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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安大法好

我闹完这一场,觉得有点解气,收了手机继续看书。

看了没半个小时,手机就响了。

我接起来:「学长,什么——」

「梁兔!」付炀惨叫,「那个【兔子不吃草】是不是你?」

我眨眨眼:「……啊,是,是我,怎么?」

「你为曲钧棠在网上掐架,还闹上了热门,就不怕孟淼那群粉丝把你的兔毛拔光?!」付炀大喊。

我有点懵:「什么热门?」

「你说什么热门,你看看手机!」

「哦。」

我没挂电话,低头打开软件,左上角 99+的未读消息晃瞎了我一双兔眼。

与此同时,付炀深吸一口气:「石赫把这个发给曲钧棠了,就在刚刚——你别抢我手机!还我!你把手机还我,我和梁兔打电话呢——」

电话倏地挂断了。

石赫……把……这些转给……曲钧棠。

我咽了咽口水,所,所以……

「兔叽!」二鼓忽然跑过来,一把抱住我,「你的二人转我喜欢,你的私信快点关!」

我想关私信,但是晚了。

如果信箱有生命,此时此刻,它最想说的大概是——我!撑!得!慌!

从来都不知道,汉语如此博大精深!

明明每个字单独拿出来都没有歧义,组合在一起,竟然能形成各种谩骂语境。

我沉默地关了私信,并且叹了口气。

二鼓有些小心翼翼的口吻安慰我:「网上的键盘侠素质就是这样,你也别太难受……」

我摇了摇头,又转过头看二鼓,一本正经:「我不该嘴下留情的。」

二鼓:「?」

我眯了眯眼:「本来只想唱一段,现在我想唱一场!」

diss 人谁不会!

我不但会 diss,我还会唱着 diss,我还会押韵 diss,我还会一边 diss 一边舞,抓着槽点可劲吐!

二鼓张了张嘴,沉默片刻后,略有感慨道:「嫂子大军里居然有个不按套路出牌的你……我这算是塌房还是没塌房?」

我不解:「嫂子大军是什么?」

「没什么,」二鼓清了清嗓子,说:「总之就是,私信留言什么的你能无视就无视,对了,你这个号是新号吧?别发照片、别带定位、别暴露个人信息,现在网上多得是为爱痴狂的法制咖。」

晚上熄了灯,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

那些私信,大部分我没看,小部分我扫了一眼,全是不堪入目的谩骂诋毁。

而这些,仅仅是针对我这个大胆开麦给曲钧棠说话的路人甲。

那漩涡中的曲钧棠呢。

他才是真正无辜遭殃的人吧。

我摸出手机,又在网上逛了一圈。

这件事的热度似乎消退了一些——网络瞬息万变,骂人的时候如火如荼,骂完人立即销声匿迹。

余下那些讨论的声音,呈现出了两极化。

有不少人在反怼孟淼的粉丝,并且还拿了我的话来怼。

【三水演员的粉丝们请好好保重,愿你们多吃多喝多长肉,还有两个月就过年了呦~!】

我忍着笑,继续往下翻,不意外地看见不少人在科普曲钧棠,尤其在「美貌」这一项上,甚至有人贴出了孟淼和曲钧棠的照片对比,表示,城花的美貌有目共睹,到底谁艳压谁,长眼睛的都看得清楚。

曲钧棠上了妆后倾国倾城,平时的打扮秀拔隽永。

我各种点赞,并且暗戳戳保存了一堆照片。

赚到了赚到了!

刷了半天手机,眼睛有点涩,我在微信上点了点,点出曲钧棠的对话框。

虽然只有寥寥几句,但这对话框的背后,是曲钧棠啊。

我的手指在屏幕上敲敲打打,删删删,打打敲敲,删删删,删删删,删删删……

十五分钟后,对话框纹丝不变。

我噤了噤鼻子,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我只是想安慰一下曲钧棠,顺便解释『兔子不吃草』……但,这话要怎么说呢?

手机上的时间显示着晚上十一点,曲钧棠应该已经睡了。

我考虑了个前后左右 BABA,谨慎地在聊天框里打字。

【兔叽兔叽:你比孟淼好看多了!真的!(看我真挚的眼神.JPG)】

发完,我松了口气,把手机丢在枕头边上,准备睡觉。

刚闭上眼,手机嗡地震动了一声。

我拿过来一看。

【我棠我棠:……】

六个点点点,让我睡意尽消。

我立刻戳屏幕。

【兔叽兔叽:网上那些人的话,千万别往心里去,你好看你好看你最好看!(比心.JPG)】

【我棠我棠:……】

【兔叽兔叽:你不但长得好看,唱戏也棒棒!不但唱戏棒棒,人品也强强!不但人品强强,还长得好看!你看,地球其实是个圆,你的好也能画成个圈,这是一个无懈可击的闭环!(崇拜.JPG)】

【我棠我棠:……】

【兔叽兔叽:(小哥哥真棒.JPG)】

【兔叽兔叽:(大拇指盖章.JPG)】

【兔叽:(谢谢老板有空一起睡.JPG)】

【我棠我棠:?】

我眨眨眼,怎么不是省略号了?

顺着这个问号往上看。

靠靠靠!

我立即撤回。

【兔叽兔叽:发错了!!!!】

【我棠我棠:嗯。】

终于不是标点符号了。

我看着这个简单的嗯,咬着下唇悄悄笑。

【兔叽兔叽:曲学长,其实我脾气很好,一直与人为善,不会随随便便骂人,更不会平白无故惹事……(对手指.JPG)】

【兔叽兔叽:但是,如果别人来找茬,我也不怂的!(踹飞.JPG)】

【兔叽兔叽:我知道你不会因为那些事和人吵架争辩,没关系,我来!谁敢污蔑你,我就给谁唱二人转!(火冒三丈.JPG)】

【兔叽兔叽:今天唱即兴版,明天唱《孝子贤孙跪灵前》,后天唱《爹娘慢走黄泉远》,我还会十多种不同方式的哭丧,保证气死这群混蛋!(兔子獠牙.JPG)】

我敲了半天屏幕,聊天框里被刷屏。

曲钧棠没回复。

这是……睡了?

就在我迟疑地准备关掉屏幕时,我看见对话框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

我立即打起精神盯着看。

对方正在输入……

对方正在输入……

对方正在输入……

我心里哇了一声,曲钧棠该不会是要给我发小作文吧?

我等了几分钟。

几分钟后。

【我棠我棠:谢谢。】

……你酝酿这么久,输入这么久,就回了我两个字?

我扁扁嘴,回复。

【兔叽兔叽:不用谢,我也是你的粉丝,努力加油,为哥哥反黑!(冲鸭.JPG)】

【我棠我棠:你不用做这些,没有意义。】

【兔叽兔叽:……哦。(失落泪目.JPG)】

【我棠我棠:我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没必要因为素不相识的人的诋毁猜忌,去浪费时间精力。】

我小小的嗯?了一声。

这话,怎么看着怪怪的……

【我棠我棠:很晚了,明天下午,图书馆见。】

【兔叽兔叽:知道啦!曲学长再见!曲学长晚安!(兔子蹦回窝.JPG)】

第二天,我照例大清早起床,绕着操场跑圈。

一边跑一边朝树林看。

曲钧棠短暂失联是因为离校,现在他回来了,那是不是说,我又有晨间福利了?!

这么想着,我加快速度,用比平时快了近半的速度跑完全程,然后急不可耐往林间窜。

黄栌树的叶子落得更多,树梢上孤零零地没剩几片。

我踩着厚厚的落叶走到树下,无奈一叹,果然想多了。

我呵了口气,白团团的散开。

行吧——

今天就来一段二人转经典曲目《马前泼水》!

我清了清嗓子,调均呼吸,毫不避讳开唱。

二人转除了唱,演也很重要。

我一手指着空气,吊起嗓子:「啊哈,为奴一枝花,落在粪土洼,要想随心愿,离开老朱家。」

脚下步伐一转,我单手掐着腰:「奴家崔氏许配那朱买臣为妻,你说那朱买臣啊,是又穷又酸又强有憨,你们再看看我!」

我手指点着侧脸,眉飞色舞:「我这苗条身段模样打扮,漆黑的眉毛粉嘟噜的脸蛋,口赛樱桃牙象蒜瓣呀……」

我正唱得兴起,忽然听见有人在笑。

我一愣,转头看过去。

林间有薄薄的晨雾,树丫灌木高低错落,没看见有人。

鸟叫声叽叽喳喳,我皱皱眉,怀疑自己听错了。

早晨的事我没放在心上。

练完嗓回宿舍,洗洗涮涮去上课。

期间二鼓不止一次给我汇报昨晚的战况,痛骂孟淼及其粉丝,心疼 gie……哥哥,哥哥太难。

我听了半天,扭头木着脸:「我呢?」

这场战役,我不配拥有姓名吗。

「我不是都说了吗,」二鼓瞥了我一眼,「哥哥太难里,包括了你。」

我:「???」

二鼓叹气:「真的,曲钧棠太难了……外有强敌,内有你。」

我:「???」

下午我顶着大北风跨半个校区去了戏曲系。

戏曲系的教学楼是栋老楼,颇有历史性,建筑风格十分鲜明。

和其他学院中央空调的设备不同,这里还保持着取暖供热。

一进教学楼,扑面而来的温暖冲走周身寒气,我脸上滚烫滚烫,手指麻麻涨涨。

我正抬头看教室号,背后忽然有人喊:「梁兔!」

我扭头,眨眨眼,意外道:「学长?」

付炀也是一脸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问完,他忽然抬眉:「你来找曲钧棠的?」

「不是,」我一手拎着装唢呐的乐器箱,一肩挂着帆布包,空不出手来挠头,只能尴尬地笑,「我来上课。」

「你来戏曲系上课?」付炀更不解。

「我,」我含糊道,「害,反正就是来上课的。」

说完,我又看向付炀,「学长,你来这儿又是做什么?」

「我,」付炀挪了挪视线,游离道:「来等一个朋友下课。」

我笑笑:「那你等吧,我先进去了。」

付炀点点头,我进了教室。

教室里的温度比走廊高,地暖升温,催得人昏昏欲睡。

我单手拖着下巴,眼睛逐渐眯成一条缝……

老师的声音或近或远地催眠。

「……当代京剧经历起承转合,派别之间多了交流,取长补短,互为补充……」

「……一枝独秀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戏曲百花齐放的同时,也博采众家……」

「……年轻人思想活络,在融合创新这方面做的很好……比如……和……还有大家都知道的……曲钧棠……石赫……」

叮——!

我混沌一片的脑袋瓜里,忽然被敲了声锣。

困倦像潮水般褪得干干净净,眼睛滴流圆瞪得老大。

曲钧棠怎么?怎么怎么怎么?

台上的老师满意地看着包括但不限制我在内的,大部分人炯炯有神地盯着他。

微微一笑:「下面我们继续说戏曲流派发展传承。」

两节课,80 分钟,曲钧棠只出现了三秒。

下课的时候,我默默收拾书本,心想「标题党」真是个万能词……

我大包小箱地走出教室,匆匆忙忙往门口走。

快快快,曲钧棠就在不远的前方。

门外夕阳散落,橘红一片,我一步跨出教学楼门。

台阶下,抬眸看过来的青年,面如桃花,眼如横波。

我后面那步差点没跟上,看着青年,呆滞了一瞬:「你怎么……」

在这儿?

不是应该在图书馆?

曲钧棠站在台阶下,周围人的脚步都刻意停滞。

虽然不好意思直接停下围观,但总是在往他身上看。

「你上戏曲课?」曲钧棠波澜不惊地问。

我莫名心虚,点点头。

曲钧棠没说什么,又问:「去图书馆?」

「嗯!」我立即跟在他身边。

从戏曲系到图书馆的路,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我心里默念,左脚右脚,左脚右脚……努力和他保持在一个不唐突也不落后的距离。

「戏曲系大一的课?」曲钧棠忽然问。

我迅速回神,低声答:「嗯。」

曲钧棠又问:「哪门课?」

「戏曲通史。」我有问必答。

「听得懂?」

「听得懂……」我抬眼看曲钧棠的侧脸,不确定地加了个,「……吧?」

曲钧棠嘴角弯了弯,很小很小的一个弧度:「徐老师的戏曲通史很有趣。」

我低哼了一声:「……他是标题党。」

「什么?」曲钧棠侧头看我。

我壮着胆子,小声嘀咕:「他是标题党,今天上课的时候,还拿你的名字做文章。」

「做什么文章?」曲钧棠问。

我把课上的事说了一遍,最后,干脆道:「他一提你,整个教室的人都精神了,眼巴巴等着他往下说,结果等了两节课,只等到个寂寞。」

「你也精神了?」曲钧棠问。

我咬了咬舌尖,欲盖弥彰:「我一直很精神!」

曲钧棠不置可否,道:「戏曲通史第九章,戏曲分类里,有一节民俗戏曲,你应该会有兴趣。」

「民俗戏曲讲什么的?」我好奇。

「东北民间艺术形式,二人转。」曲钧棠缓缓解答。

他说完,补了句:「你唱得不错。」

大囧!

我脸上腾腾地红,心跳怦怦地快。

到了图书馆,我还了上次借的书,放轻了脚步去书架后找曲钧棠。

曲钧棠正抬头看书架上方的某本书,见我走过来,伸手把书拿了下来。

他只挑了一本戏曲相关的书,低头在我耳边轻声说:「跟我来。」

我一片心湖被他的声音吹得水波荡荡,脚下不受控制,飘乎乎就跟了人家走。

曲钧棠从 C 区借阅室出来,上了楼,转了弯,走进借阅室,身后跟着我这个小尾巴。

曲钧棠转几排书架后,我手里多了两本书。

《戏曲民乐艺术实践》。

《戏曲民乐演变概述》。

我把扫完码的书塞进帆布包,拎着乐器箱跟上曲钧棠。

初冬季节,天黑得快,走出图书馆大门时,外面没有了阳光,路灯隐约昏黄。

曲钧棠先一步下了台阶。

他动作不快,但我却站在原地没动。

曲钧棠迈下一层时没回头,迈下两层时也没回头,再准备迈下第三层时,似乎察觉到我没跟上。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我。

「曲学长,」我忽然问,「这些书,有不懂的地方,我能问你吗?」

曲钧棠望着我,眼中一层浅浅的路灯暖色。

良久后,他说:「可以。」

耶!

我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跳。

曲钧棠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比当初看上去温和了很多。

我嘴比脑子快,发动技能,得寸进尺:「我请你吃饭吧!」

曲钧棠抬了抬眉。

慢了半拍的脑子正好到场解释:「谢谢你帮我挑书。」

答应答应快答应求你了!

曲钧棠垂了垂眼睫,很快,又抬眼看我:「好。」

大学城里有一条著名小吃街,街边大大小小无数档口。

某一年大学招生宣传片里,还把这条街当做吸引报考的亮点,物美价廉学生党天堂,隐隐有点网红架势。

我和曲钧棠走在街上,周围人来人往,我一手拎着不算小的乐器箱,时不时就会被撞到。

曲钧棠忽然停下脚步,把手伸出来:「箱子给我。」

我连忙道:「不用了,我自己拎就行,不沉的。」

「给我。」曲钧棠没收回手。

我犹豫一下,还是乖乖把箱子递了过去。

眼看着曲钧棠单手拎住,我略微紧张地问:「沉么?」

曲钧棠看了我一眼:「你不是说不沉?」

「我拎习惯了,」我连忙说,「你还是给我吧,其实也挺沉的。」

曲钧棠淡淡地弯了弯嘴角:「不沉。」

我忐忑地看了眼他拎箱子的手。

曲钧棠的手太漂亮了,白皙柔腻,指骨修长,一看就是双养尊处优的手。

反倒是我那只乐器箱,还是很早以前我哥给的,在那之前,他自己也用过很多年。

箱子几个角磨得掉了皮,又老又旧还有点破,被曲钧棠拎着,可真是委屈死城花了。

相比于我复杂的内心戏,曲钧棠就坦然多了。

单手拎着乐器箱,状若无意地看向周围大大小小的摊位和马路两边的餐厅招牌。

我想起二鼓的情报,指向街边一个摊位:「豆汁喝吗?」

曲钧棠表情有些怪异,反问我:「你喝吗?」

我很想迎合他,说我喝我喝特别爱喝,但求生欲让我不得不说实话:「我喝不惯这个。」

「嗯,」曲钧棠淡淡道,「我也喝不惯。」

……啊?

我愣了一下,又指了指隔壁,「你爱吃炒肝吗?」

曲钧棠轻轻眯眸:「你……」

「我不爱吃!」我不问自答。

「一样。」曲钧棠转过脸看向前面。

……二鼓,你其实是个假粉吧?!

我不敢再自作主张了,满地是雷,扫不过来。

和曲钧棠走过大半条小吃街,再走就到头了,我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问:「火锅你吃么?」

曲钧棠停下脚步,看向我:「你吃么?」

「我吃。」我老老实实点头。

「嗯,」曲钧棠随口道,「我也吃。」

我松了口气,谢天谢地谢自己,谢东谢南谢火锅。

我和曲钧棠进了一家火锅店,在点菜方面,我主张无肉不欢,曲钧棠主张素食称霸。

鸳鸯锅咕噜咕噜地滚着白汤红油,我咬着筷子看曲钧棠慢条斯理吃青菜。

「怎么?」曲钧棠抬眼。

我连忙放下嘴里的筷子,问道:「你不吃辣?」

「不太吃。」曲钧棠淡淡回答。

「我喜欢吃辣,」我笑弯眼,「越辣越好,鸳鸯锅是最后的倔强!」

曲钧棠看了我一眼。

我默默放下旗帜一样的筷子,低头往嘴里塞肉。

然后我就听见一声浅浅的笑。

我蓦然抬头,曲钧棠嘴角有些弧度,但绝对算不上笑。

曲钧棠见我看他,也不说话,把手边一罐凉茶递过来。

「谢谢。」我接下凉茶,没急着开瓶,而是试探地问:「曲学长,你爱吃烤鸭吗?爆肚呢?」

「可以吃。」曲钧棠回答。

我又立刻问:「你穿的衣服是什么牌子?平时喜欢去哪?有固定练声的地方吗?」

曲钧棠低着眼,在白汤锅里捞出两片菜叶。

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好像过界了,有些无措地咬了咬筷子微端,轻轻地扯了扯嘴角:「我就随……随便问问……」

曲钧棠不沾任何酱料地吃菜。

我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肉片,觉得有点难堪,可这顿饭才刚开始吃,只能硬着头皮说:「我是看网上说……才想问一下……」

两片菜吃完,曲钧棠把筷子放下,抬头看我:「我不吃炒肝豆汁,烤鸭爆肚偶尔吃,衣服没有特定的牌子,上课去教室,下课回宿舍,空闲去图书馆,和所有人的运动轨迹一样,固定练声的地方除了练习室还有室外,偶尔去剧院。」

我瞪着眼睛看他,一眨不眨。

曲钧棠扬了扬眉:「还有别的问题吗?」

「都,」我咽口口水,「都可以问么?」

「我能回答的,你可以问。」曲钧棠说。

我心里跳快了两拍:「你有女朋友吗?」

曲钧棠重新拿起筷子,看了我一眼:「如果有,我就不会坐在这里。」

我一颗心吊在了嗓子眼,慌慌张张乱跳个不停,冲动又莽撞地问:「那,那我能不能……」

「梁兔!」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我即将说出口的话,付炀一脸惊喜地跑过来。

「学长?」我惊愕打了个招呼,顺便瞄了一眼付炀身后的石赫。

石赫笑着看了曲钧棠一眼,意味深长。

我没想到吃个火锅也能遇见付炀和石赫,但既然遇见了,拼桌不可避免。

两人份的菜完全不够四个人吃,石赫拿着菜单一通指点江山。

点完,把菜单递回过去。

「学长还没点。」我提醒。

「他帮我点过了。」付炀拆开筷子,伸到红油里捞肉。

「学长,你能吃辣?」我发现付炀的筷子从头到尾没进过白锅。

「不吃辣吃什么火锅?」付炀理所应当回答。

我默默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坐在对面只吃白汤涮菜的曲钧棠和石赫,显然与我们格格不入。

曲钧棠不说话就算了,石赫却时不时看我一眼,又时不时看付炀一眼,让这顿饭吃得相当诡异!

吃完饭,付炀抢着买单,说男生绝不能让女生花钱。

石赫紧随其后,拿出手机。

可最终结账的却是曲钧棠。

我试图挣扎一下,但在三个男生的目光中,默默缩小身体,缩缩缩……缩成一个黑点。

离开火锅店的时候,付炀本来想送我回去,石赫却说约好的乐器行要关门了,付炀一脸郁闷,只能和我挥挥手,先走一步。

曲钧棠拎着乐器箱,和我一起往学校走。

初冬的小吃街没有夏天火爆,这个时间只剩寥寥几个摊位。

走了没几步,我忽然道:「你等我一下。」

曲钧棠看向我。

我往旁边跑,扭头朝他喊:「等我呀!」

奶茶店到了这个时候终于不用排队,我买了两杯奶茶,跑回曲钧棠面前,把其中一杯递给他:「给!」

曲钧棠接过来,晃了晃杯子。

「这家的珍珠奶茶是整个大学城最好喝的!」我疯狂卖安利,「你请我吃火锅,我请你喝奶茶……价格不太对等,你先尝尝,要是喜欢,我给你买一个礼拜……不,一个月……一学期的奶茶!」

曲钧棠看着我瞪圆的眼睛,沉默片刻后,低头喝了一口。

我立即弯起眼:「好喝吗?」

「很甜。」曲钧棠说。

「甜才好喝。」我歪着头朝他笑。

曲钧棠嗯了一声,问我:「回去吗?」

我点点头,虽然很不愿意,但再不回去要门禁了。

和曲钧棠走在不再那么热闹的街上,本能地有点紧张,一紧张,我就忍不住话多。

「曲学长。」

「嗯?」

「你喜欢什么颜色啊?」

「……」

「……当我没问。」

「白色。」

「那!你有喜欢的偶像吗?」

「方月华先生。」

「最喜欢的剧是什么?」

「很多,说不清,戏曲范围内都喜欢。」

「除了戏曲,还有别的爱好么?」

「看书,壁球……」

……

曲钧棠最大的优点绝对不是长得好或者其他什么。

他最大的优点是一诺千金——说话算话。

说了会回答我的问题,就真的知无不答。

我们进了学校大门,走过两条主路,站在宿舍区的岔路口。

往左是女生宿舍,往右是男生宿舍。

我看着两条路,怨念着学校原来这么小吗。

曲钧棠把乐器箱递过来。

我默默接下,眼巴巴说:「曲学长,我先走了。」

曲钧棠低眸看我,缓缓回了句:「最后再让你问一个问题。」

我立即抬头,忍不住哀嚎:「就剩一个问题了?」

我还有好多想知道的。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你想不想谈恋爱?

你觉得会唱二人转会吹唢呐会哭丧会在网上祖安 diss 的我怎么样?

「不想问?」曲钧棠点了一下头,毫无诚意道:「那我回去了。」

「别呀!」我连忙喊:「我问我问,我……那个,你……」

我脑子一急,也不知道该优先问哪个。

曲钧棠说要回去,倒是没急着走,看我眼珠乱滚眼睛乱眨语无伦次。

我把心一横,直接问:「我能不能追你呀?」

被付炀打断的问题,到底还是问出来了。

我问出口的瞬间,已经后悔得无以复加。

他要是答不能,那我就彻底没有了再黏上去的机会。

不被拒绝的追求,是善意美好。

被拒绝还要追求,是纠缠困扰。

我喜欢曲钧棠,不愿意让他觉得困扰。

曲钧棠冷淡,这一点,所有人都知道,可我偏偏觉得他很温柔,只是这温柔被包裹在疏离中,不易察觉。

他要拒绝我,也不会是恶声恶气,而应该是淡淡的宽慰。

就像现在,我问了,他不答,其实——就已经是一种回答了。

我看着沉默的曲钧棠,轻轻笑了一下:「……没,没事,曲学长,我回去啦,你早点睡,晚安。」

我一手拎着乐器箱,肩膀上挂着帆布包,手里握着只留有余温的奶茶,低了低头,迈着僵硬的腿往前走。

难受,酸涩,茫然,各占了情绪中的一点点,更多的是失落。

我不该问能不能追他的。

就算直接说喜欢他,直接去告白,也好过问能不能追他。

一个人对另一个有好感,完全是自己的事,但我却用一个问题,把这件事推给了曲钧棠。

这要曲钧棠怎么答呢……能与不能都不对,索性沉默,不让我难堪,又给了我答案。

呼吸时不可避免地颤了颤,我飞速地眨了眨眼。

然后,我听见曲钧棠在叫我。

「梁兔。」

我脚步一顿,转身回头。

曲钧棠站在原地,隔着不算远的距离看着我。

可能隔了十秒,也可能只隔了一秒。

他说:「可以。」

我独独立在夜风中,听见他的声音淡然却清晰地飘过来。

他说可以。

我张了张嘴,在听见他的回答后,就拔腿往回跑,眨眼间到了他面前:「真的可以?!我能追你?!」

曲钧棠望着我,嘴角又稍稍地弯起了一点算不得是笑的弧度:「你说要给我买一学期的奶茶,做得到吗?」

「做得到做得到!」我激动万分直点头,「别说一学期,就是两学期,三学期,一辈子我也——也……也……」

我说不下去了,慢慢低下头,耳朵通红。

可又忍不住抬眼去瞄曲钧棠,他唇畔的弧度上扬,正盯着我看:「快门禁了,回去吧。」

我朝他笑,想了想,又咬着下唇继续笑。

一个字,一句话都不说,就只是对着他笑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问:「我明天去哪里给你送奶茶?」

「明天有戏曲系的课?」

「有。」

「下了课来找我。」

我疯狂点头:「我一下课就去找你!」

得到曲钧棠的应允后,我几乎是游魂状态,一路飘回宿舍。

放下乐器箱,摘下帆布包,机械性地进了浴室。

我拧开冷水阀门,鞠了一捧水,好好洗了把脸。

物理冷静后,我双手撑着台面,往镜子里看。

眉是眉,眼是眼,我也不是个丑姑娘,就……6 分吧,不高不低及格线。

颜值算不上出彩。

曲钧棠会答应让我追他,绝不是看中我长得好——反正长得再好,也没有他好。

那么问题来了,我的加分项又在哪儿呢?

仔细想想我这个人,轴得很,一根筋,不聪明,牛脾气。

优点是会唱二人转,吹唢呐……会哭丧勉强算与众不同之处。

前两样曲钧棠是认可并且夸奖过的。

所以,我打动曲钧棠的地方是二人转和唢呐!

我恍然大悟,啪地一声合掌,原来如此。

俗话说,惺惺相惜,曲钧棠这么一个有才华的人,欣赏另一个同样有才华的人,才是最合理的解释。

明白了。

了解了。

解释得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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