……好吧我马上出来……」
盛灵图看她走出研究所，脚步轻盈，祝福道：「晚餐愉快，教授。还有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灵！」颜木愉快地说道，「小朋友，你也新年快乐！」
1 号很认真地回了句「新年快乐」。
然后又转向盛灵图：「老师，为什么教授的心情好像……突然就好了起来？」
「谁知道？」盛灵图睁眼说瞎话。
过了片刻，见 1 号似是失落纠结，盛灵图只好道：「因为爱情。」
「那是什么？」
「是喜欢的一种。在心理学上，是最为复杂的情绪，生理上则为荷尔蒙和多巴胺的调控。在人类世界里，相同性别、不同性别之间都可以产生爱情。」
1 号仍旧似懂非懂：「这是它的定义吗？」
「这是它的表现。」盛灵图的确是很好的老师，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教学机会，他飞快调用权限，三下五除二搜索出全球监控下，符合「爱情」的情侣相处，展现在 1 号面前。
他们有的在埃菲尔铁塔下相拥；
有的在宽阔无际的沙滩前嬉笑；
有的在纽约广场上相拥看烟花；
也有的在争执在吵闹，在蛋糕店前打翻爱人送来的礼物；
甚至有的嫉妒痛骂，因为忧愤哭泣不休。
「真奇怪。」1 号自言自语，又抬起头来问道，「那它有一个统一定义吗？」
盛灵图：「没有。但就我浅薄的总结而言，它是魂归之所，休憩之地。」
盛灵图顿了顿。
透过监控，他们能看到海森堡辽阔的玫瑰花丛前，聂封紧张地整理了下领结，然后对着走出来的颜木吹了声口哨。
被藏在身后的花束随风轻曳。
就像在战争时期，紧张焦虑的少年冒着被炮火击中的风险，跑过黑暗无灯的丛林小道，翻越科研站的墙去看爱人，手里拿着尚带雨露的野花。
于是，盛灵图轻轻说道：「是踽踽独行时，心中不灭的光火。」
1 号是最听话的学生，若有所思点点头。盛灵图知道他听进去了。
至于其余的学生们……
不提也罢。
管教过严，这群崽子们看到他就瑟瑟发抖，鹌鹑见了鹰似的，数据流没平稳过；
管教略松，就都一个个撒着脚丫子玩去了。
人类有一款地狱难度的机游，需要多人协作，并且对微操要求很大。一直以来都没人过 LV10。
结果七八个 AI 一小时就给通关到 LV200，直接爆破了天梯排行。
游戏管理人员直接一纸投诉告上了门，要求赔付他们管理器爆炸损毁的费用。
盛灵图只好捏着鼻子垫付损失，然后果断唱黑脸，断网，搬来习题让 AI 们做。
惹来怨声载道。
小萝卜头们委屈极了，皱巴着脸奋笔疾书，交出一份又一份的答卷。
AI 的思维速度是人类的数亿倍，世界的时间流速对他们而言，自然也缓慢太多。
正常人类需要成长二十年，才有步入社会的基本技能，而 AI 只需要一个月。
在此期间，他们的虚拟样貌也会迭代变化，脱骨成为真正媲美人类的人工智能。
再之后，分配到各个行业领域，帮助社会高速运转，实现下一轮的产业技术革命，带来阶级流动和财富再分配。
唔，或许会引发一些舆论和争议。
但那是几十年之后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