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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吃软饭的男朋友

参加大一新生军训,我坐在树荫下揽镜自照,发出长叹:「白富美,我就剩美了。」

身边的男生疑问:「富是怎么没的?」

我侧头看他,小伙子越晒越白呢,更心塞了,「昨天照镜子的时候太悲伤,多吃了一顿。」

他:「……」

1

「我们分手吧。」

我对刚进门的男友林星河说。

他换拖鞋的动作顿了顿,继而当没听见。

我顶烦他这样装聋作哑。

我平静地又说:「我昨天看见你相亲了。」

他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点变化,想说什么,最终却理直气壮给我来了句:「那也成不了我们分手的理由。」

我:「……」

我跟林星河相识十二年,相恋八年,从青葱岁月到如今人到中年。

可终也免不了要踏上分手这条路。

2

我们相识于大一新生的军训上。

我是一晒就成煤炭的倒霉肤质,中场休息时,我坐在树荫下揽镜自照,发出长叹:「白富美,我就剩下美了。」

他当时就坐在我身边,发出疑问:「富是怎么没有的?」

我侧头看他,小伙子越晒越白呢,更心塞了,委屈巴巴答:「昨天照镜子的时候太过悲伤,多吃了一顿。」

他:「……」

他轻笑了一声:「一胖毁所有,要小心美也没有了啊。」

我愤愤瞪他:「那不可能,我就算胖了也是个美丽的胖子。」

他又是一声轻笑,「我叫林星河,胖了也美的你呢?」

我不能忍,这人不但晒不黑,名字还这么好听。所以,我说出我那有些土的名字「张晓桃」的时候,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

没等我俩继续侃,军训下半场又开始了。

好不容易把烈日熬下去之后,我和室友互相搀扶着回去。

到了食堂门口,我忽然想到林星河那又瘦又白的小脸儿,脑子一抽,摆摆手说不吃了。

结果晚上饿得一整晚没睡好,导致第二天早上起晚了不说,还因为没有时间吃饭只能继续空着肚子到操场军训。

我一边绷着身子站军姿,一边觉得胃里火烧火燎的。

那股火顺着胃一路烧到了我脑子里。

等我意识再回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树荫下。

我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看到林星河正一脸专注地给我掐人中,掐得死疼。

我废了老大的劲儿才抬起手,一巴掌呼在他脸上:「别掐了,皮要掐破了!」

其实我也没用多大力气,手撑在林星河脸上也没见他后移一毫米。

但他就是一脸受了极大委屈的样子,小嘴一瘪,小眉一皱,苦哈哈地说:「你怎么一睁眼就动手打人啊?」

教官见我醒了,也凑上来问我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去医务室。

我哪儿好意思说自己是不吃饭饿晕的,只能梗着脖子说没事没事,歇会儿就好了。

确认了我没事之后,教练才又招呼上围观的人,回去继续军训去了

林星河还是不太放心,回头悄悄看了我好几次。

中场休息的时候,我正躺在树荫下闭目养神,脖子上突然贴过来的一股凉意愣生生给我又吓清醒过来。

我一抬眼,还是林星河那又瘦又白的漂亮小脸,他左手拿着一瓶冰可乐,正贴在我脖子上;右手拎着一碗粥和俩茶叶蛋,往我眼前一递:「喏,吃吧。」

我视线一转,看到了不远处满脸都是八卦和兴奋的室友。

好嘛,看来我精心维持的脸面都被她们丢光了。

不过也多亏了这件事,我对林星河多了些感激,林星河对我也多了点关注,一来二去,我们虽然没按着室友最初以为的处成情侣,但也处成了关系贼好的铁哥们儿。

周末,我懒在宿舍不想动的时候,给他发信息,「星河,你入梦吗?」

他默契地问我:「你的梦是什么?」

我回:「学校门口那家酸辣粉。」

半个小时后,他发信息给我:「下来提你的梦。」

我俩就着宿舍楼下的台阶,哧溜将两碗酸辣粉嗦完,然后各自回宿舍继续躺尸。

大二,他在篮球场被羞红着脸的小学妹告白,激动给我发信息:「桃子,桃子,桃子,我的球技突破了上限,竟然能吸引小学妹了。」

我当时玩游戏玩的正嗨,抽空给他回了句语音:「吸引学妹的可能不是你的球技,而是你的 AJ。」

他不能忍,打电话过来跟我掰扯,「怎么可能不是我的球技呢,小学妹明明说我的球打得帅!」

我果断挂电话,团战呢,哪有空跟他掰扯。

他又不能忍,直接冲来了我们宿舍楼下,「你下来。」

我还在团战:「你上来。」

他:「你下来。」

我:「你上来。」

他怒了,「我跟宿舍阿姨说,我是你爸爸她也不准我上去啊!」

我不能忍了,冲下去跟他理论:「爹团战都不打了,我们算清楚,到底谁才是爸爸,你上个月花一千多买了鞋,这个月谁养得你!」

他:「……」

他:「你是爹。」

然后,他又以儿子的名字坑了我一顿大餐。

大三,有学弟跟我表白,他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风声,欠了吧唧地过来找我询问三连:「学弟帅不帅?同意养你不?能不能将我一起养了?」

我:「?」

我没好气问:「你想吃软饭?」

他点头点的理所当然:「还想软饭硬吃。」

我:「……」

结果,学弟为了跟我表白买了瓶千把多的香水,学弟手头还紧,问我既然不答应能不能把香水钱给他。

我白了眼学弟:「香水钱没有,香火钱倒是有的。」

但学弟不接受香火钱,断断续续骚扰我,林星河甩了学弟一千多,让他滚蛋。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他已经吃了半个月的泡面。

最后又是我请他吃了半个月的饭。

我将盘子的红烧肉当成林星河一样戳,愤愤说教:「学弟只是无赖,你倒是脑残上了。」

他不同意这结论,「他喜欢你可以,但是恶心你不行。」

我:「……」

3

大四,他打算考研,备考。我打算直接毕业就接受社会毒打,开始实习。

虽然还是同在云城,但已经不常见,我还为了方便在公司附近租了房。

我生日那天,刚好还临时加班,加班完,拿出手机,才看见他打了十几个电话,回过去,他说他在我租的房子楼下。

我匆匆回家,看见他提着盒生日蛋糕,优雅地坐在楼下台阶上刷手机。

因为便宜,我租的房子比较偏,到了夜里较黑。幽暗的灯光,将他那张白皙的脸愣是给烘托出了午夜惊魂的效果。

尤其他还一身白衣。

我走过去踢了脚他,「等这么久就为了给我惊吓啊!」

他抬头,递过来蛋糕:「难道不是惊喜吗?」

我心里一阵感动,幽暗的灯光给了我错觉,觉得他可能是喜欢我。同时,幽暗的灯光又给了我勇气,让我想给他表个白。

是呢,哪有什么好哥们,不过是以哥们的名义,行着暗恋之事罢了。

我当初军训就对他一见钟情了。

但我刚深吸了口气,准备开口,他的手机响了。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他对着电话那边说:「好的好的,我马上回来。」

然后转头问我:「你刚才深吸气是想说什么重大事件?」

相处了三年多,谁还看不出谁一个提前动作是想干嘛呢,但他紧接着又说:

「你先别说了,我室友那脑残摔了腿把脑袋一起给摔了,出门遛弯没带钥匙,他一个残疾人不好让他久等。」

我没了冲动,说:「那你先回去。」

他匆匆跟我说了声「生日快乐」后,又走了。

于是,我知道了,他大概是不喜欢我,不想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所以,直到毕业前,我都没有再起过跟他告白的心思。

但毕业典礼后,全班一起喝酒唱歌时,我被同学灌了些酒,看着他拿着麦五音不全地唱陈奕迅的《单车》时,我心里那点忽明忽暗的念头又起来了。

我身边一个喝得快看不清人的男同学阿 K 这时还捅了捅我的手臂,指着林星河说:「你俩大学四年,一个做和尚,一个做尼姑,真的是够了。」

他又说:「你们瞧不上别人,就不能互相看一眼吗?」

他还说:「算来,也是我对不起你们,星河上次说你都准备跟他告白了,结果因为我摔了腿,还忘了拿钥匙,他顾了兄弟,没了女朋友。」

我:「……」

如果我那天没喝酒,我肯定当阿 K 放了个屁。但我喝了酒,想着反正以后都可能见不着了,不能留遗憾。

于是,林星河唱完歌,我摇摇晃晃站起来,跟他说:「我有话跟你说。」

他也喝了酒,愣了愣,继而却打断了我,说:「你先别说,让我先说。」

他一鼓作气:

「我喜欢你,最初,我只是觉得你自恋的表情很有趣,想跟你做朋友。做了朋友,觉得你这人很讲义气,有事真帮朋友扛,就想跟你做好哥们。做了好哥们,别的女生跟我告白,我总是拿她们跟你比较,觉得她们肯定不如你有趣。所以,就偷偷喜欢上了你。只是我比较迟钝,现在才明白过来。」

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我:「你意下如何?」

我:「……」

身边真醉的,装醉的,半醉的同学,都清醒了,接过麦准备唱的同学直接将麦给丢了来看热闹。

阿 K 见我不说话,恨不得摁着我的脑袋答应林星河。

我在他动手前,看着林星河说:「你都将我想说的话说完了,让我怎么回答。」

他又欠了吧唧地一笑,「没有亲哥们的经验,这可如何是好。」

我:「……」

于是,阿 K 终于忍不住上手了,摁着他的头亲在了我的脸上,叨叨:「我他妈磕了四年了,你们给我撒点糖有那么难吗?」

我:「……」

林星河:「……」

4

后来,阿 K 因为自己当时的手贱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我俩一致认为,我俩会在一起都是他的功劳。

所以,后来我俩只要吵架了,双双找他。他还特别倒霉,跟我俩一起留在了云城。

我留下或多或少是因为林星河,毕竟他接着在本校读研。阿 K 也是因为女朋友还在云城。

哦,他女朋友是我们同校不同系的大三学妹。

所以,经常是我俩吵架后,我趁着上班摸鱼时间给阿 K 发信息一顿数落林星河的各种不是。下了班,阿 K 约我一起去喝酒,他旁边必定坐着林星河。

次数多了,阿 K 终于看到了问题所在。

有一次,他买完单,看着和好的我跟林星河牵着手走在他前面,他一声惊呼:「合着你俩今天吵架就是为了让我请客啊!」

我跟林星河同时回头:「谁说不是呢。」

他:「……」

他朝着我俩翻白眼摇头:「好家伙,就我一个大冤种。」

也有吵架不找他的时候,林星河读研三年,我俩唯一一次闹分手的时候,我俩默契的谁都没有找他。

分了三个月。

那时,我已经跟林星河在外面租房子一起住。分手后,林星河打包行李,回了学校。

那三个月,我过得浑浑噩噩,甚是后悔当初跟林星河告白,导致现在连朋友都回不去。

我看得出,如果不是那晚我想跟林星河告白,林星河是不会跟我告白的。他一直有他的顾虑,只是我不知道是什么而已。

三个月后,阿 K 生日,邀请我去喝酒。

我对林星河还有感情,知道他肯定会去,所以去了。结果,林星河没去。

那时,还刚好是阿 K 跟他女朋友也闹分手的时候,他也心情不好。他生日,他女朋友也没来,他干脆摆烂不过了。

所以,那天就我跟他两个人喝酒。

偌大的清吧里,喝得微熏的我俩把酒痛骂。

他推了推眼镜,「你跟星河吵架的时候,我贴酒钱都陪了,现在我跟女朋友吵架了,林星河竟然不来陪我,他肯定不是我兄弟。没良心的渣滓!」

我抿了口酒,点头:「那最多只能算酒肉朋友。」

他骂着骂着上瘾了,连我一起骂:「桃子,你就是有大病。」

这我就不能同意了,我说:「我可是来了的,你别牵连无辜。」

他看着我,换了话题:「你跟星河是不是分手了?」

我不说话了,我俩分手的事,我俩跟谁都没说。

阿 K 又闷了口酒,「星河是怕耽误了你。」

他又说了很多,甚至说起了上学时的事。

他说:「那个学弟跟你告白的时候,星河就知道自己喜欢上你了。但是他想读研,你不想,他怕将来让你白等他。所以,就没打算告白了。」

「后来,你生日那天,他看出你想告白了。被我叫回来开门,唠唠叨叨了半宿,还是怕将来分手,让你白等他三年。但他说,如果那天我没有刚好给他打了电话,他就打算在你告白之前,先跟你告白。他说你若跟他告白了,他肯定拒绝不了。既然要开始,就由他告白,他舍不得让你忐忑地等他回复。」

「哦,对了,你俩这次分手,是不是也是这个原因?」

我想了想,好像真是。

导火线是我妈给我打电话催找男朋友,家长们都有一个通病,读书的时候,千防万防着你恋爱,毕业了就恨不得你马上能原地找人结婚生子。

我妈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林星河就在我身边,我当时双手不空,于是开了免提。

我也跟我妈说过,有男朋友,只是还在读研。

我妈没想到林星河就在旁边,直接给我叭叭了一堆:「桃子,你跟你那不靠谱的学生男朋友分手了没?你现在跟他耗着,别到时候他读完研了,再甩了你啊。」

而我妈还是个直肠子:「再说,你跟他谈着,还不得你养着他。妈这里有个已经读完研的男孩子,你回来见一见吧。」

我妈语速太快,我没来得打断,被林星河给听了个全。

最主要是我妈还神奇的刚好戳在了林星河的痛点上。

真是我在养着他。

林星河家里也不是那种大富大贵的家庭,我们在一起近两年,我的工资基本被我俩给霍霍的所剩无几。

我在我妈要接着讲下去时,果断挂了电话。

但林星河第三天找了个不痛不痒的理由,跟我吵了一架。当时,我在公司也受了点气,他找我吵架,我火上来,直接说了分手。

阿 K 说:「星河这段时间也总喝酒,我也不好劝你们。今晚喊你来,就是跟你说一声,你要不就别跟星河和好了。毕竟过了今晚,我就不在云城了,你们以后吵架也没有人当大冤种了。」

我问:「你要去哪里?」

阿 K:「跟女朋友走,她想回她家那边发展。异地恋太难了,总吵架。」

我:「……」

后来那天,我喝多了,最终是阿 K 给林星河打了电话过来送我回的家。我醉得大骂林星河混蛋,玻璃心,就这么两句话都受不了。

又神经病似的抱着他哭,说喜欢了他这么多年,我养着他都没有表示过不满,他竟然因为我妈说得几句不中听的话就找我吵架,分手。

林星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我送回家,看见家里满地狼藉,冰箱里全是啤酒,一个人沉默地在沙发上坐了很久。

但最终他收拾完满屋子的狼藉后,还是离开了。

我以为他不会回头,可阿 K 从云城离开后的第二个星期,林星河提着行李出现在了我家门口。

他说:「桃子,我想了想,吃软饭其实挺香的。」

我看着他,很想哭着抱住他,但我倔强问他:「你凭什么觉得我会一直在原地等你?」

他说得丝毫不要逼脸:「凭我长得好看。」

我看在他长得好看的份上,原谅了他。

那年过年,他跟我回了老家,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跟他出色的颜值,征服了我爸妈。

我妈时而也会少女一把,她在我和林星河回云城时,跟我说:

「妈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跟星河在一起了,妈现在都觉得妈应该再努力一把,将你们两个一起给养了。不然,到时候白菜跑了,可找不到这么好看的白菜了。」

我:「……」

但我妈那时一定没想到,将来有一天,她喜欢的白菜女婿,会背着她的女儿去跟别的姑娘相亲。

不但跟别的姑娘相亲,还打算耗着我不分手。

5

林星河不同意跟我分手后,我没有再继续跟他就着这个问题纠缠,只是在第三天的时候,简单地收拾了行李,离开了云城回家了,还顺手拉黑了林星河。

对,林星河读完研也留在了云城,他本身就是云城人。

我妈看着我提着行李回家,又看我身边空无一人,原本高兴的眉眼里露出了几丝担忧。

这些年,但凡我回家,身边都有林星河。她想说什么,最终一句话也没说,连林星河三个字都没有在我面前提起。

我回家的第三天,阿 K 的电话打了过来。

他自云城离开后的六年,我们就见过一次。

在我跟林星河打算结婚那年。

6

那年,我跟林星河二十七岁。

林星河已经工作两年,我已经工作了五年,虽然还是没有多少积蓄,但是好在我妈给力,说要将女婿一起养了,就真将女婿给一起养了。

她掏出全部积蓄,还卖了老家原本给我买的小公寓,将一百万递到了我手里,让我跟林星河在云城买房,买车。

林星河也是独生子,他妈妈没我妈那么给力,但也是掏出全部积蓄给了他六十万。

我俩揣着一百六十万看房看车的时候,觉得自己像两个罪人。

为了我俩能结婚,两家老人都空了荷包。

云城虽不至于寸土寸金,但房价不便宜,一百多万,只够付个地段不是特别好的两室的首付。

房子看好后,两家人一致认为,先把结婚证拿了,再以我俩的名义一起买。

订婚,结婚这些习俗,再慢慢搞。

领证的日子定在那年的五月二十号。

那时的我们都还没有预料到,这场婚,注定是结不成了。

五月十号那天,许是云城一直阴雨缠绵,我得了场小感冒。可就是那场小感冒,改变了我俩的人生轨迹。

我连续吃了三天的感冒药,没有丝毫好转,转而去了医院,医院验血的结果出来竟然是白血病。

我俩鲜少生病,对白血病这种癌症的印象还停留在一部韩剧《蓝色生死恋》上。

我大脑一片空白,林星河呆愣了片刻后,以最快的速度给我重新挂了另一家大医院的号。

结果依旧。

M2 型急性白血病。

就在确诊的前几天,林星河下完班回来,我俩想太远,房子还没到手,却因为装修风格意见不一致在争执。

他做出退让的时候,还在委屈巴巴说:「哎,我一个吃软饭的,不好有意见,就按照金主爸爸的意思干。」

可是在确诊后,他一扫自己吃软饭的形象。

先是给我选好了救治医院,将我送进医院安顿好后,给我妈打了电话,又给他妈打了电话。

我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他先堵住了我的嘴:「桃子,我们倾不了家,也荡不了产。还没买呢,本来就不是属于我俩的。」

「你其他什么也别想,你就想,你的软饭男友这么好看,如果不好起来,就会被别人捡走。你养了这么多年,你舍得吗?」

五月的和风吹过他单薄的衣裳,我千言万语,只剩下一句:「那不能够。」

当晚,他妈先到了医院,看着我说:「桃子,你什么也别想,钱财比不上你的命重要。有什么困难我们两家一起扛。」

林星河请了一个星期的假,等我妈也来了云城,才回去上班。

我妈来了之后哭得稀里哗啦,最终还是林星河劝住的。

林星河跟她说:「阿姨,你别哭,眼下只能麻烦你离职照顾桃子,我妈那边也会经常过来帮忙的,我下班也会来。」

我妈抱着他又哭,说我没选错人。

可这病,它不是小感冒,不是三五天就能好起来的。

这场病一治就是两年多。

犹记得,第二次化疗完,我的头发几乎脱没了,我对着玻璃自照,「白富美,我现在只剩下白了。」

林星河摇头,「不,你的美永远都不会消失。」

然后,次日,他跟我一起剃了个光头。

我心酸,却倔强地笑话他:「我们又不是十八岁时的小孩儿了,还搞个情头有些矫情了。」

他摸了把自己的光头,「看,我剃了光头是不是也一样帅?」

我:「……」

帅个屁,自从我进了医院,他单位跟医院两头跑,忙得饭都没时间吃。

整个人在短短一个月的时候就瘦了十斤,憔悴的不行,走大街上,没被人喊一声「大叔」都不错了。

他心里承受的压力不比我少半分。

他只是一句都不跟我讲,也不准我讲一句现实的问题,甚至还会为了这个和我吵架。

有段时间我身体出了排异反应,一直吐,像是要把咽喉都吐出来,咽唾沫都费劲,整张脸都浮肿得像个猪头。

胳膊上,后背上也陆陆续续地起红疹,丑得不忍直视。

我趴在床上抱着盆吐完,林星河一手接盆一手给我递水漱口。

我拿起杯子,第一眼就看到了水里倒映着的我肿起的脸,还有我握着杯子的、枯瘦但遍布红疹的手。

我突然就落下泪来。

我说:「林星河,要不我们分了吧。」

我连眼泪都忘了擦,语无伦次地说:「我太丑了,我要是治不好怎么办?」

「太难受了,我不想治了。」

「别耽误你了,林星河,你找别人吧,我坚持不下去了。」

林星河一句话都没说,他沉默着把装着我吐出来的酸水的盆送到卫生间。

再出来的时候,眼睛已经红了。

他看着我说:「我告诉你张晓桃,你现在说耽误不耽误的已经晚了,我们已经互相耽误了这么久,你别想就这么甩了我,我这辈子都会跟着你,我就只认准你这一个人了。」

「还有,别瞎想什么治不治得好,绝对能治好,我们好好听医生的话……」

说到最后,他已经哽咽起来,眼泪顺着脸颊一个劲儿地往下掉。

然后他擦掉眼泪,转头出了病房。

过了半个小时之后,才又像没事儿人一样回来,照常坐到我的病床前,拿热毛巾给我擦手消肿。

我也哭累了,说不出话,只是盯着他,像看不够似的,想把这辈子的都看完。

他注意到我的视线,抬起头,在我的肿脸上亲了一口:「算我求你的,别说这些了,好不好?」

我点点头。

之后谁都没再提过这件事。

不久后,阿 K 抽空过来了云城看我。那时候,他已经跟他的学妹结婚,刚生下龙凤胎。

忙得昏天暗地。

他来后,将他家龙凤胎摆宴的份子钱全部交到了我的手里,说:「桃子,放心,我老婆同意给你们的。」

我不收。

虽然这病确实需要钱,但我跟林星河手里还有钱。

阿 K 唧唧歪歪:「我结婚要钱的时候,都没跟你们见外,你们还跟我见外了?」

对,阿 K 当时结婚的时候手里差十万彩礼,最后是我跟林星河凑给他的。当然,他结完婚半年就还了。

钱最后还是收下了。

但这两年多,阿 K 两个孩子,自己也升了职,更忙了。

联系也少了。

7

他给我打电话,我想都知道,是林星河让他帮忙打的。

但我还是接了,他问:「你跟星河怎么了?」

我努力压下漫上眼眶的泪水,「分手了。」

阿 K 在电话那边长长叹气,「你们那么艰难都走过来了,怎么突然就走不下去了?」

我:「……」

谁说不是呢。

林星河陪着我一起鬼门关都闯过了。

那时候我需要做骨髓移植,但我的家人里没有一个匹配的,只能等骨髓库那边消息。

那段时间我近乎被绝望淹没。

那绝望太过折磨人,加上化疗的痛苦,我甚至起过自杀的念头。

不,不是起过这念头,而是真做过。

只是尚未走向云城唯一的大湖,被林星河找到了。

他在湖边抱着我哭,那是我第一次见他哭的那么绝望,他破碎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入我的耳里,「桃子,未来还很长,你若就此放弃丢下我,我以后怎么办?」

后来我跟他回去了,再没起过自杀的念头。

到治愈彻底出院都没有起过这念头。

可如今怎么就走不下去了呢?

因为他是独生子。

他妈妈在我住院的时候说,有什么困难我们两家一起扛。是因为她不想影响我的治疗,也因为她善良。

甚至住院花了那么多钱,险些耗空了两家人的积蓄,她都没有说过一句我的不是,没有对我表现出有任何不满。

在我出院后,还邀请我去她家吃饭,修养。

但病后的后遗症留在那里,谁也没办法视而不见。

我才大病初愈,而我跟林星河已然年近三十,结婚生子的关卡拦在了那里,容不得我们回避。

两年多的化疗,手术,吃药。

先不说将来会不会复发,我暂时至少五年内是不能生孩子的。

我从不认为林星河他妈妈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她对林星河说得那些话也没有任何毛病。

她说:「我知道你喜欢桃子,我跟你爸也喜欢桃子,但是白血病有复发期,一旦复发就是死期。到时候你怎么办?」

她说:「桃子现在这身体,指定是不能怀孕的,我们百年之前,还想看看孙子的到来。」

她说:「我们在桃子住院时,没有说过任何反对你们的话,甚至出钱出力,仁至义尽了。桃子现在也好了,算妈妈求求你,放弃她,重新找个人结婚生子,好不好?」

这些话,她是背着我跟林星河说的,但是句句都是说给我听的。因为那天我刚好在她家,所谓的背着,也不过是我在房间睡觉,他们在客厅聊天。

林星河那天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妈妈。

甚至说出了,若不是桃子,我宁可这辈子不结婚不生子的重话。

林星河拒绝他妈妈后,他妈妈天天给他打电话,说得都是让我们分手。

而在林星河坚定拒绝他妈妈的第二个月,他妈妈因为高血压加上被他气的,住院了。

8

他妈妈在医院住了七天的院,我趁着林星河不在的时候去看过她。

她泪眼婆娑地望着我,说:「桃子,你别怪阿姨,阿姨也真的很喜欢你,但是……」

我没让她说完,我说:「阿姨,我没有怪您的意思,我也很感激您这两年多的照顾。您放心,我会跟星河分手的。」

那天从医院回来后,我便跟林星河说过分手了。

但是林星河不同意。

他甚至将我以前的醉话还给了我,他说:「桃子,我要娶你的人都没有任何意见,你竟然因为我妈几句话就承受不了,要分手,你混蛋,玻璃心!」

他问我:「你知道那时候我为什么又回头了吗?」

他那时候跟我说过,是因为那晚他看着我房子里满地的狼藉,满冰箱的酒。怕我将来没有了他,照顾不好自己,将自己醉死。

如今,他摇摇头说:「不是的,桃子,我知道你能照顾好自己,分手最多也不过是难过几个月,然后捂好伤口,在某一天重新出发。」

「我回头是因为我醒悟了,路再难走,都是要我们自己走下去的,与任何人都无关。分手或许轻松,不用承受来自外界的压力嘲讽,但遗憾会跟随我一辈子,让我骨埋黄土依旧念念不忘,却得不到回响。」

「你爱我,所以,你承受了当年来自你妈的压力,等了我三年。如今,我爱你,你为什么觉得我不能承受来自我妈的压力?」

我:「……」

我如他当年回头一样,坚持了。

那几个月,他近乎天天跟他妈沟通,沟通不成变成吵架,变成干脆不再接他妈妈的电话,变成节假日也不回家。

他妈妈的信息发到我手机上,近乎是哀求的语气:「桃子,你让星河接一下我的电话,好不好?」

终于,如此又冷战了三个月后,他妈妈再次进了医院。

据说是因为他表哥家生了二胎,他妈妈去参加满月宴,几个嘴碎的亲戚还说了几句不太好听的话。

诸如,你儿子研究生毕业,工作再好,不还是没结婚,没孩子。

而他妈妈那次住院,一住就是半个月。

我和林星河是分开去看望他妈妈的。

我去的时候,她妈妈大概是刚哭完,眼里还留着泪光,却还强撑着笑着招呼我坐。

我更加愧疚起来,坐立不安地说了几句安慰话。

临走的时候,我又回头看了眼他妈妈。

她正一脸羡慕地看着临床,小孙子爬到病床上腻腻歪歪地对他奶奶撒娇。

我收回视线,悄声离开了病房。

第二天,林星河去医院陪护完他妈妈回来。

他进门的时候我还在做晚饭,他一句话都没说,从背后抱着我叹气,似乎很累。

我装作不经意地问他怎么了。

他只是说没事的,他可以处理。

但之后的几天,我看着他越来越累,经常一脸疲惫地回来。

接他妈妈出院后的第三天,我看到他和他妈妈安排的女性在相亲。

生死里闯出来的爱情,也难敌生活中的闲言碎语。

我不想再让我的少年要为了我跟家里闹得鸡犬不宁背上不孝的骂名,也不想那位善良的母亲因为儿子被气到再住院。

我说完,阿 K 在那边又是长长的叹气。

终是没再劝说什么,寒暄了几句,挂了电话。

十二月的寒风吹来,我裹紧了身上的大衣,连呼吸都觉得心脏是疼的。

9

一年后。

我已经在老家这座小城市找了份工作,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不跟同事搞职场内卷,周末安逸地摆烂两天。

除了我妈偶尔对着我叹气外。

内心一片宁静。

林星河说得对,分手也最多不过是难过几个月,然后整理好再在某一天重新出发。

我本来是这么以为的。

直到有天晚上停电断网,还赶上我失眠,我只能拿着手机随手翻起了相册。

图片一张张划过的同时,我才意识到,我之前生活的全部几乎都是与林星河有关的。

这张黑到发亮的馒头,是林星河第一次做饭时的杰作,差点烧了整个厨房。

这张并到一起的两个小石子,是我和林星河在湖边找了半个小时才找到两个一模一样的。

这张飞到天上的氢气球,是林星河刚买的,他还没来得及递到我手里,就被大风吹上了天。

这张……

……

不知道从哪张开始,我突然觉得好想他。

眼泪顺着眼角一直流一直流,我怕我妈听见,不敢出声。

只是平躺在床上,看着我们之前的合照,让眼泪浸湿我的头发。

我这个时候才知道,我对林星河的爱,早就无法从我的生命中割舍掉了。

像是上天感应到了我的想法。

在我哭过的一个星期后,

林星河敲开我家门,重新出现在我面前,一身烟灰色休闲装,手里只有一个行李箱。

开口对我说得第一句话是:「桃子,我搞定我妈了。」

我:「……」

然后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我妈说:「阿姨,我下周跟公司请了假,想跟桃子去领证,希望您能同意。」

我妈:「……」

10

我跟林星河到了民政局还在忐忑,我问他:「你到底怎么搞定你妈的,阿姨身体不好,你不要再气她了。偷户口本出来领证,不是一个三十多岁成熟男人该干的事儿。」

惹得登记结婚的小姐姐多看了我们好几眼。

林星河侧头认真地看了我一眼,「你不是见过我相亲吗?」

我:「……」

他:「相亲到第十次的时候,我妈妥协了。」

我:「……」

他:「就是这么搞定的。」

我倏忽想起一年多前,他与人相亲的场面。

开口第一句:「我想跟你讲个故事,故事有点长。」

然后叭叭开始跟人姑娘讲我与他相识相恋的过程,最后竟然厚颜无耻地跟姑娘提要求:

「麻烦您帮我宣扬一下,我这辈子不想留下遗憾,不想被迫对世俗低头。」

「我想在桃子那里吃一辈子软饭,硬吃的那种。」

我:「……」

林星河说:「我妈大概是没有资源了吧,反正我相亲到第十次的时候,她把户口本甩在了我面前,说,『滚去跟桃子结婚』。」

我:「……」

(全文完)

作者:喝酒不吃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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