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螺蛳粉

你爱吃螺蛳粉吗?你吃过螺蛳粉吗?

没想到一碗小小的螺蛳粉,差点让我丢了命;更没想到这不足四十年历史的地方小吃,竟然牵扯出了百年前的一桩民国血案……

这一切的开端,是一段美食短视频。

1

前段时间,我关注了一位短视频博主。和平台上其他妖艳贱货不同,她称得上是一股清流。虽然也有着姣好的面容和纤细的身材,但这位网红的视频却只做一件事——种菜与做菜。

每次看她的视频,我都能感受到「心灵的洗涤」,当网红在青山绿水之间挥舞锄头、开火起灶时,仿佛自己也从烦躁的都市生活中解放了出来。出于对她的喜爱,当她终于开始售卖自己的「手工美食」时,我毫不犹豫地下了单。

三天后,我收到了一箱螺蛳粉,正好熬夜的时候煮了当作夜宵。

按照说明书的做法,我把螺蛳粉煮好,放上料汤和酸笋、腐竹等配料。打开视频软件,手机屏幕上的网红正穿着白纱衣,时而蹲在竹林里挖竹笋,时而去小溪中摸田螺,按她的说法,这正是在准备螺蛳粉的材料。

就着视频下饭,汤浓味美,米粉顺滑,酸笋也脆嫩可口,好不满足。让我尤为惊喜的是,在螺蛳粉中,我还能吃到一粒粒的螺肉,而且个个肉厚饱满,比我曾经吃过的螺肉个头都要大得多。

吃得正爽,视频的画面却突然静止了。网卡了?我还没反应过来,画面中的网红突然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到了镜头前,死死地将脸贴在了屏幕上。她脸上招牌的微笑消失不见,只剩下无尽的冷漠。

奇怪,这个视频我看过好几遍,根本没有这一幕才对啊?

在我好奇的时候,占据整个屏幕的脸上,网红的眼睛微微转动,与屏幕前的我瞬间对视,吓得我一个激灵。她张开嘴,上下唇无声地张合,似乎在说什么。我皱起眉头仔细辨认,终于读出了她说的那两个字——「救我!」

这时,耳边突然传来轻微的一声「啪嗒」,随后眼前一暗,整个房间都黑了下来,似乎是断电了。我被转移了一瞬注意力,再低头去看手机,视频里的网红正在起灶做饭,似乎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关掉软件,我从窗口探出头去看,小区里还亮着不少灯光,只有我家这栋楼黑漆漆的,似乎不是停电,更像是电路出了问题。

我换上鞋,打算去物业问问看。

说来也怪,此时虽然已经是深夜十二点多,但这座小区里的住户们大多是年轻人,都有熬夜的习惯。整栋楼一下子黑了,楼道里应该有不少人出来查看才对。但我用手机照着楼梯一级级往下走,耳边除了自己的脚步和呼吸,却是半点杂音也无,仿佛邻居们都睡着了一般。

一模一样的旋转楼梯向下延伸着,黑暗中不知走了多久,似乎永远没有尽头,饶是胆大如我,在这静谧的环境下也不由得心里发毛,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幸好楼层不高,虽然安静得十分诡异,但我还是顺利地走出了楼道的大门。抹了把冷汗,我回过头看了一眼死寂的公寓楼,仿佛一座巨大的棺材,冰冷刺骨没有一丝生气,等待着我再次踏入……

我打了个寒颤,决定一会儿物业如果修不好电路,今晚就去找个酒店住一宿,不再回来睡了。

2

在小区里走了几步,我暗自奇怪,怎么平时那些加班的晚归人也都不见了踪影,整个小区似乎只有我一个活物。如果不是绿化带两侧的路灯还正常亮着,我几乎以为自己掉入了寂静岭之类的里世界了。

又走了一段,我眼前突然一花,路灯下居然蹲着一个佝偻的黑影,在地上摸索着不知在忙活什么。走近了看去,那黑影是个驼背的老头,高高的罗锅顶在背上,几乎到了畸形的地步。

我有些害怕,目不斜视地走过他的身边,和怪老头擦肩而过的一刹那,我突然感到右腿一沉,一只冰冷的手握住了我的脚踝,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位先生,帮帮忙吧。」

我转过去,他松开了手,满脸都是深深的皱纹,几乎把五官都埋在了里面。老头的手里攥着一支粉笔,已经磨得只剩短短一截,面前的地上写满了字。

我心里有了猜测,这老头应该是那种卖艺的乞讨者吧?但下一秒,老头的话却让我愣住了。

「你帮看看我写的这字,是像『福』呢,还是像『寿』呢?」

我下意识地仔细看那字,福寿两个字本来差别很大,但老头写成了花体,一时之间还真的分不太清,加上密密麻麻有上百个,看看这个像福,那个又像寿了。

我正犹豫着,老头又催了一遍:「这字是像福还是像寿啊?」

他不催还好,这一催我反而拿不准了,纠结地问老头:「大爷,您想要我说福还是寿啊?」

老头并不回话,只是又问了一遍:「像福还是像寿?」问到这第三遍的时候,他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凉意,语气也急迫了起来,让我莫名地有种不安。

我实在分不清楚,索性随口应付了一句:「寿,这些是寿字。」

听到我的话,老头冷哼一声,竟然让我听出了几分懊恼的情绪:「你说是寿,那就是缺福咯?」说完,又拿起了粉笔。

这堆字本来一行十个排列得整整齐齐,偏偏最后一行缺了一块。这时老头在那处缺口写下了一个福字,说来也怪,刹那间前面那些字被衬托之下,清清楚楚地像「寿」,再也没有一丝难辨。

但随着那个字的写下,我却感觉后脑勺一凉,似乎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老头写完字,又扭过头看我,露出了诡异的微笑,皱巴巴的脸上五官挤在一起,看得人十分不适。我的恐惧与不安彻底达到了顶点,再也不管眼前的老头,连物业也不想去了,转身朝来时的路跑去。

大概跑了百来米,感觉身后的老头没有追来,我扭头看去,路灯下光秃秃的一片,连字带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在我怀疑刚才是不是幻觉时,不远处突然传来几声犬吠,是边上某栋楼一层住户家的狗。刹那间,整个小区仿佛一下子恢复了活力,风声与虫鸣都响了起来,远处的小区门口也三三两两的出现夜归居民。再扭头去看我住的那栋楼,也出现了七八处灯光。

一切都正常了。

3

不,「正常」两个字我说得太早了一些。

虽然从那晚之后,我就把剩下的螺蛳粉都束之高阁,但梦魇并没有因此而远离我。第二天,我就发了高烧,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才恢复过来。

更可怕的是,每到晚上十二点,我家都会准时断电,进入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诡异世界,似乎那一碗螺蛳粉,让我和这个世界结下了什么奇怪的契约。刚开始,我吸取教训,断电之后再也不出门,大概半小时左右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但几天之后,这一招就不管用了。

我的门口会传来有规律的敲门声,但从猫眼向外看,却什么都没有。室内的气温会突然降低,仿佛在逼迫我出门,而我只是裹着被子一动不动,坚决不离开房间。室内外的温差往往会让窗户上出现薄薄一层雾气,半小时后,雾气上被人用手指写下了满满的一片字,都是那晚那个老头留下的「福」与「寿」。

更可怕的是,我在空间的停留时间,以每天五分钟的速度增加着。会不会有一天,我将永远留在这里,再也回不到熟悉的现实中?

白天的时候,我会在网上搜索那个老头。查了一圈,没有看到合理的解释,但却意外搜到了一个有些类似的传说。

有人说,在过去的东北,野外混迹着各种修行有成的异类,诸如狐狸、黄鼠狼等,它们快要修成人形的时候,就会窜到大路上,拦住孤身的行人,恭恭敬敬地问他:「你看我像人还是像兽?」

这种行为叫做「讨封」。如果回答「像人」,那这异类就能化为人形,反之则失去了成人的希望。

虽然细节不同,但这套路却和我的经历格外相似。而我冥冥中有种预感,那晚不管我是说「福」还是「寿」,似乎都不是什么好结局。

时间长了,我居然习惯了十二点的诡异生活,只要自己小心,似乎也不会影响到我。直到公司突然通知我,要我去柳州出差。

4

柳州,是螺蛳粉的发源地,也是那个网红生活的地方。其地处广西中部,古代属于百越之地,壮、侗、苗、瑶等多族混杂居住。长期以来,柳州的风头被它的邻居桂林抢得一干二净,但近几年却随着「螺蛳粉」这几个字,逐渐有翻身的趋势。这个起源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网红小吃,已经在柳州形成了一条年产值上百亿的产业链。

我打开短视频软件,那个网红许久没有更新,在她最近一条,也就是做螺蛳粉的那个视频里,无数粉丝留言猜测,询问她是不是退网或者被封杀了。

酒店的服务员正在打扫房间,无意中瞥到我手机上的画面,笑着问我:「你也是她的粉丝啊?」

我点点头,并没有说话。

服务员没有意识到我没有谈性,自顾自地说:「最近不知道咋回事,她都半个月没有更新了……哎客人,你既然都到了我们柳州,一定要去尝尝最正宗的螺蛳粉,外地卖的那些啊,都不行!」

螺蛳粉,这三个字仿佛激起了我的记忆,我下意识地站了起来,连连说道:「不用,不用!」

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大了,我冲紧张的服务员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不再说话了。

到柳州的第一天,我没有出酒店,待在房间里处理工作。直到深夜,才终于从老板的任务中解脱出来。摸了摸饿瘪的肚子,我准备下楼吃点东西。

推开房间门,外面的天气灰蒙蒙的,阳光被云层遮挡,阴恻恻地映着一片低矮的木屋……等等,阳光?木屋?

我猛然意识到不对,转身想回房间,身后已经是一间同样的木屋,房门紧锁,怎么也推不开来。完了,我忘记看时间,外面一定已经是午夜十二点了!眼前的这一切……是那个世界!

隐隐约约的婴儿哭声在四周环绕,不时有干枯瘦弱的黑影在各个角落一闪而过。几处发黑的血迹斑驳地映在几处墙壁上。有的土墙上还有几道带血的深痕,我几乎能想象出留下痕迹人的状况——绝望地在墙壁上抓挠,指甲被磨翻倒卷,却还是用血肉模糊的手指不断划过墙壁……

几个瘦骨嶙峋却头部硕大的孩子四肢着地,在各间木屋前缓缓爬动,不时翻起一些零碎塞进嘴里,嚼几下又痛苦地吐出来,继续抬起充血的双眼搜寻四周。

村寨间的土路上,徘徊着一些高挑瘦削的女人……姑且称她们为女人吧。她们身上的长裙本该多彩艳丽,但已经被灰土和不知名的黑褐液体染成灰蒙蒙一片,点缀的一些带着异族色彩的配饰也零碎散落,偶尔还夹杂着一些疑似人骨的部件。女人们关节扭曲,蹒跚走动着,偶尔抬头嘶吼,露出满是血泡和疤痕、已经看不清五官的脸。

随着我的出现,这些人转动无神的眼睛看向我,随后散发出一点点异样的神彩,挣扎着向我靠近。我被她们盯得有些发毛,下意识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抵在木屋的门上,再也退不得一步。

「好饿啊……」这些人一边嘟囔着,一边将我缓缓包围,有的孩子嘴角甚至都流下了涎水。

他们不会是想吃了我吧?我脑中闪过这个念头,感到有些绝望。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锣响。人们纷纷扭过头,脸上突然浮现出几分人性,跌跌撞撞地朝响声处走去,把惊恐的我丢在了原地。

5

我松了口气,抬头看向那里,几个健壮的男人背着包裹,一边敲锣一边从村口走进。他们看起来更多了几分人样,但又有些细微的差别,每个人的脸上都长着或大或小的脓包,身上也遍布着一处处伤疤。

随着男人们走到人群中,他们卸下身后的包裹,从里面拿出一摞摞不知什么做成的肉饼,分发给饥饿的人群。随着食物入肚,人们不再嚎叫,平静地缩到了各个角落中。

一名「女人」退到离我不远处,几口将肉饼撕咬下肚,怪异的神情突然平和下来,似乎一瞬间变成了一个除了外表诡异以外没什么特别的正常女人。她扭头看向我,似乎是嘴的肉缝微微上翘,露出一个可怖的微笑:「远方的客人哟,留在寨子里喝杯酒吧!」

那声音仿佛用指甲划过黑板,刺得我脑仁燥痛。说话的时候,她还努力挺了挺被裹紧的胸部,却反而让脖子上一处狭长的伤疤微微颤动,似乎随时要爆裂开来。

我连连后退,犹豫着要不要转身往远处跑,身后突然有只小手拽住了我的手腕!

我刚开始一惊,随后又是一喜——那只手,有温度!

低头看去,是个十一二岁的男孩,一脸紧张地冲我说:「快走,跟我来!」

该怎么形容这个孩子呢?他很正常,很普通,就是街上我们每天都会遇到的儿童。但在这个村子里,却是独一无二的!要知道,刚才见到的不管妇女儿童还是男人,都已经不太像人类了!

我毫不犹豫地跟着男孩跑起来。这个全村唯一正常的孩子,理所当然地也对村子的地形十分熟悉,两三分钟后就带我甩开了所有人,躲到了一处无人的地方。

我看了看,这里似乎是一处祠堂,破败的墙上贴着一些告示,依稀能看出「民国十三年」的字样。

我叹了口气,心里早有准备,在刚刚看到那些木屋的时候,我就感觉有些时代的落差感。果然,这里不是我生活的那个时代。

男孩喘了口气,这才说道:「叔叔,你千万不能喝他们的酒!」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我心里腹诽一句,但还是问了出来:「为什么?」

男孩脸上露出一丝恐惧:「这两年往来的客商,凡是喝过酒的,都消失了。然后过不了几天,村长他们就会带着客人的行李去换饼……呸,那些饼,我一口也没吃过!」

「你一个孩子,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我有些好奇。

「是螺神告诉我的!」男孩突然骄傲地说,随后从兜里掏出几个煮熟的田螺,熟练地吸出了里面的螺肉,「螺神对我可好了,它告诉我好多事,还给我螺蛳吃!」

我一愣:「螺神?那是什么?还有你不吃饼,每天就吃螺蛳吗?」

男孩点点头:「对啊,要不是有螺神,我就会变得和他们一样了。」

我还想再问,男孩突然抬起头,不安地看了看天色:「时间到了,我要走了。叔叔你千万要坚持住,别像上次那个姐姐一样,几天就……」

一边说着,他一边朝远处跑去。

姐姐?我敏锐地注意到了这点,他说的会不会是那个消失的网红?我刚想追上他,脚下却突然踩空,慌得我一把拽住身边的栏杆,好不容易保持住平衡。抬头一看,自己正站在酒店的消防通道里,右手抓着楼梯的扶手,刚才一脚踩空的正是楼梯的台阶。

抬起手看表,刚好一点整。我在这个空间待了足足一个小时。

6、

回到房间,我忍不住又打开了短视频软件,点开那个网红最后的一段视频。

视频里,网红正在溪水边掏着田螺,水流打湿了纱裙,带着几分特殊的魅力。

由于聚焦在网红身上的缘故,远处的景色只能看出一片模糊,但也足够我辨认出,镜头边缘有座低矮的小庙,被镜头框进来了一半。

小庙门额上的牌匾看不真切,更是只能看着半块牌匾上的一个字。但我却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字。

螺。

「螺神庙!」这个念头闪电般打进我的脑海,翻来覆去地在脑子里闹腾着,男孩骄傲的声音似乎又在耳畔响起。

螺神……或许我该去看看。一切噩梦的开端,都从我吃下那碗螺蛳粉时,看到网红的那句「救我」开始。或许找到她,我就不用在午夜逃避那个诡异的世界了。

在柳州城中,一条柳江直穿而过,将柳州城北部半岛绕成壶形,因此也有将柳城叫做「壶城」的。柳江在柳州市范围内分劈出无数条支流,纵横交错在大大小小的村寨之间,每条小河又各有土名,想要依靠视频里的惊鸿一瞥就找到那处河湾的位置,无异于大海捞针。

第二天,我放下工作不再理会,去乡间走访,却从未听说哪里有这「螺神」的信仰。视频软件上,我已经在网红的私信栏里给她发过上百条内容,从每个夜晚的恐怖细节到对螺神庙位置的询问,但她从来没有回过我。

难道她像我猜测的那样,被永远地困在了那个空间?甚至有可能在那个空间遇到了意外,已经……死了?

我开着租来的车,刚刚走完柳州市区和下属的两个县,几乎只是柳州一半的范围,任务还重着呢。正行驶间,眼前突然出现一抹熟悉的山头,我猛地踩下刹车,摇开车窗仔细观看。

这个角度,这座山,这片熟悉的竹林……没错,视频里网红挖笋的一幕,就是在这里拍的!我快找到了!

沿着山头走了不到一公里,果然看到了一条不小的河流,顺流而下又一公里,远方已经能隐约看到一座小庙的影子。

前方路窄,车辆难行,我索性下了车,沿着河畔朝小庙走去。两三分钟后,已经能看清小庙的牌匾,明明白白地写着「螺神庙」三个大字!

我走进那座螺神庙,里面已经满是灰尘,显然许久没有人来过了。小庙不过几平米,除了一座神像与供桌,几乎就容不下什么,连祭拜的人都不得不把半个身子露在庙外。

抬头看向那螺神像,我猛地一惊——那神像是个背着螺壳的老人,乍一看仿佛驼背般,他那张脸,和我一开始遇到的那个问我「福还是寿」的老头,有七八分相似!

我吓得倒退几步,直到退出庙外才稍稍安定下来。

外面天色已黑,面对这不熟悉的地点,我有些担心明天是否还能找到这里。再想想迫在眼前的线索……我一咬牙,今天不走了,我就待在这里,看一看到底会发生什么!

7

夜色已深,荒郊野岭的溪水边,我的状态却还颇为滋润。驱蚊灯、小帐篷加上自热火锅,租来的车里有全套野营设备,让我省去了不少麻烦,甚至还有心情在河边点燃了一小堆篝火。如果不是孤身一人,几乎像在春游般快乐了。

刚苦中作乐想到这儿,突然一股凄冷的寒气袭来,面前的篝火瞬间一滞,下一秒,升腾起的火苗已经是幽青色。我看了看表,果然已经是十二点了。

转过身看,破败的螺神庙似乎回到了百年前,雕梁画栋,即便面积不变,却平添了几分气派。连神像都更加威严起来,身上还涂着彩漆,面前更是供着瓜果和猪头,还有一盘……我突然一愣,神像前供着的,是一小堆塑料包装的牛肉干,还带着网红家产品的特有 logo。

没错,网红来过这里,这些一定是她放上的!她现在在哪里?会不会就在附近?

正在我思索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交谈声,逐渐由远及近。有人!我的心提了起来,根据我的经验,在这个世界遇到的人类,除了那晚的男孩,几乎都不正常!

我熄灭篝火,躲在了神像背后。等那些人走近河边悄悄探出头去看,却意外地看到了一群穿着粗布短衫的男女,虽然身上土兮兮的,但精神面貌都还不错,而且全都是正常人!

他们唠着家常,蹲到了河边。看着他们的模样,我一咬牙,站了出来,冲他们打招呼。

「谁?」几人很敏锐地察觉到动静,扭头看到了我,松了一口气,「是个人啊……你从哪儿来?」

我解释说自己是从外面来山里游玩,不慎和朋友走散,向几人问路:「我朋友是个姑娘,喜欢穿白色的裙子,你们有见过吗?」

几人笑嘻嘻地说:「她呀,前几天去了山后竹林挖笋,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在竹林?我一下子激动起来,终于找到你了!道了声谢,我就要出发去找网红。这时,一人突然喊住了我。

那是个长相憨厚的男人,从河边站起身子,手上的竹筐里堆着不少螺蛳:「今天我们寨子里祭螺神,你要来参加吗?祭祀结束后有螺蛳宴,叔叔我的手艺可不差!」

我这才注意到,他们蹲在河边半天,原来是在摸螺蛳。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些人都看起来很正常,而不是像那晚寨子里村民诡异的容貌。他们和那个男孩一样,都吃了河里的螺蛳。

是螺神的法力在护佑着他们吗?我对这个螺神增添了几分好感,但还是摆摆手:「我要去找我朋友,就不去了。」

男人遗憾地点点头:「那你千万小心。前几年大灾荒,隔壁寨子活不下去了,四处谋害落单的客商,把尸体都埋在了竹林下面,据说那里不太干净。」

我一惊,想到了那晚见到的寨子,连忙问道:「那个寨子离这边远吗?」要是自投罗网,那可就不妙了。

男人笑了笑:「放心,全村人十年前就死得一干二净了,你别怕。」

我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感觉到了一丝诧异。十年……这些人似乎和昨晚的人并不在一个时间尺度上,难道这个诡异世界里同时生活着不同时代的人吗?

我道谢之后朝竹林走去,走得远了才想起,忘了问问男人他们,在饥荒年代,他们村子又是依靠什么生活下来的呢?

8

走进竹林中,月光透过竹叶,斑斑点点洒在地上,风吹过后仿佛蠕动的鬼脸,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走没几步,远远地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伏在地上。是网红!她怎么了?

我连忙跑过去,准备扶起她来。手刚刚碰到她的身体,我的心里就「咯噔」一下,入手一片冰凉,而且颇为僵硬,根本不像一个女孩子,倒像是……一具尸体。

翻过她的脸一看,我忍不住惊呼一声,将她的身体推了出去。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青面獠牙,毫无血色,还长满了大大小小的褐色斑点。这根本就是昨晚见到的那些怪人!

所幸她确实已经死去多时,倒不会对我的安全造成什么隐患。

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在这个诡异的世界待了太久,被同化了吗?

我环顾四周,尸体的不远处躺着一把锄头,地上有个浅坑,里面露出了半张人脸。我想到老妇说的话,这么看来是网红挖出了埋在竹林里的尸体。可她又是怎么死的呢?

我壮着胆子凑到坑边看,尸体也是一副狰狞的面容,不像常人。但这也很正常,说不定这个世界的普通人就是一副妖魔模样,只有吃过螺蛳的人才是意外,因此这些客商的尸体才会……等等!

我盯着那具尸体看了许久,怎么看都像是昨晚那个喊我喝酒的女人。我捡起锄头,又将尸体刨出来一些,连脖子上那处伤疤都一模一样。

这里埋的不是客商,而是那处寨子里的人!

我走到网红的尸体旁,透过她凶恶的长相,依旧能看出脸上残留的惊恐,似乎死前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因为她被我推了出去,原来伏着的地面露了出来,土面上被手指深深地划出了一个字,似乎是临死前用尽力气留下的。

我凑过去仔细辨认,终于看清了那是个「福」字。

我想起那天遇到的老头——不,现在该叫他螺神了——问我的问题,难道网红也遇到了同样的事?她的回答似乎和我正好相反,按螺神的说法,选了福的话,就是缺寿……所以她死了?

网红的死、竹林下的尸体、问福寿的螺神、相貌变化的村民们……这一切似乎有所联系,但又缺了点什么。

当然,所有的根源都在于这个诡异的里世界,小到火苗的颜色和每个人的样貌,大到时空的变化,这里的一切都相比现实世界发生了改变,除了意外闯入的我……不,网红也是意外闯入的,为什么她也变化了呢?

或者说,我自己……有没有变化呢?

我这才想起自己这些天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里看一看自己的样子。我深吸一口气,打开手机,用前置相机拍下了自己的脸。

看着镜头里狰狞的面容,我闭上了眼睛,好半天才平静下来。

我十分确定自己是个正常人,那寨子里的那些人……真的是鬼怪吗?说起来,客人会被他们杀死的事,都是男孩和男人告诉我的,他们都是螺神的信徒,可我并没有看到被杀死的客商,竹林里只有寨子里村民的尸体和网红本人。

而网红的死,似乎和螺神也脱不开关系。在这个阴阳颠倒的世界,善恶黑白似乎也颠倒了。

9

嘈杂的脚步声突然响起,还夹杂着一些含义莫名的窃窃私语。

我回头看去,之前在河边见过的几人正带着一群同样看似正常的人把我围住了。为首的男人笑了笑,本来憨厚的脸上青筋暴露,双眼发红:「叔叔,你还记得我吗?」

我突然想起了他的身份,指着他惊讶地喊道:「你是……那个男孩?」

「我等了你十年了,螺神的漏网之鱼!」男人突然哭了起来,「我们困在这里一百年了,螺神一直没有新的祭品……终于来了,有那个女人还不够,加上你就差不多了!」

随着哭声,他们开始痛苦地嘶吼,浑身上下变得焦黑起皱,不一会儿就变成了几十具焦尸。

「杀了他,祭螺神!」随着一声沙哑的吼叫,他们冲了过来,跑在最前面的人已经挥舞起了柴刀,我几乎能看见他脸上干枯的皮肤一寸寸脱落的样子。刀刃反射着月光,对着我的脑袋当头劈下!

「咕!」一声不知名的鸟叫声响起,眼前的一切潮水般褪色,离我只有几毫米的刀刃云烟般被拉扯远离,最后消失不见。

我站在竹林里,面前只有一片翠竹,在月色下沙沙作响。

看看时间,凌晨一点半。

我回来了。

平复了一下心情,我收拾东西回了柳州市区。

10

回到酒店,刚走进大堂,就看见酒店经理带着两个警察迎了过来:「同志,就是这个人!」

我不明所以,就被警察带到了派出所。看我茫然的样子,一名警官冷哼一声,拿出手机打开了短视频软件,质问我道:「这个给网红不停发私信的就是你吧?」

现在的软件都是实名制注册,警察能找到我毫不意外,但他展示的那个页面,分明是网红的私信界面。警察怎么能登录网红的账号呢?

但随后,警察几句话就给出了解释——网红失踪太多天,她的家人终于意识到不对报了警。警方从短视频软件官方处要到了网红的账号,并在上面看到了疯狂发私信的我。显然,一个追着网红足迹找到柳州当地的狂热粉丝,对于网红的失踪简直太有嫌疑了。

面对追问,我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理所当然地被警方当作了满口谎言,甚至有人提出要带我去做精神鉴定。

只有一名警察皱起了眉头:「你是说你的这些幻觉,都是在吃了螺蛳粉之后产生的?而且还发了烧?」

「不是幻觉,我确定那些都是真……」我还是无奈地妥协了,「对,没错。」

警察严肃地问同事:「你们还记得 06 年的福寿螺事件吗?我建议立刻带他去做体检!」

福寿螺,外来入侵物种,和田螺相似,但个头是田螺的几倍,又繁殖速度极快,一度被认为是田螺的替代食物。但它体内含有大量寄生虫,而且由于个头大,相比于田螺需要更长的烹饪时间才能杀死寄生虫,所以经常有人因为食用未完全烹饪的福寿螺而被寄生。

2006 年,北京一家餐厅由于福寿螺没有煮熟,导致上百人被寄生虫寄生,震惊全国。

我的体检结果很快就出来了,的确在体内检查到了寄生虫。我的高烧和噩梦,似乎都有了解释——网红为了降低成本,用福寿螺代替了螺蛳粉中的田螺,并且由于经验不足没有煮透,导致食用螺蛳粉的我产生了各种症状。

警方认为我是寄生虫导致的幻觉,暂时排除了我的嫌疑。但我却并没有接受这个结果——我遇到的这一切只是寄生虫带来的幻觉?不,绝对没这么简单!

10

警察没有找到网红。

柳州警方空前重视,不断加强警力,可始终没什么结果,连尸体都没有找到。而由于最近几天一直处于警方的监控下,午夜的诡异世界,我居然都安然度过了。但我心中依然充满了焦虑,虽然那些螺神信徒暂时还没法找到我,但我在那个世界的停留时间已经逐渐增长到了三个小时,按这个速度,最多两个月我就彻底迷失在那里回不来了。

这天,我在柳州市图书馆搜找资料时,看到了一段奇异的故事。

根据柳州县志记载,民国年间,曾经有人从海外带回了一种洋螺,在本地放生后,逐渐衍生出了一种毒螺。饥荒年间,有个村子无奈之下,大量捕捞这种毒螺食用,最后全村染上疫病,变得暴躁嗜血,并且还具备传染性,将周边几个村子都杀空了。

当地军阀无奈之下,将整个染病的村子连同那片毒螺的产地一起,用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才彻底根绝了后患。

我隐隐明白,这似乎就是我遇到的事情了。这么看来,是这种毒螺又死灰复燃了?

我又返回了螺神庙,将两桶准备好的汽油倒进了河里,然后一把火点燃了这一切。

火焰在河面上蔓延,将这段河床烧得热气腾腾,想必水面下的螺蛳们也活不下去了吧。恍惚中,我仿佛看到了那个驼背的螺神在火焰中痛苦地嘶吼。

「啪」地一声,我好像听到了某样东西的断裂,那个诡异的世界,应该从此刻开始就与我彻底脱离了吧。

我用最后的一点汽油将螺神庙烧毁,然后在赶来的警察震惊的目光中,大笑着朝他们走去。

被带到审讯室后,我建议警察们去竹林里挖一挖,迎来了许多看神经病一般的目光。但走投无路之下,终于有人按照我的线索去尝试了一下。

一挖之下,几乎只是破开了浅浅一层土,就看到了一片尸骨!

按理说,百年过去土层逐渐变厚,应该很难被挖出来才对。但或许是几十年来竹林的根系生长和竹笋的破土改变了地下的形貌,这才让本该深埋的尸体又浮到了上方。

而那位网红的尸体也同样混杂在其中,骨头腐蚀严重,一点也不像刚死去没几天的人。如果不是 DNA 鉴定确定了她的身份,警方几乎不敢相信混杂在骨堆中的这具腐蚀百年的骷髅就是那个风华正茂的网红。

至于我,私信网红、奇怪的证词、放火烧河、提供竹林线索……一件件真真假假的事情混杂在一起,让警方大为头疼。有人觉得我是幕后黑手,只是精神已经变得不太正常,也有人相信我的一部分话,觉得这是科学无法解释的另一个领域。

真相如何?大概已经说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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