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回了他给我表白的那一天,才知道我是一本书中只有寥寥数笔的炮灰。
起因是在结婚前,我意外发现了他的微博小号。
上面记录的全都是他对女主的爱而不得。
最新一条是:
「我要结婚了,如果最后不是你,那么是谁都无所谓。」
1
我在写喜帖休息的间隙,刷到了他的微博小号,上面记录的全都是他对另一个女人的爱而不得。
怎么确定是他呢,是因为最新一条微博「我要结婚了,如果最后不是你,那么是谁都无所谓」下面配的那张照片。
大概是站在落地窗前拍的夜景,隐隐透着深蓝的夜色中,干净的玻璃映出他清瘦的身影,如果还不能确定,那他身后桌上同样被映出的「宇航员积木」将让我无法欺骗自己。
那是我亲手拼出来的。
微博时间显示在半年前的一天,是个很普通的晴天,我的生日,他向我求婚了。其实在那之前我就已经猜到他准备求婚了,有一次在家整理东西的时候看见了那枚素戒,被放在一只丝绒盒里。
戒指的款式很简单,除了在线条上做了交叉设计,没有任何点缀。
求婚那天,服务员推着蛋糕走来,他点燃蜡烛后让我许愿,我闭眼安静了一分钟后再睁眼,看见的是他捧着一束玫瑰以及递出的戒指。
但或许是因为早有预料,所以当我面对那样的场景时,事实上并没有多么激动,只在他认真问我是否愿意嫁给他时笑着点头,然后伸出去的手指在我看清戒指的那一刻顿住。
不是我那天见到的素戒。
后来回去的路上,我摩挲着指间的钻戒,终究还是没忍住转头询问他。
「你换了戒指吗?」
他那时正在专注地开着车,夜间的光影映在他清俊的侧脸,一如初见般的帅气。
听见我的询问,他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然后看了我一眼,轻笑一声:
「这可是我精挑细选了好久的戒指,只有这一枚,哪有什么换了戒指?」
我抬手看了看那颗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的钻石,话到唇边最终还是被我咽了下去,这只于半个月前才被推出来的最新款戒指,他精挑细选了多久?
车停在了小区门口,他将我送回家后说公司有事要回去一趟,吻了吻我的额头,轻声说了句「生日快乐」就离开了。
我去了书房,循着记忆拉开书橱右侧下方第三格抽屉,除了几支未拆封的钢笔安静地躺在里面,再无其他。
素戒没有了,我不免怀疑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偏差,但我又清晰地记得那枚素戒的模样,就在我维持半蹲的姿势不知过了多久时,突然响起的手机铃拉回了我的思绪。
是许莫廷打来的电话。
接通后那边是一片静谧,我软着声音叫了他一声:「莫廷?」
许久,他清冽低沉的嗓音隔着屏幕传来:「我要结婚了。」
我愣了愣,笑着纠正他:「是我们要结婚了。」
他也笑,笑声中似是夹杂了些怅然:「对啊,是我们要结婚了。」
因为这通电话,分散了我的注意力,我合上抽屉后起身去卧室,电话里他说:「蔓蔓,和我说说话吧,我想听你的声音。」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我们之间的情趣,每次他加班时都会打电话让我陪他说一会儿话,按照他的意思是,只要听见我的声音就不累了。
我想,他是爱我的。
再往前一条微博的内容是:
「今天开车路过了婚纱店,突然想起你,你穿上婚纱一定会是最美丽的新娘。」
我想起后来我们挑婚纱那天,他望着身穿婚纱的我频频失神,或许那一刻我就应该问他:
「你在透过我看谁?」
可惜,深陷幸福中的我只当他是因为刚结束一个项目而太累,甚至还心疼他放弃休息的时间来陪我选婚纱。
我试了一套又一套,问他哪一套比较好看,他摸着我的脸颊说只要我穿,就都好看,让我自己决定。
这条微博下方有一条评论,是他自己发的,时间就在我们选完婚纱的第二天。
「她叫宋蔓,我以后的妻子,她穿婚纱也好看。」
我忽然觉得有些透不过气,心口有些酸胀,起身用颤抖的手指将窗户打开,一瞬间,红色的喜帖被吹落,散了一地。
没心思去捡,我握着手机继续翻到下一条微博:
「如果他对你不好,能不能回头看看我?」
记忆中,这似乎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用这么卑微的语气说话,任何时候,他的周身都是一股上位者的气场,就算是服软也绝不卑微。
记得我们刚在一起后的第一次约会,说好要一起看新上映的电影,但我在电影院门口等到散场他才姗姗来迟,期间电话一直打不通。
后来他解释说突然有个紧急会议,一时间忘了要陪我看电影,也没看手机。
理智上我不应该生气,但情感上我控制不住,他搂着我轻轻吻了下,再次说了声抱歉。
他带我去吃饭,去买衣服,但见我一直兴致缺缺,似乎耐心也耗尽了,在我刚换下长裙时忽然捏住我的双颊,语气平静却不容拒绝:
「宋蔓,原谅我。」
后来的约会,他再也没迟到过,甚至和我在一起时的一言一行都再也挑不出错,从而断绝了我因为他生气而需要让他哄的可能。
从前以为他是爱我才会如此,现在发现他之所以能做得那么好是因为……他不爱我。
2
我想起和许莫廷的初遇,那是在凌晨两点半的医院,他是喝酒喝到胃痉挛的病人,我是给他看病的医生。
查房时看见他即使在昏睡却依然紧蹙着眉心,我下意识弯腰轻轻叫了他一声:「许莫廷。」
几乎就在下一秒,他忽然放松下来,然后伸手抓住了我的衣袖,极低地说了声:「别走。」
他长得很好看,下颌分明,眉眼深邃,鼻梁英挺,长而浓的睫羽在苍白的脸上打下一片阴影,衬得他破碎而清冷。
其实在遇见他之前,我就听说过「许莫廷」这个名字,是在我母亲那里,只听说她朋友家有个儿子叫许莫廷,长相帅气,能力出众,却为了个女人一直不谈恋爱,和家人闹得很不开心。
驻足凝视了许久,我突然有些好奇什么样的女人能令这位天之骄子般的人,死心塌地。
再次遇见许莫廷是在半个月后的一场共同朋友的生日聚会上,当时不知什么原因,在我因为一台手术而迟到,边说抱歉边推门而入时,正在被人拉着喝酒的许莫廷忽然回头,导致他周围的一群人都朝我看来。
气氛略有尴尬,他轻轻笑了声:
「介绍一下,我的救命恩人,宋蔓,宋医生。」
凝滞的心跳慢慢恢复,于此同时升起一股奇妙的情愫。
他……记得我。
自那之后,我们的交集莫名多了起来。
不可否认,我对他确实心动,先不说那些年在母亲的念叨下提前单方面认识了这个人,就算是医院的初见,他也有令人喜欢的资本。
一段时间的暧昧过后,他表白了。
我记得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我下班回去的路上车抛锚了,下车检查了一遍不仅什么也没检查出来,还将衣服淋湿了,随着雨越下越大,天越来越黑,我犹豫了许久发了条消息给他。
他来得很快,撑伞下车将我扶到他车上,然后叫人来拖车。
那天我很狼狈,下车的时候还将脚扭了,他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将我打横抱起,进门的那一刻突然低头看着我问:
「宋蔓,要不要试试和我在一起?」
发梢上的水珠顺着他下颌滑下,安静的室内似乎只能听见交错的心跳声。
在一起后他带我去见了他的父母,他们很喜欢我,其实说来也很奇妙,因为我母亲的原因,他的父母我见过很多次,但每次都恰好错过了他。
他的母亲握着我的手感慨:「蔓蔓啊,阿姨还以为这小子终身不娶了呢,闹得你叔叔都要和他断绝关系了,幸好,幸好……」
许莫廷适时地走过来轻笑:
「妈,给您找的儿媳妇,满意吗?」
如今这句话回忆起来就像是一记耳光打在了我脸上。
他不爱我。
他不爱我啊。
但他却能顾全所有人,然后清醒冷静地看着我一点一点对他沦陷。
微博中记录的点点滴滴全都是他无处诉说的爱意,原来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放下过她。
橱柜上的玻璃映出我惨白的面容,我忽然想知道我和那个女生长得像不像,他有没有一丝一毫可能在我身上找过她的影子。
很快,我就翻到了一张照片,是一张合照,里面却没有许莫廷的身影,他应该是拍照的人。
照片中,几个男生前面站着一个很娇小的女生,白皮肤大眼睛,让人很有保护欲,这大概就是让许莫廷念念不忘的人。
原本我觉得庆幸的是,除了肤色都偏白,我和她长得一点也不像,从外貌到气质都不像,最起码他没有拿我当替身。
可后来才知道,我还是错了。
3
「听说他向你求婚了?恭喜。」
发这条微博的那天,许莫廷是在醉酒的状态下被助理送回来的,扶过他的时候一身酒香熏得我脑袋都有些晕。
好不容易扶到沙发上后他却抱着我不撒手,将脑袋埋在我颈间轻轻蹭着,一声声叫着我:
「蔓蔓,蔓蔓……」
原本在腰间的手不知何时移到了肩侧,衣服也在拉扯间变得凌乱,再反应过来时已经被他抱到了床上。
我有些颤栗地躺在他身下,他抚着我的腰侧带着几分醉意哑声低笑:「怕什么?」
心脏钝痛,这一刻,我忽然不知道那晚的他,心里想的到底是谁,在我爱他的每一天里,他有没有那么一秒钟是爱我的。
我想,大概是没有的。
如果他能进军演艺圈,一定能拿影帝,毕竟在爱我这件事上,演得毫无破绽。又或许,是因为我爱他,所以会不断地给他找理由,将他的一切破绽都合理化。
我不知道是哪种原因,因为自那之后,许莫廷的确表现地越来越爱我,空闲下来也喜欢粘着我,甚至在我上班时也会以生病的借口挂我的号来见我。
那段时间他时常会看着我发呆,偶尔会在半夜轻轻描摹着我的眉眼,有一次我被他惊醒发现他正摸着我的眼尾,目光沉沉地看着我。
我困倦疑惑地问他:「还不睡?不困吗?」
他伸手将我揽进怀里,嗓音微哑道:「我做了个噩梦。」
「梦见什么可怕的东西了?老虎?大狮子?」
「我梦见你嫁给别人了。」
你看,这个人一边对我说着情话表现地很爱我,一边又对另一个女人念念不忘。
散落一地的喜帖上落在一起的名字此时此刻竟显得无比刺眼,纱帘被吹得翻飞,窗外下起了大雨,有雨水被风带进来落在喜帖上,晕染了字迹。
我其实不太喜欢夏天的雨,小时候父母有一段时间总是加班,我独自在家时遇到过许多回电闪雷鸣的夜晚,自此留下了阴影,害怕雷声。
和许莫廷在一起后,每次遇到打雷的夜晚他都会搂着我轻轻拍着我的背安抚,如今倒也算是对此没那么惊恐了。
但在看见下一条微博时,我有一瞬间觉得他的安抚将会成为我个第二个阴影。
「今晚打雷了,她和你一样害怕雷声。」
所以他在轻声安抚的那一刻,想的是我,还是她?
这条微博的时间大概是我们刚同居不久的那年夏天,我休假在家的时候正好碰上他要加班,那天晚上下了很大一场暴雨,伴随着电闪雷鸣,造成附近的线路出现故障,停电了。
在夹杂着雷雨声的一片漆黑中,我在房间的角落蜷缩了很久,直到他回家后用手机灯光寻找我的位置,温声叫我的名字。
虽然在微弱的灯光下并不能清晰地瞧见他的身形,但那丝毫不能影响他出现的那一刻在我心中的高大形象。
他将微微颤抖的我扶到床上后单手解开被雨淋湿的西装脱下丢在一旁,然后将我抱在怀里,修长的手指搭在我的后脑勺,开口的声音很轻:「别怕,我在。」
后来只要遇见雷雨天,他都会在闪电出现时就迅速将我圈在怀里。有一次他的朋友过来玩,看见他忽然将我拉到怀中捂住耳朵时笑着调侃:
「喂,许莫深你要不要这么秀啊?宋医生又不是小孩子了,害怕雷声吗?」
我当时脸颊一阵阵发热,低头揪着他的衣角不好意思出声,发顶却传来他的轻笑:「我家宋医生怎么就不是小朋友了?」
这件事导致的后果是此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喜欢叫我小朋友,左一句「小朋友过来我抱抱」,右一句「小朋友今天想吃什么?」
他的朋友称呼我为「许总家的小朋友。」
事实上我和他的朋友们也不是很熟,第一次陪他去参加聚会,他的朋友们看见我时都很诧异,许莫廷笑笑什么也没说,只牵着我的手坐在一旁。
后来话筒不知怎么传到了我手上,在一众起哄声中,许莫廷凑近我问:
「会唱歌吗?」
「会一点。」
「那就随便唱个……《好久不见》吧。」
因为太久没唱过歌了,起初的时候我还有些找不准音,两句过后才进入状态。等我唱完侧过脸看他,才发现他一直盯着我,周围一片安静,他轻轻说了句:
「真好听。」
如果我当时再认真看他一眼,大概就能发现,这句话不是对我说的。
4
我和许莫廷在一起后的第三个月是他的生日,当时我想了许久也不知道应该送什么,后来觉得到他这个地位,其实已经不缺什么了,所以决定亲手拼个牵着气球的宇航员作为礼物。
拼的过程并不顺利,第一次玩这种积木,我一开始连图纸也看不太懂,后来熬了几个晚上终于快拼好时被我不小心摔在了地上,几乎就在落地的瞬间,全散了。
我记得很清楚,当时许莫廷正在给我打电话,听见我惊呼一声紧张地问我怎么了,我盯着铺散一地的积木静默了一瞬,叹息:
「杯子摔了。」
他稳了气息:「那就重新买一个。」
「我就喜欢这个。」
「既然摔了,那就说明它不属于你。」
第二天,他让人给我送了一套很精致的茶杯过来。
我又花了好几个晚上重新拼好了积木。
他生日那天,我们一起去吃饭,下车后他牵着我走进订好的餐厅,却在进门的那一刻忽然顿住脚步松开了我的手,我下意识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沿着他的目光看向玻璃墙外,除了来来往往的车辆和形形色色的路人,并没有发生什么特殊的事。
我重新握住他的手问怎么了,他才回神低头看了我一眼说:
「没什么,看见了一个……朋友。」
我是真的相信了他说的话的,还问他需不需要去打个招呼,但他却说:
「算了。」
那时我只觉得他说算了时语气有些怅然若失,并不明白其中的深意,直到看见这条微博:
「今天在餐厅看见你了,可你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
所以后来用餐时他才会明显的情绪低落,笑容敷衍,就连我送礼物时他也只是随意看了一眼,说了句「很喜欢」后就随手放在了一边。
以至于我一周后发现礼物还在他后备箱的角落没被拆开拿出来。
他大概是真的忘记了,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半晌才对我说了句抱歉,然后将宇航员摆在了他办公室的桌子上。
当时以为是他忙所以才会忘记,如今才明白,之所以会忘记,是因为不在意。
视线变得模糊,有水珠砸在了屏幕上,心口很疼,疼得我几乎需要用所有的力气去抵抗,缓了片刻后,我安静地往下继续翻。
「生病了,相见你。」这是我们刚在一起两个月时发的,那天他发热了,我在医院照顾了他一晚上。
我鲜少看见他脆弱的模样,那大概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他全身发烫躺在病床上怎么也睡不安稳,嘴里一直在轻声说着话。
我凑过去听了会儿,只模糊听见了几句:
「为什么不是我?」
「别走……」
「别走……」
我握住他的手柔声对他说:「我在这陪你,哪里也不去。」
整个晚上,我坐在他身边没有离开一步,第二天胳膊麻了许久,也是从那天过后开始,他每次加班都会给我打电话,说想听我说话。
我信以为真。
其实我也曾疑惑过为什么在初遇的那个晚上,在我叫他名字的一瞬间他会立即放松下来。
在一起后我曾对他提到过这件事,那时窗外正淅淅沥沥下着小雨,我们窝在沙发上看电影,他将我搂在怀里,耳边是他强有力的心跳声,许久,他低声轻笑:
「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吧。」
我想,他那么努力地假装爱我,一定很辛苦吧。
耳边出现一瞬间的耳鸣,心脏处尖锐的疼不断加剧,我垂眼看着屏幕,指尖停顿在最后一条微博:
「今天聚会上遇见一个女生,在没看清脸时我几乎就要以为那是你,后来发现,只是和你的声音一样而已。」
5
医学上有个名词叫心碎综合征,那是血管持续痉挛引起的类似心脏病的症状,但不会真的心碎,只是痛起来的感觉像是心碎了一样。
当我看见他微博的时候,真的以为会死在那个晚上,心脏处蔓延开的一波一波疼痛真实地可怕,于是我不停地颤抖,大口呼吸,泪腺也像是失去了控制。
但幸好,我等到了第二天的太阳。
我在静谧的书房坐了一夜,看着雨停风止,看着日光一点点漫进来,撒在我身上,然后不合时宜地想起一件很小的事。
那是我和他刚在一起不久的时候,一同去爬山看日出,等待日出的时间很漫长,我们并肩坐在山顶聊着一些很普通的事。
大多时候是我一直在说,他微微侧过脸看着我认真听着,后来我不知怎么靠着他的肩睡着了,当第一抹日光扑过来时,他轻轻叫了我一声。
那时候我睁眼看见的,不止有光,还有他。
后来我和他并肩坐在一起的画面被随行的其中一个同伴拍了下来,画面中,我正指着远处的山峰说着什么,许莫廷偏头温柔专注地望着我,隔得很远,画质不清,但很美好。
于是我养成了随时记录我和他在一起的画面,我们在一起五年,我的手机里保存了八千多张和他在一起的照片。
那些普通的日子因为有他的存在而变得特别,在这八千多张照片里,有我们一起包饺子的画面,一起看电影的画面,还有他开车的画面,我们的聊天记录。
我对他说,以后将这些照片洗出来,等我们老了后可以躺在太阳下的靠椅上,慢慢翻着这些回忆。
我曾不止一次幻想过穿着婚纱与他站在一起宣誓的场景,也想起前段日子挑选了一部分照片精心剪辑视频的夜晚,忽然觉得一切都变得可笑起来。
当初的我一定不会想到,用了五年时间积累的照片,可以只用两分钟就全部删完。
看着正在删除的数字一点点变大,我想起曾有一个朋友,她大概是真诚地祝愿我找到了幸福,笑着对我说:
「小蔓,你知不知道你每次提到许莫廷三个字时或者看着他,眼里都是闪着光的。」
那大概是因为我爱他,很爱。
如果没有发现他的微博小号,我想我会和他正常地走上结婚生子的道路,毕竟在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眼里,他也很爱我。
我和他在一起的第二年冬天,跟随医疗队去了山区支援,时间不长,大概也就一个月,回来差不多也就到春节了,我都已经想好要和他一起去放烟花了。
原本一切都进行地很顺利,可就在返回的前几天,我为了帮忙寻找一个走丢的小孩,从山坡上滚了下去,直接摔晕。
再醒来时看见的是有些狼狈的许莫廷,后来我听说在我昏迷不醒的时候,他紧张地眼都红了,几夜未眠。
所幸除了腿被摔骨折外,其余的都是擦伤。那段时间许莫廷每天都在医院陪着我,将我当做了一个易碎的玻璃娃娃,他看他演得多好,好到我的同事们常常羡慕道:
「宋蔓,你的运气也太好了吧!」
是啊,我的运气也太好了吧,许莫廷长得帅,又钱又温柔,关键是还爱我……
可他从来没说过他爱我。
随着往事点点滴滴浮现在脑海,从前记不太清的时刻,一旦联想到他那些微博的内容,就能与当时我们在一起时他失神的状态、游离的眼神一一对应上。
6
许莫廷还在出差,他说要提前处理好一些事,等我们结婚后就能有多一点时间来度蜜月,所以最近这段时间我们一直以手机联系。
原本我不知道和他视频时应该要怎么平静地面对他,可后来发现我多虑了,因为他已经有三天没联系我了。
我开始每天晚上睡不着,即使睡着了也会做梦,梦见自己与许莫廷摊牌时崩溃痛哭,歇斯底里的画面,醒来后全身都疼,看不见刀,却能感觉到由内而外的痛。
刚工作那年,我遇见过一个女孩,她被送进医院时已经进入休克状态,眼角满是交错的泪痕,全身都透露着她的痛苦。
她吃了将近一瓶安眠药。
后来她被抢救过来在医院住院时,我才了解到她自杀是因为她发现未婚夫出轨了他的前女友,当时距离两人结婚还有三天。
那个女孩自醒来后时常会盯着窗外发呆,要么就是蜷缩在被子里哭,她的朋友有时会抱着她安抚,有时会气愤地骂她。
其中有一句话我记了很久:
「上天让你在结婚前三天发现他出轨,总好过结婚后才发现,它是在救你,你知不知道啊?」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想,以后我若是遇上这样的事也会像她一样吗?
我不能。
我不知道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多久,噩梦,失眠,不断循环,直到我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里的我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清晰地看见了我们的故事,准确来说,是他们的故事。
那个女孩叫夏风。
那是一个以她为中心的世界,喜欢她的人有很多,许莫廷和她相识于大学社团的一次爬山活动,那时他是大二的帅气学长,她是大一的漂亮学妹。
一样的兴趣爱好,一样的用餐口味。
无论是谁看,两人都是一对,可惜夏风爱上了许莫廷的同学,故事里的男主。
而我的名字只在最后出现过一次:
许莫廷最后娶了个妻子,是个叫宋蔓的医生。
所以他的每一条微博都会成为旁观者的意难平。
我并不知道这个梦意味着什么,大概是指我不是许莫廷的女主,他也不是夏风的男主。
如果说喜欢女主是他的人物设定,那么人物设定真的强大到不可动摇吗?
许莫廷有一个朋友,我曾在一次聚会中遇见过他,也认识了和他一起来的女朋友。
后来我们被邀请参加了他们的婚礼。
婚礼上我才知道这两人是青梅竹马,高中毕业后就在一起,一直爱情长跑到今天,看得出来他们很相爱,尤其是交换戒指时,男方眼里的爱几乎要溢出来。
而在故事里,其实他也是喜欢夏风的众多男生之一,甚至是个戏份比许莫廷还多的配角。
如果设定不可违,为什么他没有爱上夏风?
说到底,还是因为不爱而已。
事实上,我并不知道许莫廷的那个心上人叫什么名字,我从来没有在任何地方听过或见过,夏风,只是一个出现在我梦里的名字。
我不知道梦里的种种是因为我伤心过度臆想出来的故事,还是我们真的只是一堆被设定好的纸片人。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由意志是存在的。
7
许莫廷回来的当天我正好送一位朋友去机场,当时夕阳已经逐渐消散,我在转身的那一刻看见了他,还有他身边的那个挽着他胳膊的女人。
他是背对着我的,但五年的相处早就让我仅凭一个背影就能认出他。
至于他身边的女人,即使看不见脸,我笃定,是她。
手机里躺着他昨晚发来的消息,言简意赅地说了下回来的时间,可事实却是他骗了我,提前一天回来了。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开车跟着他们一起到了酒店附近,隔着一条马路,我看着他们走了进去。
霓虹灯一盏一盏亮起,手表里的指针一圈一圈转动着,我拿出手机拨通了他的电话。
接通的那一刻我真的很怕,很怕对面响起的是一个女声,幸好,是许莫廷的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在他喊出那声「蔓蔓」时,我的眼泪不自觉落下一行,或是委屈,或是心痛,总之一切复杂的情绪让我在那一瞬间嗓子疼得无法张口。
「蔓蔓?」他似是不确定地又叫了一声。
我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对面传来一阵微弱的惊呼声,随即许莫廷就语气急促地说:
「有什么事等我明天回去再说,我现在有个……会议,等我回去。」
真是难为他没有在听见惊呼声的那一刻就掐断我的电话了,不过也是在他停顿的那一秒里,我忽然就释怀了。
什么事都不重要了。
那些我因为他而彻夜难眠泪流不止的每一个晚上,他都陪在另一个女人身边。
我在车里从天黑坐至天明,然后开车回去,不是去拿东西,是去还东西。
摆在那个家里的东西都不重要,就像许莫廷一样可以扔掉了,留下一枚戒指和一张照片后,我如同平常上班一样出门。
戒指是他求婚时用的,照片是他们一起进入酒店的背影,上面我留下了三个字:
等风来。
这是他微博小号的昵称。
我向医院请了一周假,去蹦极,去跳伞,去攀岩,去做了很多曾经我都不敢做的极限运动,其实当了医生见过众多生离死别后,我没有看淡生死,反而还特别怕死。
这些我曾经一度觉得会有生命危险的运动,如今经历一趟,觉得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可怕。
假期结束后我回到医院见到的第一个人是许莫廷,他穿着一身黑色风衣靠在车上,整个人看上去消瘦了不少,碎发被晨风吹得凌乱,指间夹着未燃尽的烟。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抽烟。
他朝我走来,目光浓得散不开,沙哑着声音道:
「蔓蔓……」
我微微抬头平静地看着他,他应该是想解释,可在众多证据面前又不知道要如何解释,于是艰难地开口:
「她和她男朋友吵架了,偷偷跑出来后丢了身份证和手机,正好遇见我,我从前是……喜欢过她,但——」
「许莫廷,别解释了,已经不重要了。」
他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伸手想要抓我的肩膀,被我避开了。
那之后,他经常来找我,有时会默默站在医院外,有时会安静地坐在医院里。
我正常上班下班,没有刻意避开他,也不会躲着他。
事情的转变是发生在一次家属闹事中,当时我刚结束一场六小时的手术,遇见闹事的家属时毫无反抗之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朝我扑来,拿东西砸我。
后来是许莫廷冲过来护住了我,为此他额角还被砸出了一道伤口,流了一些血。
我替他上药时,他忽然握住我的手,低哑道:
「蔓蔓,我爱你。」
这突如其来的表白倒是让我微微怔住,我从前没听过他说这话,如今也不是很想听了。
但他大概是觉得有希望了,于是跑医院跑得更勤,只是在几天后突然就没来了,来的是……
「你好,我是夏风,你是宋蔓吧?我知道你。」
面前的女人做完自我介绍后,说许莫廷病了,大概是是多日未好好休息吃饭,加上脑袋被砸,一下子病倒了。
听完她的话我皱了皱眉疑惑:
「所以呢?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似是不可置信:「你不是他未婚妻吗?我知道你介意我,但我和他真的只是朋友,我不想你们因为我——」
「他没和你说吗?我们分手了。」
「分……手?」她停顿了一会儿又说:「可再怎么样,你们在一起过,他在昏睡中一直在叫你的名字。」
「夏小姐,你真是善良,但我和你不一样,既然我不会和他在一起,就不会再给他任何错觉。」
8
许莫廷病好后又缠了上来,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但他却丝毫不在意我的冷淡与无视。
那天我结束疲惫的工作后回到小区,开门的那一刻忽然感觉身后有人,身体僵硬着正要转身时,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别怕,是我。」
是许莫廷。
我稍稍放松了些。
他还是没有放弃,我忽然觉得很累,看着他问:「许莫廷,有意思吗?你这样有意思吗?」
「蔓蔓,对不起——」
我将手中拎着的水果砸在他身上,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刻意忽略的情绪重新涌上心头。
我仔细看着他眼里出现的水光,眼角控制不住泛酸,但仍旧努力压抑着,我需要保留我最后的体面和尊严。
「许莫廷,我努力学习努力工作,长成现在这样,不是为了给你们的爱情当炮灰的。我原本可能会遇见更好的人,是你非要闯进来的,以后每当我遇见开心的事情,只要一想起和你在一起的时刻,我都不会快乐了。」
「你要和我一样痛苦才算道歉。」
再后来,我就不怎么见到他了,但我知道他经常来看我,只是没出现在我面前。
那天傍晚,他忽然出现,说我能不能给他一天时间,他要带我去看一场烟花,看完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我面前了。
我看着他粲然一笑:「好啊。」
时间在两天后。
我记得那天他很高兴,高兴得眼都红了,指尖颤抖地都拿不稳手机。
看着他的背影,我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骗了我那么久,总该我骗他一次,没有三天后了,明天我就会出发去国外进修了。
坐在候机大厅时,我内心很平静,手机闹铃响起,跳出设定好的日程:「新婚快乐!」
我忽然想起,如果没有出现意外,今天原本是我和他结婚的日子。
删掉闹钟后,我在广播声下起身朝前走,今天没有婚礼,但我会永远快乐!
我以为从此以后的人生会迈入一个新的篇章,经历了爱情的磨难后去做事业,一定会走上人生巅峰的,但没想到一觉醒来会回到他向我表白那天。
窗外在下着大雨,我有些懵圈,回忆着在飞机上最后的画面,我记得我坐下后,在提示关闭手机前刷了几分钟的微博,下意识点进那个熟悉的头像,发现他已经把微博全删了。
我关掉手机闭眼休息,然后在模模糊糊间听见一阵由远及近的秒针转动声,想睁眼却怎么也睁不开,挣扎了一会儿后就被门外的喧闹声吵醒。
在窗边站了许久,久到过了上一次我打电话向许莫廷求救的时间后,转身去了距离医院最近的一家酒店,雨太大,我不准备回家了。
那天我躺在床上想了很久,分不清是做了个梦,还是现在是梦,会不会一觉醒来空姐提醒飞机落地了?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早上醒来,我依旧在酒店的房间里。
我接受了穿越回来的事实,也抹灭了我会和许莫廷在一起的可能,只是没想到,在他没来接我的这个选择里,是去找了夏风晚,然后在半路出车祸陷入昏迷。
有一次我路过那个病房,看见他安静地躺在床上,脚步微顿,心中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于是推门走了进去。
他的眉头微微蹙着,似是有些痛苦,脸上戴着氧气罩,谁也没想到他会因为那场车祸陷入沉睡。
床边的仪器在安静的病房里发出有规律的轻响,这是个还没来得及伤害我的许莫廷。
我平静地开口,像是说给他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
「我做了个噩梦,梦见嫁给你了,幸好,梦醒了。」
从前以为表白那天会是我们故事的开始,原来不是,而是故事的结尾。
自此我再也没去病房看过他一眼,倒是有一次在医院大厅遇见了夏风,还有那对青梅竹马,他们是来看许莫廷的。
擦身而过的瞬间,我注意到了夏风手上的一枚戒指,那枚简单到只有线条上做了交叉设计的素戒。
很久很久之后,在一次聚会中,里面有我和他共同的朋友,其中一个朋友似是有些嘴碎,提到了许莫廷和夏风关于那枚戒指的事。
说当时夏风表演话剧时丢了戒指道具,让许莫廷救急去买了个假戒指,没想到他买了个真的,真是人傻钱多。
我正常上班下班,有时会再次路过那间病房,但再也不会停下脚步。
后来,因为那段记忆,我在随医疗队支援山区时,避免了摔到骨折的情况,工作上也有了更多的经验,还去买了张彩票,是个很小的奖,大奖号码不记得了。
许莫廷一直在沉睡,偶尔会听说他的指尖动了,或者眼角有生理泪水渗出,但那早已不关我的事。
其实刚回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想,要报复吗?要将在那段时空受到的委屈报复在这个还没来得及伤害我的许莫廷身上吗?
可报复完之后呢……
那些暧昧上头的瞬间早已在我苏醒和他沉睡的时光里消散殆尽,比起报复,我更希望从此以后和他再无交集。
9
我在穿回来的第三年和一个大学教授在一起了,是在一次关于海洋专题讲座中认识的,他温柔绅士幽默风趣,会在停电的夜晚紧紧抱着我,也会在我不开心时给我说他学生的糗事,他带我去海洋博物馆,教我认识海洋里的各种生物。
和他在一起很安心,也很开心。
至于那段在另一个时空的经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渐渐分不清是不是趴在办公桌上休息时做的一场梦了。
一年后,他向我求婚了。
试婚纱那天他用手机拍下了我穿的每一件婚纱,回去后总结出一份报告,还做了份演示文稿,每一页上都是我穿着婚纱的照片,旁边备注着优缺点,例如:
这套显得宋医生很优雅,但颜色不够明亮。
这套显得宋医生落落大方,但好像有些重。
这套不错,简约漂亮……
结尾页仍旧写了一句:一切以宋医生的喜好为主。
我被他逗笑。
结婚那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我们在亲朋好友的祝贺下交换了戒指。
半年后,我怀孕了,他陪我在医院检查的时候遇见了许莫廷,听说他是在一周前醒的。
那时他穿着宽大蓝白的病号服,脸色苍白地站在我们对面,红着眼圈看了我许久,最终朝我轻轻扯了下唇角后就转过身。
我却看见他额角突起的青筋和有些佝偻的背影。
出医院时天已经黑了,我们牵着手踩在厚厚的雪地上往回走,一路都能听见咯吱咯吱的响声。
后来不知是谁放起了烟花,霎时间照亮了半边天空,路人纷纷驻足观看,那场烟花持续的时间很长。
我想,我以后的人生也会如这烟花一样。
绚烂多姿,璀璨纷呈。
(完)
番外——许莫廷
世人常说,风水轮流转,过去二十多年我从未信过,如今终于转到我这里了。
1
我患上了很严重的心理疾病。
只要闭上眼睛,过去和她在一起的每个画面都在脑海循环闪现,最终落回那天早晨我回家后看见的那张照片和戒指上。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当时的感受,呼吸急促,胸闷头晕,有那么一刻我甚至觉得我会因为心跳过快而猝死,手指抖得怎么也拿不住那张照片,猛然想起前一天晚上的那通电话意味着什么。
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安安静静地待在原位,就连写到一半的喜帖都整整齐齐地放在桌上,她什么东西都没带走,可很奇怪,我就是觉得她再也不会回来了,那些她喜欢的茶杯、衣服、饰品,她都不要了,也不要我了。
我打电话给她,才发现所有的联系方式已经被拉黑。
我去医院找她,她的同事说她请假了。我去找她父母,他们说宋蔓出差了。
第一次,我发现要找一个人原来这么困难。我开始了抽烟,握着手机整夜整夜守着空荡荡的家,钟表里秒针转动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度秒如年不过如此了。
那几天我在工作上频频出错,甚至在签合同时因为注意力不集中而损失了巨额利润。
有天晚上我伸手拿咖啡时无意将那件「宇航员积木」打落,随着砰的一声散落一地,不知怎么,我忽然想起曾经对她说过的一句话:
「既然摔了,那就说明它不属于你。」
我觉得这不是个好的征兆,立即放下手中所有的工作去重新拼装,但是拼不好了,因为丢了几枚积木,怎么也找不到了。
那天在医院重新看见她时,我就已经知道我们不可能了,那个可能会让我挽回她的关键一周,她杜绝了一切我会出现在她身边的可能。
但我不想放弃,我舍不得。
是的,我舍不得,我想我是爱她的,但比爱更先让我察觉到的,是她的离开引起我心理和生理上的痛,来得凶猛又强烈。
换做以前,我绝对不会相信我会做出对一个女人死缠烂打这种行为,但面对宋蔓时,我已经束手无策了。
她家庭和睦,名校毕业,就业于三甲医院,漂亮、理性、温柔,强大,似乎没有任何可以攻破的点。
她的修养不允许她做出歇斯底里的行为,所以她独自承受一切痛苦,然后体面地离开。
当她再出现时,我做什么都是徒劳的了,她只需静静地站在那里平静地看着我,就足以击溃我日日夜夜积起的勇气。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我并没有觉得她有多重要,选择她是因为她一定会让我父母满意……还有她的声音……
曾有一个看清事实真相的朋友问我:
「分得清吗?她们俩。」
分得清吗……
分得清。
虽然她们都音色很像,但夏风说话的语调轻快、柔和。
而宋蔓的语调却是沉静、清冷。
我其实一直在自欺欺人,以为只是将宋蔓当做妻子的最佳人选,实际上在我对她付出精力时也在不自觉爱上了她。
在一起大半年后,我发现她从来没有去过游乐园,于是将约会的地点定在新开的游乐场,到了后她也只敢玩一些比较温和的项目,那些刺激的项目无论我怎么哄她也不敢。
后来我放过了她。
当摩天轮升至最高点时,她傻乎乎地和那些偶像剧的女主一样闭眼许愿我们永远在一起,我戳戳她的脸笑:「你也信这个?」
她笑着睁开一只眼,然后又闭上,说:
「我信你。」
心跳忽然漏掉一拍的感觉让我在那天接下来的时间里,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望着她姣好的侧脸。
或许,这就是第一次心动的源头,然后在日复一日中越来越深。
2
第一次去看心理医生的时候,和我走得近的几个朋友都在叹息:
「莫廷,为了夏风,真的不至于。」
对,他们都觉得我是因为夏风选择了别人才出现心理问题的,所以当他们知道真正的缘由是宋蔓时,都觉得我疯了。
他们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你和宋蔓,才相识多久?怎么可能在一起五年差点走到结婚,然后又因为你犯错而分手?」
我疯了吗?或许吧。
那天宋蔓答应了我一起去看烟花,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回去后我连当天应该穿什么衣服都准备好了,第二天订完餐厅后我误点一个广告进入了微博。
其实自从发完最后一条微博后我几乎就没再点进去过了,看着那一句句话,我想象着宋蔓看见这些时的心情,然后用了几分钟时间将其全部删除了,在删完最后一条后,我闭眼倒在床上,任由热泪自眼角滑落。
后来我晕晕沉沉睡着了,耳边由远及近传来有规律的秒针转动的声音,越来越大,伴随着逐渐强烈的心跳声。
我像是进入了一个虚幻的空间,眼前闪过一幕幕我和宋蔓在一起的画面。
她穿着雪白的婚纱问我哪一件比较好看。
她陪着生病的我整夜待在医院。
她收到戒指时点头伸出手指。
她在雷雨天温柔地窝在我怀里。
或许,我删掉的不仅仅是几行字,还有我和宋蔓曾在一起的所有经历,画面飞速倒退着,直至最后我在喧闹的包厢里举杯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抱歉,我来晚了。」
转身要去看时却被一股大力扯进另一个空间。
我穿越回了对她表白的那天,但却在睁眼的瞬间就出了车祸,身体陷入沉睡,而我也只能以灵魂的方式待在这里。
我被抵制在距离她两米以外的地方,再也无法靠近她。
那天,我看见她走进我的病房,平静地看了我很久然后开口:
「我做了个噩梦,梦见嫁给你了,幸好,梦醒了。」
后来我想,我大概也是被困在一场噩梦里,但永远醒不过来了。
我知道没有人能接受我说的穿越这件事,所以我闭口不提,但我自那之后却对秒针转动的声音产生了极大的恐惧,那扑面而来的失去感让我觉得窒息。
似乎每转一秒,我和宋蔓的关系都会往前倒退一步,而我只能无力地接受这种倒退,可事实上在这条时空线上,我和她的确没有太多关系,不然她怎么会在那次看望过我之后,就再也不曾踏足那间病房了呢?
第二次去见心理医生时,我就因为墙壁上钟表里发出的滴答声迅速进入一种紧张的状态,颤抖着手掩住耳朵蜷缩在墙角,控制不住落泪,直到医生让人拿走了墙上的钟。
他温和地安抚着我,但从他眼里我能看出,我的病大概有些棘手。
心理治疗到一半的时候,我去学了画画,那些刻在脑海里的画面我想将它们留在纸上,即使在所有人看来,这些都是我臆想出来的。
3
我以灵魂的状态在宋蔓身边待了三年,看着她治好一个又一个病人,变得越来越好,身边的追求者也不断增多。
但幸好,她都冷静地一一婉拒了。
我暗自欢喜,不禁幻想着她是因为我才不选择他们,如果重新来过,我重新追求她,她还会不会答应?
但我有了重新来过的机会,却没有重新追求她的机会。因为在第三年的夏天,她和一位大学教授在一起了。
我仔细观察过他的容貌和言行举止,可悲地发现他和我一点也不像,原来她并不是要找一个和我同类型的,也并不是只喜欢我这样的。
而是只要她喜欢,那就可以。
我看着他们从相识到相恋再到结婚,羡慕、嫉妒却无力阻止。
他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是在大学的图书馆里,我嗤之以鼻,果然是个只会教书的人,连约会都要选在这么无聊的地方。
后来我发现那天他们学校似乎在组织录视频,安静宽广的图书馆里,有序地站了许多拿着乐器的人,而他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坐在了大厅中央的一架钢琴前,落下第一个音前,他抬头朝二楼的围栏处笑了笑。
那个方向,宋蔓正抱着一本书俯身在看着他,只看着他。
录制结束后,宋蔓浅笑道:「不错嘛,下次若是再有,记得叫我。」
从她的言行举止里,我看出了她的喜欢和开心。
在一起半年后的一个傍晚,他们正在公园散步时,忽然下起了小雨,于是匆匆跑去附近的一个亭子下躲雨。
或许是朦胧的细雨带来的氛围刚刚好,两人在逐渐靠近后紧紧抱在了一起,像是要将对方融进自己的骨血,慢慢亲吻在了一起。
其实作为一抹灵魂,雨滴落不到我身上,可那一刻,我仿佛从头到脚里里外外都被淋透了,只觉得冷,冷得让人颤抖,但我却无处可逃。
我再也不能忽视了,他们会有更亲密的举动。
又过了一段时间,他向她求婚了。
后来我看着他们选婚纱,拍婚纱照,写喜帖,每一件事两人都亲力亲为,直到婚礼那天,他们在所有人的见证下正式成为一对夫妻。
夫妻,多么美好的词啊,差一点我和她也成为夫妻了,可如今看着她穿着婚纱站在另一个男人身边,我却连靠近她都做不到。
或许这就是世人所说的风水轮流转,她曾在我未归的时刻独自承受痛楚,如今我也一样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加倍承受着痛苦。
她曾说过的,我要向她一样痛苦才算道歉。
醒来时已经是她结婚半年后了,我知道自己应该克制,可只要见到她,一切都会崩溃瓦解。那天在医院遇见,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护在怀里,两人脸上洋溢着的幸福深深刺痛了我的眼,可我连生气愤怒的资格都没有。
我开始整夜失眠,甚至有自残的倾向,一度分不清曾经是梦还是现在是梦。
后来我去找了心理医生。
虽然我的父母很担心我的心理状态,但幸好我隐瞒地很好,也庆幸我的病并不会在白天发作,只会在寂寥无声的夜晚发作,就像是被扔在了宇宙的荒芜中,没有尽头,没有退路。
也没有人可以救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