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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什么对你善良

我将念之火化了。

原本想葬在土里,可我怕流浪狗会把它挖出来。

火化后的念之,被装在一个小盒子里,韩若雪开着车,我坐在副驾驶上,将它捧在怀里。

韩若雪说:「姐夫,你……」

「你不用安慰我,我没有那么难过……」我抚摸着小盒子,轻声说,「其实念之比我幸福,它已经回到轻月的身边了。」

它回家了。

而我呢?

我想,我真是一个好失败的人,我连妻子最后的遗产都没守住。

以后晚上入睡的时候,谁给我醒来的希望?

以后清晨醒来的时候,谁给我度过一天的陪伴?

到头来,孤单对于我挥之不去,哪怕努力地想去躲避这股绝望,却也只能靠着依稀的回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我已经是个只能靠回忆苟延残喘活在这个世上的人了。

回到家楼下,我捧着小盒子上楼。

家门口站着个女人,她费劲地想用钥匙开锁,却发现怎么也打不开。

那是我的岳母蔡慧敏。

我冰冷道:「你来做什么?」

她这才发现我,吓得一哆嗦,可瞧见我身后站着韩若雪,她才总算鼓起勇气说话:「我想带点女儿的东西走。」

我说:「这里没有任何东西是属于你的。」

「不管怎么样,那是我的女儿……」蔡慧敏说,「我也想有点女儿的回忆啊!」

我冷冷地看着她。

我讨厌这张脸,无论看百次千次,我都深深地讨厌这张脸。

韩若雪抓住我胳膊,她小声说:「姐夫,你就不要跟我妈过不去了。无论如何大家都是一家人,姐姐肯定也不想你们闹成这样。你看这样好不好?你跟姐姐的共同回忆不让她带走,如果她想带点自己给姐姐买的东西,或者姐姐以前在家里就有的物品,你让她带点回去。那本来就是姐姐和她家里的回忆……对吗?」

我沉默一会儿,最后点头说:「好。」

我打开了门,而蔡慧敏小声嘀咕:「怎么换锁了也不说一声,我用轻月留下来的钥匙还打不开。」

「这个家与你有关系么?」我问。

她顿时不敢说话,我进了屋,小心翼翼将念之的骨灰放在了电视机下面。

蔡慧敏进了卧室,而我坐在沙发上,我们谁也不跟谁说话。在我的心里,她已经算不上是我的亲戚了。无论未来如何,我都无法做到原谅她。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蔡慧敏搬出了许多东西,她坐在客厅的餐桌旁收拾着,忽然问韩若雪:「清河呢?」

「我们刚去了趟宠物医院,现在清河帮姐夫修车去了。」

「他们两个的感情倒是好,清河也不多帮我说说话……」蔡慧敏整理着衣服,忽然问,「你到底跟他说好了没?昨天我遇到你以前的同学,就是以前跟你一起参加演讲比赛的那个……她都已经结婚好久了,带着一对双胞胎逛街。」

「妈,你想说啥?」

「就是苏清河到底娶不娶你啊?都拖多久了,还不来表个态!他可别跟你是随便玩玩!」

韩若雪说:「他工作忙,所以暂时没考虑结婚的事。我说我结婚你担心个啥呀,再说了,清河那人品能像是玩玩的人吗?」

蔡慧敏将衣服一拍,认真地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见的世面肯定没妈多,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年轻有为,可为啥不娶你,你看不明白吗?他就是觉得自己将来能走得远,先把你当个备选,将来如果遇上更好的了,肯定要和你分手!」

韩若雪睁大眼睛,吃惊地说:「你怎么这样说清河?」

「你自己没有脑子的啊?他老说再等等,给他点时间准备。这男人讨老婆要准备啥?不就是等事业稳定吗?可他一直立功,这些年拿了多少功,升了多少次,为啥不娶你啊?说明他有野心,他觉得你现在配不上他!我可跟你说,他最近连着破了那么多案子,肯定把自己看得要飞起来了,已经瞧不上你了!」

「清河这些天是立功很多,所以他才忙啊!」

「忙啥啊!他那还不稳定?要是连他都算不上稳定,他那些同事都别讨老婆了!以前我还觉得这孩子心眼好,现在瞧出来了,他才是藏得最深的那个!」

韩若雪翻了个白眼,明显懒得与蔡慧敏多说了,索性来到我身边的沙发坐下玩手机。

蔡慧敏却还继续说:「我给你安排了一个相亲,要不你今天去一趟,那男的家里很有钱。」

韩若雪惊叫道:「你疯了吧!我有男朋友我还去相亲?」

「你才是疯了!我女儿长得这么美,不赶紧趁着年轻的时候结婚,难道等跟那苏清河混得人老珠黄了再被抛弃?你这漂亮脸蛋还能保持几年?」

「我……」

「要是苏清河娶你,我还需要给你安排?反正你必须去!你也可以借此逼迫一下他,让他赶紧给你个答复,他如果不和你结婚,也别耽搁你的未来!」

我听得有些烦了,扭过头瞥了蔡慧敏一眼:「聊够没?聊够了出去,一坐下来就叽叽喳喳的,别在我屋里吵。」

蔡慧敏在我面前不敢多说,只能闭上了嘴,她急匆匆将东西收拾好,我还检查了一遍,确定她只带走了属于她的东西。

韩若雪满脸委屈地跟蔡慧敏一起出去了,当她们走到电梯口的时候,我还看见蔡慧敏掐了一下韩若雪的腰,恶狠狠地说:「你咋就把自己搞这么贱啊!男人不娶你就别贴上去,真没尊严!」

韩若雪痛叫一声,而我也是关上了门。

我躺在沙发上,给苏清河发了个信息:「早点把若雪娶了吧,跟你那么多年了。」

他暂时没回我,我转过头,看着念之的骨灰盒。

偌大的房子里,终于只剩下我一人。

再也没有往日的热闹,再也没有曾经的温度。

我好似活在这个世上,可又偏偏感受不到自己活着的气息。这世上见证过我活着的,陪伴过我活着的,都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

我对着骨灰盒呢喃:「好想下一个就是我……可到底什么时候才轮到我?」

手机忽然响了,打断我的思绪。

当电话接通,那边传来了陈小九的声音:「你目前能行动么?」

我说:「又来了个人渣是吗?正好我今天心情很糟,想发泄一下。」

那边无奈地说:「你以为二次犯罪的人很多吗?我告诉你,下次这种行动估计要等三年后了,到时候有个人需要你拯救。」

「三年后的事……那个人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我不能告诉你,我怕影响到你,那件事很危险,我一直在考虑别的对策……所以我想到了其他更安全拯救那个人的办法,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些情报……」陈小九说,「这些都是潜逃了多年的逃犯,他们最终没能逃过法律的制裁。你如果感兴趣的话,我将这些逃犯的信息给你,你可以提前捉到他们,节省警方的时间和精力,或许还可以保护到三年后的那个人。」

唔……

我陷入了沉思,这种事情和我一开始打算的不同,替警方捉捕逃犯,这不就变成真正的猎罪人了么?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原来是苏清河那边给了我回复:「快了,准备跟领导提交申请了。」

我看着这个信息内容,忽然有了个想法。

既然他想早点稳定,那我为何不帮他一把?既然我已经没有什么可期待的了,至少我希望他能好好的。

我说:「好,把那些逃犯的信息都给我。」

「未来十年,城内会有三位逃犯被抓捕归案,但我只能给你其中一位,因为另外两位极其危险。」

「既然是危险的罪犯,那你更可以给我。」

「不行!我对你的帮助仅限于帮你抹除被警方找到的罪证,如果你在打击罪犯的时候遇到危险,我难道还能瞬间出现在你身边帮忙吗?你必须保护好自己!」

陈小九的声音很严厉,听着有容不得商量的味道,我也只好不再询问。

她给我发来了一位逃犯的信息,随后叹气说:「在你捉捕逃犯以后,也许你能拯救到那个人……那是你最后一位要借助时空拯救的人了。」

「知道了。」

我看着逃犯信息。

潘伟强:85 年生人,曾经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在 10 年春节做了砍腿党,多次伤人抢劫。后来潜逃到了这边,一直在亲戚开的工厂里打工。亲戚也包庇着他,导致潘伟强多年没被发现,最后还是被警方抓获。

我紧紧皱起眉头,砍腿党么?

其实现在很多年轻人不知道什么是砍腿党了,这是以前流行过的一种犯罪。在移动支付还不完善的时候,发工资都是发的现金,尤其是农民工,他们之中很多人会把工资存在工头那,过年的时候再一起结算。

这就导致了过年的时候,他们需要带着大量的现金回家。所以那个时候,人们坐火车、公交车都喜欢紧紧抱着包,因为那是自己一整年的血汗钱,也是支撑着他们回家的尊严。

甚至有些人会在内裤上缝个口袋,就是怕钱被人偷了,好歹留着一点不至于沦落街头。

砍腿党便是那种一年到头不做事,天天到处混日子的,却跟家人谎称自己在外工作。等过年的时候,他们就骑上摩托车,带上砍刀,打听清楚哪个工地发工资,从背后接近领到工资的农民工。

没有商量、没有威胁,直接一刀就往腿上砍下去!

砍腿就是为了避免受害者逃跑,有些刀厉害,更是能把人的腿砍得只剩一点皮肉相连。这时候砍腿党就会下车,抢夺受害者装了一年工资的包,若是受害者反抗,还要再砍几刀。

等抢了钱,他们再回到老家,装作这是自己辛苦一年挣来的。随后他们花个精光,明年春节再去抢。

如今有移动支付了,人们越来越不喜欢带现金,砍腿党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潘伟强在 10 年春节连续作案三次,先是伤害了一位中年男子,然后砍断了一名男子的腿,最后更是抢劫了工地上发工资的做饭阿姨,那位阿姨正好家里父母生病了,想把钱留着给父母,宁死不肯松手。

抢劫未遂的潘伟强恼羞成怒,在那位阿姨的脸上砍了三刀,把嘴唇都砍断了,导致她下半辈子变得极其丑陋。

我看着信息,当年潘伟强应该被抓,但是在逃避警方捉捕的时候,只有一位警察在追,他立即将自己的同伴捅伤推下了车,那位警察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潘伟强逃跑,先把他同伙送去了医院抢救。

用这样的人渣来泄我心头之恨,也是一件好事。

而且……

只要我解决的案子够多,苏清河就会无事可做。

这样一来,他就能安心调离前线了。

其实我很了解他,这个人重情重义,虽然总说为了若雪想考虑换岗位,可他又怎么放心离开自己一手带出来的那些同事?

案子少了,他才能放下心来。

我冷笑道:「又是一个该死的人,却要送给警察。」

陈小九说:「不要忘了我们的理念,你是为了保护好人与惩戒坏人而出手的,话说发明了这电话的李硕家就在附近,我目前住这儿。」

「住那么偏僻?」

「李硕本就不喜欢热闹的市区,更喜欢待在人少的地方。他给自己搞了个私人作坊,那边有个装天线的屋子,墙壁上还有我和他一起涂鸦的画面,那就是李硕家。你做事的时候注意点,别惊扰到他了。」

「知道了。」

我挂断电话,仔仔细细地看起了那边的地图。

既然要动手,就要把环境了解透彻,我不喜欢让盯上的猎物有机会逃跑。

研究完地图后,我去了南二街,从大水箱里拿出了我的东西,换上了衣服,戴上皮手套,把面具暂时先收着。

潘伟强工作的地方,是亲戚用来做零件加工的一个私人作坊。

那私人作坊,就在城边的老村,这更方便了我的行动。

老村的路很破旧,道路边的路灯也不多,这是个没有夜生活的地方,人们都早早关上了门,街道上都是机油的味道。

自从创业热席卷全国,人们很难看见简简单单的一楼了。

道路边的一楼,或是变成了店面,或是变成了私人作坊。

整条街的私人作坊,散发着浓郁的机油味道,人们私自搭建了铁棚,棚子上挂着黄色昏暗的电灯泡,地面都是漆黑的滑腻腻的油污,早已经渗透到水泥地里,成为怎么也擦洗不去的痕迹。

我没有急着找潘伟强,而是先把附近的巷子道路都搞清楚,反复确认了这四周的路况环境。

不多久,我就看见远处的巷子有个天线,墙壁上涂鸦着一只咬着胡萝卜的卡通兔子。

那便是陈小九和李硕留下的。

我伸出手,轻轻地放在了那卡通兔子上。

不知为何,我忽然有种我们仨人是一伙的感觉,可惜李硕生前从来不知道我做的事情。

确认完环境后,我才戴上面具,去了陈小九给我的详细地址。

铁棚里,一个男人靠在摩托车旁,对着摩托车的镜子梳理自己的头发,而我查过通缉的信息,与照片上的潘伟强一模一样。

他哼着曲儿,似乎心情不错,我戴上面具,走进了铁硼。

他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来看见我,顿时吓了一跳,然后问我:「你谁啊?」

我问他:「你是要去约会?」

他反问我:「你是娜娜的什么人?戴着个面具想干什么?」

娜娜?

我算是听明白了,他估计是误会我和他今晚的约会对象有关系了。

我朝着他走去,淡淡地说:「我问你啊,你知道回家对一个人意味着什么吗?」

他没听明白我的话。

我继续说:「若是这辈子能安安稳稳,谁又愿意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漂浮不定?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工作时不敢与人闹得太难看,下班后待在屋里无处可去。街道是陌生的,不知道拐过路口之后会遇见什么……这是在自己家没有的感觉,不是吗?」

「你在说什么?」

「在自己的家,可以知道拐过下个路口是便利店,可以去拿买瓶喝的……在自己的家,可以叫上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聚在一起时哪怕没有话题可聊,也不会觉得尴尬。人们在外边受尽委屈拼搏挣扎,无非就是希望回到那个小小的地方,守护自己小小的幸福。」

他皱着眉:「你到底想说什么?你是傻逼?」

我呢喃道:「他们只是想回家,却被你夺走了一切。」

在这一刻,潘伟强猛地反应过来,他脸色一下变得苍白,眼神也是飘忽不定,时不时看向我身后的出口。

我轻声道:「一个女人,靠着自己勤劳的双手挣了一年的血汗钱,她仅仅只是不愿意给你,却被你砍断了嘴唇,永远失去了自己的美丽。她变得丑陋不堪,你却在这儿梳理发型,准备约会。」

潘伟强惊慌地说:「你是警察?」

「警察?我可不是那么善良的人。」

我笑了。

潘伟强突然动了,他连忙朝着我身旁的空地冲去,撒开双腿就往外头跑。

我却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将他狠狠扯了回来。

被扯回来的瞬间,潘伟强急忙一拳砸向了我,我避开了他的拳头,旁边的仪表车床上放着一个老刀片,我拿起刀片,猛地划在了他的脸上!

潘伟强痛得捂住了脸,还没等他惨叫,我已经又是一刀划断了他的嘴唇!

这一下,他痛得连惨叫都极其别扭。

「还没完,你给了她三刀,还差一刀。」

我抓住他的头发,最后一刀划过了他的整张脸。

铁棚里,潘伟强的惨叫声是那般歇斯底里。

我抓着刀片,轻声说:「警察不会给你这个,法律也不会给你这个……但我会。」

潘伟强不敢反抗,他趴在地上,哭着与我说:「放……放过我……」

「当年别人也哭着求你放过他,可你心软了吗?好奇怪,你自己就是个抛弃了善良的人,为什么要求别人对你善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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