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未婚夫带着一女子游历归来。
那女子张扬明媚:「这就是你的未婚妻吗?看起来的确无趣。」
他嗤笑:「她怎能同你比。」
1
沈飞白外出游历三年,终于在我与他的大婚前夕回京了。
母亲带着我一起在城门外迎接他,不想他傲慢地跨坐在马上,怀里抱着一位奇装异服的绝色女子,看也未看我一眼。
他冷淡地向我母亲微微颔首,便策马进了城。
母亲气急,我拦住了她。
那女子银铃般的笑声隔空传来。
「这就是你的未婚妻吗?看起来的确无趣。」
沈飞白轻蔑地嗤笑了声,附身在她脖颈上亲了亲:「她怎能同你比。」
「算你识货,我可是草原上追云逐日的鹰,才不是你们汉人养在深闺的兔子,胆小又瑟缩,只知道依靠男人存活。」
他们笑作一团,好一对璧人,将我的脸面踩在地上,全然不顾两家多年情分。
2
沈家与谢家乃是世交,我与沈飞白自小便定下婚约。
沈飞白带着异国女子高调回京。
这事不过半日就传遍长安。
三年前,父兄不幸战死疆场,我沦为将军府遗孤。
众人提起我时,也是多怜悯可惜。
是以在我被未婚夫如此羞辱时,百姓反而都是在替我愤愤不平。
3
我出门施粥时,正好碰到那位叫乌依娜的异国女子。
她一身紫纱打扮,露着纤细的腰肢,腰间挂着一柄月牙弯刀,既英气又艳丽,端的是姝色无双。
谁知下一秒,她便扬鞭抽向将军府外摆着小摊的老人,怒道:「我和沈郎才是天定良缘,她谢云懿算是个什么东西,给我提鞋都不配!你这个老不死的,竟敢说我抢了她的姻缘!」
我眸色一寒,疾步上前用力握住她带着厉风抽出的鞭子,重重一拉。
她瞳孔猛缩,一个不稳,向前趔趄了两步,险些摔倒。
她稳住身子,难以置信地打量我,似是不相信我这等「养在深闺的兔子」,也能从她手里夺走鞭子。
「你知道我是谁吗?将沈郎为我寻的鞭子还我!」她娇蛮厉喝。
「道歉!」我扶起倒在地上的老人,指着散落一地的瓜果,一字一顿,「捡起来。」
她一外族,竟公然在我长安朱雀大街上欺辱我族百姓,实在放肆!
周围百姓群情激昂,但碍于沈家的官威,敢怒不敢言。
「道歉?哈?这老不死的敢对我不敬,我没将她碎尸万段就不错了!」她蛮横一脚踩碎了老人家售卖的瓜果,嫌弃地抬了抬腿,朝老人身上踢来,「脏死了!」
我护住老人,忍无可忍,一鞭子抽在了她脸上。
她躲得快,用手挡住,手臂上顿时多了一条血印。
她气急败坏,抽出腰间弯刀,愤怒地朝我砍来:「你这种下贱的汉人也敢伤我!我要砍下你的头丢到汉人坑里去!」
闻听「汉人坑」三字,我险些控制不住杀意。
沈飞白不知道从哪里冲了过来,紧紧抱住她,对我怒目而视:「你心肠竟如此歹毒!你凭什么打她!」
我将鞭子丢给了他,红着眼睛,做足了被未婚夫背叛凌辱的可怜模样。
我倔强地和他对视,强忍着泪水不落下,哽咽控诉:「你为什么只看见我打她,难道你没有看见她对老人家动手吗!」
他怒到口不择言:「他不过一介庶民,怎能同乌依娜相提并论!」
此言一出,周围接受施粥领米的百姓都坐不住了。
沈飞白和乌依娜被人围了起来,众口铄金,百姓们一人一口唾沫,险些将他们淹死。
我擦了擦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泪,扶着老人离开。
再不走,只怕我得笑出声来。
乌依娜尖利地哭着:「我要杀了你们这些贱民!我要杀了你们!!别碰我!!!」
沈飞白在我身后气急败坏地吼道:「我乃相府嫡子!都给我滚开!」
我脚步一顿,没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蠢货。
3
第二天一早,沈飞白不知中了什么邪。
他一身鞭痕,褪去上衣,跪在我将军府外负荆请罪。
我有些好笑地望着他背上的那捆荆条,他梗着脖子,不敢看我,脖子到脸通红。
难为他也有羞耻的一天。
他爹无颜地同他一起下跪。
我立马搀扶住了他。
沈伯父老泪纵横:「我对不起你父亲更对不起谢家!谢家满门忠烈,三年前同回鹘那一战,谢家十七位儿郎皆战死,这才守得大楚如今的安定,我却养得这不孝子负了你!」
我沉默起来。
沈伯父向我再三保证,不会让乌依娜进门。
沈飞白也一改之前对我的态度,语气热络起来,深情款款。
「我同乌依娜没有关系,她是我在外游历时救下的女子,我只是拿她当作红颜知己,你若是介意,待我们成婚后,我再也不会见她——」
鬼扯。
我懒得多看他虚伪的面容一眼,心里估算着时辰,我期待的人也该来了。
终于,不负我所望,她来了——
乌依娜红着眼睛,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孩童跑了过来。
她哭着闹起来:「你敢不见我!你要是不见我,我现在就带着孩子一起死在这里!」
4
沈伯父气得直哆嗦。
沈飞白也顾不得跪了,爬了起来拉住她,压低声音安抚:「这是什么话!我都说了是权宜之计了!」
沈伯父跳脚,他是文官清流,最要紧的就是名声了。
现下被周围百姓议论纷纷,他如芒在背,羞地怒吼:「她要死便让她带着这两个杂种一起死了!你还不给云懿跪下!快快放开她的手!你不要脸我还要脸!百姓都看着呢!」
乌依娜恨恨地瞪着我:「谢云懿,我告诉你,沈郎已经被我下了绝子药!你想嫁给他?那就一辈子别想有子嗣!」
我面上委屈,实则诛心:「你放心妹妹,你的子嗣就是我的,日后我为主母,自然会善待他们。」
乌依娜被我激怒,红着眼睛哭着冲上来,像个泼妇一样扬言要杀了我,被沈飞白死死拉住。
我找准时机立即倒在了地上,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我索性眼睛一闭,直接装晕。
此时无声胜有声。
母亲连忙带着婢女将我抱了起来。
她按照我同她提前讲好的,啐了沈飞白和他爹一脸,哭着骂道:「我呸!忘恩负义的狗东西!你们沈家欺负我谢家男儿都死在沙场了,全来欺负我们孤女寡母!丧良心的你们不得好死!」
沈飞白和他爹脸色涨红跟我母亲说好话,乌依娜不甘示弱,带着她的两个孩子哭嚷了起来。
真是好一场闹剧。
我掀开一点眼缝望着周围愤怒的百姓们,心满意足地阖上眼眸。
好戏啊,这才开场。
4
自从沈家知道沈飞白真的服了绝子药后,便将乌依娜的孩子好生接了回去照料,全忘了在将军府外答应我的事情。
母亲气得摔了几个上好的古董。
「现在知道了,总好过嫁过去才知道。」
「你同他青梅竹马,你不难过?」她担忧地望着我。
我指尖点了点棋盘上的「马」,拿起来含笑吃了母亲的帅:「将军。」
「你还笑得出来!陛下命你明日进宫呢。谁能想到那个乌依娜居然是回鹘公主,此行是奉旨和亲的。」
我透着窗外的日光看着手里的那枚败将,轻声呢喃:「没事的娘亲,你女儿我可不是什么深闺里养大的兔子,我是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啊……」
上苍怜我苦楚,让我重生在沈飞白进京这日,我又怎么会再次步前世谢家满门抄斩的后尘。
5
我同沈飞白,年少相识。
青梅竹马,焉能无爱?
我也曾在西窗下绣过大婚的喜帕。
我也曾为他一句话神魂颠倒夜不能寐。
可这一切,都在他勾结乌依娜害得我家破人亡时通通化为云烟。
我情愿他死在了编纂山河志的路上,死在了回鹘的汉人坑里,死在了我最爱他的那一年。
也好过三年前他通敌叛国,坑杀我谢家十七位铁骨铮铮的儿郎。
最小的十七郎,才十五岁,三年前出征时曾拉着我的手给了我一袋蔗糖:「阿姐这个甜!等我回来再给你买!」
可是他没有回来。
谢家所有人,因为沈飞白的背叛,尸骨无存。
父兄的头颅,至今悬挂在回鹘汉人坑的旌旗上,到死未能归故土。
我心中有大恨。
唯以仇人颈中血,方能浇我之块垒。
6
进宫那日,乌依娜特意在角门外等着我。
她与那日的泼妇形象判若两人。
此时的她,锦衣华服,端庄无比。
她满眼得意地站在我跟前,居高临下地睥睨我。
「谢云懿,你想不到吧,我是公主,是你的主子。」她抬起我的下巴俯瞰,撇了撇嘴,「你们这些汉人真的好无趣,我在草原的时候,那些被俘虏来的汉人妇孺们只会哭,我把她们丢在狼群里,她们动也不敢动。」
她玩味地盯着我的眼睛,仔细地观察着我的面部表情,妄想从中窥见我的恐惧与害怕。
我冷冷与她对视,她突然笑了起来,唇上猩红的口脂在日光下血淋淋反着光。
「唯一有趣的是,有个母亲为了护着孩子,居然被狼群撕咬都不肯松开抱住孩子的手,啧啧啧,太神奇了。」
她笑意加深,愉悦极了:「那个母亲叫周书意,听说你的三嫂也是叫周书意,对吗?真是太可惜了,她到死也没能护住你的侄子,还是被狼群分食吃了,真是好生可怜呀。」
我冷睨着她,浑身血液凝滞。
我不合时宜地想起上辈子她被断手断脚做成人彘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模样。
想来,还是我太心慈手软了。
我就应该将她丢入狼群里,让她也尝一尝自己被畜生分食的滋味。
7
今日的宫宴,是陛下为乌依娜和回鹘使者接风洗尘所设。
他下旨命我进宫相陪,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此行,是鸿门宴,我是沛公。
我望着端坐高台已经垂垂老矣的九五之尊,心里的恨意此消彼长。
姑母为皇后,谢家是外戚。
这些年,因为陛下的猜忌,父兄已经交卸了许多权利。
陛下依然不满。
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居然能昏聩到授意沈飞白联合回鹘主将乌亚索里应外合,只为在战场上名正言顺坑杀我谢家儿郎!
为了诛杀忠臣,陛下不惜以牺牲三城百姓为代价,供乌亚索屠城。
父兄拼死血战,最后被万箭穿心而死。
我最疼爱的十七郎,他才十五岁,为了守住第四城的百姓不被屠杀,甘愿受降,被乌亚索绑在马后,生生拽拉而亡。
至此,谢家满门,几乎死绝了。
他却还不肯罢休!
上一世,也就是今天,他下旨让我嫁给沈飞白。
为的就是让沈飞白以谢家姑爷的身份揭露谢家通敌卖国,好彻底灭我九族。
那些伪造的信件,全是沈飞白藏在我的闺房里的。
上辈子谢家被抄家,母亲和幼弟皆被斩首,三妹也被凌辱致死。
最后纵然是我报仇了,却也成了孤家寡人。
这辈子,我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云懿和飞白都是朕看着长大的,这婚事朕看这个月就办了吧。」
与上辈子一样的话响了起来。
我强忍着心里的恨意,起身走到殿中,腰身笔直下跪,一字一顿,说出与上辈子完全相悖的话。
「回陛下,臣女要与沈氏三郎沈飞白退婚,若陛下不允,臣女便自缢家中,到地府与父兄团聚。」
言罢,为表明决心,我重重磕下三个响头,直至溅出鲜血。
8
气氛死一般的沉寂,被宴请的王室公卿皆不敢言。
我跪伏在地上。
上辈子这个时候,我并不知道乌依娜已经和沈飞白有了两个孩子,更不知道父兄的死是沈飞白与陛下的手笔。
是以在沈飞白于将军府门外负荆请罪,解释自己与乌依娜毫无瓜葛的时候,我信了。
我借着陛下旨意,欢欢喜喜地嫁给了自己年少倾慕的公子。
成婚后,我为他打点内宅一切。
上敬公婆,下御奴婢;内庭后院,井井有条;京城内外,无不称赞。
只为他在官场可以安心为百姓立命。
未承想,他竟是忘恩负义心狠手辣的中山狼,娶我是为了屠我满门!
从我重生回来的那天开始。
我便开始筹谋,引乌依娜与沈飞白入局。
那天讥讽乌依娜的老人是我一手安排的,目的就是为了激怒她犯错失礼,令百姓厌恶。
一个是忠臣遗孤,一个是敌国公主,民心自然归我。
她之所以会带着两个孩子来闹,也是我让人将消息传到她耳朵里去的。
她真是和上辈子一样蠢,一点长进都没有。
因为爱情盲目妒忌,自乱阵脚,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你和沈家的婚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能退婚。」陛下不怒自威。
「回鹘有意与大楚和亲,这是两国休养生息的好事。乌依娜公主此行的使命是以一己之身换得两国和平。
「她如今已经为沈飞白孕育一双儿女,怎能没有名分?这岂不是打回鹘的脸?
「若是处理不当,定然挑起战乱,乌依娜贵为公主,陛下不可委屈她做平妻。」
我顿了顿,哽咽道:「况且,谢家一门为国捐躯,如今只剩下我与年仅三岁的幼弟,臣女只想照顾幼弟长大成人,为谢家传承香火,万不敢耽误两国和亲大事。」
此言一出,尚且还安静的群臣窃窃私语起来。
御史院谏议大夫同我父亲是故交,昨日该哭的我已经哭过了,该送的礼这帮貔貅也吞进去了。
现下,我点到为止便好,后面的自有人为我推波助澜。
谏议大夫站了出来。
「陛下,如今长安城内百姓都在谈论沈飞白欺辱忠臣遗女,都在为谢家抱不平。」
「沈飞白既然已经和回鹘公主有了孩子,那么和谢家的婚事自然不能作数了,否则会令沙场将士寒心。」
台谏诸位列班而禀,陛下脸色难看,却也只能强压怒火,允了我与沈飞白退婚的事。
9
当今陛下,杀了兄长这才继承大统,最怕的就是「民心」二字。
便是为了自己的名声,他也得答应我的退婚。
历来帝王,谁不想死后青史传世,皆是贤名。
10
宴会结束,我换了一身装备从暗门去了质子府。
乌隐还是和上辈子一样,装着一副体弱多病的娇娇样子。
我将提前准备好的药丢给他。
「要不了多久,我会送你会回鹘,你答应我的事情我要看见。」
他慵懒地靠在床上,把玩着那粒药丸,轻笑:「真是,好狠心的小娘子。」
我想起上辈子他的孟浪,恼羞成怒,抢过药丸,塞在他嘴里:「办不成我的事,没有解药,你等死吧!」
他含笑斜睨着我,猩红的舌尖舔了舔我的指腹:「知道了,姐姐。」
我忍无可忍,狠狠踹了他一脚。
上辈子谢家被抄斩,我被乌隐救下。
那时我才知道,原来我这些年一直暗中保护着的病弱质子,是个韬光养晦一心只想弑父杀兄的疯狗。
11
当我在将军府的大堂看见带着礼物来访的太子殿下时,我瞬间明白了陛下的计谋。
没了沈飞白,让我嫁给太子做太子妃。
既能堵住悠悠之口,又能将我困在他儿子身侧,翻不出风浪,只待时机成熟,再次灭我九族。
可惜,我不是只会等死的蝼蚁,也不是他棋盘上的废子。
卒尚能吃帅,况乎人也?
连着几场赏花宴,我都陪在太子左右,帝王的心思大家已经心知肚明。
办砸了与我的事,陛下迁怒沈飞白。
虽说没有贬职,但也不似从前那般宠幸。
我约沈飞白一见,故意透露给乌依娜。
「你和太子已经要定下婚约,还来找我干什么?」他厌烦道,眼下乌青,显然最近过得不好。
我眼圈一红:「飞白哥哥,云懿与你一起长大,云懿的心你还不明白吗?」
他沉黑的脸色稍稍好了点:「婚事可是你自己退的,现在说这些干什么!」
我望着那道越来越近的紫色身影,靠近沈飞白,伸手摸了摸他眼下的乌黑:「飞白哥哥,你瘦了。」
衣服上提前撒上的香料已经发挥作用,沈飞白眼神逐渐迷离起来,挨得我极近。
我推了他一把,眼神示意,他瞧见乌依娜,瞬间清醒过来。
乌依娜狐疑地看着我们,我羞红着脸不说话,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转身就跑了。
当晚,沈家的探子便来报,乌依娜和沈飞白不知为何大吵一架。
我笑了笑,看来那枚被我塞进沈飞白衣服里的小小耳坠,总算是发挥了作用。
12
第二日,乌依娜送来帖子约我和太子过府赏花,我便知道机会来了。
「我同沈飞白已经退婚,不知道他们还找我干什么,我实在是害怕。」我垂眸怯怯。
「别怕,你是孤未来的太子妃,没有人能伤你半分。」他浅笑生辉。
真是。
好一个。
温柔少年郎。
席间,谈了一些话之后,乌依娜突然冷笑发作起来:「太子殿下,我昨日在我夫君的衣服里发现了一枚耳坠——」
我拿起自己手边的荷花酥,主动喂到太子嘴边:「殿下尝尝嘛。」
我柔顺听话,深得他心。
太子凑过来咬了一口,刚要笑着说话,下一瞬,便七窍流血倒在了地上。
他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我,鲜血渐渐蔓延了眼眶。
我啊了一声倒在婢女身上,乌依娜也傻了眼,周围的侍卫全部都跑了进来。
乱成一团中,我望着太子被抬走的身体哭得泣不成声,扑过来抓着乌依娜的手吼道:「是你!是你杀了太子殿下!回鹘派你来,是为了杀我大楚太子的是不是!」
禁军分开我们,羁押乌依娜进宫,我被扶着上了进宫的轿子后,面无表情地揉了揉指腹上残存的粉末感。
上辈子,太子被狗皇帝下令担任监斩官。
临刑前一天,我的三妹就是这样被从他的床榻上拖下来的。
七窍流血,死不瞑目。
如今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
狗皇帝处心积虑给我送来了太子这把好刀,我又怎么能不利用好他铲除乌依娜呢。
借刀杀人,是父亲授我兵法时讲的第一课,我如今学以致用,也算是不辜负。
太子死在乌依娜的府邸,乌依娜作为回鹘公主,首当其冲。
她的和亲,随着太子的死,只会变成一场有预谋的谋杀楚国未来储君。
太子死这件事的性质,现在已经从后院女子的争斗,变成了两个国家的事情,一个处理不好便会开战。
乌依娜的好日子,到头了。
13
太子殿下已经没气了,太医检查后的确是中了砒霜。
乌依娜被搜身,太医从她指腹上查到了砒霜的粉末。
不多时,大理寺来人报,乌依娜的贴身婢女日前的确买过砒霜。
证据确凿,乌依娜被下狱。
谁也不知道她的贴身婢女是我三妹扮的。
回鹘女子的面纱真是给我行了好大的方便。
现下,乌依娜的婢女也已经被我的暗卫处死,死无对证。
而我也趁机跪在了地上:「太子殿下对臣女一片真心,今日他被人所害,臣女愿替他守孝三年。」
为了避免狗皇帝再给我塞其他男人,我得从根源处断掉他的想法。
狗皇帝子嗣不多,其中最疼爱的就是太子。
现在太子死了,他正悲痛欲绝,听得我的请求,外加上其他大臣的附和。
他虽然没有同意,但也说自己会考虑。
回去的路上,我故意绕到回大理寺必定经过的路上等待着。
大理寺卿周月白坐在马上,寒眉冷目,气质冷然,令人不敢接近。
他身后囚车里关押的,就是被绑住手脚塞住嘴的乌依娜。
为防有人刺杀,囚车周围都是禁军。
乌依娜看见我,瞳孔痛苦地睁大,恨意从四面八方压迫而来。
我朝她笑得温柔。
很快。
她的沈郎也会来陪她了。
他们这些手上沾着谢家人鲜血的畜生,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14
我从将军府后门回了府,沈飞白在前门发火要见我。
我自然知道他的来意,太子死了,乌依娜被下狱,这事大楚必然是要回鹘给一个说法。
三年前同回鹘的一战,虽然狗皇帝和沈飞白背刺我父兄,可最后,战事依旧反败为胜。
谢家无一生还,回鹘也同样元气大伤,几大部落也发生了内斗。
铁律儿一脉从回鹘叛出,雄踞天山一带自立为王,和乌亚索分庭抗礼。
若是乌亚索率回鹘和大楚开战,保不齐铁律儿就会动手。
到时候大楚和铁律儿就会对乌亚索形成前后夹击的攻势,他必败。
所以,乌亚索在没有完成回鹘的统一时,是断断不敢和大楚开战的,他赌不起。
到时,乌依娜必然成为废棋,任由大楚处置,而她和沈飞白的孩子,也将会成为浇灭天子怒火的牺牲品。
沈飞白已经服用了避子汤,他和乌依娜的儿子是他唯一的血脉,也是沈家唯一的血脉,他不能不护住。
现如今能救下乌依娜的唯一方法,便是让当时一同在亭子里的我顶罪。
抑或是,沈飞白此行是想要让我去求大理寺卿周月白,将此案延缓一段时间,给沈家空出想出办法的时间。
他自己是不敢去找周月白的,自从他带着乌依娜回京打了我的脸,周月白无论是在朝堂内外,还是明里暗里,都给他使了不少绊子。
周月白是我三嫂周书意的亲弟弟。
周家自周伯父死在任上,门庭便衰落下来。
父亲不光没有退婚,反而将周家姐弟一同接入谢家念书。
三嫂及笄后,同我三哥成了婚。
而周月白,年少成名,十五岁便中了状元,如今不过及冠,却已位列九卿。
周月白自从有了官职后,为避人口实,搬出了谢家。
三年前谢家出事后,他却不顾御史弹劾,搬回了谢家,一声不吭地替我撑起了谢家的门楣。
依稀记得父兄棺椁回京那日,他抱着哭到虚脱的我,红着眼睛,声音沙哑:「云懿,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亲哥哥。我活着一天,就保谢家一日荣华富贵。你无须怕,日后,哥哥护着你。」
他也的确做到了。
15
我看了眼天色,换好了一身素白的衣衫,鬓角攒着白花,从后门上了轿子,进了宫。
同一时间,我的婢女穿着同我衣服相近的料子,上了轿子,去了质子府。
沈飞白安插在将军府的人,被我误导,偷偷去给沈飞白报信。
沈飞白当即快马加鞭赶往质子府,而我的婢女却在中途转了方向,去了佛寺烧我预备好的佛经。
当晚,就在我跪在御书房求陛下同意我为太子守孝三年时,沈飞白到了质子府。
就在他刚踏入质子府的那一秒,一场大火席卷了整座府邸。
16
跪在御书房外,陛下还在为太子的死悲伤,并未召见我。
不多时,周月白带着九门提督匆匆赶来,同我跪在一起。
我同周月白对视一眼,又各自瞥开目光。
「陛下,出事了!沈飞白将乌隐救走了,现在已经出城了!」九门提督喊道。
「什么?」狗皇帝颤颤巍巍走了出来,脸色惨白,「你说什么?!」
周月白叩首,有条不紊道来:「陛下,沈飞白同回鹘公主的孩子已经三岁,这便已经说明他与回鹘关系匪浅。如今乌依娜毒害太子入狱,回鹘正是担心我们对他们的二皇子乌隐不利,这才让不惜暴露沈飞白奸细的身份将人救走。臣请旨查抄沈府,找出沈飞白叛国的证据。」
若是以前,皇帝必然不会让周月白查抄沈府。
可如今沈飞白同乌隐一同离京,陛下没有任何理由阻止周月白这样做。
他只能下旨,一边让九门提督带人去追沈飞白,一边让周月白去查抄沈府,为怕暴露他与沈飞白的关系,他特地让自己的近身公公一同前往。
跪安时,他突然直直地盯着我,浑浊的眼睛像毒蛇一样冰冷,面庞却慈祥无比。
「云懿,谢家军的兵符,你父亲留给了你,朝廷自从你父兄战死后,便没有了能够领兵的将领,日后若是回鹘挑起战乱,朕怕是还得借你家的私兵啊。」
我连忙跪了下来:「臣女惶恐,谢家能够豢养私兵,全靠太祖庇佑,谢家先祖为太祖守住江山,这才得了例外,谢家世代莫敢忘恩。父兄为陛下的江山马革裹尸,是他们的荣幸,如今谢家军只剩下老弱残兵,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边关有韩、薛两位将军坐镇,纵然回鹘发兵,也能退敌万千,陛下实在无须担心。」
他沉下眸子,笑不达眼底:「朕也只是说说,云懿何必惶恐呢。
「你谢家军当年大破虬龙阵,这才救得太祖一命,太祖这才赐下殊荣,若是谢家军都是老弱病残了,朕的几十万将士岂不都是黄毛小儿了?
「朕记得云懿你八岁就跟着你父亲上战场了,十几岁时便能领兵作战了。
「天佑二年,你兄长带兵被困幽刹谷,不幸被俘,叫阵时,是你单枪匹马擒了他们主帅,这才救回你兄长。
「皇兄高兴得要给你封将军呢,那年你才十四岁。
「怎么,皇兄在位时,你能上战场为他建功立业;朕在位,你便不肯吗?」
我跪地:「臣女是陛下的子民,陛下若是需要臣女冲锋陷阵,便是让臣女当个伙头兵,臣女也当得。」
他大笑,语气阴恻恻地:「云懿身上流的是谢家的血,你们谢家满门都是天生的将才,怎能屈就你做个伙头兵呢。」
我跪伏在地上:「臣女惶恐。」
我嘴上说着惶恐,心里却没半点惶恐。
难怪父兄死了还不够,谢家就剩下孤儿寡母几个,他也要痛下杀手。
他忌讳的是谢家的每一个子孙,他忌讳的是只有谢家才能掌控的谢家军。
可惜了,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都得一直忌讳下去。
谢家人不光是天生的将才,往后,还是帝王之才。
他这帝位,是他杀了自己亲哥哥才夺来的。
剃人头者,人亦剃其头。
我杀他,怎么不算应该呢?
只希望到时候他别和上辈子一样,跪在天下人跟前向我叩首,将天子的颜面踩在地上不管不顾,只是为了求我饶他一命,哪怕是贬他作乞丐。
真是,毫无半点气节可言,令人鄙夷。
17
周月白早在进宫的时候,就已经让下面的人包围了沈府,走前陛下却说未免打草惊蛇,等明日再行查抄。
他是什么意思,我和周月白都心知肚明。
回去的路上,周月白上了我的轿子,我将一沓信件递给了他。
他打开看了之后,拧眉,嗓音不辨喜怒:「这是乌隐给你的。」
「嗯。」
乌隐走前,我让他写下了几封亲笔信,都是给沈飞白的。
内容自然是杜撰的。
不管沈飞白人在不在大楚,光凭乌隐这几封信,足以定他的死罪了。
「陛下今晚必然会让心腹搜查沈家,提前处理掉对他不利的东西。三年前那一战,陛下命沈飞白当监军,来往的信件必然不少,但凡有一样暴露于世间,他的名声将会毁于一点,日后青史留名,都是骂声,他如何能忍?」
他皱眉看向我:「乌隐可信吗?他是回鹘的二皇子,你与他合作,是与虎谋皮,他若是反水,你死无葬身之地。」
我笑笑:「哥哥,我同他,是生死之交,我欠他一条命。」
他指尖蜷缩,别过头去,嗓音却冷了下来:「乌隐此行,谋逆篡位,一旦杀了乌亚索,他就是回鹘的可汗。铁律儿是他的叔叔,只要乌隐继位,他必定归顺,你既然已经同我谋定大事,便该知道,乌隐不可能为了你放弃王位,你和他日后绝无可能。」
我失笑:「哥哥觉得我想和乌隐有什么可能吗?」
周月白睨着我,抿唇,清了清嗓子,昏暗摇曳的烛火映得他脸庞微微泛红:「我同你说过的话,一直作数。」
我望着他,眸光清澈:「我待兄长如昭昭之明月,从不敢有半分亵渎。乌隐于我,是非君不可,我于他,亦是如此。
「兄长年少成名,策论纵横天下,日后名垂千史指日可待,怎可入赘我将军府,做我这等小人的夫君?
「乌隐是伪君子,我是真小人。我同他是天生一对,日后是要一起被写在史书上受万人唾骂的。
「兄长清风明月,合该被万人称颂,小妹不敢玷污。」
他垂下眸光,自嘲地笑了笑:「你怎知,这不是我心之所向,可你却连机会也不愿给我,云懿,你又何其残忍。」
我掩下眸光,不再言语。
他一生清明,如今位列九卿,要不了多久,凌烟阁就该挂上他的画像。
上辈子,他为了我,死谏金銮殿,险些丧命。
我同乌隐举兵谋反,他身为大理寺卿,手里掌握着不少朝廷官员的辛秘。
为了我,他行不义之事,威胁朝廷大员,为我游说朝堂。
我称帝,御史大夫死谏女子怎可称帝,亦是他写下女帝策,为我平复争论。
我继位不过三月,三辅地区接连出现旱灾蝗灾,民间谣传是我得位不正。
他卸下丞相朝服,自请为封疆大吏,替我驻守三辅地区,直至灾情缓和,最后生生累死在任上。
他应了自己当初说过的那话,替我撑住谢家,只要他在一日,便保谢家一日荣华富贵。
后来我登基为帝,他替我撑住了朝堂,只要他在一日,我便坐稳一日的帝位。
他原本干干净净的一个人,却因为我担上奸臣的名头,史书青史万人唾骂。
如今重来一世,我要他稳坐高台,我要他一生清明,干干净净,做个流芳百世的纯臣。
我要他受万世敬仰,我要他入主凌烟阁,我要他做古今第一贤臣。
他为我撑了一辈子,现在,该我护着他了。
18
乌隐的手段和上辈子一样凌厉,快准狠。
他人还未到回鹘,手下人便已经结果了乌亚索的命。
乌隐人在大楚,却在乌亚索身边埋了不少探子和暗桩,是以回鹘内的朝政他一清二楚。
第二日,周月白搜完沈家将乌隐的信件递交给陛下,陛下半信半疑,久久没有给下处置沈家的话。
直到三日后,沈飞白被乌隐奉为座上宾的消息传到了大楚,陛下这才相信,早朝时气得撂了奏章,将沈家一门判了斩立决。
周月白求情,按照我们前一晚商议的,请陛下三思,留着沈家人的性命,方能制衡沈飞白。
半月后,乌隐让手下人快马加鞭给我送来了三样东西。
我父兄被悬挂在汉人坑上的头颅,以及乌亚索的人头,还有他的一封信。
他的字迹一如既往的疏狂。
「展信安,我已经将汉人坑焚毁,所有尸骨皆已经火化封存,日后会随大军一同带回长安,也算是圆了他们魂归故土的心愿。
「以及,虽然姐姐待我是威胁,还用毒药胁迫我,可我待姐姐,却是十年如一日的真心,任凭姐姐驱使,乌隐自当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我没忍住翻了一个白眼。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都是一贯的会装柔弱扮无辜。
回鹘部族分裂,他刚回去不到半月,便整肃部落重新统一,可想而知,往日分裂的局面亦是他一手操办的。
他人在大楚,手段却毫不逊色,可见其心计城府何等深沉。
19
陛下听说乌隐杀了乌亚索,成了回鹘新一任可汗,还统一了回鹘后,夜夜睡不安稳。
他派去使者,问乌隐要太子被乌依娜杀了的说法。
谁知乌隐扣了使者,转而整顿兵力,不过三日便连破两城,还砍了韩、薛两位将军。
我知道他这是在为我出气,父兄死后,陛下就派自己亲信掌管大军。
韩、薛二人上任后,排挤谢家旧部,任人唯亲,如今的军队吃着空饷,连将军都是声色犬马,这样被养得骨头都松软的部将,又怎能挡得住回鹘的铁骑呢。
边关的奏报一封接着一封,陛下的白发一日比一日多。
当他收到韩、薛两位将军被杀的消息后,急怒攻心,直接晕了过去。
周月白找到我的时候,我正烧着乌隐给我传来的信。
「之前是我小人之心了,乌隐铁骑所过之处,并未伤到百姓,连攻城也是驱赶。」
「他是十年前回鹘战败送来的质子,他亲眼见过回鹘百姓流离失所深受战乱的苦楚,又怎么会视人命如草芥。战乱带来最大痛苦的是无辜的百姓,无论是回鹘子民还是汉人,没有人希望战争,他们只想平平安安耕种,能够一日三餐不颠沛流离就好。」
周月白叹气:「可我觉得,乌隐一身傲骨,不会俯首称臣,甘愿归顺于你。」
我凝视着烧为灰烬的纸屑,淡淡道:「他会的。
「回鹘地处偏远,接连的大雪让他们蓄养的畜类根本吃不到肥沃的水草,出生的婴儿连冬天都熬不过去。
「他是骄傲,他有傲骨,可他如今是一国的可汗,他傲骨之上的是他千千万万的子民。若不是处境恶劣,无法自给自足,谁又想发起战乱呢。
「乌隐他没得选。」
周月白逐渐凝重起来:「韩、薛已死,陛下已经没有可用的将领了,下次早朝,他该下旨让你领兵了。」
我望着窗外凌寒而开的红梅,轻笑道:「一盘棋下到如今,总算是该收尾了,好好留着乌依娜的命,很快,她就可以看见自己心心念念的沈郎了。」
20
同周月白所料的不差,陛下果真让我挂帅领兵。
事到如今,他还肖想着我手里十万的谢家军。
他派自己的心腹为副将,给了他三十万的兵马,却只给了我十万兵马,美其名曰,我手里的谢家军可以以一敌百。
我和周月白心知肚明,陛下这是想要自己的心腹趁机除掉我,好拿到谢家军的兵符,掌握谢家军。
大军往边关出发,行路一半,那位心腹便蠢蠢欲动起来,半夜潜入我的营帐,想要刺杀我。
我割下他的人头,丢在了人前:「副将被土匪所杀,以后你们便听命于我,效忠于陛下,等打完这一仗,按功行赏。」
已经行路一半就要到边关,纵然有人有异议,此时也不敢说,怕自己做了出头鸟死无葬身之地,只得依从。
夜半,乌隐押着沈飞白前来。
我同三妹分头行动,她带领三十万大军赶赴边关,由乌隐暗中护送。
而我则带着沈飞白以及十万谢家军回京清君侧。
皇宫内外驻守的禁军已经被替换,第二日,照常上朝,我却一身盔甲,腰间别着长剑,押着沈飞白进殿。
十万谢家军兵临城下,昨晚已经控制了整座城。
狗皇帝指着我:「谢云懿!你这是干什么!你想造反吗!」
殿内大臣也开始讨伐我。
我冷笑,一脚踹在沈飞白的屁股上:「想要你儿子的命,那就告诉天下人,三年前,我们的陛下都让你做了什么。」
沈飞白跪在地上哆嗦着,连日被乌隐折磨,他早已经不人不鬼,胆子已经给吓怕了。
「陛下……让我串通回鹘大皇子乌亚索……告诉他谢将军的行军布阵图……还让我烧粮草……断谢将军的后路……谢家为国战死的十七位将军……有一半是陛下命我下毒害死的……」
朝臣们震惊得说不出话。
「你胡说什么!」狗皇帝咆哮起来。
沈飞白拿出盖过章的密旨:「我……我有证据!」
狗皇帝脸色惨白,大喊道:「假的!那是假的!」
我拿过密旨看了眼上面的玉玺盖过的章,冷笑一声,丢在了地上,朝臣们捡起来争相查阅,而后久久不语。
沈飞白大声喊道:「陛下和乌亚索交易,那三城被屠的百姓就是陛下的诚意!」
没有任何一个臣子能容忍自己辅佐的君王视百姓如草芥,甚至杀害忠臣屠杀百姓通敌卖国!
谏议大夫捧着密旨,哭得泣不成声,哽咽道:「太可笑了,真是太可笑了!我们的陛下居然拿自己子民的性命给敌国的军队屠杀!昏君!那是你的子民啊!那是我大楚的百姓啊!」
朝臣们泪目,文臣们骂声一片,任谁都没有想到,自己辅佐的陛下,居然这般丧心病狂。
陛下咆哮道:「朕没有!朕没有!」
我抽出腰间的长剑抵在他的脖颈上,冷冷道:「都说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臣今日便要向陛下讨一个恩典。」
手里长剑划破他的喉咙,鲜血喷了出来,溅在了我的脸上。
我收回剑刃,淡漠地擦掉脸上恶心的血迹。
「臣斗胆,请陛下,赴死。」
21
乌依娜被关在大理寺的诏狱里,乌隐特意给我弄来了一头狼,我将他二人丢进了关狼的笼子里。
那头狼饿了很久,已经快要脱像了。
「沈飞白,我答应过你,你儿子的命我留着,可你得死。」
我转身朝外走,乌依娜的惨叫声伴随着沈飞白的求饶声传来。
我的眼眶逐渐湿润起来。
我跪在地上,不住干呕。
三嫂当年被乌依娜丢入狼群的时候,是否也是这样叫声凄厉,我那三岁刚会喊姐姐的侄子,是否也是这样尸骨无存。
我重生了。
我终于守住了母亲还有弟弟妹妹。
可是我的哥哥们,我的十七郎我的三嫂我的小侄子,他们回不来了。
他们再也回不来了。
我永永远远地失去了他们。
纵然我杀了乌依娜和沈飞白还有那该死的狗皇帝,可是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再也收不到成摞的红包了,也吃不到十七郎给我买的蔗糖了,也没有人会给我带小人书了,大哥也不会再骂我不像个女娘了。
他们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了。
一只手放在我面前,我仰头泪眼蒙眬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他的掌心里是一颗糖。
「很甜。」
他蹲下喂给我,轻轻擦着我眼角的泪。
我抽泣着,哽咽道:「没有十七郎给我买的甜。」
乌隐弹了弹我的额头,不满道:「什么买的,这是我做的,小没良心。」
我哭得更厉害了。
22
我登基半月后,乌隐递上降表,愿为大楚附属藩国。
这是两国喜闻乐见的成果,尤其是百姓。
市集上的回鹘商贩渐渐多了起来,两国文化交融,日渐和睦。
没多久,乌隐便上书自请和亲。
他在里面写得言辞凿凿,什么为了给汉人回鹘通婚做出先例,他愿意奉献自己舍弃自己做出表率。
我气笑了,直接驳了。
这人简直臭不要脸。
他还到处造谣说我当初给他下毒,逼他吃下什么毒药,现在又不负责。
那才不是毒药,不过是吓他的玩意罢了!
我抓着他狠狠骂了一顿,他却越发来劲,天天一道奏章,甚至还烦到了周月白那里。
周月白升迁宰相,手里一堆事要处理,哪有时间搭理他,连人带礼物一同给丢了出来。
原以为这样他能安分点,谁知道我下朝后,在自己的寝宫瞧见了穿红戴绿的他。
他委屈巴巴看着我:「干吗不准我和亲。」
说完,他又凶神恶煞起来:「难不成你后宫还想养别的野男人!」
我困得不行,一脚把他踹下了床,爬在了床上:「一边去。」
他屁颠屁颠跑上床,给我捏着肩:「陛下,臣觉得你这后宫空虚已久,正缺一个像臣这样手脚勤快知冷知热的贴心人,再说呢,咱两家现在好得跟一家一样,你疼疼我怎么了。」
我舒服地眯着眼睛:「疼你疼你……」
【完】
□ 甜甜吃不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