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1 黑框眼镜女生
我掏出记名本,「班级学号名字。」
「311,25 号,卢建雄。」
对方熟练地报出,我心想这必定是迟到老手,抬眼瞧去。
男生个子很高,推着一辆黑白自行车,眉目冷峻,下巴微仰的模样略显寡淡。
嗯…感觉不太好惹。
我随意地摆手让他快些进去,也没核对真假。值周班这差事就不好做,没必要因此得罪高年级的学长。
就在他脚步生风要逃进校门时,一道意外之声响起。
「常言阳?」又来了个身材羸弱,似乎风一吹就要倒的男生。
那个叫常言阳的高个子瞬间顿住,脸越来越臭。眼见他像是猫被踩着了尾巴般就要炸毛,我心道惨了,我该不会成一中第一个因记名字而被灭口的炮灰吧。
面面相觑。
他沈着脸的样子实在有些可怕,我紧张得手心发汗。
「赔个礼,消消气。」
他将嘴里叼着的半个面包递给我,眼神淡漠,人畜无害,好像方才的暴躁全是我脑补出来的。
「不必,班级学号姓名。」我假装处事不惊,眼珠一转,指着他身后那人,「你说,把他的也给报了。」
两人一前一后,一赶一追地往高三教学楼去。
我盯着记名本,默念着那三个字:常言阳。
我听过这名字,最近在一中很有名,常被老师们挂在嘴边给我们当反面教材。
「文理选科要慎重,不然你就是第二个常言阳。」
从被看好的文科尖子生,到高三以来次次理科榜倒数,不说跌落神坛,倒确是让人唏嘘。
难得在一中这样条条框框被封死的地方出现这么一号胡闹的人物,我也一直想见见他长什么样。
可如今见了,却不知怎的,无法把他当笑话似的转头就给忘了。
我开始在校园内经常偶遇他。
明明高一和高三的作息有差,两个教学楼也差的最远,可我就是会不经意地瞧见他。
我发现他和老师口中说的样子不太一样。
他脾气是不好,易怒,丁大点事都能让他气得跳脚。可他其实很少真的动手,每次打篮球时磕着碰着了,他都是一副要揍人的模样,撂下最狠的话,然后比谁都安分地打完比赛。
「哈。」我笑出声。
一同坐在篮球场的同学问我笑什么,我不想告诉她们。对于自己发现常言阳藏在坏脾气底下的另一面,我有些莫名的小得意。
除了学校和家,我一般不在其他地方学习,可常言阳总会在放假那天,在学校最近的图书馆待到很晚。
鬼迷心窍的,我也跟了上去。
他会把语文和英语的作业最先做好,然后一边发呆一边慢悠悠地开始写其他作业。
如果休息时他在书架上找到了想看的书,那基本那本书就代替了他还未完成的一堆试卷。
他看书的速度很慢,许久才翻一张,我有时会打趣地想着:他会不会是不识字才看得这么慢。
有次想得太入迷,忘记憋笑。
隔了一个空位的他朝我望过来,表情依旧冷淡,不知是不是我慌张失措的样子太蠢,他居然不着痕迹地弯了下嘴角。
虽然他很快就回了头,可我那个下午却不敢再偷看他。
难怪他要么冷着脸,要么摆出臭脸,原来他笑起来那么好看,好似太阳躲在云朵后也掩不住的阳光,温暖。
我红透的脸和止不住咚咚响的心脏一样,都没出息极了。
可能是被那个笑容蛊惑,我逐渐有意识地想去见他。
得知我们班的物理老师既教高一也教高三后,我便主动请缨揽下学委想要卸任的物理课代表一职。
说实话,两栋最远教学楼来回跑挺累的,高三物理办公室还在四楼,每次抱着厚重的作业本气喘吁吁地达到目的地时,我都觉得脑子疯了抢着要干这苦差事。
可大多时候,我只要看见熟悉的高个,一通苦水便自觉滚回肚子里。
常言阳物理最差,每次考砸了,都会被他们老师抓到办公室做题。
他个高腿长,老师也不给他座,弯着腰在桌子上没写两个字就要直起身,最后弄烦了,索性把试卷按在墙上,虽然也不舒服,但好歹不用猫着腰。
我每次都会目不斜视地走到办公室另一边,将东西放下后快步走出去,但会故意在办公室外放慢脚步。
因为隔着玻璃窗的窥看不至于那么明显,我可以放心地将他的身影完全映入眼里。
我向来不是胆大的人,我只想着就这么偷偷地,静静地望着他就好。
所以当命运给我那个机会时,比起惊喜,我更多的是犹豫和害怕。
但眼看着他就要消失不见的身影,我当下立断地捡起饭卡冲了过去。
「常言阳!」我的声音因为过度紧张而有些怪异。
他转过身来,眉头因不解而微蹙,眼神带着惯有的疏离冷漠。
他果然不记得我。
「你的饭卡掉了。」我故作镇定地将卡递上。
他歪头一瞥,朝饭卡瞧了两秒又看了看我。
他身边还有一人,我记得是元旦晚会时的主持人,叫栾煜。和常言阳作为反面案例火出一中不同,栾煜聪明清秀,不仅招老师喜欢,高一很多女生也总会提到他的名字。
他俩总待在一起,可我太在意常言阳的一举一动,而总是忽略了这个看起来清润如君子的男生。
此刻,栾煜却在用一种审视般的目光打量着我。
我瞄了眼饭卡,这才意识到,上面贴了卡贴,根本瞧不出名字。
完了,翻车了。
我整个人像是被点了穴,紧紧地盯着手中的卡,只觉得自己藏的严严实实的心思暴露无遗,四周路过人的脚步声都像是在笑我。
如果当场有个地洞就好了,哪怕是狗洞也行。
「谢谢。」
我羞恼得快要自燃时,常言阳礼貌地朝我点点头,接过饭卡,什么也没问。
走出两步,他又回头,是比在图书馆时还要浓烈的笑容,「改天请你吃饭。」
我的心像是有层层棉花糖包裹住一般,柔软得想哭。
无所谓了,发现就发现,知道就知道,真心喜欢一个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而且他还是这般好的人,哪怕不认识我,也保护了我作为女孩子的害羞。
我做了一个深呼吸,只觉得浑身舒畅。
有道难以忽视的视线,我顺着看去,是随他一同转过身的栾煜。
如果说常言阳的冷淡是没有恶意的一种习惯,那栾煜对我的冷漠就是渗了毒的针,让人脊梁发麻。
还是常言阳捏着栾煜的脖子,半拉半抱地将他带走,嘴里嘟囔着:「你能省点心不。」
「这话该我说。」栾煜看向他的神情,不同于我的温柔。
常言阳像是又要暴躁,「有本事打一架。」
「每次你不占理就爱用武力压制我。」
「丫的,那你倒是乖乖被我压制啊,哪次不是…」
再多的话我听不清了。
当天晚自习,栾煜就来找了我。
我其实有点怕他,但他都到教室门口喊我了,我只能硬着头皮上。
「你喜欢常言阳。」
栾煜笑着看我,我却害怕得不敢点头。
他像是也不需要我的作答,接着说,「他很好,请你继续喜欢他。」
我有些诧异,我以为他是有心来阻止我的,虽然听起来好像很奇怪,但我的直觉告诉我:栾煜对我有敌意。
他看起来很和善,但无形的气势不断向我袭来,我畏惧得说不出话。
「反正…」
栾煜轻吐出两个字,意味不明。他单手转动着自己右手上的戒指,又笑了下,这次他的笑容多了份狡黠,露出两个小尖牙。
我觉得他很奇怪。
他明明很讨厌我,明明不希望我离常言阳更进一步,却说着让我继续喜欢的话。
可不管是讨厌我的他,还是说着相反话的他,看起来都像是真心的。
我依旧不敢和常言阳搭话,依旧继续着这场细水长流的暗恋,像是收集宝藏一样,挖掘着常言阳的点点滴滴。
直到那天,我像往常一样来送作业本,正巧碰见常言阳拉着栾煜飞奔上顶楼。
还和跟在他们身后喊着禁止在走廊乱跑的教导主任撞上,主任一边帮我捡本子,一边心急地抬头看看。
我也心急,我也想上去看看。
因为我从没见过常言阳那么生气。
我从另一边楼梯上去,脚步比主任快些,运气也好,楼梯边的空间教室就是。
「可是常言阳,你怎么知道我和你不一样?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甘愿?」
栾煜拉着常言阳的手,放在唇边亲吻,虔诚地好似信徒。
而我喜欢的男孩,红着眼眶,任他亲吻着。
我只听了个末尾,连他们争执的事都不知道,可他俩之间不容第三者再踏入的氛围,却让我清楚地意识到。
我没戏了。
我终于知道栾煜为什么那么矛盾了。
因为他喜欢常言阳,比我喜欢多了地喜欢。
若是我对另一个人抱有那么深厚的感情,我能放心地让全世界的人都看到那个人的好吗?
我可能做不到那么宽容。
但我瞧见逃走的常言阳又回来,同栾煜一起被教导主任训斥后,我吸了吸鼻子,忍着酸楚回到教室。
答案还不够明显吗?因为我不是栾煜啊,不是被那个小霸王宠着的人。
可能连常言阳自己都没有发觉吧,栾煜自信的无法替代,全是他给的,只给那一个人的。
「你怎么了?」同桌小声问我。
我摇头。
不能说话,一说就会哽咽。
其实挺好的,他比我适合多了,反正我从开始就摆好了不打扰的暗恋位置。
可是啊…
还是好喜欢他。
番外 2 栾煜(一)
我发誓,我对他并不是一见钟情。
初升高的那个暑假,得知爸妈不能回来替我庆祝时,我的内心很平静,再也不会像小时候那般逮着堂哥一家刨根问底。
他们很爱我,但他们也很爱他们的工作,他们将自己的一生投入奉献给了考古事业,连带着我对于他们陪伴的渴求也一并丢了进去。
我能像别的小孩一样撒泼打滚大哭大闹吗?
不能。
因为他们说尊重是相互的。
他们尊重我未来的每一步决定,而我,也应该尊重他们每次的匆匆而别和聚少离多。
我唯一一次不听劝,是在小学六年级,跟在他们车后追出几百米,还摔了个大跟头。
「小煜,你要通情理,现在这样显得很没有教养。」姑妈的原话。
好,我通情理,我不闹。
可我不是木头,对着日复日愈发显得空荡的屋子,我需要发泄。
第一次拿起小刀,用尖锐的锋利的刀锋轻飘地刮过皮肤时,无法诉说的孤独和寂寞被胸口涌起的异样快感给侵占。
我迷恋上了那种感觉,病态又兴奋。
但很快被堂哥发现了,他替我瞒了下来。他向来是个正义感和责任感很强的人。
所以他开始频繁地来我家串门,还自顾自地带了把钥匙,许是觉得光靠他一个人还不够,他又劝说我去他家多住住。
可他那种一根筋又怎么能想到,他费尽心力想让我体会的家人的幸福美满的行为,只会让我更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
我融不进,我更觉孤独。
我用假笑把他们糊弄得安心笑过,然后深夜又拿起工具在身上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下手。
姑妈在市里最好的饭店订了大包厢,请来所有能叫上的人,说要奖励我考上一中。
其实她不需要做到这样,我知道她是想要弥补爸妈对我的欠缺,可有些事情是代替不了的。
一场聚会,一顿饭。在座的人都是借我的名头而来,可最后聊的却都无关我。
我借口离席,在洗手间抹了把脸,望着镜子里惯性微笑的自己,泛起一阵恶心。
「咚——」隔间门被用力打开。
出来个个头不矮却负伤累累的男生,面部多是淤青,脖子和手臂上也都贴了好几个创口贴。打人的人也是贼,不仅下手重,还专挑显眼的地打。
男生长相乖巧偏高冷,可他看人的眼神却凶狠,见我盯他时间久了,颇有一副马上就要和我干架的气势。
非礼勿视。我收回了眼。
男生弯腰伸手,可水龙头却一直不出水,可能是感应器坏了。他便斜眼瞧我,进一步侧身,示意我让开些。
其实我早就完事了,就是纯占着位置不想这么早回去。
我喜欢自虐,可我不喜欢打架,我觉得那是人类进化后没必要保留的一种愚蠢行为。
「请用。」我挂着角度刚好的笑容,让位。
他歪着脑袋,轻点头,「多谢。」
虽然看着不好说话,但意外地很有礼貌。
我走进隔间,坐在马桶盖上玩俄罗斯方块,一款无聊但很能打发时间的游戏。
此刻洗手间响起皮鞋的踢踏声,有人进来了。
是个略上年纪的声音,「不自量力,你以为你是谁,毛都没长齐呢就敢和老子动手。」
「我毛长齐没你这么清楚,你是变态吗。」是男生。
呵。我勾了下嘴角,还真是不服输,被打成这样还要叫板。
「别给脸不要脸。」听声音好像是扇了男生一耳光,「要是坏了我这桩生意,你怎么死都不够老子解气。」
「哈,什么生意?靠拉皮条吗?」
又是一顿暴打,男生有回击,但听声音依旧是被压制的那个。
我嫌吵,戴上了耳机,玩死了后又开了局。
半途堂哥打来了电话,我给掐了。收起耳机,准备回到那个虚伪又疲惫的包厢。
外面那场说得好听叫打架,实则是单方面的挨揍也结束了。
男生耷拉着头,背靠在门,盘腿而坐,一副了无生机的样子。
「诶。」
可能是在隔间待得确实有些无聊,也可能是想到等会又要逢场作戏,我难得没有露出笑容,态度稍稍有些恶劣。
男生不动,闭着眼睛没好气地说,「干嘛。」
「挡路。」
他靠着门坐,我没法出去。
「真麻烦。」男生嘴上骂咧咧,却还是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应该是被揍惨了,走路走一瘸一拐。
擦肩而过时,我嗤笑了声,被他听见,他瞬间瞪大了眼珠,按住我的肩膀。
「你找打吗?」
我上下打量他,「凭你吗?」
他竟然没有瞬间发怒,还思考了下,抬眼望着我,「你叫什么,哪个学校的,等我养好了伤再去找你。」
「哈。」我笑出声。
就算他这么问我,我也不可能告诉他真实信息啊,又不是笨蛋,非要给自己添个仇家。
「喂。」他有些不耐烦了。
手机又来电了,是堂哥。
我再次掐断,朝他浅笑,「张毅,二中。你呢?」
他皱眉,片刻后才说,「卢建雄,一中。」
「我等你来揍我啊。」我摆摆手,大步离去。
男生不服气地踹了下门,「废话,一定去找你。」
那只是我过去众多日子里同样平凡的一天,我没想过会和他再遇,更别提这远不算美好的初遇。
直到一中军训操练那天,我看着方阵边缘显眼的高个,听着教官喊着他的名字,然后他有些烦躁却姿势标准地出列。
我不知道二中有没有个叫张毅的,反正一中应该是不会有叫卢建雄的。
可以。我用了假消息,他也没敢用真名。
「常言阳。」
我发自内心地笑出了声,连他望过来时都没克制住。
我想我当时对上他的眼神是挑衅且幼稚的,可他只是不解地拧了下眉,却又很快地移开了视线。
啊,他把我忘了。
我见过他那样狼狈的模样,他甚至扬言一定会找到我,可实际上他转头就把我给忘了。
这种只有我一个人在较真的感觉,和劝我要懂事的姑妈,和我那多管闲事的堂哥,还有那尊敬我爱我的父母一样,让我觉得心里空了一块,我伸手去抓,却注定落空。
番外 3 情人节
(时间:高三第二学期初,过年之后,常言阳得知栾煜要随他出国前。)
2 月 14 号。
外面卖的玫瑰花香不香,精品包装的巧克力甜不甜,连坐看的电影好不好,在一中,这些都没有手中大把的试卷来得实际。
「老师,就放一天,每科一张试卷也太多了吧。」
大头作为班主任站在一旁,必要时出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动的什么歪心思,再犟,每科再多加一张。」
底下一片哀嚎。
「尤其是你常言阳,物理老师向我反映,前天的试卷讲解完了你都空着。明天下午回来我第一个抽你,没做好就去我办公室补。」
被突然点名的常言阳脸一僵,「喂,我可什么都没说。」
「嗯,你也什么都没做。」大头接话。
常言阳脸更冷了,「做了选择。」
大头冷笑,「那种不需要费脑子,随便乱选都能得分的题,你也好意思。」
说完,不等常言阳反驳,他自恃威严地麻利走出。
「好啦不气,我帮你做。」栾煜安抚着又要暴走的常言阳。
放学时刻,周围同学皆起身整理书包。
常言阳错开他过分亲密的低语,给他一肘,「我说…」
没等他开口,栾煜便借机挽过他的手,语调带笑,「我错我错,你就纵容我些吧。」
常言阳自觉已经很随栾煜了。
他俩个高,这学期开始就搬到了最后一排,许是过年期间栾煜黏他黏得紧,养成了习惯,总会趁着四周无人注意就勾勾手摸摸腿。
以前倒也有,但以前说两句还会听,现在栾煜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言着「你也陪不了我多久」,越发肆意。
常言阳心硬过一回,被折软了,再想作冷也回不去了。
可就是这般容许了,栾煜也不够满足,他缠人的本事比当年白骨精看上唐僧肉还要执著。
常言阳好几次想提一嘴,但每次栾煜都能提前找话搪塞他。
就比如现在,常言阳瘪瘪嘴,自认倒霉地抽出书包。
憋着口气没地撒,倒是前来约球的几个兄弟被他眼神吓到,招呼没打就全散了。
条条大街办活动,脱单的单身的都要凑热闹。
「你喜欢喝这个?」
常言阳陪栾煜等在奶茶店前,老长的队伍,等得他心烦。
「不喜欢。」栾煜不带犹豫。
常言阳看向他,瞪眼,「你不喜欢排什么队,费劲。」
见他要走,栾煜果断搂住他,「看电影不都要喝奶茶吗?」
「我什么时候要看电影了?」
「情人节不看电影看什么?」
被问得一懵,常言阳余光瞥见前后左右,同行的不是两个女生就是小情侣,他俩这突兀的高个男,实在引人注目。
「不是,大侠,咱快走吧。」常言阳捂着脸,催促着。
栾煜倒是大方让人看,「怎么,嫌丢人?」
「脸皮是没你厚。」
「也是。」栾煜笑脸相迎,「阳阳,如果你不想更丢脸的话,最好陪我一起。」
是威胁吧,这货是在威胁吧?
常言阳牙痒痒,却也知他言出必行,不计得失,从缝里挤出字,「行,你强。」
扒拉着头发想遮点,但奈何刚剪的头,也就比板寸强点。
栾煜好笑道,「别挡了,眉毛都挡不住。」
「拔苗助长,我乐意。」
「你好歹以前也是文科生,拔苗助长多少还是长了长,用你这,不准确。」
常言阳忍无可忍,一巴掌呼他后脑勺,「你学的这么好,毁尸灭迹想必一定听过。」
「你不会的,你可是常言阳。」栾煜说得坚定。
对着栾煜自信的眼神,常言阳只觉自己吃了个哑巴亏。
靠,为什么每次都要被他治得死死的。
心情不畅,在拿到奶茶时,更甚。
「好甜。」栾煜瞅了眼标签:全糖。
常言阳咂嘴,「排二十分钟,就为了买杯糖水。早说,隔壁小摊分分钟给你上十碗。」
栾煜随手丢进垃圾桶,「这步 pass,下一步,看电影。」
「哪还有票,都是人。」常言阳止步不前,望着乌压压的人群。
栾煜拉过手腕,拽着他上前取票。
「你什么时候买的票?」常言阳拿过票反复确认,很好,情人节看悲剧。
「前天找大头要的手机。」栾煜也注意到影名,「就给了三分钟使用时间,选太快,没细看。」
常言阳眨眼,「凭什么你有特殊使用权?」别说三分钟了,大头怕是三秒都不会给自己。
栾煜谦笑,「嗯…可能是因为我不拖欠试卷吧。」
嘴抿一条线,「呵,那也是没办法。」
士可杀不可辱,常言阳的骄傲在于不会的就不做,差也要差出骨气。
摸黑找座。
「你刚踩我后脚跟了。」
常言阳低头,啥也看不清,「你踩回来?」
「不用。」
常言阳感觉衣领被一股力拉过去,温暖的体温依着唇瓣传过来。
是栾煜在亲他。
似咬似啃,轻柔的,凶狠的。
触碰舌尖瞬间,常言阳错开头。
屏幕骤亮,栾煜的眼眸柔和,「这样就好了。」
「这才是你的最终目的吧。」常言阳拽回衣服,「斯文败类。」
「我更喜欢衣冠禽兽。」栾煜坐正,摸着了他的手,紧紧地十指相扣。
影片过半,座下四起啜泣声。
而栾煜和常言阳两人,一个抓手,一个掰手,你追我赶,互相较劲,没一人看进剧情。
旁边的大哥泣不成声,抖得厉害,连带着椅子也震动。
常言阳看不下去了,「有纸吗?」
栾煜摸出两张,「正好有。」
常言阳递给大哥时,大哥感激地拒绝,「不用啦,我用衣服擦擦鼻涕就好了。」
「……你还是用着吧。」
等影片进入高潮,整个影厅都沉浸在悲伤的气氛时,有两个特别尴尬的人无聊得快睡着了。
「女主为什么死了?」
「生病了?车祸了?这孩子是不是他们的啊?」
「不是吗?是吧,刚刚有个人好像说是。」
「现在应该要哭吗?」
「要哭吗?挤两滴?怎么挤?」
「要不还是睡会吧。」
「那把你手给我玩会儿。」
「……我把脚给你玩行不行?」
栾煜沉默片刻,抑制不住的喜悦,「真的吗!回去可以玩吗?」
常言阳胸闷,他忘了,这家伙非正常人。
走出影院,两人只觉疲惫。
「所以,为什么要有这一遭?」常言阳勾住策划者的脖子。
「网上说这是情人节约会经典套路。」栾煜唾弃,「都是骗人的。」
常言阳加紧手劲,「约会?我记得没错的话,那是情侣才会做的事吧。」
「提前透支一次。」栾煜按着脖子上的手,笑不露齿。
常言阳皮笑肉不笑,「谁许的提前透支,谁告你的未来会有。」
栾煜试图摆出右手上的戒指,被常言阳借用巧劲地掰到身后。
「阳阳啊,你要不心虚,你阻止我做什么。」栾煜眼睛亮亮地望着他。
常言阳松手,摸了下鼻子,心道:算了,反正就要摆脱他了,随他去吧。
「以后别尝试这种乱七八糟的了。」
回去路上,两人并肩而行。
「也是,不适合我们。」
浪的结果就是,第二天,常言阳又顶着六张空白卷,被大头抓到办公室补作业。
「你不是也没写好。」常言阳临去办公室前,看着栾煜手眼并用地抄着答案。
栾煜忙里抽空地对他笑了下,「是呀,可老师不查我。」
常言阳心灰意冷,心道:万恶的等级意识,毁灭吧一中。
番外 4 栾煜(二)
两相争执,他不低头,我不松口。
「B 大和 Z 大还用选吗?一个全国头几,一个普通一本。」
「是不用选。一个离你 400 公里,一个转个弯就能到补校。」
他被我气着了,却忍着,憋红了脸。
「栾煜,你别犯傻,我说了一年过后,一定去找你。」
实话,我不信。
不是不信他不能考上,而是我打心底不觉得,他会随我去。
他喜欢我,他从没说过,可我不傻,他那样的暴脾气还能百般迁就,比他说喜欢二字还要有说服力。
但我也清楚,那点他不愿承认的喜欢,都是我卑鄙地一寸一寸逼出来的。
「栾煜,信我。」
他与我同等力度地攥着彼此的手心,眼神坚毅。
我太爱他眼里的光,望过来时,仿佛日月星辰皆不及我。
可是阳阳,你永远不会懂,我这种人,卑劣冷漠惯了。信任并不能给我安全感,我若非拉着、紧着、拽着,我便觉得那不是我的。
「哎,你真是。」
他翻个白眼,长臂一挥,猛地将我搂过去,侧头一顿,轻轻地亲吻,像猫爪子挠心一般。
我顺势借力,反客为主。用力含吮,像要抢夺他口中的最后一口气。
我被他强势推开后轻笑,「你什么时候能学会换气。」
「得了吧,你心里巴不得我学不会。」他不耐地喘着气,眼角红红的。
虽然他一直不信,可我没说谎,他呼吸的样子,真的很好看。
那是高一军训后,我跟踪打听他的日子。
「那位孩子啊?」底楼独居的老妪操着一口地道方言,「家里不见得有大人,爱闹事,不讨喜。」
他常去楼下的沙县小吃解决伙食,清汤面和鸡腿饭来回倒,除此之外不再点别的。
店家夫妻俩说到他总能扯出很多话,「你俩同学吧?校服都一样。」
「嗯,我俩同桌,放学时他走太快把作业落下了,我寻思着给他送过来,可好像家里没人。」
我讨巧地笑着,我向来知道长辈们喜欢什么样的晚辈。
「哟,那你来的不巧。那娃不到十一二点回不来。」
「这么晚?」晚自习结束才九点半,就算是走路过来,十点也顶天了。
那女人围着围裙,盯着我上下看了看,这才凑近了说,「那娃混社会的,天天和一群地痞荡街,隔三差五就负伤。我只和你说啊,两年前他被人打得差得死了,浑身是血,半条命已经迈进去了。」
「好在他爸及时把他送去医院,不然啊,人早就没了。」她男人接话,「你一看就是好学生,以后最好离他远些。」
好学生?
好学生可不会满嘴瞎话,还尾随跟踪。
那天我等到十一点半,只剩一家 24 小时便利店陪我。
正当我想着明天再来时,常言阳从街的那头拖着脚步,缓慢地走过来。
我在大树的阴影里,路灯昏亮,他瞧不见我。
他像是累极了,还没走到楼梯口就撑不住坐了下来。双手张开,呈大字地仰躺地水泥地上。
我等了八九分钟,才敢上前。
他果然睡着了,脸上和脖子处都是新添的伤痕与淤青。
平日里那么清高的一个人,动不动就炸毛扬拳头,原来安睡时,是这样的。
我轻笑一声,盯着盯着,像是魔怔了一般,伸出两指轻放在他的颈动脉。
一下一下,有节奏地,他的心脏在跳,他的胸膛随着平稳的呼吸起伏着。
真好。
他呼吸的样子,真好看。
感觉有人来,我连忙起身隐入暗处。
是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上了些年纪但模样依旧周正,昏黄灯光照在他脸上,紧皱的眉头更显纠结。
他踹了两脚躺在地上的常言阳,听声音便知蛮下脚力。
见常言阳没醒,男人脱下外套,随手扔在他身上,走上了楼,又折回来,这回表情仍然嫌弃但动作却细致地盖好。
男人看了两眼常言阳,骂骂咧咧地不知说了些什么,然后转身又往停车场去。
男人走后,常言阳就睁眼坐起了身,烦躁地揉乱了盖在身上的西装外套,一边长叹一边拖着步子上楼。
如果那时我知道那个男人会是此生我最憎恶的人,我可能会更胆大,会更没有自制力,我可能真的会犯错。
我没拧过他,最终赴了 B 大的通知书。
大学和我想象的一样,和先前嚼烂的生活没什么大不同。
我依旧是人们眼里的栾煜,我依旧不快乐。
他比我早地去了补校,算下来,已经两个多月没见面。
「老大,阳哥明天下午一点放学,就放半天。」张明杰的电话,他考在 Z 大。
「知道了。」
「老大你放心,阳哥那我一直蹲着呢,没人欺负阳哥。」
「他今天做了什么,你细说给我听。」
「也没什么,就是……」
第二次见到张明杰时我便知道,这人单纯到愚蠢,可没办法,阳阳不让我动他。
我乘了最近的一班车,四小时的跨省车程。
如同去年过年他突然出现那样,我也背着简易的书包,装作并非刻意寻他般,说了句废话。
「我好困,有床吗?借一张。」
他瞪眼看我,然后有些烦躁地拍乱后脑勺的头发,「这么赶来,咋不在车上睡。」
「睡不着啊,毕竟很快就会见到你。」
「哪有很快,要几个小时吧。」他拍了下我的肩膀,示意我跟上。
我与他同肩同行,「是啊,几个小时一直在期待。」
他耳朵红了下,又很快摆了臭脸,「别说了,怪恶心的。」
走到人流稀少处,我自然地拉过他的手,一摸,果然瘦了。
方才见着时还不确定,可现在隔着骨骼分明的手腕,我只觉他瘦太多。
「其实你不用这么辛苦。」
他不爱读书,也没有强烈出人头地的想法,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不让我折了前程。
「够了,你再说就回去啊。」
他抽出手,快我两步往前走。
我随他身后,一边满嘴讨好,一边心里发自内心地想笑。
「我说。」他突然回头,疑惑又好奇地望着我,「我好像从来问过你,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什么时候?
是军训再遇他时,还是那晚守着他睡马路时,又或者是他转班而来,我称之是上天的赏赐时?
反正一定不是初次见面,和他互换假姓名时,因为那时我只觉得他是个又暴躁又可怜的家伙。
「秘密。」
他嫌弃地瞥了我一眼,「啧,矫情。」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