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跟前任重逢的时候，我正在路边给车子贴传单。
劳斯莱斯的车窗降下来，周时晏挑眉讥讽道：「两百万花完了？」
两年前，他妈给了我两百万，让我骗一下这个大少爷的感情。
我凑过去，贴着他的耳边调笑道：「怎么，周少爷寂寞了，想再买点感情？」
01
真是尴尬的原地扣出一间三室一厅！
人生一大糗事，就是让你在最狼狈的时候遇到前任。
他光彩依旧，贵气不凡。
而你灰头土脸，啃着包子贴传单。
我蔫蔫地到了公司，把这事儿讲给楚楚大小姐听。
楚楚笑得假睫毛都差点掉下来了，按着眼角说道：「不行，这事儿我得笑一年。你说完以后，周时晏什么脸色啊？」
「他……」我回想了一下，摆出周时晏当时结了冰霜的脸色，嘴角微微一翘，冷笑道，「姜柠，我真是同情你现在的男友。」
「你这表情，真是深得精髓啊。」楚楚咔嚓给我拍了一张照片，啧啧称赞道，「夫妻相，太有夫妻相了。」
我懒得搭理她，上网发广告。
楚楚看我这么努力，愧疚地说道：「宝宝，你以后不用去发传单了。我爸说，他给我整一些单子，省得我创业失败还要回去啃老。」
我无语望苍天，抄起边上的尺子架在楚楚的脖子上，无能怒吼道：「我恨你们这些富二代！」
我是学室内设计的，干了两年遇上骚扰我的老板，一气之下踹了他的腚。
偏偏那个秃头还污蔑我，说我勾引他，搞得我在这行混不下去。
楚楚看我实在可怜，踩着她的小高跟，拎着她的爱马仕一甩头发，特别霸气地说道：「没事儿，咱们自己开个公司，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结果理想像我的身材一样丰满，现实像我的钱包一样干瘪。
开业三个月了，一个订单都没有。
我只能趁早上上班前去贴贴传单，谁知道正巧碰上周时晏。
下班后，我借了楚楚一身装备，去给何飞撑场面。
何飞是我朋友，他之前追求一个同事，竟然被对方匿名发公司内网。
就差举着何飞的身份证，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何飞出身农村，走到这一步很不容易，备受打击。
他今天团建，公司很大方，在一间五星级酒店。
我穿着香奈儿套装，拎着爱马仕推开门。
所有目光聚集在我身上，一时间鸦雀无声。
我从很多人的眼里，看到了惊艳与赞叹。
秃头前老板说我勾引他，惹得这个行业内的老板娘一起封杀我。
只有一个原因……
唉，小女不才，长了一张祸水脸~
「抱歉，堵车来晚了。」我走过去挽住何飞的胳膊，歉疚地说道，「亲爱的，祝贺你获得这个月的销冠哦。」
我装模作样的，抱了他一下。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传来动静。
「周总正好也在，就过来给大家见个面。」
我抱着何飞，跟正走进来的周时晏目光碰撞在一起。
周时晏走过来跟何飞握手，慢条斯理地笑道：「女朋友很漂亮，希望你们幸福。」
何飞激动得脸都涨红了：「谢谢周总祝福，我跟柠柠快结婚了。」
结哪门子婚？
我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劈叉了，忍住把何飞一脚踢到月球的冲动。
他这人从小就有这个毛病，一激动一高兴，满嘴跑火车。
小时候作文得了一等奖，他站在讲台居然说他爸爸是在月球上开飞机的，害得我们羡慕了好久。
周时晏走后，我掐了何飞一把，瞪着他。
何飞欲哭无泪：「姜柠，放心，过几天我就说咱俩分手了。你不知道，能得到周总的肯定，这件事情比中六合彩还激动！」
我白了他一眼，扭头跟他同事喝了几杯，就尿遁了。
一出门，看到李秘书笑盈盈地等着我。
我面无表情地脱下七公分的高跟鞋，砸在地上。
什么玩意儿！我这脚太不争气，为什么不能跟楚楚的脚一样大。
买个 A 货，磨死老娘了！
我去了包厢，里面一片漆黑。
吧嗒，打火机的声音响起来，周时晏懒散地坐在沙发上玩着打火机。
我踩着柔软的地毯走过去，忍不住说道：「少爷，玩火容易尿床哦。」
火光灭了，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周时晏的声音响起来：「姜柠，做我的情人吧。」
我抢过他的打火机，照亮路，转身就要走。
周时晏揪住我的裙摆，给我脚后跟贴了两个创可贴，又拿出一双运动鞋给我穿上。
他说：「一个月两百万。」
02
有钱不赚是王八蛋，我是千年的乌龟万年的鳖，因为我摔上门就走了。
我回到家，看到我妈跟我外婆站在楼道里，房东在赶人。
「走走走！立马走，押金跟违约金我都赔给你们，现在立马搬家，一分钟都不许耽搁。」房东带着两个人站在房间里，不停地把我们的东西往外砸。
大晚上的让我们上哪儿找房子，房东简直是吞了癞蛤蟆失心疯了。
一向吝啬的房东居然宁愿赔钱都要赶我们走，傻子也知道这里面绝对有猫腻。
「姜小姐，我记得我们协商过的，不要再跟我儿子有任何瓜葛。你食言了，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接到电话以后，一句话没回应就挂断了。
有钱人啊，小小的一任性，就能毁掉我们用心经营的生活，让我们无家可归。
五年前我在心里是很感谢周时晏的妈妈，如果没有她，我可能现在早就满身污浊了。
所以我也遵守承诺，跟周时晏分得干净利落。
「柠柠，你别急，我们先收拾东西。」我妈妈忽然握住我的手。
外婆也说：「没事儿的，我们先找个小旅馆凑合一晚，再找房子。」
「嗯，我不急。」
我转身抄起灭火器朝着房东喷过去，狠狠砸在他面前冷笑道：「再敢扔我的东西，我就报警。你那几套群租房，往外租一次我报一次警。」
房东脸色变了变，骂了几句脏话，不敢再动手了。
我给楚楚打了电话，她很快就带着人来了。
我让她照顾我妈妈跟我外婆，我开着她的车走了。
「周时晏，你在哪儿。」
他很快给我发了一个位置，是一间很有名的西餐厅。
我进去以后，看到雍容华贵的周夫人，还有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孩儿。
周时晏像是感应到了一样，扭头看我。
我大步走过去，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碰了碰周夫人的杯子笑眯眯地说道：「任洁女士，您送我的礼物我很喜欢，所以特意过来回赠您一份大礼。」
她眯着眼睛看我，把刀叉砸在餐盘上。
我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单膝跪在周时晏的腿上，揪住他的领带狠狠吻了过去。
我还穿着白天那条露背裙，周时晏的手搭在我的腰上，很用力。
松开他以后，我随手扯过餐布擦了擦他嘴上的口红。
「走不走，嗯？」我解开他的领带，缠在手腕上。
周时晏的睫毛抖了一下，把外套披在我身上，一言不发就陪我离开了。
背后爆发出巨大的摔打声，任洁怒吼道：「周时晏！你想好了，出了这个门你跟周家就再也没有任何关系！周家，不止你一个儿子！」
周时晏的脚步没有一瞬间的停顿，跟我出去了。
他把我带回了我们曾经同居的房子，里面收拾得一尘不染。
周时晏发了狠劲吻我，我快要窒息了。
缺氧到脑子发晕，我听到他说：「姜柠，我妈肯定会报复你的，你只要拿捏住我，她就投鼠忌器，不敢下狠手。」
「怎么拿捏？」我扯过被子，脑子糊糊的。
周时晏按住我，不让我走，他喘息着说：「结婚吧，我们结婚。」
03
楚楚他爸给了两个大单子，其中一个指名道姓让我设计。
为了这个单子，我每天加班加点，随叫随到。
「怎么，不开心了吗？」宋晓曼笑眯眯地说道，「姜柠，我能坐在这里为难你，而你却不敢跟我翻脸，这就是你跟我的差距。我十六岁的时候就知道要嫁给周时晏，这么多年也为了周太太的位置而努力，不是你一个底层人物能够毁掉这一切的。」
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头疼得要死。
昨晚八点宋晓曼给我发消息，提了一堆意见让我改设计图。
我他妈的熬到凌晨五点，才睡了四个小时，就被她叫到酒店了。
当对方端着咖啡杯，笑眯眯地让我把墙面给她设计成五彩斑斓的黑，那个时候我就知道这事儿不简单了。
有钱人一天到晚就是闲得蛋疼，住在五星级的酒店里，打着哈欠裹着浴袍难为我一个社畜。
「宋小姐，不瞒你说，我之前在这间酒店打过工。」我挽起头发，让自己精神点。
宋晓曼神情更加得意了：「这是我家的酒店。」
我看了她一眼，翻出一个联系方式，打了个电话。
没多久，一个秃顶大肚子的中年人两眼发光地朝着我走过来。
他眼睛里是掩饰不住的兴奋：「柠柠，你终于想通了？三年不见，你真是更漂亮了。走走走，咱们去楼上的套房聊聊，别说两百万，就是两千万我也心甘情愿为你拿。」
宋晓曼的脸色活像是踩到了臭狗屎，她噌的一下子站起来吼道：「爸！你在干什么！」
三年前我在这里跟客户聊工作，宋晓曼他爸看上我了，说要一年两百万包我。
我冷不丁想起周时晏，他可是一个月要给我两百万呢。
这么一对比，他还挺大方。
宋晓曼气急败坏地把她爸拉走了，过了十几分钟才回来。
「宋小姐，看见了吗，这就是你跟我的差距。」我抿了一口咖啡，愉悦地笑道，「只要我在这里，甭管是你老公还是你亲爹，没人能看见你。恃靓行凶，这套我最熟练了。如果不想喊我一声『后妈』，就对我客气点。」
我点了点刚刚录下的视频：「现在，我们能好好聊聊，宋小姐想要什么样的墙面吗？」
宋晓曼气得胸口起伏，狠狠把手里的咖啡杯砸在地上：「这就是你们公司的服务态度？」
「你想要什么态度？」周时晏从容地走过来。
早上周时晏来这边开会，正好把我送过来。
他站在我身边冷淡地说道：「在我太太面前造谣我跟你有婚约，你可真够有胆儿。宋小姐，『礼义廉耻』这四个字要是不会写，劝你去重读小学。」
我看着宋晓曼摇摇欲坠的样子，轻咳一声，让周时晏嘴下留情。
真怕宋晓曼当场气死，毕竟她可是从十六岁就在准备当周太太了。
「另外，一周后这间酒店会成为我太太的产业，请你不要再踏足这里。」周时晏牵起我的手，带着我往外走。
我压着声音问他：「什么鬼东西，我为什么会有一家酒店。」
「给你的彩礼之一。」周时晏皱着眉看我，「姜柠，我让你签的婚前协议，你有没有仔细看过。 」
那天晚上周时晏提出结婚，我睡得昏昏沉沉，凌晨四点被他叫起来签了一堆文件。
我还以为那些婚前协议是约束我不能分割周时晏财产的，根本没仔细看。
上了车，我震惊地说道：「周时晏，你为了跟你妈抗衡，也太下血本了吧。」
周时晏跟我讲得明明白白，他妈是个记仇又强势的女人。
我那天把周时晏从餐厅带走，结结实实地打了他妈一个耳光。
周时晏说我可以先跟他结婚，然后继承他爷爷留下来的那部分股份，用来跟他妈抗衡。
周时晏看了我两眼，拿出一个保温杯让我喝点水。
我特别诚恳地说道：「少爷，您放心，我只贪图您的肉体，绝不会图谋您的财产。等你搞定你妈，我家人安全了，咱们就一拍两散。」
「不贪图我的财产，难道是惦记当宋晓曼的后妈？」周时晏忽然抿了抿嘴，冷笑一声。
我囧，周时晏什么时候有听墙根这爱好了。
我手机提示音响起来，竟然是宋晓曼给我发消息。
「姜柠，你别得意得太早。你以为当初任阿姨为什么偏偏选中你去接近周时晏，还不是因为你那张脸。」
她发了一张照片给我，我一看，呵，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我亲姐妹呢。
我瞄了一眼周时晏，心里感慨着。
美女的生活注定不平静啊，还没从豪门夺权案杀青呢，就又陷入了替身文学。
04
替身文学真是永远不过时，难怪在学校的时候我还没怎么使劲儿呢，就把他追到手了。
楚楚当时听说我要追周时晏，跟我说周时晏可是出了名的高冷之花，可远观不可亵玩。
我至今还记得，我大张旗鼓地追了他半个月，后来实在心累歇了一段时间。
我跟楚楚坐在操场上吃冰棍，惆怅地说：「周时晏真是难追啊。」
楚楚正要摩拳擦掌地跟我传授一些心得，谁知道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不用追了。」周时晏冷淡的声音从我脑袋顶传过来。
我仰着头，看着天空出现他那张帅脸。
他俯身在我额头上落下轻轻一个吻，缓缓说道：「姜柠，周时晏是你的了。」
我当时满脑子在想，这两百万就到手了？太不真实了。
周时晏他妈找上我的时候，是我人生中最难熬的一段时间。
我爸做生意欠了一百多万，跳楼自杀了。
我妈得了重病在医院里，每天要花费数千的医药费，还等着钱做手术。
我在便利店打工，凌晨三点下班坐在门口吃临期面包。
我翻着手机通讯录，来来回回看那些老板们的联系方式。
就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周时晏他妈出现了，给了我两百万让我去跟周时晏谈恋爱。
这两百万拯救了我的人生，我特别特别感谢他妈。
所以也秉承着敬业精神，完成任务以后抽身而去。
至于对不对得起周时晏，我也想过。
我们在一起的三年，我切切实实地把他当成了金主来服务。
爱也给了他，情也给了他，自认为这钱拿得踏实。
我以为分手的时候伤透了周时晏的心，谁能想到时隔两年，他还能杀个回马枪再找我。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这张脸，这才恍然大悟。
为什么周时晏自尊心这么强的男人，竟然还舍下身段吃回头草，原来是求而不得搁我这儿寻温暖了。
这么一想，我如释重负。
老实说，我真怕周时晏爱我爱到失去理智了，竟然找一个爱情骗子结婚，搞得我还挺有心理负担。
宋晓曼拿替身文学刺激我，我虽然不在意，可也不能让她好过。
我搂住周时晏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咔嚓」自拍一张给宋晓曼发过去。
「他心里有谁我不在乎，他结婚证写着我的名字，今晚在我床上就够了。」
我发过去这段文字，把宋晓曼拉黑，一气呵成。
宋晓曼估计气得要死了，疯狂给我打电话，我就看着手机一直振，心情那叫一个愉悦。
周时晏握住我的手，一点点摩挲着我的手背，弄得我很痒。
「晚上我来接你？」他看我，眼神里暗藏着一簇火。
我不由得想起两年前我们分手前的那个夜晚，炽热又纠缠。
周时晏跟发了疯似的，一晚上没睡觉，搂着我亲来亲去。
第二天我醒过来，收拾了我的东西，跟他摊牌说分手。
周时晏当时那个眼神啊，怎么说呢，就好像是告诉小朋友这世界上没有奥特曼一样。
他的光，灭了。
他的梦，碎了。
谁能想到，一转眼，我俩又合法滚到一张床上了。
「再议。」
我不是拿捏，是真有事儿。
晚上何飞生日，他让我出席一下他生日聚会，再秀个恩爱，过两天顺势分手。
回公司交差，楚楚气得打电话给宋晓曼，跟她激情对骂了两个小时。
幸运的是另外一个单子对接得很顺利，对方是个小有名气的明星，她挺满意我的设计图，应该能带来一些客户。
我晚上下班以后，精心打扮了一番，去了何飞聚会的酒吧。
酒过三巡，大家喝得有些醉，竟然起哄要我跟何飞接吻。
何飞走过来搂着我，他力气很大，我脸色渐渐维持不住了。
我捏住他的手腕，往他身后狠狠一折，干净利落地给了他一个耳光。
何飞被我打蒙了。
「你是真醉还是假醉，自己清楚。」我冷眼看他，拎着包走人了。
何飞是干销售出身的，远不止这点酒量，装醉行凶，真够恶心的。
我去洗手间平复一下情绪，往外走的时候被人狠狠拉进了暗窄的装饰墙后面。
我几乎下意识地就要踹他下三路，却闻到了他的气息。
「周时晏？」
他下巴搁在我头顶，沉甸甸的。
好半天，周时晏难过的声音才响起来，带着很多委屈：「姜姜，我一晚上都在看着你。我在想，你什么时候能回个头呢。我没有他好吗？为什么你已经跟我结了婚，还要见他。那个何飞，他的办公桌上放着你的照片，他能光明正大地带着你跟同事聚会。可我呢，只能一个人静静地看着你。」
周时晏是喝了多少酒，醉成这样。
我一时间没说话，摸着手机打算给他司机打电话。
周时晏的声音忽然就急了，哀求着：「姜姜，你不要再离开我了好不好。我不会去打扰你的生活，也……也不会去管你跟何飞的事情。你别生气，别生我的气。」
我的心哽住了，不上不下得很酸楚。
两年前分手的时候也是这样，周时晏求我。
他红着眼睛说：「我不介意你是为什么来我身边的，我求你不要走。你要钱，我会赚很多钱给你。」
两年后，他甚至以为我跟何飞是真情侣，却还是愿意跟我结婚，甚至愿意隐藏在暗处。
为爱做三，周时晏，真有你的啊。
你也不怕我一脚踏两船，把你玩儿死。
我仰起头，胡乱擦了擦眼角的泪。
「周时晏，走吧，我送你回家。」
「姜柠，姜姜。」周时晏紧紧地搂着我，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他把脸贴在我的脖子上，嗓音哽咽地道，「我给你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家，免你一生飘摇流离。你只要给我一点点爱，好不好。」
他的声音在酒吧轰鸣的音乐声中，一个字一个字地被淹没，落进了我的心里。
我笑着，眼泪不断地往外掉。
周时晏，两年前我怕自己爱上你，果断离开。
你居然还敢回头，许诺要给我一个家。
我哄着他上了车，他枕在我的腿上，不停地叫着我的名字。
「周时晏，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你肯定没听过这句话。」我轻轻挠了挠他的下巴。
他在我脸上蹭了蹭手，又往我怀里贴了贴。
我扭头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心慢慢平静下来。
我打开手机，给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发了消息：「我反悔了，交易结束吧。」
05
周时晏回头找我的时候，他妈又联系我了，这次开价五百万。
她就像五年前那样优雅从容，推给我一张卡：「时晏这几年越来越不听话了，我觉得需要给他一点教训。是要唾手可得的五百万，还是要男人那点虚无缥缈的爱，我相信你算得清楚。」
我拿了钱，我想让周时晏跟任洁斗得你死我活，闹得天翻地覆，让周时晏彻底对我死心。
因为我爸的死，跟周家多少有些关系。
我高三那年，我爸从周家集团大楼跳了下去。
人命就是那么脆弱，吧唧一声，就没了。
我坐在不远处，看着很多很多人围上去。
我爸跳楼的时候，还喊我过去等着。
他告诉我：柠柠，爸爸去办点事儿。等会你见机行事，你从小就聪明，一定知道怎么做。
所谓的见机行事，就是让我看见他跳楼以后，我立马冲过去闹事。
我后来总是做噩梦，梦见我爸跳楼那一幕。
噩梦惊醒以后半宿睡不着，喝好几罐啤酒，顺便骂他两句。
是什么样的脑子才能想出这招，让自己未成年的女儿看他跳楼。
骂着骂着，我又开始哭，哭够了就睡。
睡醒了，还得去打工赚钱。
我爸死后，我们不断地被追债，不断地搬家。
我妈也是那两年，病情越来越严重。
人被生活逼得久了，总要恨一些人才能活下去。
我明知道我爸是因为货物质量不过关，被周家旗下的连锁店拒收，才欠下一屁股债。
他扛不住，死了。
为什么要跑到周家大楼呢，大概是想讹一笔钱吧。
他实在算不上一个好丈夫、好爸爸，临死前倒有了一点良知。
可惜周家啊，没有施舍我们。
所以大二那年任洁找上我的时候，我觉得命运还挺嘲弄人的。
跟周时晏在一起那三年，我演戏演得很好，以至于自己都入戏了。
分手的时候，我看着高高在上的周家少爷放下尊严哀求我，心里说不上来的感觉。
可我没有回头，我还是走了。
我永远不想陷入这种复杂的、纠缠的爱情中，搞得自己一身狼狈。
周时晏他妈看我的眼神，像是看一个匍匐在地上的乞丐。
这种眼神，我受一次就够了，不想受一辈子。
任洁再找上我的时候，我也没拒绝。
我想借着这次机会，让周时晏彻底死心，别再对我抱有幻想。
只是我没想到，周时晏远比以前疯，他居然敢跟我结婚。
明明在结婚的前一晚，我故意把手机亮着放在桌上。
周时晏不可能没看见我跟任洁的联系。
他看见了，装作没看见，依旧要跟我结婚。
我没跟他说，跟何飞之间只是假装情侣，当着他的面给何飞打电话。
周时晏像是没有听见一样，等我打完电话，问我晚上约会的时候想吃什么。
我心里绷着一根弦儿，我跟周时晏都心怀鬼胎，想看看重逢后的这场大戏，谁先演不下去。
我以为我能笑到最后，可我没绷住，那根弦儿断了。
周时晏说要给我一个家。
他啊，真是能往我的心窝子里戳。
06
我从小就痛恨「爱」这个字，觉得婚姻是可怕的魔鬼。
我爸一天到晚地喊一群男人到家里喝酒，打牌。
我放学回家，家里永远是乌烟瘴气，烟酒味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从很小开始，我对男人的印象就非常不好。
以至于我长大后有个毛病，我会选择性删档，选择性脸盲。
在我的记忆中，无关紧要的男性永远是面目模糊的。
就算擦肩而过一百遍，对方站在我面前我也认不出来。
以我爸为首的那群只知道吹牛逼、抽烟喝酒的男人，真是给我幼小的心灵带来了极大的创伤。
要不是后来因为钱跟周时晏谈了场恋爱，我觉得自己可能会孤独终老。
跟周时晏分手以后，我偶尔寂寞的时候，也会想着为什么会对周时晏动心。
他永远不会发脾气，永远对我温和，充满耐心。
他身上的气息清爽干燥，拥抱我的力度让我觉得温暖。
周时晏是周时晏，男人是男人。
嗯，所以我对他动心，也无可厚非。
我爸这种人，无能又自大。
我妈在外面工作了一天，回家还得做饭洗衣服做家务。
但凡她流露出一点不开心的样子，我爸借着酒劲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通痛打。
「妈的！当着这么多人不给老子面子。」
他面目狰狞，随手抓起东西就能把我妈打个鼻青脸肿。
我打电话报警，警察过来也是和稀泥。
那会儿我不明白，一个成年男人打一个女人，报警有用。
为什么我爸打我妈，却成了清官难断家务事。
婚姻，竟然成了一道枷锁，狠狠把我妈困住了。
我妈永远对婚姻，对我爸有那么一点的期待。
我不知道这点期待，到底从哪儿来的。
是偶尔我爸心情好买点礼物哄哄她，还是年轻时恋爱的那点回忆？
我十岁以后，我爸迷上了做生意。
他脑子有坑，做什么赔什么。
赔到最后，房子都卖了。
我们不断地搬家，不断地躲债。
为了从我爸那里弄到学费、生活费，为了让他少打我妈妈，我从小就很会演戏。
「爸爸，等我长大了挣大钱孝顺你。」
「爸爸，这是我给你做的父亲节礼物。」
「爸爸，我做了个噩梦，梦见你不要我跟妈妈了，我好伤心啊。」
小时候，我哄我爸的话要是写出来，能评上感动中国十大孝子了。
其实我心里想的是，等我长大赚钱了就带着我妈跟我外婆跑路。
上了高中以后，我已经长得特别好看了。
甚至好多外校的人，放学都专门跑来看我。
男生们送我的礼物，我收了转头就卖掉。
我光收礼物不跟他们约会，渐渐我的名声就不太好听了。
有意思的是，女孩子都跟我玩儿得好，男生反而是骂我骂得最凶的。
谁在乎名声，我只在乎换来的钱够不够这个月的生活费。
我妈知道了以后，哭得差点晕过去，狠狠打了我一顿。
我嘴上说错了，心里却没有改。
我想方设法地从我爸那里骗钱，我告诉他学校有富二代追我，我得打扮打扮，这样等我高中毕业以后，找个有钱人恋爱，到时候他就能住豪宅，开豪车。
那会儿我爸开了店，赚了些钱。
他虽然抠唆得要死，一个月就给我妈几百块的生活费，还一天到晚要吃肉要喝酒的。
但是只要我给他画大饼，他给我钱还是给得挺大方。
我爸甚至到处跟人吹牛，说等我考上电影学院，做了大明星，以后他就有花不完的钱了。
我心里冷笑，可别盼着我富贵了，否则第一时间跟你断绝关系。
我甚至要住在豪宅，开着豪车，看你在街上流浪。
等他跳楼以后，也是那阵子从他那里骗到的钱支撑着我上了大学。
我根本没有去考什么电影学院，长成我这样，没背景进了娱乐圈还不被人玩死。
我学了设计，开学的时候，室友们都挺开朗的，聊为什么选这个专业。
楚楚最逗儿，她说：「我一个富二代也没什么追求了，我爸是干这行的。毕业以后拿个文凭，还能去他公司啃老。」
至于我，我在心里说，将来能给别人设计很多很多家，也许我也会拥有一个家。
那个时候愿望很简单，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一日三餐，跟妈妈、外婆稳定地生活就够了。
我上大学第一年，除了上学就是打工。
我妈的病确诊以后，我当时也想跟我爸一样找个楼跳了算了。
我又恨他又想他，他要是活着，也许我不用过得这么辛苦。
后来周时晏他妈给我钱，让我跟他谈恋爱。
那三年，是我过得最轻松的三年。
我回想了一下恋爱的时候，很难不去爱上周时晏。
我原本以为他是个金贵难伺候的大少爷，心里早就做好了准备，一定要端稳这个饭碗。
可在一起以后，才发现周时晏跟我想象中的一点都不一样。
我们的恋爱生活很简单。
上课，约会，吃饭，看电影。
有时候他会忙自己的事情，请假一段时间。
早上我醒来，周时晏一定会给我打电话。
晚上睡觉前，周时晏不管多忙都会跟我视频一会儿。
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年，不温不火地相处着。
我本来还担心万一周时晏要进一步发展，我该怎么办。
结果谈了一年多，最多是牵手拥抱。
谁能想到，竟然是我先主动推进这段关系的。
圣诞节我在迪士尼主题咖啡厅打工。
周时晏那天打扮得很正式，穿了一件休闲西服，坐在窗边。
他点了一杯咖啡，带着笔记本，一坐就是一晚上。
等我收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了。
我正好穿着一件公主裙，就去逗周时晏。
「少爷，现在是专属您的服务时间。」我变了个蹩脚的魔术，拿出一枝玫瑰放在他的口袋里，笑道，「十二点以后，我就变回灰姑娘了。请问我能在这半个小时里，获得您的爱吗？」
周时晏捏着我的手腕，一点一点把我带到他的怀里。
他眉眼低垂着，轻轻说：「我对你的爱，没有时限。如果非要加个时限，那就一生为期。」
我坐在他腿上，好半晌才小声问他：「周时晏，你想不想接吻？」
后来……
我抱着玩偶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机正在离婚的主角，有点走神儿。
周时晏酒醒了以后第一时间去洗澡，他坐过来把我怀里的玩偶弄走，躺在我的怀里。
「凌晨四点了还不睡觉。」周时晏翻身抱着我，嗓音有点哑，「我是不是喝醉酒，吵到你了。」
我摸了摸他有点湿的头发，随手拿过边上搭着的毛巾，帮他擦着，随口说道：「怕你半夜醒过来胃难受，就在厨房里给你煮了点粥。」
周时晏僵了一下，慢慢坐起来看着我。
我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干嘛？」
周时晏沉默了一下：「你是不是想离婚。」
「你想离？」我反问他。
周时晏很快地说：「我不想。」
他又看了我一会儿，声音有点沉甸甸地说道：「忽然对我这么好，我觉得很不安。两年前，分手前一晚你就是这样。」
两年前……
我弄了一桌烛光晚餐，跟周时晏喝了一瓶红酒，发生了点浪漫的事情。
这还跟他弄出 PTSD 综合征了，煮个粥都吓到他了。
「煮个粥就对你好了。」我戳着他的腹肌，笑得不行，「周时晏，你也太容易满足了吧。」
周时晏没说话，摸了摸我冰凉凉的脚丫子，扯过边上的毯子给我盖住。
「周时晏，你知不知道咱们在一起那三年，我对你的深情是演出来的。」
「知道。」他瞥我一眼，「有时候演得挺夸张的。」
我瞪了他一眼，他又改口说道：「有时候演得也挺细腻的，我生病的时候你点了外卖装进保温桶，骗我说自己煮了一晚上，特意给我带的。我要不是知道你的厨艺水平，就信了。」
我恼羞成怒，把他按在沙发上，堵住了他的嘴。
过了好一会儿，周时晏摸着我的头发说：「你怎么了？」
我趴在他胸口，闭着眼睛听他的心跳声。
我抬手遮住他的眼睛，轻声说：「周时晏，现在是专属于你的魔法时间。你可以许一个愿，一定可以实现。」
周时晏掐着我的腰，很用力，他的睫毛不停地在我的掌心颤抖着。
他一字一句地说：「我希望姜柠可以爱我，不用很多，一点点就可以。」
「好，你的愿望实现了。」我松开手，凝视着他的双眼。
07
姜柠不知道，我到底爱了她多久。
我爸妈是商业联姻，我妈生下我以后，他们再也没有同房睡。
我爸在外面有个真爱，除了婚姻，他把所有能给的都给了外面那个女人。
他们甚至，生下了一个孩子。
我爸渐渐地很少再回家，我妈看起来也并不在乎。
我从两岁开始，我妈就支配着我的生活，决不允许我说一个「不」字。
我爸有时候跟她争吵：「你觉得周时晏还像个正常的孩子吗！他不会撒娇，不会闹脾气，不会说笑，简直被你养成了一个机器人！任洁，你对我有怨恨，不要把这种恨意转嫁到孩子身上。」
「怎么，那个叫周成宇的孩子会撒娇，会闹脾气，会说笑？我告诉你，时宴是周家跟任家的继承人。他不是外面那些阿猫阿狗，做我任洁的儿子他必须足够优秀，足够强大！」
从那以后，我妈变本加厉地对我。
她不许我把精力放在任何娱乐游戏上，我永远有上不完的课、学不完的东西，绝不能出一点差错。
她的控制欲强到我每天吃什么、穿什么都要严格按照她的吩咐。
遇到姜柠之前，我甚至不知道什么叫做「笑」。
姜柠七岁的时候，她妈到我家工作，她有时候会跟着她妈妈一起来。
我在院子里读书，总能听到她的笑声。
她有时候坐在园丁的肩膀上，伸手去摘花园里种的果子。
有时候弄个蹩脚的魔术，哄得厨房工人给她好吃的甜品。
我轻易地就能判断出，姜柠是个唯利是图的人，她的笑容跟甜言蜜语都是想得到回报。
姜柠在喂喷泉池子的小鱼儿，见到我走过来，她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转身就走。
我挡住了她的路，拿出两百块钱给她。
她看见钱，挪不动脚了，略带警惕地看着我。
那个眼神，特别像冬天在花园里偷栗子的小松鼠。
「陪我玩一会儿。」我把钱装到了她的口袋里。
我提出要求以后，姜柠松了一口气，立马就洋溢出大大的笑脸。
她从小就长得特别漂亮，软糯糯的脸，甜甜的嗓音，亮亮的眼睛。
「少爷，我给你讲个笑话吧。」姜柠坐在我身边，讲了个蹩脚的笑话。
讲完以后，我没有笑。
姜柠呆了：「这可是我最好笑的笑话了，你居然没笑。」
她临走前犹豫了一会儿，把钱又退给了我：「我没有哄你开心，这钱我不能要。」
后来，她每天遇见我，都要给我讲一个笑话，但是我一次都没有笑过。
姜柠实在是受不了，气得问我：「你为什么不笑呢？这钱也太难挣了。」
我想了一会儿，轻声说：「我不会笑。」
我从懂事起，就没见周围的人笑过。
我妈从不笑，照顾我的保姆也从不笑。
家里的工作人员，对我敬而远之。
我的家庭教师给我上完课立马就会走，从不跟我谈论课程以外的事情。
姜柠听了，眨了眨眼睛，泪珠子都掉出来了。
她垂头丧气地说道：「好吧，我再也不嫉妒你了，毕竟你连笑都不会。」
从那个时候起，姜柠再也不虚情假意地哄我玩儿。
每年的寒暑假跟周六日，是我最期盼的日子，因为姜柠能陪我很久。
她跟我躲在花房里，严肃地讨论她的存钱计划。
「等我存够十万，我就带我妈逃跑。」
她又垂头丧气地说：「诶诶，可是我现在只存了三百块。」
我知道，姜柠她爸肯定又打她妈妈了。
十万块钱，我轻易就能拿出来，可我没开口。
因为姜柠跑了，我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姜柠让我教她英语，她现在读的小学教得很敷衍，她说一定要好好学习考上大学。
她的梦想就是将来有一间大房子，跟妈妈外婆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姜柠做事情很认真，不管是学英语还是画画，都特别专心。
她心无旁骛的时候，一点都不会理会我。
我坐在她边上，问她想不想吃巧克力。
她很坚定地摇头，继续背单词，没有抬头看我。
我又问她，要不要喝酸奶。
「你不要打扰我。」姜柠很不开心。
我没再说话。
她背完单词，写完作业又开心起来，欢欢喜喜地跟我一起玩儿。
十岁那年的暑假，我触怒了我妈，我跟她说想去学校读书。
她看我的眼神显得特别不可思议，好像在思考我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作为惩罚，她剥夺了我的自由，把我关在房间里。
我不能出门找姜柠，整天焦躁得不行。
下午我躺在床上不停地想，如果姜柠知道我爽约了，是不是就不会再来找我了。
嘟嘟嘟，我听到阳台传来声音。
姜柠竟然找了梯子从二楼爬了上来！
她背着书包，利索地翻窗进来。
「长发王子，我来拯救你了。」姜柠笑嘻嘻地逗我。
我坐在床上，看着她，觉得很不可思议。
「看呆了吧，爬窗户翻墙对我来说是小意思，我最近在武馆跟一个爷爷学打拳呢。」姜柠从书包里翻出一个简单的小盒子，对我说，「少爷，生日快乐！」
特别简单的一个小盒子，扎着小缎带。
我从不过生日，也不知道她从哪里知道我生日的。
我拆开看了看，里面竟然是一个呆头呆头的小玩偶。
我一看就知道那是我，不同的是玩偶脸上有了笑容。
「我这手艺还行吧。」姜柠撞了撞我的肩膀，问我，「你觉得我要是缝玩偶卖给同学，一个定价十块，贵不贵？」
她这才跟我说，这段时间不单单在学打拳，还在学习缝制玩偶。
姜柠说，她得强大起来，将来被人打才可以反抗。
她很想赚钱，但是年纪小，又得读书。做这种小玩偶，正正好。
「姜柠，我要是给你很多钱，你会一直陪着我吗？」我捏着那个小玩偶，问她。
姜柠托着下巴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道：「不行，你的钱都是你妈妈给的，你才做不了主。」
她陪我玩了一会儿，又例行给我讲了个笑话，就翻窗走了。
后来，姜柠再也没有出现。
我听招工的管家说，姜柠她爸欠了很多钱，他们搬家走了。
我很长的一段时间，不吃饭不喝水，进了医院。
我妈妥协了，把我送到了学校。
学校有很多跟我同龄的人，他们围在我身边，叽叽喳喳地说着很多话，我只觉得吵闹。
我后知后觉地想着，不是每个人都像姜柠。
她闪闪发光，永远坚定，像是开在荒野里的小玫瑰。
我上高中之后，终于又见到了她。
我读的高中，就在姜柠高中隔壁。
姜柠实在是太出名了，课间操的时候学校很多男生都爬到墙上去偷看她。
同桌拍了照片给我看，我一眼就认出了姜柠。
她小时候就很可爱，长大以后有一种惊人的美丽，就好像是开在悬崖边上的玫瑰，躲在迷雾后面惹人采撷。
我反反复复地在脑海里排练着，重逢以后我们要说些什么。
那天我没有让司机来接我，独自在灯光昏暗的巷子里等待着。
姜柠学习很用功，每天十点半才会下晚自习回家。
我站在巷子里，被两个学生堵住要钱。
姜柠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
她骑着车，本来已经走过去了，又忽然折回来。
那两个学生一看见姜柠，就涨红了脸。
我整个人瞬间紧绷起来，努力地露出一个笑容。
我很想告诉她，姜柠，在分开的这些年我已经会笑了。
「同学，在这里交流学习问题吗？这里光线不好，伤眼睛呀。」姜柠看着那两个人，笑得很漂亮。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她长大后的声音，她说话的时候因为很轻软，声线却非常地清澈。
前一分钟还凶神恶煞要挟我的人，后一分钟就跑了。
在这附近没人敢欺负姜柠的，否则传出去会被其他男生给打残。
姜柠的影响力，很可怕。
等他们走后，姜柠脸上的笑容没了，懒散又冷漠地离开了。
从头到尾，她没有多看我一眼，也没有跟我讲一句话。
我捏在掌心的小玩偶，呆呆地看着我。
我很想告诉她，姜柠，我已经会笑了。
可她已经不记得我了。
我们在一起玩了三年，她从来没有问过我的名字，只是喊我少爷。
我终于明白，我对于姜柠来说，只是个微不足道的过客。
她陪我玩儿、哄着我、逗着我，只不过是不想让她妈妈失去那份工作罢了。
08
如果念力能开成花，那么高中三年，属于姜柠的玫瑰花早就覆盖了地球。
每年元旦，姜柠都会表演节目。
我们学校的人想方设法地混到隔壁学校的礼堂，去看她。
她出现的时候，全场都静了下来。
姜柠穿着一套汉服，挽着发髻，表演了一段剑舞。
在光影交错中，在铿锵的音乐中，她仿佛穿越时光而来。
惊鸿照影，如梦似幻。
风华绝代，动人心魄。
等谢幕以后，全场雷鸣一样的掌声，几乎能震碎耳膜。
「少爷，你去追姜柠吧。」孙培被迷得神魂颠倒，他沮丧地说道，「我这样的凡夫俗子是绝对没有可能了，估计像你这样的人才能让天仙下凡。」
我也不行，姜柠的眼里没有别人。
我曾经去后台看她，心里有很多话百转千回。
她忙忙碌碌的，不小心撞到我。
我站在那儿，挪不开脚。
「同学，别挡路好吗？」她轻轻推开我，略微的不耐烦。
我在她的眼里，跟其他人没有任何的不同。
高中三年，姜柠从我身边经过很多次，她从没有多看过我一眼。
孙培跟我说：「少爷，放下吧。我看姜柠眼里除了学习就是赚钱，早就没有了世俗的欲望。你不如琢磨琢磨，送她点礼物。要是幸运的话，她说不定会挑中你的东西。唉，我这个月没被选中，下个月再接再厉。」
一天到晚给姜柠送礼物的人不计其数，每天都堆在隔壁学校的传达室。
传达室的大爷收点烟酒，专门会把那些礼物整理好。
姜柠有时候会收，有时候不会收，有时候拆了也会放回去。
被收了礼物的人，能吹一个月；没被收的，就像孙培这样气得一天吃不下饭。
我从他的口中得到了很多情报，暗地里总结了一下。
姜柠收的礼物都不贵重，一个月偶尔收两三件，加起来也就价值七八百块钱。
这些钱，正好是一个高中女生的正常生活费。
像孙培这种一送就是价值好几千的礼物，她绝不会收。
我总结了一下姜柠收礼物规律，开始为她准备礼物。
我送的礼物，都是容易卖掉又没那么值钱的。
一支两三百的口红，一套高端护肤品小样套装。
每次挑在姜柠零花钱用完的月末，被她选中的概率很高。
高中三年，孙培已经麻木了。
姜柠从来没有回应过任何一封情书，也从来没有答应过任何人的约会。
高三高考誓词，我们学校是没人在意的，大部分人都会出国。
可是大家还是跑出去听隔壁学校的誓词，因为学生代表是姜柠。
她的声音，清冽冽地传过来：「很多同学都不想长大，因为长大后要承担很多责任。可我从五岁的时候就盼着长大，盼着能站在这里，能去参加高考。没人知道，我今天能站在这里，付出了多少努力。
「很多老师家长都说，高考改变命运，我并不笃信这句话。我只相信自己，命运永远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我期待着高考的淬炼，让我充满一往无前的勇气，去面对成年后的生活。
「高中这三年，我在一些非议、很多爱护中成长。我非常感谢支持我的老师，还有很多同学对我的喜欢。我真诚地谢谢你们，你们送给我的礼物我都换成了钱。我用这些钱，吃饭，买学习用品，一路走到了今天。那些人的名字，我都记得。那些钱，我以后会以你们的名义捐掉。
「前路茫茫，充满了未知。可我相信我们的同学，已经准备好了冲锋陷阵的勇气。
「愿你，愿我，不负青春，不愧自己。」
她的衣袖上，扎着一个「孝」字。
后来我听人说，她站在台上演说那天，是她爸去世的第十天。
孙培在一旁哭得哗啦啦的：「少爷，听见了没有，姜柠说了，她记得我们。」
她的感谢是真的，但她说的记住肯定是假的。
姜柠的心，放不下任何人，只有她自己。
我看着渺远的天空，在心里想。姜柠要飞了，如果我不想想办法，恐怕这一辈子都抓不住她。
09
成年以后，我精心挑选了一个跟姜柠很相似的女孩，资助她读书。
我拒绝了我妈送我出国读书的要求，她显得愤怒又不解，把一切责任归咎在那个女孩身上。
我大二的时候，彻彻底底脱离了我妈的掌控。
她这些年对我越来越力不从心，我爸移民国外，将手里所有的股份跟资产全都移交给了我。
我从十五岁开始就学习做投资，四年过去，我资产颇丰。
在经济上我妈已经没办法制衡我，她只能从感情上下手。
她想让我狠狠栽个跟头，证明「爱没有用」这个论调，顺从她的意愿跟宋晓曼订婚。
姜柠对我妈来说，无异于是最好的一张牌。
那个跟姜柠相似的女孩，已经被她花钱送出国。
我妈以为，如果我在姜柠这里再摔一跤，会彻底对爱情死心。
可她不知道，我对任何人都没有期待，唯独姜柠。
我出国了一段时间，回到宿舍以后，被所有人围观了。
「靠！姜柠在表白墙上跟你表白了，你知道吗？」
室友把我推到了电脑前，让我看表白墙。
那一刻，我知道她接受了我妈妈给的钱。
我松了一口气，那样的话，她不用再辛苦地去打工，甚至被人骚扰了。
姜柠写的话，实在是不走心。
「周时晏，我喜欢你。」
只有七个字，我反反复复地看了很久。
姜柠没有匿名，谁都知道那是她。
她大一入学就在学校引起了一阵轰动，表白墙、校内论坛关于她的帖子没有断过。
她除了上课就是打工，踩着上课铃去教室，踩着下课铃溜走。
姜柠报的选修课，人都爆满。
有一次她很晚才去选修课，我就坐在教室最后排。
她悄悄地猫着腰走过去，在下面戳了戳我的腿：
「同学，请你挪一个位置。」
她蹲在地上看我，一双眼睛里全是我的影子。
即使偶遇了无数次，她还是不记得我。
可现在，她亲手敲下了我的名字，说喜欢我。
从那天起，她的眼里终于有了我。
我去跟室友一起打篮球，她会在场边大声喊我的名字：
「周时晏！加油！」
我去上选修课，她会坐在我身边笑眯眯地问我：「周时晏，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知道啊，我一直都知道。
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我已经爱了你很久。
那一刻，我内心汹涌的感情差点击垮了我的理智。
我藏在口袋里的手，紧紧攥着，轻声说：「我知道，你是姜柠。」
她莞尔一笑，递给我一颗薄荷糖。
姜柠在追求我，显而易见。
室友嫉妒得面目扭曲，捶着胸口怒吼道：「做不成姜柠的男朋友，做她男朋友的室友，我此生足以。少爷，你在迟疑什么，为什么还不答应！这可是姜柠啊！」
我知道姜柠如果追到我，就不会这么用心了。
我很想多从她的嘴里，听听我的名字。
「周时晏」，这三个字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充满了意义。
姜柠潦潦草草地追了我一阵子，大概有点泄气了。
她又集中精力去打工，我很久没看到她。
一直到了那天，她坐在体育场的台阶上，跟她闺蜜聊天。
她说：「周时晏真是难追啊。」
我没有克制住，走近了她。
她看见我，很惊讶。
没有人知道，我是用尽了多大的决心去吻她的额头。
也没人知道，我藏在背后的手握得有多紧。
她没有躲开，也没有厌恶的样子。
从那天起，姜柠就成了我的女朋友。
我每天准时去给她送早餐，没课的时候约她去图书馆。
周末的时候，她不打工的话，就去看电影。
在电影院里，我轻轻握着她的手，她没挣脱开。
电影演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只记得她的手有些凉。
大概被我握着手有些累，中途姜柠抽出手。
我的心，一下子就空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过来抓住我的手。
她会下意识地捏着我的指节玩儿，有时候会用力一点，有时候会轻一点，就好像拿捏着我的心。
吃饭、看电影、逛公园，这是我们经常做的三件事情。
姜柠是个非常容易厌倦别人的人，我不敢做多余的事情。
我知道在她的心里，我只不过是个雇主。
她挺会哄我的，会靠在我的肩膀上读英文情诗。
那个时候，挨得太近了。我可以看到她的睫毛、她的鼻梁，我的嘴唇。
我很想一寸一寸抚摸着她的脸，可是我不能。
她有时候会枕着我的腿，准备考六级，闭着眼睛背单词的时候跟小时候一样专注。
又或者讲笑话给我，不同于从前的是，我会笑了。
姜柠会敲敲我的手背叹息：「你笑点可真低，这个是最不好笑的。」
我的呼吸停了一下，我学会了笑，却没有学会辨别哪些笑话好笑。
我真害怕让姜柠发现，我是个无趣的人。
我做梦也没有想到，有一天姜柠会主动吻我。
我们在一起的第一个圣诞节，姜柠去咖啡厅打工。
这是我们在一起第一个正式点的节日，我去咖啡厅等她。
我一进门就看见她，她穿着蓝色的公主裙，漂亮得整个人都在发光。
她正在给客人点单，看见我的时候，朝我眨了眨眼睛。
我拒绝了别人为我点单，她提着裙摆蹁跹而至，笑着跟我说：「少爷，请问有什么能为您服务的。」
她总是喜欢喊我「少爷」，我觉得有些恶趣味在里面，但是我从不拆穿她。
我点了杯美式，她给我端过来的时候勾了勾我的手指头，说很晚才会下班。
姜柠像一只小蜜蜂似的，忙来忙去。
有时候路过会塞给我一颗糖果，有时候会往我嘴里丢一块饼干。
我坐在那里一晚上，被她投喂了不少吃的。
中间客人少了点，她啃着小半个黄瓜朝我走过来。
正好有人进来喊她点单，她急急忙忙把吃剩下黄瓜塞到我嘴里。
我拿下来，看着上面她吃的牙印子，半晌才回过神。
我隐约觉得，这两个月她对我没有那么敷衍了。
前几天，她去给一家开业的酒店做礼仪小姐。
结束以后，站得脚腕都肿了。
换做平时，她肯定一声不吭。
可是那天，她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朝着我伸手，表情有点可怜：「走不动了，一步也走不动了。少爷，背着我去坐公交吧。」
其实我的车，就停在不远处。
我当时愣了一秒，很快地过去背起她。
她趴在我的肩膀上，拨弄我的耳朵，呼吸那么近。
我背着她去了坐公交，忍受着一路的嘈杂声，乱七八糟的气味。
她大概是很累了，又没座位，靠在我的怀里闭目养神。
我犹豫了一下，托住她的腰。
脑子里闪现出很多画面，我没有捕捉到，只觉得耳朵烧透了。
她在我怀里蹭了蹭额头，累得已经不说话了。
我有时候会想，也许，也许姜柠有那么一些喜欢我。
圣诞节那天，我等到她晚上十一点。
她下班了，像公主似的在我面前谢幕。
我抓住了她的手腕，她轻盈地坐在我的腿上。
姜柠凝视着我，我的呼吸已经停止。
她说：「周时晏，你想不想接吻？」
我的脑海中，如同烟花般绚烂，恨不得时间在那一刻停止。
没有比跟姜柠恋爱更幸福的事情了。
如果有，那肯定是结婚。
她会穿着新裙子，在我面前转圈圈，问我好看不？
轻柔的裙摆拂过她的小腿，她自带柔光，迷惑着我的心神。
我在学校附近买了一套房子，有时候会过去住。
我第一次带她过去的时候，她冲过来捏我耳朵，扑在我怀里佯装生气：「啧啧啧，少爷，你图谋不轨啊。」
明知道她是假装的，可我还是很害怕。
我捏着她的手，只是摇头：「我想你住得舒服点。」
她有时候打工到很晚，宿舍早就关门了，只能找一间便利店凑合。
「不是你图谋不轨！那就是我心怀鬼胎！」
她倒在沙发上，抱着抱枕滚了滚，跟我撒娇：「周时晏，过来抱抱我。」
我过去抱她，她像小猫似的跳到我怀里，捧着我的脸。
姜柠会捧着我的脸，吻我的眼睛、鼻梁、脸颊。
很痒，心里很痒。
后来我们大部分的约会时间都在这间房子里，她平时除了上课就是打工，其实很懒得出门。
要不是为了应付我，她估计能宅一天是一天。
下雨天，她会趴在沙发上看漫画。
大概是有些冷，她会翻个身把脚丫子往我怀里塞。
我明明能帮她穿个袜子，却心甘情愿地捂住她的脚，给她暖着。
「这女主真的太傻了，我看不下去了。明明知道男主是骗她的，竟然心甘情愿。」姜柠翻看着漫画的结局，一脸不可思议地说道，「天哪，这恋爱脑没得救了。我得去看看王宝钏挖野菜，免得自己哪天也成了恋爱脑。」
我心里想，原来我这样的，叫「恋爱脑」。
为你生，为你死，为你疯。
做你的骑士，为你献上所有的忠诚。
恋爱是甜蜜的，也夹杂着一些痛苦。
在一起的第三年，姜柠已经完完全全不把我当外人了。
大四她忙着毕设，忙着找工作，几乎不住校了。
她经常穿着一条睡裙在家里乱晃，那段时间我洗澡的频率非常高。
姜柠大半夜不睡觉，抱着电脑钻进我的被窝，让我帮她看论文。
看着看着，方向就不对劲了。
她忽然推开我就冲了出去。
我跟过去，看着她在洗手间洗脸。
姜柠轻轻在自己额头上拍了一巴掌，骂道：「骗财还要骗色，姜柠，做人不能太过分。」
我靠在墙边，有一种大梦初醒的恍惚感。
我几乎要忘了，姜柠是因为我妈给的两百万才在我身边的。
三年了，她要毕业了，也要走了。
这一天来得太快。
我以为姜柠会不动声色地跟我提分手，毫不留情地带走她所有的东西。
可是她没有，她给我一场极致的幻梦。
那一晚过后，我以为她会永远留在我身边。
可当我醒来的时候，她已经收拾好了所有行李。
她的脖子上还有我留下的吻痕，她坐在沙发上跟我说：「周时晏，我跟你在一起这三年，是因为你妈妈给了我两百万，让我骗你的感情。」
我知道的，因为这一切都是我策划的。
我求她不要离开我，姜柠还是走了。
我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看着手背上的齿痕，是她咬出来的。
姜柠对我动心了，可她还是走了，有些地方出了问题。
我复盘了很久，找出了一些原因。
这段感情的出发点并不纯洁，姜柠偏偏又是一个非常有职业精神的人。
她用什么方式开始，就会用什么方式结束。
她认定的事情，没有人能改变。
中间隔了两年，我一心对付我妈，想扫除障碍。
我没有去找她，只是请李秘书关注她的动向。
她能力很强，在专业领域内发展得很好。
只是总有不长眼的人骚扰她，我暗中帮她处理了一些脏事儿。
美貌，对于一个没有背景的女孩来说，有时候是一场灾难。
我加快了速度跟我妈抗衡，不想将来她成为我跟姜柠之间最大的阻碍。
没想到，我这两年所有的自制力，都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崩溃了。
那个叫何飞的男人，他桌上放着姜柠的照片。
我看过去的时候，他很不好意思地说那是他女朋友。
那么平庸至极的一个男人，竟然能够拥有姜柠的爱，他凭什么？
我还是去见她了。
她在跟那个平庸至极的男人拥抱，她的眼神跟我碰撞在一起，没有一丝涟漪。
我不能等了，再等下去她会彻底忘记我。
姜柠拒绝了做我情人的请求，这些年她的生活趋于稳定，已经不缺钱了。
我只需要泄露一点点情绪，就能让我妈自以为抓住了我的弱点。
她让人去欺负姜柠，终于给了我机会。
姜柠从西餐厅把我带走，我们回到了从前住过的那套房子。
很混乱的一晚，我能感觉到姜柠整个人像是纠缠着的毛线团。
她没有忘记我，但是她不敢爱我，却又对我有些留恋。
我趁着她最混乱的时刻，刻意吓唬她，说我妈会毁了她的家庭。
半夜，我把早就准备好的文件给她签署。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去民政局领了结婚证。
出来的时候，外面天气特别好。
姜柠捏着结婚证看了好久，我看得出她挺后悔的。
我在心里不断地提醒自己，慢慢来，慢慢来。
让姜柠适应这段婚姻的存在，时间会给我所有想要的结果。
但是我高估了自己。
看到姜柠再一次跟那个庸俗一无是处的男人约会时，我恨不得冲出去扭断那个男人的脖子。
他算个什么东西！怎么敢碰姜柠的胳膊，居然还想吻她。
我喝了很多酒，在看不见光的角落里看着她。
我还是没有按捺住崩溃的情绪，抱着她，把内心所有的痛苦讲给她听。
我知道我不该这么着急的，那个叫何飞的贱男人是她选的。
我应该徐徐图之，把那个男人踢出局，可我太嫉妒了。
也许是吓到姜柠了，她很久很久没有说话。
我借着酒意，把她抱得很紧，我怕一松手她就消失了。
姜柠把我哄回了家，我夜半睡醒浑身酒气，赶紧去洗澡。
姜柠，很不喜欢家里有酒味。
她没睡，竟然给我煮了粥。
我内心已经兵荒马乱，还是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点。
嗯，我觉得自己还好，还能自如地跟姜柠聊天。
我脑子里飞快地想，如果姜柠要跟我分手、离婚，我该怎么应对。
可是……
可是她说，她说让我许个愿。
我所有的、仅有的、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得到姜柠的爱。
姜柠说，我的愿望实现了。
很久之后的后来，我们提起那一晚。
姜柠跟我说，她以为我傻掉了，躺在那里好久没动静。
我不是傻了，我是整个人无法动弹。
我怕当我开口的那一瞬间，有人告诉我这是一场梦。
梦醒了，我就得死掉。
可那不是梦，姜柠把我从沙发上踢起来，催我喝粥。
粥烧煳了，挺难喝的。
我还是喝完了。
姜柠，谢谢你，实现了我的愿望。
10 婚后番外：
姜柠跟周时晏结婚的第三年，举办了一场小型婚宴，只邀请了少数亲友。
婚礼上，一个叫做孙培的男人哭得脸都肿了。
「少爷，我替你高兴，真的替你高兴。」孙培抹着眼泪，哽咽着说道，「妈的！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这一天。」
孙培知道自己哭成这样，太不像话。但是真的忍不住，高中三年，喜欢姜柠的男生能排到国外去。可是姜柠谁也不理，真正能坚持下来的又有几个人。他上高二的时候，去谈恋爱了。
只有少爷一个人，三年如一日地守护着姜柠。
有时候回想起那段时光，孙培觉得自己的青春是有色彩的。
在孙培的记忆里，周时晏的坚守，某种意义来说让他在世事纷杂之中看到了纯粹的爱。
说得俗气点，那就是周时晏还守着姜柠，那这个世界上就还有爱情。
姜柠不认识孙培，但是对这个名字有印象。
她想了想，忽然问道：「孙培，你是不是高中的时候给我送过礼物。」
孙培哭肿了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大了，语无伦次地说道：「嫂子，那是我……额……我对你没有其他意思……就是……你还记得！你真的还记得！」
姜柠笑了笑，递给他一张纸巾。
她后来经济宽裕了，翻出高中时的记账本，把那些钱全都以别人的名义捐了。
孙培送过她一支钢笔，后来卖了两百块。
周时晏抿着香槟，慢悠悠地看了一眼孙培。
孙培一下子酒就醒了三分，不敢胡说八道了。
婚礼结束以后，孙培悄悄给姜柠送了一个巨大的相册，嘱咐她回家再看，最好背着周时晏。
趁着周时晏去洗澡，姜柠窝在书房的沙发上，翻开那本相册。
出乎意料的是，照片上全是她。
高一时参加运动会，她很清楚地记得自己参加了一千五百米长跑。
因为长跑第一名，有五百块奖金。
她仔细看着照片，大概离得很远，拍得不是很清楚。
又往后翻了翻，有她做操的，参加啦啦队的，演讲比赛的。
姜柠心说，孙培这摄影技术真是烂得可以，一堆人，不知道抓重点。
只是，莫名其妙地给她这么一本相册干嘛，不怕周时晏回头揍他。
姜柠翻着翻着，忽然停住了。
她猛地合上相册，愣了两秒，又开始从第一张照片开始看。
运动会长跑，孙培拍了很多张，每一张都有一个身影。
他穿着普通的 T 恤，戴着帽子，始终不远不近地在跑道内陪着她。
给篮球队做拉拉队，她身后不远处，有个男孩儿在看她。
演讲比赛，第一排最近的位置，有人在为她鼓掌。
再往后翻，到了大一。
她拉着行李箱进学校，有个男生居然就在她两米之外。
姜柠一张一张仔细看，从高一到大一，每张照片上面都有一个人。
她轻轻地戳了戳照片上的人。
书房的门被打开，周时晏走了进来。
她吧嗒一下子合上相册，抬头看着这个男人。
姜柠一直以为，他们的相遇是从两百万开始，原来不是。
「怎么了？」周时晏走过去，看着姜柠的眼睛湿漉漉的。
他随意地跪在地毯上，摸了摸姜柠眼角的泪。
是太累了吗？还是今天的婚宴不满意？
周时晏在心里猜测的时候，姜柠忽然抱住他。
她的眼泪全都蹭在了周时晏的脖子上，哭着说：「少爷，原来你爱了我这么多年啊，是不是很辛苦。」
周时晏眼神落在那本相册上，随手翻开，看了两眼。
他把姜柠抱起来，往卧室走，吻着她的唇：
「能等到你，就不辛苦。」
半夜，姜柠忽然惊醒过来。
她一动，周时晏就醒了。
「喝水吗？」周时晏抬手打开小夜灯。
姜柠翻个身坐在他腰上，借着昏黄的灯光，观察着周时晏的脸。
她伸手在他的脸上摸来摸去。
周时晏捏住她纤细的手腕，亲了亲她的手指，轻声问她：「怎么了，做恶梦了吗？」
有时候姜柠会做噩梦，哭着喊爸爸。醒来的时候她不说话，又在他怀里睡着。
「周时晏，原来你就是那个不会笑的呆头呆脑的小少爷。」姜柠如梦初醒一样，恍然说道，「你……」
她咬了一下嘴唇，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她的心情。
其实她早就忘记了，很小的时候曾经有过那么一个玩伴儿。
因为她很少会把感情投入到短暂的事物，很少注意力分别的人身上。
那年她妈妈辞去工作，她们搬家。
离开的时候，妈妈问她要不要去跟那个小少爷告别。
姜柠还记得，自己当时说：不用啊，他很快就会忘记我的。
事实上，她很快就忘记了周时晏。
可周时晏，竟然从未忘记她。
「周时晏，你这样让我觉得……」姜柠趴在周时晏的胸口，闷闷地说道，「我有点抱歉，有点难过。」
原来，在她看不见的角落里，周时晏等了她很多很多年。
十岁以后躲债那几年，他们一家回了老家。
一直到上高中，债还得差不多了，他们才回来。
如果……如果高中时期，周时晏没有见到她，该怎么办。
一直空等下去吗？
周时晏抱着她，亲吻着她的发顶，慢慢说道：「姜柠，你永远不需要对我感到抱歉。因为你给予我的爱，已经让我的人生充满了意义。」
姜柠，没有你。「周时晏」这三个字只是在时光中漂流的游魂。
有了你，才有了锚点，周时晏才能登船上岸，获得救赎。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