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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她是杀鱼姬

我在大润发杀了十年的鱼了,我的心已经和我的刀一样冷。

1.

我是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公主。

毕竟我在大润发杀了十年的鱼。

时至今日,我的心已经和我杀鱼的刀一样冰冷了。

十年前,一觉醒来,我就从一个亡国公主变成了一个女学生。

凭借我聪明的脑子,和我在大润发卖猪肉的父亲过硬的关系,我成功进入了技校学手艺。

毕业后,我以第一名的成绩进入了大润发杀鱼。

这一杀,就是十年。

我的技术已经练得炉火纯青,古有庖丁解牛,今有余纱杀鱼。

如今的我不仅在大润发站稳了脚跟,大名更是传遍了整个申晋市,许多人慕名前来,或学习我的杀鱼手法,或品尝我片好的鱼片。

我是这一片区大润发当之无愧的顶流。

大家亲切的称呼我为:「杀鱼西施。」

当然,偶尔午夜梦回,我也会想起前世当公主的日子,可惜历史没有我大连朝的踪迹,更遑论我这个公主。

细细想来,一股悲戚涌上心头。

但我已经是一个成熟的杀鱼匠了,手起刀落,开膛破肚,刀光流转。

须臾之间,一条鲜活的鲢鱼就被我装进了塑料袋。

顾客发出一声惊叹:「好快的刀。」

我微微一笑:「两斤半,美女慢走。」

2.

十年漫漫杀鱼路,半生渺渺钢铁心。

我以为我的心早已和我的刀一样冰冷。

然而,我还是太天真,因为伤害我的。

他可能不是个东西。

他是我的老父亲,芳名余光光。

他正言简意赅的告诉我:他骑小电瓶的时候撞到了别人的车,是辆宾利。

一时间我的眼泪如黄果树瀑布一般飞流直下,滑过我的脸庞,甚至打湿了我杀鱼的刀。

原来隔壁咸鱼摊的马大姐说的是真的,杀生太多,真的会孽债缠身。

这老嫂子跟我作对那老些年,居然有一天说了句诤言。

我对着手机道:「余光光,你撞碎了我的梦想。」

没有人生来就是一个优秀的杀鱼匠的,我日以继夜的提高技术,研究刀法,不就是为了实现我的梦想吗?

我想着,再奋斗八十年。

深圳总有一个厕所的灯是为我而亮。

这下可好。

山上的总有一个墓碑是为我而立。

3.

男人都是善变的。

我那柔弱不能自理的老父亲,居然能够徒手搬动电冰箱了。

当然,那后面藏着他的私房钱。

我认识他十年了,从来没在他身上见到过面值超过二十块的人民币,没想到都藏在这呢。

然而就算加上他攒了十年的私房钱,依然只是杯水车薪。

我叹了一口气:「赔 tm 好几十万,我连个车屁股啥样都没看见。」

老父亲面带愧意的摸出手机:「那个……我拍了一下,还挺好看的。」

我真谢谢您。

「所以,你是因为拍车屁股,所以撞上了?」

老父亲摇头:「……我只是想拍那辆车上的贴纸是啥。」

闻言,我放大了车屁股。

依稀看得几个字:

「富婆异地,重金求子,酬金丰厚,有意者拨打电话 13xxxxxxxxxxx」

老父亲感叹:「原来有钱人也会不孕不育。」

我看着那一串小字,脑中如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爹,咱深圳的厕所也许保得住了!」

老父亲震惊脸:「啊?!」

我掏手机,拨号码,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余光光一脸疑惑的看着我。

电话通了,我将手机递到他嘴边。

我:「愣着干嘛,喊妈啊!」

老父亲声音浑厚:「妈!!!」

对面:「……你神经病啊!」

啪,挂了。

世事无常,在短短的几分钟,我就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

4.

老父亲与我大眼瞪小眼。

相处十年,我竟然不知道他是个这样的人,不知道他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这样的话:

「小鱼儿啊,我看那小说里总写,妙龄美女被逼无奈,伤心欲绝转角遇爱,霸道总裁拥她入怀,从此生活喜笑颜开。」

「……」

「所以?」

「他开宾利欸,肯定是个有钱的大老板,要不你去试试?」

我冷笑一声:「不如你去试试?」

「我!?」老父亲震惊,连忙摆手。

「不行,不行,我这么一大把年纪了。」

我按住他:「你可以,跑山集团你知道吧?」

他点点头。

肯定知道啊,他杀的好多猪都是跑山集团饲养的跑山猪呢。

「跑山集团的前身就是安家养猪场,安家养猪场的前身只不过是个五金铺子,跑山集团现任总裁虽然是安琪儿。但是当初,正是因为安琪儿的父亲安居在五金铺子面临倒闭之时挺身而出,为家族牺牲,搭上了欧家这条线。这才保住了五金铺子,也才会有后来的跑山集团。」

「真的?」

我点点手机,奉上一个具体事件的链接。

看完之后,老父亲沉默了许久。

他试探着问我:「要不,我去试试?」

第二天一早,我老父亲就出门了。

有些时候,我也佩服于他的勇敢,至少我是不敢穿件老头背心拎两斤猪肉就去上门勾搭人的。

不出意料的。

他被人打了出来。

这下好了。

不仅深圳厕所没保住。

还要倒赔几百块钱医药费。

我想,是时候了。

我的老父亲长到五十岁。

除了单身这件事外,一路可谓顺风顺水。

我也该让他见识一下世态的炎凉和人心的险恶了。

他需要一个成长的机会。

作为一个关心父亲成长的好女儿,我应该给他这个机会。

我看着他,掏出了两本户口本。

「余光光,我们断绝父女关系吧。」

户口迁移我都连夜做好了。

不用他再跑一次。

我忍不住夸我自己,属实贴心小棉袄了。

5.

宾利的账单已经出来了。

我万万没想我爹余光光那厮留的是我的电话。

在我把他当做诈骗电话拖进黑名单之后,对方直接派人杀到了大润发。

西装革履,风度翩翩,衣冠楚楚的一个老大爷。

灰白的头发衬托出粉西装的娇俏,连眼角的皱纹都透露着成熟老男人的魅力,马大姐眼神都飘了过来。

大爷非常有礼貌的看着我,递过来一份文件,我猜上面写着我那厕所的材料明细。

果不其然:「余小姐,请过目。」

我心如刀割:「我跟余光光已经没有关系了,你们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大爷推了推眼镜:「来之前已经咨询过了,虽然您办理了户口迁移,但是您依然是余先生的女儿,这是您无法改变的。」

我内心一阵犯苦,悲从中来,开始做最后的挣扎:「谁?谁在说话?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怎么看不见了!」

大爷面色丝毫不改:「余小姐,我们这边也可以为您提供语音播报服务。」

「……」

马大姐圆润的身子也飘了过来,就躲在不远处的水箱后面,我猜她已经支愣好了她的耳朵,同时打开了添油加醋的输出开关。

只要大爷这边一念,她就能进行同步的创作。

我眨眨眼,冲大爷一笑:「突然就恢复了,马上啊大爷,等我削了这条鱼。」

一个专业的杀鱼匠无论在遭遇什么悲惨的事迹时,都要保证内心的坚韧,如此才算对得起手下的鱼。

我手上的菜刀,是我昨天才磨过的,刃如秋霜吹毛刃断,刀锋之上寒光流转,带着一股冷气直下,将砧板上的鱼一刀拍晕。

抬手霸道,落刀温情。

刀光翻转,骨肉分离。

须臾片刻,鱼片就整整齐齐的排列在砧板之上。

整个过程刚柔并济,干净利落,极具观赏性。

6.

大爷显然第一次看我杀鱼,颇为赞赏。

但是这并不影响他把账单递过来的速度。

我看了一下那串零,似是催命符咒,扼住了我的咽喉。

「……可以分期吗?」

大爷并不惊讶:「当然可以,请问您要分几期呢?我好为您计算利息。」

我弱弱的打出一个手势:「……八十年多少期?」

大爷沉默:「……」

「您是打算后面几十年还冥币过来吗?」

我:「如果你们愿意的话,也不是不行。」

如今这个科技水平,几十年后,说不定还真实现了鬼界与人间的互通呢,到时候你来我往的,不也挺方便吗?

大爷微笑:「亲,目前还是只支持阳间的付款方式哦。」

我摊手:「但我现在确实没钱。」

大爷也不意外:「这样吧,我很欣赏余小姐的杀鱼手法,目前有一件事情,可能需要余小姐的帮助。如果幸运的话,也许很快就能偿还债务了。」

需要我帮助?

「要干什么?」

大爷一脸高深莫测:「之后会有人与您联系。」

7

那大爷倒没骗我,晚上就有人给我打电话了。

号码看着略有些熟悉,我想了想,这不是前两天重金求子的富婆吗?

难道她想通了,想认我爸这个好大儿了?

我喜笑颜开的接通了电话,然后又狠狠的失望,人家不找儿子。

对面的声音压的极低,应该是刻意的用了变声器:

「我知道你缺钱,你加入我们,包你月入十万。」

「嘶…..你们就是大爷说的来找我的人吗?」

这怎么还搞起了电信诈骗?

对面高深莫测的道:「是的,我们的组织名叫富婆快乐屋,至于我们干什么的。你应该可以从这个名字猜出来一些吧。」

我默念了一下这个名字,恍然大悟:「原来你们是当鸭的呀?」

怪不得了,那个大爷一大把年纪了还花里胡哨。

呸!不守男德!

「住口!!!」对面很生气,「粗俗!关爱富婆身心健康,陪伴富婆茁壮成长。」

「这是一项多么伟大的使命,你懂不懂?」

我暗自翻了个白眼,然后诅咒富婆去世,继承富婆遗产。

还整得那么冠冕堂皇的样子。

我开门见山:「所以你们来找我干嘛?」

我又不是富婆。

「明天晚上八点,阑珊会所会出现一个长发的男人,我要你动手,给他一点教训。」

「……」

「……」

感情是来要我当打手的啊,难道是因为哪个富婆找了那长发男人重金求子,但是没求到所以因爱生恨吗?

「为什么找我?」

「因为你在大润发杀了十年的鱼,你的刀已经和你的心一样冷了,我相信你是一个合格的杀手。」

「……」

好离谱的理由。

「所以你是要我用刀去行动?」

对面的声音很疑惑:「那不然呢?」

「好歹搞把枪啊。」

对面跳脚:「不许使用管制武器!」

「……」

我是该说他的法律意识好呢,还是该骂他法盲呢?

8.

我果断拒绝:「我是守法公民,违法的事情我不干。」

对面冷笑着威胁:「不干也可以,我看你父亲还有几分姿色…..」

???

我有一句粗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们这行,门槛这么低的吗?」

「您看我怎么样?」

对面:「???」

我撩了下头发。

怎么说我一个妙龄女子,也不能比那老头子差吧?

「……目前来说,富婆的受众群体还是主要集中在男性。」

「……」

该死,输在性别上了。

不过这本来也就是余光光自己撞的车,他自己赚钱自己花应该也没啥。

毕竟我是一个善解人意的乖女儿。

对面好似猜到了我的想法:「你接了这单,说不定你想要的厕所就有了。」

我一呆,厕所是我的梦想。

「我接了!」

对面露出笑意:「合作愉快。」

8.

阑珊会所。

富婆快乐屋给我发了具体的包厢号,我静待长发男的出现。

在楼下发传单的阿姨都换了三波之后,终于等到了人。

在进包厢之前,我摸了摸放在腰侧的刀,确保位置无误。

杀鱼的菜刀毕竟太大了不好带,我特意带了把小的。

我在长发美男进来之前潜入了那个包厢,可是等到一群人进来之后,我傻眼了。

这一群人虽然换了装束,但是脸可是没怎么变,这不都是些老熟人吗?

前世的记忆我还在啊!!!

大连国御前侍卫林木、我院子里的总管太监小顺子,左相侯平津……

还有那个富婆快乐屋说的长发美男,不巧,我也认识。

我的未婚夫——

晋王叶云起。

一群人看着我,也很是吃惊,小顺子搂着漂亮妹妹的手都松开了,惊讶的喊出了声:

「嘉乐公主?!」

叶云起本来走在人群靠后的位置,听到小顺子的叫声一下就看了过来。

那个眼神太熟悉,让我心里本来还有的侥幸心理一点都没了。

绝逼是叶云起。

那个反贼!

9.

叶云起在不讨人厌的时候,还是挺招人喜欢的。

只是他这个人向来心思深沉得很,我从来没有看透过。

当然,我也不想去研究他。

或许我仔细想想是能想明白的,但是明白的事情越多,人生反而越艰难。

我向来不会给自己找不痛快。

大连国国姓为陈,所以叶云起其实是异姓王,他的爵位是世袭,但是守得也很不容易。

他吃的苦我倒是多多少少有听说过一些,毕竟小时候在宫里时,偶尔也会撞见别人奚落他。

母不详,父早逝。

我向来不参与,没有加入这种斗来斗去的日子的欲望,偶尔给他送点温暖。

举手之劳而已,我母妃说的,莫欺少年穷,她看人一向挺准。

她说:「叶家小世子,非池中之物。」

后来母妃走了,她说叶云起能护住我和弟弟。

后来叶云起成了晋王,拥兵一方,声名赫赫。

再后来他就向父皇讨了我和他的一纸婚约。

再再后来啊,这个狗贼就反了。

串通外贼,勾结敌国。

早该料到的不是?

能全须全尾的走到今天,他难道是什么小绵羊?

富丽堂皇的皇宫被付之一炬,我也在烈焰中被迫结束了嘉乐公主的的人生。

10.

火光隐退,叶云起走了过来。

没想到啊,上一次看见他还是上一世。

他投过来的眼神冷冽,似乎隔了千山万水,嘴角没有笑意,显得有些阴沉。

跟我记忆里的还是有一些差距。

然而这才是真实的他,不加掩饰的他。

褪下虚伪的伪装。

真真正正的。

杀神叶云起。

我不禁握紧了手中的刀。

我这一世跟上一世嘉乐公主的容貌可以说一模一样,除了在现代世界待久了气质有所变化之外,毫无差别。

所以他当然认得这张脸。

所以他想干嘛呢?

杀了我吗?

毕竟前世没来得及亲手了结我嘛,也许他有所缺憾呢?

但是我还不想死啊,这时代给了我很多可能,这十年我还活得挺开心的。

想到这,我默默酝酿星星眼,在叶云起走到我面前时,顺手递出了刚刚楼下阿姨塞给我的传单——

「先森,游泳健身了解一下啊!」

众人:「……啊?」

11..

我默默往小顺子那边挪,捏了捏他扎实的肌肉:「先森,办卡吗?我们现在搞活动,满一千减五十,优惠力度很大的哦…..」

叶云起眼神晦暗:「嘉乐。」

他唤我的名字。

我不为所动。

几人面面相觑,小顺子拉着林木走到我面前,指了指自己的脸:「您……不认得我们吗?」

我张大嘴装傻:「啊?我该认识你们吗?」

认识你们真是我倒了八辈子血霉。

叶云起盯着我看了半晌,我硬着头皮尬笑,别过头。

实不相瞒,那张脸看久了我真的怕我忍不住扎他七七四十九刀。

他好像什么也没看出来,往后退了几步,绕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

动作潇洒随意,依然带着几分天潢贵胄的贵气,赏心悦目。

小顺子将传单递了过去,那狗腿的模样真是一点没有改变。

呸,墙头草!

叶云起扫了一眼传单,微微抬眼看我,唇角挂了丝笑意。

「金碧堂洗脚城?」

我露出微笑:「是的!最近洗脚城开辟新业务了,先生你可以去看一下哦。」

他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我。

我一身正气:「先森,您放心,我们这是正规门店!」

他似笑非笑。

我心生一计。

「先森,不如这样,我现在就给你展示一下我的手艺?」

他顿了一下,点了点他矜贵的头:「试试。」

我指了指角落的花瓶,「先森,我需要它做道具可以吗?」

「……准。」

准你 m。

我拎起花瓶,笑意盎然的走了过去。

11.

我是真的会按摩。

叶云起之前有一次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在床上躺了几个月,太医说要多按摩给他活络筋骨。

他当时拿了一匣子的东海珍珠,求了我半个月,我才去找太医学了两招,偶尔纡尊降贵帮他按一按。

没想到啊,风水轮流转。

曾经我多么高傲,现在我就有多么卑微。

按了几下之后,叶云起的表情有些凝滞,我面不改色,「先森,这是我们金碧堂的独家手法哦,接下来,我要开始上道具了哦。」

叶云起点头。

其余几人也逐渐放松警惕。

我拎起花瓶,招呼侯平津过来,「大叔,帮我扶一下。」

侯平津不疑有他,动作利落,我装作太沉——

「哎呀——」

花瓶就那么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叶云起头上。

知道我为什么选侯平津吗?

因为这死老头子身手最差,肯定捞不起来。

「殿下!!!」

叶云起却面不改色,花瓶里的水和着一些红色液体打湿了他的脸庞,无端带了一丝颓费和糜烂。

倒是,无论是在连国还是在这里。

他的姿色都是上乘的。

怪不得被富婆看上呢。

我跟着尖叫出声——

「啊!!!血!!!人家最害怕血了——呜呜呜呜呜呜」

我一阵猛男甩袖,撒丫子跑出了包厢,逃离现场。

才给你一花瓶,真是便宜你了,下次有机会,我整死你丫的。

11.

快乐屋大概是监视了会所,我还没跑到家,就接到了电话。

他们对我的造成的伤害显然还是比较满意。

账单再发过来时,最前面那个数字就减小了一。

他提出了新的要求:「一条腿十万,一只手五万,一条性命账单一笔勾销。」

我这才反应过味道来,这快乐屋说的教训,是真的想要杀人啊。

那么到底什么深仇大恨,要上升到取人性命这一步?

不过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叶云起的仇家一向很多。

但凡他出趟远门,晋王府的仆役总是会来给我送信。

什么信?

绝笔信。

每一封的内容都是在交代他的后事。

我一共收了十二封,结果每次他都回来了。

我及笄那年,叶云起出征漠北,他反叛的起点。

走时他依然送来了一封绝笔,信上说:若生还,定许我十里红妆。

结果呢?

没有十里红妆,只有十里红火,烧我个干干净净。

只能说世事无常啊。

不过我管他干什么?

对面看我长时间没说话,咳嗽了一声:「有兴趣吗?」

我牵了牵嘴角:「可以啊。」

纵使连国已覆,嘉乐已亡。

有些债也是终究要偿的。

既然能再遇见,总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我摸了摸胸口,有些难受。

我一度以为我对他是没什么感觉的,现在我发现,我对他居然还是有怨的。

但是怨什么呢?

四方城的天空总是小小的一片,我曾在那片天空下给予一个少年我能给的荫蔽。

本没有奢望他回报什么,可为什么,突然就有了奢望呢?

对面的声音很愉悦:「那么,也许我们需要重新制定一下计划了。」

12.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当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

就看见余光光撅着个屁股正在练一二三四。

「您这是做甚?」

余光光彼时浑身是汗:「没看见吗?我在跳帕梅拉。」

「???」

「怎么想起做身材管理了?」

余光光下巴一扬,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桌上的合同。

随意翻阅。

我问:「你入职了富婆快乐屋?」

余光光点头:「我杀了一辈子的猪,我想干点不一样的事。」

「……」

万万没想到,余光光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我拼死拼活,就是为了不让他被富婆玩弄,他倒好,上赶着去。

我拍拍他的肩膀:「好男儿志在四方,你是好样的。」

「有机会的话,把你的终身大事也解决了吧,四五十岁了还单身,像什么样子?」

余光光:「???」这是一招什么反客为主?

我语重心长:「不用担心,我已经是个成熟的女儿了,我会跟我的后妈好好相处的。」

「再多的后妈我也扛得住。」

「比我小的我也扛得住。」

「后爹我也扛得住。」

我鼓励他:「爸爸,您放心的去吧!」

余光光:「???」

我交代完毕,心情愉悦的准备转身离开。

余光光突然拉住我:「那个快乐屋不是什么好地方,小鱼儿,你不要与虎谋皮。」

我的心无端一跳,插科打诨惯了,余光光此刻严肃得让我有些陌生。

他是这一世,唯一与前世没有纠葛的人。

我有些踌躇,余光光却转过身来,终于直视我,依旧是那个贱贱的语调:

「所以劳资好不容易把你养那么大,不许你再去给我搞些什么危险的事情!」

曾经他没得选,现在他想当一个好父亲。

我感激他给的温暖,但是我不会轻易伤害自己的前提是,

那个东西对我不够重要。

13.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更何况超市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

金碧堂老板换人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我耳朵里,来买鱼的大爷骂骂咧咧,说新来的老板多么多么不会做生意。

不仅换了他最喜欢的小妹,还要把好好的洗浴中心换成健身房。

闻言,我剁鱼的动作都顿了一下。

溅落两滴血在大爷的身上,惹得他一声惊呼。

我这才被拉回思绪。

男人果然只会影响我拔刀的速度。

这新来的老板,指定是叶云齐了。

没想到啊,即便是换了一个世界,他依然可以混得如此风生水起。

而我,堂堂公主,沦落至此。

真是苍天无眼啊。

我这辈子,最见不得的就是有钱人了。

很好,跟叶云齐的梁子又多了一个。

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因为很快,我待了十年的大润发也易主了。

我失业了。

臭傻逼,叶云齐,劳资迟早整死你。

富婆快乐屋给了我两个选择。

planA:

小白花深夜买醉,大总裁英雄救美。

眉来眼去生暧昧,俊男靓女把家归。

planB:

娇弱丫头遇总裁,一夜七次怀小孩。

回国已是四胞胎,再续前缘圆旧爱。

大爷优雅的交叠双腿,「两个选择都有详细的计划来进行后续的推进,你选一个吧。」

我翻了个白眼:「我选钝角。」

「???」

这他妈都什么选项啊。

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来这一出?

我:「我自己想办法,但是我需要你们给我提供资源。」

大爷沉思了半晌,又拿出手机点了半天,大概是在联系上家。

最后跟我点了点头,「可以,在合理的范围之内。」

「OK。」

「我还有一个要求。」

「该给的报酬不能少。」

「当然。」

我满意离开。

14.

后续的几天我并没有什么动作,以不变应万变。

毕竟凭我对叶云齐的了解,他不可能不找人调查我。

这个人可怕得很,他一向不打无准备的仗。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所以当小顺子杵在我鱼摊前的时候,我一点都不意外。

「殿……余小姐,我们老大就在里面。」

小顺子替我推开了包厢的门,里面就坐着一个叶云齐。

他嘴角带着笑意,又是那副风度翩翩的模样,哪怕头上还缠了一圈纱布。

「余小姐。」

他唤我。

我举起右手摇了摇,「嗨嗨。」

他示意我落座,又倒上一杯热茶,打量了我半晌。

「余小姐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我暗自翻了个白眼,这厮又开始钓鱼了。

我做作的娇羞一笑,「哎呀~先森可真会开玩笑~」

「余小姐叫我叶云齐就好。」

说名字的时候,他一直盯着我的眼睛,像潜伏暗处的野兽,正要伺机而动。

「哎呀~叶先森名字可真好听~」

我妥帖的扮演一个不太聪明的女人,三分扭捏中夹杂着七分粗犷,气质拿捏到了极致。

叶云齐是个对生活品质要求很高的人,哪怕曾经最落魄的时候,也都是个精致破落户,最是见不得这种蠢笨如驴的人设。

哎嘿。

我现在就是那个趴脚背的癞蛤蟆,不咬人恶心人。

叶云齐的脾气却似乎格外的好,他喝了一口茶,「你的名字也不错。」

我傻笑,「所以今天找我来是?」

他递过来一份文件。

劳动合同。

我一脸疑惑。

因为这合同清清白白写着四个大字,招聘私人医生。

哦,六个大字。

不重要。

但是,医生?

我?

图啥?

图我刀法好,还是图我杀完鱼不洗澡?

叶云齐优雅的交叠双腿。

「我说过,余小姐很像我的一位故人,我对这位故人有欠,患上心疾,折磨我十年。」

「你的出现,可缓我心疾。」

他看着我,氤氲的茶气弥漫,眼睛里竟然有几分深情出来。

恍惚间倒似是回到了连朝。

我不禁感叹,这个男人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啊,当年他也是这样瞪着一双深情眼,日日夜夜的同我说着情深。

「先森……」

我声泪俱下。

「嘤嘤嘤……先森真是好深情哦……」

他扶起我:「所以……余小姐可愿做我的医生?」

我西子捧心:「我……我……」

我他妈当然愿意啊,这是一个多好的下药的契机啊。

但是——

我依然做出一副为难的模样:「先森有所不知,家有一不成器老父,年近五十仍然单身,我还得给他攒彩礼。」

叶云齐微笑:「……余小姐不用担心,薪资好商量。」

我等的就是这句话,火速在合同上签了字:「好,为了我爸,我答应你!」

打一份工,赚两份钱。

这波啊,这波叫以父之名。

15.

作为叶云齐的私人医生,我自然得住得离叶云齐近一点。

所以,我搬进了他的大别墅。

一栋建在半山的中式庭院,那门口立着一个牌匾,上书「晴月苑」三个字。

那笔锋,一看就是叶云齐的手笔。

我不由得发出一声嗤笑。

这厮还在这装深情呢。

嘉乐是我的字。

雨霁才是我的名。

云起忽月隐,雨霁渐天晴。

皓月映金乌,飞云伴细雨。

当年我的皇帝老爹为了我和他的婚约,特意赏赐了一栋宅子,他还同我研究了半天房间的名字。

取来取去最后商量出个晴月苑。

恶心谁呢。

我默默翻了个白眼,拉着我的大蛇皮口袋往里走。

迎接我的是小顺子,穿了件花背心,一身腱子肉。

「哎呀~余医生~」

「……」我后退两步,看着他微微翘起的兰花指。

嗯,果然,职业病不好治啊。

我学着他招手:「哎呀~肖先生好啊。」

小顺子兰花指立马就收回去了,装出一副肌肉猛男的样子:「老大让我带你熟悉一下环境。」

「哎呀~随便的啦,都可以的啦。」

「晴月苑一共五层,您住在第四层,老大说了,除了第五层他的房间,您都可以自由活动。」

我挑了下眉。

叶云齐这厮绝逼是在钓鱼,他那么多疑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对我一个陌生人有那么大的信任。

说不定角角落落都是监控,就等着我露出破绽呢。

我搓了搓胳膊,钱难赚啊。

这是以身犯险啊。

我笑得灿烂:「先森真好!」

小顺子附和的点头:「是的,老大真的是个好人。」

呸,卵人。

小顺子仰头四十五度仰望天空:「但是老大很久都没有真正开心的笑过了。」

他忧郁的收回眼神,看向我,一脸认真:「余医生……」

「你会治好老大的,是吗?」

我微笑:「我会尽力的。」

我可去他妈的。

林木看了眼监控屏幕里的余纱又看了眼侯平津:「左相,这样真的有用吗?我怎么觉得……公主不太信的样子呢?」

侯平津摸了摸下巴,一脸凝重,他翻了翻手中的八百页的《重生之宠妻如命》:「没问题呀,这女主就是这么爱上男主的啊。」

林木:「……」

我的左相啊,您还是少看点霸道总裁小说吧。

16.

之后的整整三天,叶云起都没在大别野里出现过。

不过这倒是方便了我的行动,我赶紧去找快乐屋搞点毒药。

就是要那种无色无味,一吸入就会死还查不到原因的那种。

当年我皇帝老爹的后宫搞宫斗的时候,没少用。

但是,我毕竟当了一辈子的守法公民,正规途径我也搞不到那些东西啊。

我打电话给快乐屋的大爷,他问我:「你没事儿吧?」

我:「啊?」

大爷:「我们是正规组织,违法乱纪的事我们能干吗?」

我:「啊?你们在买凶杀人诶,你们这干得还少吗?」

大爷:「那是道上的事,道上的事,能一样吗?」

我拱手:「敢问走的是什么道?」

大爷震怒:「道上的事你少打听!」

我看着他风风火火消失的背影,我十分疑惑,但我不敢说。

晚上我收到了来自快乐屋的普法培训:

道路千万条,守法第一条。

做人不守法,亲人两行泪。

咱就是说,这富婆快乐屋是精神分裂吧。

17.

不过没关系,我自有办法。

咱好歹混迹江湖这么多年,总有一些江湖奇毒流传于世嘛。

比如说,砒霜。

那不就是三氧化二砷吗?

分子式是 As2O3,主要用于提炼元素砷,是冶炼砷合金和制造半导体的原料,也可以用作中药,一般药店都有卖。

于是我去买了。

那个店主是个满脸沧桑的老婆婆,饱经沧桑,阅尽人事。

竟然一眼就看出我是要买砒霜行不轨之事。

「小姑娘,年纪轻轻的可不要想不开哦。」

我也是老演员了,丝毫不心虚:「婆婆你想什么呢,主要我家耗子太多了。」

婆婆笑:「老鼠药现在也是禁卖品了哦,出门左边第三家就是超市,有粘鼠板哦。」

「真的不能卖?」

「处方药,卖不了。」

「行,您歇着吧。」

我换了家店。

「你要买什么?」

「砒霜。」

「什么霜啊?」

「砒霜。」

「砒什么啊?」

这经典对话让我无语凝噎,我看了眼眼前这看起来不到二十五的精壮小伙子:「……您也歇着吧。」

「好嘞。」

我摇头叹气的走出店门,「小伙子什么都好,怎么年纪轻轻的耳朵就瞎了呢。」

我只是随意吐槽,没想到这厮还是个心眼小的,竟然当场跟我吵了起来。

最后闹到了警察局。

一番批评教育再出门已是半夜,出门就看见了叶云起。

那小心眼的瞎子还不解气,对着叶云起告状:「你可得小心一点,这女人想买砒霜,心眼坏着呢!」

叶云起依然微笑:「乙之砒霜,甲之蜜糖。」

瞎子左右看了一眼,骂骂咧咧的走了:「神经病!」

叶云起看我:「余小姐不给一个解释?」

「啊哈哈哈哈,家里耗子太多了。」

「是吗?」

「我说我爹住的那里。」

「那就好,不然我还以为我是不是哪里惹得余小姐不满了呢。」

「那怎么会呢?您这么痴情,我可最是喜欢痴情的人了。」

叶云起点头:「那再好不过了。」

18.

亲爹余光光的电话第二天不期而至。

「余纱!!你要死啊,你买那么多粘鼠板,是要给你自己做棺材吗?」

我看了眼正扣着袖扣从楼上往下走的叶云起。

罪魁祸首!

他微笑:「够吗?不然我把嘉嘉借给你用几天?」

嘉嘉是他的大橘猫。

是的。

这只猫叫嘉嘉。

这不就是在恶心我吗。

我好气,但是我只能微笑着说:「谢谢先森。」

他拉开椅子坐下,享用早餐:「该我谢谢你,最近几天我的心疾好多了。」

怎么不痛死你呢,真是祸害遗千年。

吃到一半,叶云起道:「晚上陪我参加个晚宴吧。」

我连忙摆手:「不行啊,晚上我答应了我爸要回家抓耗子!」

大热的天,谁愿意陪你出门去社交啊,呸!

叶云起笑:「金碧堂的剪彩仪式,你应该去参加一下。」

「毕竟,这个点子还是你出的。」

「……」

我真的会谢。

金碧堂一跃从洗脚城变成了全市最大的健身中心。

有我出的一份力。

但是说破天也不过一个健身房而已,够得着什么晚宴的水准?

这有钱人办晚会的名义,是不是随便了些?

20.

然后我就知道了。

确实不止是健身房,因为我看到了许多之前在电视上才看过的脸。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俊男美女,相谈甚欢。

我看起来与之格格不入,但是并不觉得局促,毕竟我参加多了大连朝的那些所谓的贵族聚会。

这现代的宴席同古代的一样,无趣。

我隐秘的打了个哈欠,看着旁边挽着的叶云起。

说起来,我也是才知道,这叶云起还有个名号叫画美男,说的是他仪表堂堂气质不凡,像画里走出来的人儿。

如今就着这昏黄迷离的灯光,看起来还真有那味儿。

叶云起虽然是以武守爵,但是他确实也算得上文采斐然。

不然这厮怎么可能写那么多遗书,不就为了显摆自己的文采吗?

十六岁那年,我送他出征漠北。

本来说的是最多半年,他回来陪我过生辰。

没想到几个月之后他就失踪了。

有人说是敌俘,有人说是坠崖,有人说是万箭穿心。

派出去寻找的人一波接一波,没带回来一条有用的消息。

于是十六岁的生辰,是我一个人过的。

我生在雨后初霁的清晨,春暖花开的三月。

生辰礼物有很多,少了一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皇城的公子王孙那么多,我再找一个也没啥。

总不可能要我堂堂公主,去给他守活寡吧,我又不是什么痴情少女,犯不上演这出非卿不嫁的大戏。

叶云起走的时候是八月,那时他是皇城最炙手可热的异姓王,是世家贵族们社交的中心,是身边永远不可能缺人的存在。

直到我十七岁生辰也过完,叶云起丝毫没有诈尸的迹象。

新一年三月的太阳依然热烈,一群人跟着在凉亭里歇脚。

身旁打扇的不知道是哪个大官的儿子,长得还是俊俏。

只是看起来终究是不太顺眼,眉眼间的功利太重,野心暴露得太多。

都是逢场作戏,怎么叶云起的眼睛看起来就要顺眼得多呢?

看来骗人也是技术活。

只是可惜了,那眉眼怕是再也见不着了。

我起身从凉亭往外走。

层层叠叠的裙裾簇拥着我高贵的躯干,身边男男女女高谈阔论一派喧哗,从城南的胭脂谈到城北的布料,从天香楼的美酒到东海的珍珠。

唯独没有人提起叶云起。

我在一派热闹之中,心底没由来的漫上一阵悲凉,从脚底一寸一寸的攀附上我的脚踝,一丝一丝的肌肤渗入我的肌肤,抓住了我的心脏。

我承认,那一刻我是真的心慌。

叶云起,你真的死了吗?

我从那俊俏公子哥手里夺过扇子,叶云起啊,我就等你到明岁生辰。

若那时你还没回来,那我就真的嫁给别人了。

21.

「余小姐?」

记忆中的叶云起和现实的叶云起重合。

我偏头,看见他略带关心的侧脸。

脑子还还有丝恍惚。

我按住了去拥抱他的冲动。

我警告自己,那是嘉乐的情绪,是嘉乐少女时代对叶云起的情愫。

跟你余纱有什么关系?

真的爱一个人会几年都不去见她?

这个死渣男不值得。

叶云起把我带到阳台,问:「你好像看起来很难过的样子。」

风吹得我稍稍冷静了些许,我摆摆手:「没有啦,我爸给我打电话说终于抓到那只耗子了,我想到好歹养了好几年了就这么把它给杀了还有些感伤罢了。」

叶云起淡定的听我胡扯:「余小姐真是一个善良的人。」

我点头:「确实。」

是啊,不然当年能护着你?

他将手里的杯子递给我:「那你先在此休息一下,我处理之完陪你回去看耗子。」

我拉了他一把,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微笑:「你像我的故人。」

「所以我是替身吗?」

叶云起站直身体,眼睛毫不躲闪的看着我:「也许这个问题,该问你了。」

你是不是替身?

我是不是替身?

嘉乐就是我,所以我当然不是替身。

我忽然明白,叶云起早就看出来了。

「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一开始。」

「呵——」我拉出嘲讽的笑意,感情我的演技拉到这个地步了吗?

他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我后退几步,躲过他的拥抱。

「那就没必要演了吧,煜王殿下。」

他眼里漫上一丝悲切,终究还是将我抱住:「我们不该这样的。」

是啊,我们不该这样的。

我们隔着血海深仇,我们怎么还能在这里拥抱呢?

这是我的仇人,我应该狠狠的捅他几刀才对。

我从未如此感谢我出门带刀的习惯。

让我不至于没有武器可以用。

只是可惜了,这个刀还是太小了。

不能一击毙命。

殷红的花朵在他的白色礼服上氤氲开来,像极了当年盛开在我裙裾上的炽热火舌。

22.

只是可惜啊,我还没多刺几刀,一道身影就飞奔过来把我拦住了,一脚踢飞了我的杀鱼刀。

「余纱!!!」

我抬头一看,竟然是我爹余光光。

嚯,还真是不能小看余光光,什么时候他的身手这般矫健了。

而且他竟然也来参加这什么晚宴了,看来他的富婆捕捉计划成功了啊。

「老爸。」我对着他笑。

对不起啊,可能你连第二个女儿也要失去了。

不过幸好,上次我不也没答应你吗。

总归是不算我食言的。

本来当余纱的日子挺幸福的,这个世道对女子要宽容得多,我本想好好杀鱼,以后开个杀鱼技术培训班,当个什么杀鱼祖师爷。

闲来无事再写个杀鱼三十六式,一生为杀鱼事业发光发热,贡献我的余生。

现在看来,恐怕是实现不了了。

叶云起真就是个克星,毁了嘉乐的人生。

连余纱也摆脱不了他的阴影。

不过还好,这次总算是两清了。

我对得起大连朝死去的那些人了。

我往外看了一眼,明月昭昭,这样大的月亮,我摔下去的死相不是都能照的清清楚楚?

那样好丑啊。

但是,这样的话。

是不是他们来找我的时候,一眼就能看到我了?

说起来,我也很久,没有看到我的母妃了呢。

还有我的阿弟,不知道着火的时候他疼不疼啊。

那么,就结束在这里也挺好的。

我看了一眼叶云起,一个跨步冲到栏杆边上,这段时间日以继夜的特训总算还是有用的,至少我肯定我翻过栏杆的动作很轻盈。

「嘉乐——」

「小鱼儿——」

「有人跳楼了——」

「又跳下去一个——」

所有的喧嚣被抛在身后,我尚来不及感受风贴脸庞的感觉,就落地了。

嘶,也没人跟我说。

这落地的速度这么快的啊。

23.

也许我是真的作恶多端。

我又看到了叶云起。

不是现代,是在连朝。

我见看那些奴仆称呼他:护国公。

我看着那些达官贵胄都对他露出讨好拉拢的笑意。

我甚至在那些人群里找到一些熟悉的面孔。

连朝的一些旧臣。

还真是好笑,叶云起这样的人,怎么在哪都是一方人物。

但是令我欣慰的是,叶云起过得并不好。

没有了少年的意气风发,他看着像个行将就木的老朽。

金丝镶边的华衣锦服松松垮垮的套在他身上,像是包裹着一根伶仃的木棍。

他脸上终于褪去了他虚伪的笑意了,一双眼眸看谁都带着装 x 的冷漠。

太医正在给他诊断,从他的诊言中听的出来。

叶云起大概是要死了。

真好,恶人总算有天收了。

我有些幸灾乐祸。

门外的阉人通传,皇上驾到。

我稍稍来了兴趣,好歹亡了我的国,总得让我看看这小瘪三长啥样吧。

然后——

我看到了陈将游。

我的阿弟。

24.

我死的时候他还是个八九岁的小豆芽,而今一席皇袍,气度如松,脸庞虽有两分稚气但是亦是颇具威严,当得起气宇轩昂四个字。

阿游?

他还活着?并且成为了皇帝?

所以,这里是连国?

我脑子乱成一团,这到底是又是在唱哪出戏呢。

我死的那天,丰国兵临城下,敌军都杀入皇宫了,居然还能留下一个皇子,并且还让这个皇子成为了皇帝?

哪国的历史敢这么写?

叶云起果然是作恶多端的小人,所以才会这样篡改历史。

阿游屏退了周围的仆从。

我听见他唤叶云起——

姐夫。

「……」

我 tm 的,只听说过认贼作父,认贼作姐夫还是第一次听说。

叶云起便又露出微笑来,风穿堂而来,穿过他空荡荡的衣袖,他轻叹一声:「阿游……」

「我昨晚梦到了嘉乐。」

阿游沉默,叶云起接着道:「我想她了。」

我便也陷入这沉默中去。

叶云起,你到底演了一出什么戏?

你若不是反贼,为何丰国的元帅会是你。

你若是,为何你又变成了连国的护国公。

你若真对我有心,为何当真可以装死几年不来看我一眼。

可你若全是演戏,为何到这般模样了还要再说一句想我。

相识这么多年,你到底有几句真假。

此时此刻,我想要一个真相。

我伸手想去拉住眼前的两人,却只感觉身体急速下坠,我被迫从场景里抽离。

「叶云起——」

意识消失的那一瞬间,我仿佛看见他看过来的眼神。

倏尔间,一眼万年。

24.

我确实没想到我还能活着。

但是我没想到的事情多了去了,比如眼前坐在我床边的大爷。

他依然穿着他优雅贵气的西装,嘴边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

一旁的医生装模作样的给我检查了一番,在病历上写写画画,「余小姐的身体素质比我们想象的要好的多,目前已经没有大碍了,后续就注意好好休息。」

大爷送走医生,推了推金丝眼镜,看着我:「余小姐,我们屋主要见你。」

「啊?」屋主?

快乐屋的老板?见我干嘛?

大爷但笑不语,看起来很是神秘。

实际上,他也疑惑得很。

这个余纱业务能力怎样先不说,但是法律意识真的非常浅薄!根本连进入快乐屋的资格都没有!

屋主一向重视法制建设,平时说的都是对于这些不遵纪守法的人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

那天余纱找他要违禁药品的事,他立马就给屋主打了报告,要求开除这个员工。

没想到屋主看了余纱的资料之后,非常激动。

要他立马余纱的所有情况调查清楚。

还要让他把人带过来。

所以余纱醒来才会见到他。

但是没办法,屋主的命令,他不得不听。

25.

绕过曲曲折折的回廊,穿过巨大的庭院,我终于到了这个屋主的房间。

从这一路的装潢风格来看,这个屋主喜欢的是中式风格。

而且,这风格还带了一丝熟悉。

我推门而入。

一贵妇半倚在榻上,风韵动人。

旁边还有长相不俗的侍从在为他捶腿。

果然还是女人最懂女人,这快乐屋的老板都是女人,也怪不得生意那么红火,拿捏女人心思手拿把掐。

我再定睛一看。

嚯,这捶腿的不是余光光吗?

好家伙,这男的可以啊,这么快就混到了管理层的情夫之位了啊。

我看向那个贵妇,「屋主,您找我?」

贵妇向我投来打量的眼神,高傲自大。

我从这打量中也感受到了一丝熟悉。

熟悉?我盯着贵妇的脸。

越看越怪异。

越看越违和。

越看越熟悉。

我淦!

这他妈——

我的皇帝老爹!

陈达曙!

我又看了眼捶腿的余光光。

《关于我爹变我妈、找我后世的爹当情夫这回事》。

谁看了不得说一句离谱。

我的皇帝老爹,啊不,我妈。

我「妈」看出来我认出了他,啊不。

她。

她挥了挥手,对余光光说:「布瑞斯,你先下去吧。」

余光光=布锐斯。

几天不见,洋气起来了啊我后世的亲爹。

余光光下去之前对我投来了警告的眼神,少说少错。

啊,你说你的,反正我又没答应你。

26.

陈达曙看了我半晌,道:「怎么,来这里才几年就把教给你的礼数都忘了?」

这口气。

还是那么熟悉的不把人当人看。

原来的嘉乐高低可能要卖他一点面子,但是现在我是余纱。

你这就一个传销组织,我怕你干啥。

最大的损失也不过就是我爸继续当单身汉。

我翻了个白眼:「没呢,这不每年你死的时候我都还是会给您磕个头吗?」

陈达曙发怒:「没大没小!」

我靠在墙上:「父皇……啊不……母亲,大连早亡了。」

您坟头草都不知道多高了,还搁这摆谱呢?

她被戳中了痛脚,幸好大连是没有历史记载的朝代,不然史书上对他这个皇帝的评价必定是昏聩无能。

她坐起身子:「若不是叶云齐勾结外邦……」

「啧。」我打断他。

「没有叶云齐也会有李云起王云起,人啊,贵有自知之明。」

真是人穷怪屋基,屋漏怪瓦稀。

陈达曙哑口无言,我倒是心情很好,甚至开始有心思打量起了房间。

还是和皇宫一样的奢侈,这镶金带银的暴发户的感觉,还是一样的庸俗审美。

不过看着看着我又开始心里不平衡了。

叶云起也就算了,好歹人家脑子好用,所以混得好我认了。

这人一辈子庸碌无能,怎么还能这么有钱?

我差在哪儿了?

兴许是我打量的眼神太露骨,陈达曙心理又平衡了,她又恢复端庄的姿态,倚靠在榻上看我:

「嘉乐啊,这么些年过得不容易吧?」

我点头爽快承认:「何止不容易啊,简直是不容易,没看我亲爹都出来卖艺赚钱了吗?」

陈达曙脸色有些许的难看,她觉得这话好像在骂她,但是她又没有证据。

不过没关系,她可没忘记,她找嘉乐这死丫头来是有正事的。

陈达曙从榻边对的小盒子里掏出来一张支票,娉娉婷婷的朝我走过来,我顿时觉得她脸上的笑容都耀眼了一些。

「来,乖女儿,异世重逢,这是父皇给你的一点见面礼。」

「谢谢父皇!」

我发誓,这是我真心实意的道谢。

陈达曙很满意,她掏出另一张支票,刷刷在上面写了一串零,在我面前晃了晃,开始唉声叹气。

「其实父皇这么些年还是很想你的,你一直是父皇最喜欢的女儿,父皇当年也是被叶云起那个反贼所蒙蔽了。」

「想必你也认出来了,之前喊你去杀的那个长发美男就是叶云起。」

「嘉乐,我问你,你恨他吗?」

我点头:「恨!」

我看着那张支票,我恨呐,我都恨死了。

「好!」

「不愧是我的乖女儿,我很早就认出来他了,派过去很多人都让他全身而退,你是唯一一个对他造成实质性伤害的人。」

她拍拍我的肩膀,使劲挤了挤眼睛,想要挤出两滴眼泪来。

但是很可惜,没有。

我贴心的帮她哭了出来:「父皇,您说吧,想要我干什么?」

「我希望你和父皇携手,我们一起报仇。」

「好!」

我看着那张支票,眼馋:「那这……」

贵妇笑了笑,在我要拿到支票时一扬手,「父皇先替你保管。」

草(一种植物)。

27.

在快走到叶云起病房的时候,我的脚步终于还是踟蹰了起来。

突然就近乡情怯了起来。

我想要知道的真相就在里面。

只是这个真相,也许是一个我从来没想过的。

小顺子的出现打断了我的沉思,一个大猛男看着我哭得梨花带雨的,看得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我感觉掏出纸巾递给他:「没出息,哭啥?」

好歹练了一身肌肉,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小顺子抽噎的好一会才顺过气来:「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笑:「之前那十年没见着我,不也跟着叶云起过得挺快乐吗?」

「最落魄的时候,是老大救了我们。」

我嘲讽的笑:「若不是他,也许你们也不需要救。」

小顺子嘴巴张了张,欲言又止:「有些话,还是要让老大亲自跟你说。」

说去说来,不还是来当个说客的吗?

我下巴微抬:「我这不是来听了吗。」

看得出来,叶云起确实是伤得挺重的。

苍白的一张脸,我死了三天也没这么白。

我就倚在门框上看他,心平气和的看他。

他露出一个惨白的微笑,一只手捂着胸口想坐起身来。

我动了动,到底还是缩回了那只想伸出去的手。

他到底还是坐了起来,看着我,眼下有一圈青色,唇边却还带着清浅的笑意:「现在可以好好跟我说话了吗?」

我点头,拉了个板凳在他床边坐下,发号施令:

「说。」

28.

叶云起的出生没得选。

没有人生来就是一个反贼的。

但是他生来就不是叶云起,邻国对连国的渗透是方方面面的,远比众人想的要严重得多。

他曾经还想过有一天定要除掉所有敌国奸细。

没想到有一天却被告知他自己就是奸细之一,而且还是在他人生最得意的那天。

圣上刚允下他和嘉乐的婚约。

叶云起也在想,这是不是就叫——

乐极生悲。

陈达曙虽然没什么本事,却是把多疑一词发挥到了极致。

敌国的威逼利诱也讲得很明显:

要么当一颗棋子,要么当一颗弃子。

他凭借一身战功求到了婚约,也得到了可以被丰国利用的价值。

本就战战兢兢,更加如履薄冰。

他被困在了夹缝之中苟延残喘,唯一透出的光亮便来自于她。

所以他努力生长,只为了那一天到来之时,能再护她周全一些。

他推演了无数次,最坏的结果就是只能守住她一人。

没想到这个世界的悲惨,原来真的是可以没有底线的。

有些棋子,在放上棋盘的时候,就已经被切断了所有退路。

猜疑链是无穷无尽的,陈达曙不信任他,丰国国君又怎么可能真的相信一个在敌国成长十余载的人呢?

他们绕过他发动了攻城之战,一把火将皇城烧了个干净。

只能说丰国这一步棋错的离谱,他们以为拔掉软肋就可以让他心无旁骛的效忠丰国。

但是没想到有些东西,是软肋,也是牵绊。

他们没等到杀神的效忠,却等到了棋子彻底的反叛。

于是叶云起的往后余生,都在为了连国奔波。

所有人都道护国公忍辱负重为国鞠躬尽瘁,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不过是在赎罪罢了。

只希望将来真的再见到她的那一天,能让她多原谅自己几分。

28.

那么他做到了吗?

确实。

我装出心无波澜的样子,看着叶云起:「所以,你确实是个奸细。」

他没有否认:「对。」

我有些想笑,却不知这笑意从何而来。

恨意自然也谈不上,在我从窗台跳下去的时候,我便已经同他做好了恩怨的了结。

「既然一早就看出来我在演戏,为什么不说?」

他眼神不变:「你对我有恨,如果不让你消解了这些恨意,你是连我一句话都听不进去的。」

解释和真相,都需要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

同她认识的这么多年,叶云起早已总结出了一整套与她相处的规律。

既然她想演,他就陪她好了。

「……」

我是这么一个不讲道理的人?

他伸手握住我的手腕,有些冰凉,我瞥了一眼,并没有甩开他。

「叶云起,你欠我的可不止那么一点。」

他低声的笑:「我知道,所以我来找你赎罪了。」

其他人的罪孽他早已还了,只剩下这最后、牵绊最深的一个。

我深吸了一口气:「我现在还不是很想原谅你。」

毕竟前两天才捅了人几刀,这剧情发展我觉得不太合理。

「嗯,我们慢慢来。」他声音低沉,像是在诱哄。

握住手腕的手往下滑,十指相扣。

「我父皇也来了。」

「我知道,你是他派过来的人,我也知道。」

我不高兴:「所以你到底什么不知道?」

合着这段时间,我一直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呗?

小丑只有我自己。

29.

我咽不下这口气。

所以我只能找人撒气,看在叶云起是个病号的份上暂时放过他。

那么谁来当这个大冤种呢?

哦~

是我人傻钱多的皇帝父亲。

想不到吧,她竟然是个职业发离婚财的骗子。

专挑七八十岁的老头子下手,也就结了区区十来次婚吧。

至于陈达曙,应该是在四五年穿越过来的,因为自那以后,她再也没有找过老头子了。

富婆快乐屋也是从哪个时候诞生的,然后逐渐发展壮大。

陈达曙上辈子没啥别的本事,选妃是确实有一套的,我记得后宫的那些娘娘们,确实是一等一的的美貌。

这辈子他把这个技能用在了选男人身上,看起来效果也不错,富婆快乐屋的生意是愈发红火,他的资产也日益积累。

同时性取向貌似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刚来的那一段时间,陈达曙还是喜欢娇媚可爱的女人的。

不知道为啥,这几年竟然养了不少小白脸。

啊不,中老白脸。

逐渐折服在了成熟男人的魅力之下。

叶云起刚出现陈达曙就发现了,因为有客户委托快乐屋帮她搞定这个漂亮男人。

他一看资料,这个反贼!

从此开始了跟叶云起的做对之路。

但是他最叶云起其实是有阴影的,毕竟连国折在了他手里。

所以只敢偷偷摸摸的做些小动作,平日里就让人暗中招募打手去给他找点不痛快。

偏偏胆子又怂,刚来的时候不清楚行情直接让那些男人去大马路上拉客,被路过的群众举报说有人聚众搞黄,被送进局子里狠狠的收拾了一顿之后。

老实了。

从此遵纪守法,发誓一心做个守法公民。

然后陈达曙就因为涉嫌传销又被送进了局子。

嘿嘿,我举报的。

我也没什么想说的,只能说,恭喜余光光又恢复了单身。

而我也彻底搬进可叶云起的大别墅。

大润发的杀鱼公主,可能要歇业谈恋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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