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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谋,公主又杀人了

驸马带着白月光上门,说要娶她为妻。

我直接赐死了那朵带球的白莲花。

听说,行刑的时候,驸马咒骂我是毒妇。

我高抬贵手又抄了他的家。

谁让我是皇帝唯一的姐姐呢。

1.

我是大周少年帝王的姐姐。

我老爹本来是个不知道出了几服的宗室子弟,本想刻苦读书报效国家,奈何奸臣当道。

我老爹眼看民不聊生,大志难酬,一时间怒从心头起,揭竿起义,还真就让他起义成功了。

因着那位荒淫无道的昏君荼毒百姓,我爹也算是皇族血脉,所以,老爹花费了三年时间,就从一介小透明成了大周皇帝。

    我娘本是员外郎千金,当初跟随我爹起义,被家中驱逐。

我娘陪他颠沛流离,一直不离不弃,他俩感情甚笃,可好景不长,老爹登基后第一年,我娘就病重而去。

   只留下十岁的弟弟谢景之,被我爹封为了太子,而我,谢知莞,十五岁,被封为了尔玉公主。

   当然,我现在是长公主了,因为我爹死了。

   我娘去世之后他整天抱着我和我弟弟哭唧唧,不吃不睡,谁劝都不顶用,生生把自己熬死了。

   景之年幼,那可不就得我上阵杀敌,哦不,坐镇朝堂了吗?

   嫁给纪宵是我提出来的。

没办法啊,谁让纪宵他出自百年大族。

纪家纪擎当世大儒,三朝帝师,门生无数,拉拢一下还是很有必要的,为了江山安稳,我必须得下嫁纪家。

谁让谢家就我一个公主,可不得我自己上了嘛。

我告诉景之,「你自己在宫里好好干活,有事姐给你扛,别怕,爹娘不在了这不还有姐姐呢嘛。」

景之委屈的扒拉我的裤腿不让走,哭唧唧的喊着姐姐,而我,我装着喜不自胜的嫁给了纪宵。

啊,其实我还有有一点私心的,纪宵长的好看,嫁给他总好过嫁给吏部尚书家的小胖子。

当年老爹怕起义不成危害到我,把我送去了浮云山拜师学艺,所以,大周朝的尔玉长公主可是文武双全的哎。

然而,就在我被老爹从浮云山接回上京的第一天,我在街上救了纪宵,没错,是美救英雄。

他乘的马车的马匹受惊,在街上横冲直撞,我为了救一个快要被撞的小姑娘,顺手打死了他的马,也算是间接性救了他吧。

大概是被我感动的,他眼睛红红的结结巴巴的道谢,和我在浮云山养的那只兔子的眼睛一样,红的还挺可爱。

事实证明,这种美救英雄的片段是不靠谱的,这不,他果然把我绿了。

堂堂尔玉殿下,居然被一个小官家的庶女比下去了。

纪宵义正言辞的指责我,「你身为纪家的宗妇,不能开枝散叶是为不孝,眼下柔儿有了身孕,我一定要立她为平妻。」

笑死,我们俩根本没圆房,我要是开枝散叶了,他也不怕头上绿的发光。

我笑着看纪宵,「你让本宫和区区庶女平起平坐?」

纪宵,「公主既嫁给了我,就该出嫁随夫,以夫为天。」

云柔揣着肚子里的崽,眼中的得意都快要溢出来了,她靠着纪宵,声音委屈,「阿宵,公主金枝玉叶,我,我不过是一介五品官的庶女,怎配做你的妻子。」

纪宵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受了委屈,怒气冲冲的谴责我,「谢知莞!你若是不同意,那我们就和离!」

他还真是胆大包天,敢与公主和离?

我似笑非笑,「纪宵,本宫只丧偶,不和离。」

 

2.

身边的魏女史问我,「殿下,您难道不伤心吗?」

我疑惑的看着她,「本宫为什么会伤心?」

本宫当然不伤心,毕竟嫁过来快两年,那些纪家贪污受贿的证据我都快搜集的差不多了,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魏女史抿唇,「公主自从嫁进纪家,受了多少委屈,为了让驸马开心,不住公主府住到纪府,新婚之夜驸马弃您而去,您也忍了,您金枝玉叶,本不用侍候公婆,却还是每日去给驸马的父母请安,奴婢还以为,殿下爱重驸马才会如此,如今驸马养的外室有了身孕,外头流言如沸,您……真的不伤心吗?」

我仔细琢磨魏女史的话,笑的开怀,「流言?流言是不是都在说本宫上孝公婆,下敬夫君,贤惠温良,而驸马罔顾皇恩,朝三暮四,花心荒唐啊?」

魏女史,「外界舆论确是如殿下所言,驸马已然声名狼藉了。不过……」

我皱眉,「还有什么不妥吗?。」

魏女史有些不明意味的说,「殿下,流言的来源,是定国公府。」

我挑挑眉,有些意外,「定国公府?」

定国公一家大权在握,地位比起纪家也是毫不逊色,手握兵权亦是百年大族,当年老爹身陷囹圄,就是定国公救了老爹。

为了闹大这件事,我借着景之的盛阳宫办了春日宴。

没错,尔玉长公主因为驸马的荒唐事『伤心欲绝』,搬离了纪府,住到了皇宫。

我走时,几乎带走了纪家的大半家底。

笑死,纪家贪污受贿不知多少,却为了百姓眼中的高大形象,一向简朴,明面上吃的用的全是我的嫁妆。

没了我,他们纪家恐怕再也没有借口维持日日奢靡的生活了。

办宴会那天,我特意穿了景之给我送的衣服,他美名其曰:天下间唯一一套的凤凰重羽衣,只有它才配得上阿姐。

景之笑嘻嘻的凑过来,「阿姐自从嫁了人,就再也没穿过红色了,今日这身红色重羽衣,尽显阿姐凤姿。」

我白了他一眼,「我前段时间问你要湘南的封地,你抠搜的不给,怎么舍得送我这么一套价值万金的衣裙了。」

景之不好意思的笑着,「阿姐,你要的湘北淮北淮南的封地都给你了,就是湘南那边的内乱我还没处理好,所以…所以…」

我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这都半年了还没处理好,白费了我教你这么多,回去跪榴莲,跪足半个时辰。」

景之蔫蔫的答应着,「我知道了,阿姐。」

 

3.

   魏女史招呼着客人进盛阳宫,我就坐在偏殿等着宴会开场。

不一会儿,魏女史过来禀报,「殿下,定国公府的夫人和小姐来了,想要求见您。」

我挑挑眉,「传。」

门外走进来一位端庄美貌的妇人和一个灵动活泼的小女孩。

她们恭恭敬敬的行完礼之后,那个小女孩指着我惊喜的喊出声,「娘,她就是那个救了我的女侠姐姐!」

我定睛一看,哦吼,原来是刚回来第一天从纪宵的疯马下救下来的小女孩。

定国公夫人闻言制止了小女孩的话,又朝我一拜,「殿下那日在闹市救了遥儿,定国公府上下感激殿下恩德。」

我挥挥手让定国公夫人起身,笑眯眯的朝遥儿招手,「来,遥儿,到我这里来。」

遥儿羞羞涩涩的走过来,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女侠姐姐~」

啊,小朋友真可爱,好像捏捏她的脸~

我摸摸她的小揪揪,笑着问她,「遥儿为什么喊我女侠姐姐呀?」

遥儿小声的说,「姐姐救我的时候,就像话本子里行侠仗义的女侠~」

我的思绪飞出去老远,想起了在浮云山和师兄弟姐妹们一起戏于山间,劫富济贫行侠仗义的时候,那种自由的生活,终究是回不去了。

我笑着捏捏她的脸蛋。

遥儿却突然语出惊人,「女侠姐姐,我有个哥哥,文武双全风流倜傥,脾气温柔长的好看,不然你娶了他嘛好不好~」

定国公夫人尴尬的捂住她的嘴,「殿下恕罪,遥儿还小,不懂规矩。」

我有些疑惑的问,「定国公与夫人,不是只有一位嫡女吗?」

定国公夫人解释,「犬子幼时身体不好,我家老爷听了佛陀寺大师的话,对外隐瞒了身份,把他送去深山修行了,最近犬子才回来。」

我点点头,哎,又是一个被抛弃到深山的小可怜。

这时候,魏女史来了,她神色焦急,有些愤愤不平的说,「殿下,纪老夫人带着…带着云家小姐来了,闹着要见您。」

呦,来活了,我很开心可以搞事情了,纪夫人一向是不喜欢我的,我嫁给纪宵快两年,还没有子嗣,云柔有了身子,她自然迫不及待的想让我丢脸。

我叹气,「好歹是本宫的婆婆,魏女史,你且随本宫去看看吧。」

定国公夫人却神色厌恶的说,「殿下不必害怕,纪家拎不清楚,居然敢欺负殿下,殿下且看着,臣妇一定为殿下讨回公道!」

嘎?这不是母亲知道了女儿在婆家受委屈之后说的话吗?

夫人,你是偷偷代入了什么角色?

 

4.

    定国公夫人带着遥儿随我朝盛阳宫门走去,刚走到一处亭子,迎面就来了一位身着玄衣戴着半张面具的男子。

怎么形容呢,嘴角贱兮兮的微笑让我想起了我的小师弟褚星野。

他比我大一岁,却因为入门晚,被迫要喊我师姐,他不服,总是贱兮兮的笑着抢走我的剑威胁我喊他师兄。

那人走上来,对着我恭敬的行礼,「殿下千岁。」

遥儿一把扑过去拽住那人的衣袖,大声喊着,「哥哥,这就是我给你找的媳妇,怎么样,漂亮吧。」

小家伙一脸『求表扬』的看着那人。

我还没说话,定国公夫人一把抓住遥儿的小揪揪,「再胡说回去就禁足!」

然后转头对我笑,「殿下,这是臣妇说的犬子,名为褚星野。」

哈?那家伙的名字这么容易撞吗?

我上下打量着这人,发现他跟我那个贱兮兮的师弟完全不一样。

一个光风霁月,一个腹黑狡诈。

褚星野那小子要是能装成这样,那老娘我就啃树皮!

我笑眯眯的点点头,「褚公子人中龙凤。」

那人平淡恭敬的行礼感谢,说是定国公不放心,特意让他来寻国公夫人和遥儿。

咋滴,我还能吃了她们?有啥不放心的。

我慢悠悠的走向宫门口,就怕去早了纪老夫人闹不起来。

没让我失望的是,我刚过去,就听到纪老夫人骂我。

「公主虽说是公主,却也是个不能生育的,如今我这远房侄女有了身子,她自然该迎进府里好好伺候着,公主还偏偏不同意,离家出走威胁夫家,这不是妒妇是什么?不贤不孝的妒妇!」

许多妇人碍着纪家的地位,不敢反驳。

没关系,别人怕纪家,这不还有一个不怕的嘛。

定国公夫人突然疾步上前,一个大耳刮子就上去了,「你是个什么东西,公主金枝玉叶,也是你一个下贱妇人能随便议论的!」

这一巴掌打的有亲娘那味儿了。

我笑吟吟的看着老太婆,「纪老夫人怕是脑子糊涂了,在皇宫大内议论本宫,以下犯上,来人,拖下去掌嘴二十。」

一旁的云柔勇敢的出来保护她未来婆婆了,「殿下,老夫人可是你的婆婆!你这样不尊长辈,以权压人,来日可是要被人唾骂的!」

 

5.

我笑意盈盈的走到云柔面前,伸手摸着她已经六个月的肚子。

手指轻轻滑过腹部,像是在找下刀的地方。

我眸中淡漠,声音平和,「来人,把这孩子,给本宫剖出来。」

霎时,就从各处冒出来大量禁卫军。

云柔脸色苍白,大喊大叫的向外跑去,纪老夫人嘴里也是不断咒骂,众命妇惊恐万状,议论纷纷。

我转身拂袖朝主位走去,不顾底下的一片凌乱。

江英带着的皇城禁卫军从各处伏出,制住了准备逃走的云柔和纪老夫人。

我挥挥手,懒得听她们的咒骂。

「江英,封住盛阳宫,想进来的就杀,想出去的,就横着走。」

男宾席面那边正欲闯进来的人,听了我这话,也乖乖的待在了外面。

我看着满脸泪痕的云柔和骂我贱人的纪老夫人,笑的开怀。

我痛快的看着挣扎的两人,声音快意,「江英,动手,破开她的肚子。」

我对着底下惊恐的众人,厉声说,「你们都给本宫睁大眼睛看清楚,我谢家皇族,岂是他一介臣子可以随意作践的?」

江英毫不犹豫的抽出他的刀,云柔被人按住,嘴被堵上,江英的刀划过了被我的手指摸过的地方。

鲜血溅了一地,我笑的畅快。

这滩血,颜色和我阿爹死前吐的血,一模一样的鲜艳。

 

6.

   纪擎,纪家掌权人,为了掌控皇室,给我阿爹下药,威胁我下嫁纪家,我答应了,他却还是杀了我阿爹。

春日宴上,尔玉长公主生剖了驸马外室的肚子,一尸两命。

听说是个成了形的男胎。

春日宴结束,纪擎联络一众大臣参我心狠手辣,在封地养私兵,意欲惑乱朝堂,请求景之废我之位,押入大牢。

景之来跟我吐槽那些大臣的时候,我正在凤仪宫里舞剑。

「阿姐,你说那些大臣,当年明明是阿爹提拔他们,他们却转而成了纪擎的走狗,真是白费了阿爹的苦心!」

我停下动作,看着景之,「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在我这发脾气,而是该去想想怎么面对朝堂之上的波诡云谲。」

景之沮丧的低头,「阿姐,我只是,心疼你。」

我看着桃花树下落了一地的花瓣,想起阿爹死时的嘱咐,他说,江山不要也罢,让我带着景之离开这里好好活下去,我没做到。

我想起他的泣血之语,「乱臣当道,阿爹去了之后,没法保护你们俩,虽大志未酬,但阿爹试过了,没有遗憾,唯一对不起的,就是你娘和你们俩,我死后,你且带着景之去一处喜欢的地方,一生平安就行。」

阿爹,我会为谢家撑起来的,您所想要的海晏河清,太平盛世,我与景之,必然会做到。

纪擎需要我嫁入纪家来要挟景之,我也需要嫁入纪家来寻找他们贪污受贿的证据。

纪宵不能有孩子,不然,纪擎一定会拥护这个孩子上位。

天下文人的笔杆子力量虽然难以撼动,但是,只要他们的信仰一步步崩塌,那就不堪一击。

而纪家,就是他们的信仰。

景之走了之后,凤仪宫又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或许是个故人。

我看着坐在墙头的褚星野,挑起眉梢,「褚公子 怎么有空来本宫这?」

他的半张面具在阳光下泛起光泽,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像是得逞的意味,「小树枝,你说我要是抢走你的剑,你会喊我师兄吗?」

果真是这厮,不要脸。

我朝他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弟弟,你还真是藏的够深啊。」

摊牌了,这个定国公府的褚星野,就是我那个贱兮兮的师弟。

小树枝,是褚星野给我起的专属称呼,只有他会这样叫我。

他跳下墙头,吊儿郎当的坐在石桌旁,欠揍的说,「怎么样?没想到吧,果然,你哥哥还是你哥哥。」

我气的面目扭曲,一剑朝他刺过去,声音颤抖又委屈,「你不是说再也不想见我吗?那你为什么偷偷帮我!」

别以为我不知道,江英表面上说是我阿爹留给我的,实际上却是定国公府的人,我想来想去,也只有他才有这个本事。

我有些委屈,当初下山之后,我得知自己要嫁给纪宵,虽然心中百般不愿,但是为了阿爹,我也没有办法。

我给褚星野写信,说如果他要是来找我,我就带着景之和他远走高飞,他却说我只顾着儿女情长,他再也不想见到我这等没用的人。

从那以后,我就一心为了阿爹的愿望在努力。

褚星野抓住我的手,把我禁锢在怀里,温柔的擦去我的眼泪,「小树枝,我知你心中肯定不会甘心随我一起走,你该是九天翱翔的凤凰,不可能甘心背负着杀父之仇随我一起躲在角落看仇人得意。」

我更委屈了,「那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你来了。」

 

7.

   褚星野抱紧了我,声音带着些诱哄,「莞莞乖,对不起,我来晚了,往后,不会有人再敢欺负你。」

我怎么可能会信呢。

褚星野走了之后,我收起了眼泪。

还真是,累啊。

我唤来魏女史,「怎么样?他是真的褚星野吗?」

魏女史皱着眉头思索,「殿下,这……容奴婢再去查查。」

「也就是说,目前不能确认他的身份了?」

魏女史叹了一声,「殿下,其实您可以装傻的,真假又如何,奴婢看得出来,他对殿下,有真心。」

我摇摇头,眼泪在打转,「谢知莞可以装傻,但是尔玉长公主不可以。」

有真心,也是掺了欲望的真心。

不配被珍惜。

魏女史颇为不忍心,「殿下,您明明,该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不用承受这些事的。」

「爹爹死的那天,我就不是金枝玉叶了。」

从那以后,浮云山上痴情洒脱的小树枝就已经死了,活下来的,只是谢家的尔玉长公主。

三天之后,我看着送来凤仪宫的休书,心中感叹,纪擎这老狐狸居然养了纪宵这么个冲动鲁莽的继承人,果真不堪大用。

魏女史在一旁为我不平,「那一家子人这么拎不清!我大周自开国以来,还没有哪家的臣子敢为了外室休公主的,他们是真不想要自己的脑袋了!」

我反倒有些开心,仔细的端详着这封休书,笑的开怀,「魏女史,交给你个差事,去找今年的文状元宋晏礼,让他拓印三千份这纸休书,三日内派人贴满皇城的大街小巷,让大周的文人书生都看看,他们奉为信仰的纪家,是如何纵容宠妾灭妻不顾礼法的继承人的。」

魏女史反应过来之后,也不再气恼,只匆匆的领了差事去办。

想到之后的结果,我的心情愉悦了不少,连路边枯萎的花都是美的。

纪宵还真是受不住刺激,不过,这才是开胃菜呢。

又是一个三天,纪宵成了整个皇城子民议论的中心话题。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休书这件事居然不是第一个热议。

魏女史来告诉我褚星野打了纪宵,还剥光了他的衣服把他挂在皇城最大酒楼的栏杆外时,我着实惊讶了一把。

这…我不落井下石老天爷都看不过去。

我带了一车子的礼品去了纪府,想去慰问一下我的这位前夫。

纪老夫人的贴身嬷嬷意外的没拦着我,但我还是看到了她眼底隐忍的厌恶和怒气。

我按下心中的疑惑,觉着有些不对,便偷偷吩咐魏女史去探查一番。

我便悠哉的坐在纪府的大堂里喝着茶,等着纪老夫人出来。

等来的却是一个满脸泪痕看起来着实可怜的老人。

不过十来日不见,纪老夫人竟与从前判若两人。

我不动声色的看着她,她似乎是有些不愿,但还是恭恭敬敬的跪了我。

「请长公主殿下金安,臣妇未曾远迎,请长公主恕罪。」

我示意身边的大宫女红玉扶纪老夫人起来。

却被拦下。

纪老夫人再次行了大礼,「求长公主殿下派楚神医救救宵儿吧,宵儿现在不省人事,性命垂危,就看在往日殿下与宵儿也曾夫妻一场的份上,求殿下救救宵儿。」

我心里的小人乐开了花,咦,褚星野下手这么狠?

纪宵都快死了?

那不就省得我再费工夫了嘛,纪家和定国公府要是翻脸了,对我来说那可是坐收渔翁之利的好事。

我装着面色为难,叹息了一声,「纪老夫人也知道,楚神医性格孤傲,只有父皇这个救命恩人才请的动他,本宫…实在是帮不了老夫人,不过,宫里的太医们医术也是十分精湛的,我可以指派最好的太医去为纪宵治病,老夫人以为呢?」

纪老夫人的脸青白的可怕,她嗫喏着,「多谢长公主好意,只是…只是宵儿伤的实在重,怕只有楚神医能救了。」

我看着纪老夫人,并不出声,暗暗思索着,纪宵的伤,真的有那么严重吗?

纪老夫人仿佛狠下了心,语气藏不住的怨毒,「长公主何必如此推诿?若是长公主因为对老身怨恨不肯救宵儿,那…老身就长跪不起,直到长公主答应。」

我心中呵呵了一声,敢情在这威胁本宫呢?

两方僵持着,我不出声,纪老夫人也不敢起来。

魏女史匆匆走了进来,步子竟有些欢快,她附过身来,说的话差点没让我没憋住当场笑出声来。

纪宵伤的地方,着实让人……觉得痛快!

褚星野那厮挺狠啊。

这是想断了纪家的后呢?

我终于明白为何一直看我不顺眼的纪老夫人肯跪下求我。

整个大周,恐怕也只有楚神医能治纪宵。

若是不然,纪家恐怕要断了传承香火。

我假装喝茶,皱眉叹气,一刻钟之后,我瞧着纪老夫人的忍耐也到了极限,便开了口,「纪老夫人,请楚神医也未尝不可,只是…本宫也不是白白帮忙的。」

纪老夫人满脸喜色,赶忙说,「长公主只要肯相助,无论什么代价,纪家都愿意付出!」

我连眼皮都懒得抬起来看她,只懒懒的警告,「这代价,不是你能付得起的,明日,让纪擎去宫中见陛下,若是晚了,本宫可不保证纪宵能熬到楚神医来救。」

我径直出了纪府,没去管纪老夫人愤恨的脸色。

恨我又怎样?不还是得乖乖跪下求本宫吗?

凤仪宫里,景之与褚星野面对面坐着。

我也是愣了一刻,回过神来便上去一巴掌拍在景之的头上。

「奏折都批完了?在这跟人下什么棋?」

景之委屈巴巴的揉着头,「阿姐,你怎么老是打你最爱的弟弟。」

我揪起他的耳朵,「别废话,给你找着事干了,去找魏女史,她会告诉你,再偷懒你就给我面壁思过去。」

景之走后,我转身看向一直盯着我的褚星野。

「你下手真狠。」

他笑的仿若无所谓,「怎么?莞莞心疼了?」

我执着黑子思索棋局,并未理他。

黑子落下,刚才还占优势的白子瞬间落入了陷阱。

褚星野的目光只盯着我,「莞莞的棋艺,一如既往的高明。」

我嗤笑一声,「别在这跟我打哑迷,师弟。」

褚星野放下白子,「下一步准备怎么做?」

我望向窗外,「黑子蛰伏太久了,该反杀了。」

褚星野起身,朝我行了庄重的礼,「愿成为殿下手中的棋子。」

我没出声,只是叹息。

师弟是我的师弟,褚星野却不是褚星野。

 

8.

我似笑非笑的试探,「师弟啊,本宫从前竟不知,你还有如此心计。」

褚星野直起腰身,蹙着眉,笑着调侃,「从前我也不信,我的莞莞会让人调查我。」

果然,瞒不过他。

「莞莞,你我为了躲避纪擎的暗线,装的这样海誓山盟不离不弃,也实在辛苦。」

我笑了,「那你说呢?这场戏什么时候结束?」

他看了我一眼,双目微凌,「挽筝在沈家过的不好,我要尽快娶她过门,殿下最好配合我,我不想等的太久。」

我抿着唇,没说一句话。

他毫不留恋的出了凤仪宫。

我静坐了良久,风吹了进来,仿佛有些凉意。

极力忍住了许久的眼泪,到底还是掉了一滴下来。

那封信,不是逢场作戏,我也是真的,想过和你一起走。

魏女史走了进来,有些欲言又止。

我稳住心绪,「有什么事?说吧。」

魏女史不再犹豫,「殿下,查到了,定国公府的褚公子已死,现在的这位,原是纪家的庶子纪修,早年被逐出了纪家,后来不知所踪,想来之后就是进了浮云山了。」

我一颗颗的摆着棋子,叹息了一声,「魏女史,你现在还认为,他有真心吗?」

魏女史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

「是奴婢识人不清,他从前在浮云山,对殿下情深义重……奴婢以为…」

「是啊,情深义重的背后,竟是做了他人的替身。」

我不该奢求有感情的,以前他能在猛兽口中救下我,现在,他也能做那个要我性命的猛兽。

整理完了棋子,我带着魏女史去了凤仪宫的后院。

凤仪宫的后院种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菜』,我还以为自己进了菜园子。

远远的瞧见一身粉色的楚映白,我颇有些无奈。

「楚映白,你能不能把这一身骚包的粉色换了?看的我直接想原地去世。」

我简直嫌弃的不能再嫌弃了,一大男人爱粉色,什么毛病?

楚映白掐着腰就过来了,「唉我说小莞,穿粉色怎么了?谁规定大男人不能穿粉色?我不光这衣服是粉色,就连我屋子里装饰,也全都是粉色的!」

我赶紧退了一个很认真的半步,跟这厮拉开距离。

「得得得,你离我远点,你爱咋整咋整,不过现在来活了,为了维持你在外人眼里超凡脱俗神秘莫测的形象,你必须给我穿的正经一点再出去。」

楚映白瞬间两眼放光芒,「啥?来活了?这次是毒死谁?吏部尚书家的儿子还是纪家的小妾?」

我扶额叹气,「都不是,是让你去治病。」

楚映白顿时蔫巴的像烂菜叶子,委屈巴巴的哭诉,「你说你们父女俩什么毛病,当初我就说了我的爱好是给人下毒不是治病,你们父女俩倒好,整天让我这个制毒天才去救人,我的职业素养都没得了。」

我拍拍他的肩膀诱哄着,「哎呀,别灰心,这次表面上是治病,私底下,咱们还是可以商量的嘛。」

他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咋滴?我还能治好了再毒死?图啥啊?」

我啧啧了两声,「这你就得学学你莞姐的格局了吧,我,是让你给他下药,断子绝孙的那种。」

楚映白呆了。

莞姐,你的格局,就是让人断子绝孙?

够阴的。

不过…

楚映白来劲了,「哎嘿,莞姐,你够阴的啊你,不过我喜欢!给谁下,我这就去办!」

我得逞的笑着,「哎呀,就是我的前夫,纪宵,他被褚星野打的不能人道了,你先去治好他,然后,偷摸给他下断子绝孙的药。」

试问,让人最绝望的是什么?

那就是给了你希望,再亲手毁了你的希望。

我看着楚映白蹦蹦跳跳的去配毒药的身影,不自觉的跟着笑了起来。

啊,下一步,就是看戏了呗。

 

9.

    第二天,纪擎果然按时来求见景之了。

他跪在殿外,我与景之坐在殿内。

上好的雪云茶,品起来颇有一番风味。

景之有些不解,「阿姐,为何不让纪擎进来,这么让帝师跪着,会不会不太好?」

我瞥了景之一眼,他乖乖的闭上了嘴。

我放下手中的茶具,「不急,且让他再跪两刻钟,他进来的早了,我们还怎么创造有利的谈判条件?」

景之一副明了的样子,「我明白了阿姐,你是想趁机用楚映白给纪宵治病这件事来和纪擎谈条件?」

我抬起头,盯着景之,「景之啊,湘南那边的内乱,处理的怎么样了?」

景之有些得意,「按照阿姐教我的,让湘南的郡守和太尉内讧,闹出了不少让百姓怨声载道的大事,我趁机让爹爹留给我的暗卫去杀了纪擎的那个郡守学生,果然那个太尉随后也请辞了,现在我们的人已经派过去上任了。」

「谁去的?」

景之有些使坏的看着我,「当然是,宋晏礼呗。」

我叹气,「你又想干嘛?」

景之过来拉着我的衣袖,「阿姐~,你为了我和爹爹嫁给纪家受了太多委屈了,季晏礼挺好的,你就试着去接触一下呗?我已经把湘南的封地给你了,你可以趁着他汇报政务,多多的了解一下~」

我无情的推开景之,「别给我打什么歪主意,不然罚你面壁思过。」

景之撇撇嘴,「阿姐~」

我打断他,「停!闭上嘴,宣纪擎,先把这事解决了再说。」

景之乖乖的坐回了龙椅,看着颇有了些爹爹当年的样子。

纪擎走进来,规规矩矩的行了跪拜大礼。

突然面朝我又跪了下去。

「长公主殿下恕罪,犬子不懂事,那封休书的事,还望殿下不要放在心上,纪府永远是殿下的家。」

我还未开口,就听得景之冷哼了一声。

「帝师这话,朕的阿姐可不敢当,您的那位公子,敢如此羞辱皇室公主,究竟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纪家的意思。」

景之话锋一转,声音冷冽,「又或者说,是帝师的意思?」

纪擎纵横朝野数十载,自然不会轻易被吓到。

他转身跪向景之,声音恳切,「陛下明鉴,臣侍奉了三位帝王,又受先皇所托教导陛下,绝不敢有忤逆侮辱皇室的意思,此事都是犬子无状,是臣教导无方。」

我正等着他来这招呢。

我上前扶起了纪擎,温和大度的笑着,「帝师别介意,景之年幼气盛,也是为本宫这个唯一的姐姐鸣不平罢了,帝师快请坐。」

纪擎毫不客气的坐下了。

我不等他开口,便继续说,「本宫瞧着帝师该好好教导自己的儿子了,不能让纪家百年英明毁于一旦啊。」

纪擎连连点头,「殿下说的是,臣一定。」

我假装嗔怪景之,「景之,帝师一心教导你,把心思都放在你身上了,连自己的儿子都没有教好,说起来还都是你让帝师操心太过了。」

景之顿时明白了我的意思,有些痛心疾首,「这事着实是朕对不起帝师,这样吧,帝师便好好的回家教导纪家的后辈,免得让后辈坏了纪家百年清誉,至于帝师一职……」

纪擎听出来我与景之想要夺权,赶忙开口,「陛下!臣定然会教导好后辈,只是臣受先帝所托担任帝师,必须尽忠职守。」

闻此一言,我默默叹了一口气,下一秒,盛着滚烫雪云茶的茶具直接被我摔碎在地。

纪擎的衣袖沾染了茶水,湿的透彻。

「纪擎!尽忠职守?你尽的什么忠,守的什么职!」

「为臣者不敬皇室,纵容纪宵侮辱本公主,身为帝师,不替陛下分忧,反而令他惹了许多烦恼,你不会不知道吧?你教导的学生治下的湘南,百姓怨声载道,民不聊生,你觉得自己尽忠职守了吗?」

纪擎附身一拜,「长公主息怒,臣……」

我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扶了扶发髻,一改盛怒的样子,轻轻的笑了出来。

「不说这个,今日帝师来,想必另有别的事求本宫吧?」

纪擎抿着嘴,终于在犹豫之后开了口,「只要长公主殿下肯派楚神医救治犬子,臣…臣愿自请辞去帝师之位。」

我恢复了端庄柔和的样子,「纪大人这么识趣,本宫自然也会言出必行,纪大人且退下吧,楚神医明日就会去府上。」

纪擎不甘心的甩袖而去。

景之开怀的笑着,「阿姐,我第一次见他吃瘪,哈哈哈哈哈哈。」

我翻了个白眼,「愣着干嘛,快去写圣旨啊。」

景之立马吩咐小太监找纸笔,写的不亦乐乎。

我出了大殿,沐浴着外面的暖阳,心里却没有丝毫暖意。

现在最有威胁的,已经不再是纪家了。

能用休书和给纪宵治病这两件事换纪擎的请辞,很值得。

 

10.

不远处,一名雍容华贵的女子似乎是朝我的方向走过来,身边还跟着一位纤细柔弱的少女。

走近一看,竟是褚太妃。

两人走近了,我依旧笑眯眯的端着不说话。

魏女史也在一旁静默的立着,并不行礼。

褚太妃见状,只好带着那女子先行礼,「妾身见过长公主。」

「臣女请长公主金安。」

我免了两人的礼,瞥了一眼那女子。

褚太妃意味不明的笑着,「殿下,这是我嫂子的娘家侄女,星野的表妹,沈挽筝,今日特地来宫里看我的。」

沈挽筝啊。

我看着这弱柳扶风的可怜样,有些感叹。

我缓缓的走上前去,立在沈挽筝的前方。

手指轻轻的勾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眼中的无措慌张,我竟觉得好笑。

本宫竟然做了这样一个人的替身。

好样的。

褚太妃担忧的看着沈挽筝,却连忙朝我施了一礼,「长公主,挽筝她,她第一次进宫,若有冲撞,还请长公主恕罪。」

我放开了沈挽筝,力道逼的她退后的两步,竟然落在了一个人的怀里。

褚星野。

他从未用过这样陌生又厌恶的眼神看着我。

「长公主殿下,还请注意自己的身份!」

我竟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褚星野啊褚星野,你竟然让本宫做了这样一个女人的替身。」

他温柔的哄着眼眶红红的沈挽筝,反而对我疾言厉色。

「殿下有勇有谋,果敢刚毅,挽儿单纯善良,自然比不得公主高贵。」

我平静了下来,看着这样的褚星野,意外的没有很痛。

「本公主自然高贵,凭她也配和本公主比吗?」

沈挽筝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表哥对不起,我又给你惹祸了,我也不知道哪里冲撞了长公主…」

褚星野的声音柔和至极,「别怕,没事的,有我在。」

我愣住了。

这句话,我好久没听过了。

那时在浮云山上,猛兽在我们身后,他浑身浴血,却依然将我紧紧抱在怀里。

他说,「莞莞,别怕,有我在。」

我回过神,嗤笑了一声,「别在这和本宫演什么郎情妾意的戏码,本宫嫌脏了眼睛。」

我看着褚星野,是前所未有的平静,「褚公子若还想继续让她待在这,那本宫就要考虑考虑和你的合作了。」

褚星野顿了一下,朝我拱手作揖,「谨遵长公主吩咐。」

他转身,「挽儿,别怕,我们走吧。」

三人扬长而去,只留下我。

像是当年在父皇的葬礼上一样,让人悲哀的想要落泪。

可是,尔玉长公主不会输。

魏女史在一旁劝着,「殿下,您…您别难过。」

我没哭,也不会难过了。

我说,「魏女史,去告诉景之,颁旨召平南将军回京,另外,调集所有皇室暗卫,我们,该收网了。」

魏女史不再劝我,退了下去。

阳光刺的眼睛生疼,我却没落泪,想来,以后也没有落泪的时间了。

 

11.

半月之后,为了迎接平南将军席兴,依旧是在盛阳宫办的接风宴。

纪宵看起来恢复的不错,楚映白的事办的非常漂亮,最近半个月里,听说纪宵纳了三个小妾,看来,猛药让他重新找回了自信。

不过,再过半个月,药效过了,纪家,就等着绝后吧。

定国公府来的,是定国公夫人和遥儿,当然,褚星野没来。

纪家为了纪宵的事,公然在朝堂上指责定国公,这事到底是褚星野的责任,他被定国公勒令禁足,三月不许出。

正好,我有份大礼要送给他。

也算是本宫对他帮了我大忙的一种感谢吧。

看着在席间与定国公夫人笑着交谈的沈挽筝,我心情愉悦。

现在就尽情笑吧,这是你最后一次笑了。

我示意景之与席兴敬酒,景之也明白了我的意思。

「平南将军戍边辛苦,朕敬你一杯,替我大周子民多谢将军。」

席兴忙站起来,「陛下抬举了,这是臣等分内之事。」

席兴二十有五,是父皇为景之培养的大将,忠心不二。

但是也有不忠心的,比如,琅琊王氏,陈留沈氏。

也有倚仗功劳野心大涨的,比如,定国公府。

宴会开始之前,我就与景之说了,为了嘉奖功臣,该做什么。

景之果然没让我失望。

「将军如今二十有五了,还未娶妻吧?」

席兴拱手,「有劳陛下关心,臣未曾娶妻。」

景之笑了,「不如今日,朕为将军赐婚可好啊?」

席兴从善如流的答应。

「但凭陛下做主。」

景之满意的点点头。

「我看陈留沈家的小姐就不错,端庄贤惠,温柔纯善,今日朕就做主,为你们赐婚。」

陈留沈家小姐,沈挽筝。

将来要嫁给定国公公子的沈挽筝。

可惜了,本宫最爱的就是棒打鸳鸯。

景之话音刚落,席兴便谢了恩。

而定国公那边,定国公夫人与遥儿或是被定国公保护的太好了,她们不知此中的利弊,竟然也替沈挽筝开心。

褚星野瞒的挺好啊。

毕竟在外人看来,沈家小姐能嫁给平南将军,也是郎才女貌的佳话了。

这份大礼,还希望你满意啊,褚星野。

席间一片恭祝的声音。

沈挽筝惨白的脸色,显得格格不入。

不一会儿,一名宫女来禀告,沈挽筝求见我。

我兴趣上来,也乐意见见她。

盛阳宫偏殿里,沈挽筝可怜兮兮的跪着。

「长公主殿下,求您收回赐婚旨意。」

我嗤笑一声,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怎么,平南将军你都看不上?」

她咬着嘴唇,不说话,只是默默的流泪,叫人看着好不可怜。

我不想浪费时间看她在这卖惨,便想起身就走。

她却突然朝我扣头,「长公主殿下请听臣女一言。」

我安坐在椅子上,「说。」

「殿下,臣女自五岁时被表哥从水里救下,就一直心悦表哥,臣女这辈子别无所求,只是想与心爱之人相守,还望公主成全。」

我手指轻敲着桌子,不由得笑出声来,好啊,好极了,这沈挽筝爱的,竟是已经死去的褚星野。

我算了时间,纪修顶替褚星野是在七岁上浮云山时,那幼时救了沈挽筝的,就是真正的褚星野了。

长大之后,褚星野回了定国公府,虽然与从前长的不太像,但是手上有定国公家传的玉佩,因此才没有被认出来是假的。

还真是,阴差阳错呢。

我似笑非笑看着沈挽筝,「你说是因为他幼时救你才倾心与他是吗?」

沈挽筝颇有些坚毅,「是,从那之后,我就决定这辈子只会嫁给他。」

我笑了,「沈挽筝啊,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的表哥,可能不是救你的那个人呢?」

沈挽筝迷惑不解,「长公主殿下什么意思?」

我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亏你口口声声要嫁给褚星野,你难道没发现在的褚星野不是真的吗?」

沈挽筝有些不可置信,「长公主…您的意思是…现在的表哥,是…是假的?」

我啧啧了两声,很想笑她。

「不若你自己亲去试试,本宫从不骗人,你也发现了吧,褚星野跟小时候,有些不一样了。」

沈挽筝的脸色明显的慌了,她或许也发现过什么,只是不想相信罢了。

我戳破了这一层窗户纸,教她面对现实。

她什么也没再说,慌张的跑了出去。

有趣,本宫倒真想看看,沈挽筝发现自己的情郎被杀,会不会有那种勇气去报仇。

魏女史进了门来,眼神颇为阴沉,「殿下,纪宵他想要见你。」

我有些无奈,「今日事有些多啊。」

魏女史得体的笑着,「殿下莫烦恼,奴婢们应付的来。」

我挑眉,「那,告诉红叶,咱们的计划就今日实行吧。」

「是,殿下,我这就请纪公子进来。」

今日的阳光被乌云遮蔽了,昏暗的紧。

「记得药要加足够的份量,把宫人都遣散到周围,守住,告诉江英,若是成了,本宫便放他去做他的塞北将军。」

魏女史颔首退下。

一刻钟之后,我饮尽了桌子上的茶,魏女史送来了乌云醉便去了殿外。

纪宵立在殿内,眼神阴鸷。

「长公主殿下好威风,杀了柔儿和我的孩子,长公主不打算给我一个交代吗?」

我有些无语,这样的智商,我还真有些不想跟他作戏了。

「本宫需要给你什么交代,你是什么身份,也敢质问本宫?」

纪宵额头青筋爆起,「谢知莞!你差点毁了我!要不是你和褚星野勾勾搭搭,他怎会因你伤我至此?」

我斟酒的动作没停。

「本宫做事,需要你来置喙?褚星野伤你与本宫有关系又如何?你还能杀了本宫不成?」

纪宵这厮经不起刺激。

这不,我还没说什么,他就怒不可遏了。

「你!你是不是给我戴了绿帽子?你早就和褚星野勾搭在一起了对不对?怪不得你不许我碰你?你这个不守妇道的贱人!」

我如今听得这话,竟然半分怒气也没有。

我端起一杯酒,眼神缱绻。

「纪宵,从前你不也与云柔勾搭对不起我吗?到底夫妻一场,这样吧,饮了这杯酒,我们便两不相欠了,我也不再追究纪家的错处。」

纪宵没接酒杯,反而冷笑一声。

「你害了我,还杀了我的柔儿和孩子,你以为一杯酒我就会原谅你?」

谁特么需要你的原谅。

要不是为了…

本宫才不屑于跟你虚与委蛇。

我叹了一声,「可到底也是我求了楚神医前去救你,你便连一点情面也不给我留吗?从前在纪府,我上孝公婆,下敬夫君,哪里做的不好么,阿宵你非要这样与我说话吗?」

果然吧,对付男人,有时候还是得楚楚可怜的感情牌。

纪宵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居然柔和了下来,支支吾吾,「从前…你也是极温柔贤惠的,罢了,夫妻一场,我也不会拂你的面子,只要你不再为难纪家,我们干了这杯酒,恩怨也尽数了了。」

纪宵没有任何防备的喝下了酒。

我就这样笑眯眯的看着他。

烈性合欢药,敬请笑纳。

半刻钟之后,纪宵终于觉得不对劲了。

他浑身瘫软的已经站不住了。

「你…你给我下了药?」

我从衣袖里掏出一把匕首,缓缓走近纪宵。

「今日之事,可是本宫独独送给你的礼物啊,还望纪公子喜欢。」

匕首插进了胸口的那一刻,我无声的笑着。

纪宵瞪大了眼睛,声音凄厉,「谢知莞!你疯了!」

 

12.

    我毫不犹豫的拔出了胸口处的匕首,血溅到了纪宵的脸上。

「我没疯。」

我蹲下身子,安静的把匕首塞在已经脱力跌落在地的纪宵手中,不顾血流不止的伤口。

再站起来时,胸口的疼痛难以忍耐,匕首插的十足十的深了。

我叹了一声,心想又要被楚映白那家伙骂了。

而后转过身去,笑着走出了偏殿,敞开了殿门,留纪宵一人在殿内。

魏女史见我出来,慌张的扶住我,捂住我的伤口,「殿下!您何必对自己这么狠呢?」

我抿唇,忍住眩晕的感觉,深吸了一口气,「本宫没事,你亲自去前厅告知陛下,纪宵醉酒意图对本宫不敬,强迫本宫不成之后恼羞成怒刺伤本宫,本宫已然受了重伤昏了过去,此刻正在凤仪宫。」

魏女史执拗的开口,「殿下,您伤的太重,奴婢先扶您回凤仪宫。」

我厉声道,「快去!按我说的做,这是命令!」

魏女史无法,只得匆忙跑去报信。

江英不负所望,魏女史前脚刚走,后脚他就带了人来。

「江统领,怎么做不用本宫教你吧。」

江英拱手,「但凭殿下吩咐。」

「给本宫,阉了他。」

江英身形僵硬,却没有片刻犹豫的去了殿内。

我拒绝了红玉的搀扶,缓步朝凤仪宫走去,胸口处的疼痛感越来越强烈…

昏过去的那一刻,仿佛听到了纪宵凄厉的叫声。

再醒来时,迷迷糊糊间,是楚映白略带担心的唠叨。

「臭小莞,对自己下手这么狠,我要是再晚一点,她就失血过多死了,真是不让人省心。」

魏女史也叹气,「当时殿下提出这样做,我也是不赞同的,可…哎」

我努力睁开眼睛,鼻腔里闻到了苦的反胃的药味儿。

「楚…楚映白…」

我张开嘴喊出的声音,喑哑至极。

楚映白和魏女史赶忙围过来,我看着两人乌青的眼底,颇有些心虚。

楚映白见我醒来,神经明显放松了,「小莞,你醒了?要不要喝水?」

我点点头。

楚映白一边给我倒水一边数落我,「我说你啊,对自己这么狠,下次再把自己整成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小心我不救你了。」

一杯水喝完,嗓子终于好些了。

我歉意的看着楚映白,「哎呀,这不是因为相信你医术高超才敢的嘛,别生气了别生气。」

楚映白哼了一声,转过身继续给我熬药了。

魏女史也担忧的看着我,「殿下,您没事就好,否则,奴婢都不知道怎么和先皇交代。」

我笑着安抚了她,「我没事,别担心。」

魏女史又说,「殿下,倒是有个好消息告诉你,红叶她吃了公主给的药,已然出现了假孕的现象,现下纪宵出了事,纪家可宝贝这唯一的嫡系一脉的孩子了。」

我点点头,又问,「景之那边没有问题吧?」

魏女史笑的开心,「陛下很是威严,当日就把纪宵下了大牢,殿下昏迷的这半个月,陛下日日下了朝都回来陪您呢。」

我叹气,「这次怕是吓到景之了,回头我哄哄他。」

魏女史点头嗔怪道,「殿下这次可把咱们吓的不轻,做什么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

我扯了扯嘴角,「没什么,为大周,为景之,我受点伤而已。」

我又嘱咐,「可千万记得让红叶不要暴露了身份。」

魏女史点头,「红叶她最是谨慎,殿下放心。」

楚映白骂骂咧咧的给我喂药,「都这样了还操心呢?我看你就是个操心的命,也不怕自己年纪轻轻变成老太婆没人要。」

我调侃他,「要是变成老太婆没人要了,我就赖着你,行不行?」

楚映白对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却动作轻柔的吹凉勺子里的药汤。

我勉强能坐起来,胸口缠了厚厚的纱布。

边喝药边仔细的听着楚映白的碎碎念。

景之下朝之后,听说我醒了,一路小跑来了凤仪宫。

我看着他叹气,招呼他坐过来,给他擦了擦额头的汗。

景之眼睛红红的控诉我,「阿姐,你怎的不先与我商量就这么做,万一阿姐出了什么事,那我可怎么办呀,呜呜呜呜。」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都多大人了,还撒娇呢。」

景之索性趴在了床头,「阿姐,我都快被你吓死了。」

我摸摸他的头,笑着安慰他,「没事了,一切都会好的。」

当日,景之在众目睽睽之下下令直接将纪宵扔进了大牢。

之后半个月的朝堂上,全部都是参纪家不忠不敬的奏折,甚至在大殿之上,朝臣们更是请求严惩纪宵。

景之顺势而为,撸了不少纪家还在朝人的官职。

纪家摇摇欲坠,只剩最后一步。

不过,纪宵必须先死。

当晚,我就去牢狱里看了纪宵。

伤还未痊愈,脸色还颇有些苍白,我上了大妆遮住,不能在仇人面前露出羸弱的姿态。

纪宵过的很不好,那天江英下手狠绝,他再不能人道。

许是伤口感染,他发了高烧说胡话,有些疯癫。

但是他看向我的眼睛却充满的仇恨,「谢知莞!你好狠的心,你居然敢让人阉了我,还要给我扣一顶杀害皇族的罪名!你这个蛇蝎心肠的毒妇!」

隔着牢房,我仔细的欣赏着他的惨状。

「啧啧啧,平日里高贵雅洁的纪公子还有今天,当真是让本宫大开眼界啊。」

纪宵怒吼着,「你来干什么!你是来看我笑话的!你别得意,我爹一定会救我的!」

我嗤笑一声,「这样吧,本宫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的爱妾红叶,怀孕了。」

纪宵肉眼可见的开心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谢知莞,你这个毒妇,就算你阉了我,那我们纪家还是有后了!你想害我断子绝孙的愿望落空了!就算你气的要死也没用!」

我摇摇头,「不,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生气呢。」

纪宵不明所以。

我心情很好,笑着说,「听说,纪擎打算救你,可纪家的族人却打算放弃你呢。」

纪宵冷哼一声,「我是纪家嫡系,他们就算不愿意,也得救我。」

我又说,「可是,如果用纪家全族的荣耀去换你,你觉得你爹还会愿意吗?」

纪宵的脸色精彩纷呈。

我站起身来,背对着纪宵。

「当年本宫所尝到的与至亲阴阳相隔之痛,今日,纪擎也该尝尝了。」

纪宵大吼大叫着,我没理会,出了大牢。

门外,黑夜漆漆,我却难得的看见了满月。

 

13.

    纪擎来为纪宵求情时,我正在与景之下棋。

纪擎跪着,我瞥了一眼,他竟是苍老了许多。

这老狐狸倒是狡猾,一开口就哭诉自己这么多年为了谢家的江山鞠躬尽瘁,想让景之饶了纪宵。

想必当初他也是用这幅劳苦功高的模样一步步骗我父皇放下戒心,最后却惨死他手。

只是这人呐,在权势面前,亲情终归是不值一提。

景之不过说了一句,只要纪擎愿意辞官,日后纪家全族永不入朝为官,这老狐狸就犹豫了。

纪擎走了之后,我盯着景之笑。

景之耳朵渐渐变得通红,「阿姐,你盯着我干什么,我哪里做的不对吗?」

我摇摇头,上前摸摸他的脸,颇有些感叹,「不,你做的很好,阿姐是说,你已经长大了。」

如果阿爹知道了,他也一定会很欣慰。

不出所料,纪家最终选择放弃纪宵。

到底在纪擎心里,纪家全族荣耀胜过一切,更何况,纪家嫡系后继有人,纪宵也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半月之后,红叶被抬为了纪宵的正室,她肚子里那个本不存在的孩子也成了纪家嫡系唯一的继承人。

纪擎在大朝会时上奏,愿大义灭亲以证纪家对皇族的忠心。

纪宵的结局丝毫没有悬念。

大周昭和八年冬至,是日大雪,这天,是纪宵行刑之日,也是,大周先帝的忌日。

我特意选在这个日子,就是想让他,死后无人敢祭。

江英奉我之命请了纪家一家老小来了刑场,我特意着一身红装去刑场送他,我要亲眼看着他们,至亲分离。

午时一刻,大雪已经覆盖了一层地面,放眼望去,一片皎洁。

纪宵被押在断头台上,浑身颤栗,眼神紧紧的盯着我,满含怨毒。

他突然笑了起来,如恶鬼一般的嘶吼,「谢知莞!你这个贱妇!你害我至此,我就算死,也必然会在地狱入口等你,将你拉下十八层地狱!」

纪擎和纪老夫人被江英的刀剑压着无法上前,我却也能感受到他们恨不得将我吞吃入腹的眼神。

我嗤笑了一声,走到纪宵面前,语气狠然决绝,「十八层地狱?可笑,本宫便是从十八层地狱爬上来的,有何所惧?何况,今日下地狱的,是你!」

行刑人堵住了纪宵的嘴,阻止了他的胡言乱语,场面也一瞬安静了下来。

大雪继续下着,纪老夫人的脖子因为挣扎被划出了血痕,血珠渗透出来,在雪色里竟然额外好看。

终于,午时三刻了。

我看着漫天雪花没入地面,笑的开怀,「午时三刻已到,斩!」

纪老夫人被强行拉到我身后,离纪宵只有三尺距离。

这看人至亲分离,哭天喊地涕泗横流的场面,果真痛快极了。

刀落下的那刻,头首分离,我听见纪老夫人凄厉的喊声,血溅到了我的脸上,顺着脸颊流下,我抹了抹脸,一时竟分不清是泪还是血。

我看着纪宵的血流满断头台,一滴滴血融入雪中,当真是,美如春画。

我走到颤抖的纪擎面前,居高临下的欣赏着他惨白的脸。

「纪大人节哀,此番纪大人大义灭亲,不论是皇上,还是本宫,都会铭记大人的恩德,此生,必报。」

纪擎哆哆嗦嗦的站了起来,指着我歇斯底里的喊着,「你!你已然害的我骨肉分离,还想如何!」

我拂袖挥去江英架在纪擎脖子上的剑,凑近他,低声道,「如何?这骨肉分离之痛,你让本宫尝了,礼尚往来,本宫自当,以十倍报之。」

我起身离去,还没走两步,极力忍住的眼泪,到底是掉了下来,我看着手上的鲜血,呢喃道,「阿爹,你且睁开眼睛看着,女儿绝不会放过,每一个逼死你的仇人。」

 

14.

   纪宵已经死了三个月了,这三个月里,席兴的一万军中精锐已经调到了上京城外隐藏驻扎,皇家三万暗卫也已从各地集结。

红叶的身孕本就是假的,再拖下去,怕是要藏不住了。

所以,昨天夜里,楚映白给我的药已经到了红叶的手上。

不过半个时辰,魏女史便脚步匆匆的进了殿内禀报,「殿下,红叶那边,成了。」

我泡茶的动作没停,吩咐着,「去,给宋晏礼送个信,让刑部那边好好的查,最好啊,能让人反目成仇的那种。」

魏女史又说,「殿下放心,此前安排好的在红叶身边的婢女,本就是定国公府送进来的暗线,我们稍加利用,把用剩下的药放在了她身上,如此那自然是定国公府暗害纪家子嗣,与我们毫无干系。」

谁家还没有往敌对家族里安排过暗线呢,定国公府自掘坟墓。

屏退众人之后,我走到了凤仪宫的后院。

禾赢从暗处飞身来到我面前,跪下拱手,「殿下有何吩咐?」

爹爹留给我的暗卫营,是谢氏皇族为了稳固江山秘密所创,本应交给景之的,但当时景之太过年幼,爹爹便只得交给了我。

这些年来,为了稳固景之的帝位,暗卫营倒也是沾染了不少是非。

我问禾赢,「交代你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殿下,褚星野与陈留沈家已然断了联系,不过,他最近与琅琊王氏来往密切,具体书信倒是截到了一封,不过信上只是问及琅琊王氏家主安康,却并未说别的。」

禾赢双手捧着一封黄色信封交给我,「殿下,这是截来的信。」

我拆开信件,果如禾赢所说的一般无二。

略微思索一番之后,我对禾赢说,「继续盯着他们,不要轻举妄动,静观其变。」

禾赢退下之后,我越发觉得心中不安。

琅琊王氏远离皇城统辖已久,又手握兵权,实在是一大隐患。

我当晚便去找了景之商议。

果不其然,定国公请求与琅琊王氏联姻,琅琊王氏同时上奏请求带兵回京述职。

我顺水推舟让景之同意了他们的上奏。

半月之后的大朝会之上,景之装作高兴的替琅琊王氏嫡女王黎与褚星野赐婚。

婚期定下的时间,比席兴和沈挽筝的婚期都要早两个月。

这其实不算什么大事,不值一提。

之后真正让整个皇城议论了一个月的是,纪擎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状告定国公残害纪家子嗣,请求陛下严惩定国公。

景之命刑部尚书宋晏礼查案,半月之内便出了结果。

人证物证俱在,定国公命人下药暗害纪家子嗣确凿无疑。

朝堂上两党争论,一时间吵闹的不可开交。

又是一日商量处罚未果,景之下朝之后,来找我商议纪家之事。

「阿姐,纪家做的事,是不是也该大白于天下了?」

我笑着递给景之一块糕点,「别急,快了。」

当晚,我换了夜行衣,潜入了定国公府。

褚星野果真也在等我。

「殿下来的还挺快。」

我自顾自的坐在亭子内圆桌旁的石凳上,「只差一步就能灭人满门,本宫自然心急如焚。」

我把怀中纪家贪污受贿的证据丢给了褚星野。

「这是你要的东西,我们之间的合作,结束了。」

星野径直坐到我身边,「殿下想过河拆桥?」

我不动声色的站起身,向后退了几步,离他远了些,「互相利用而已,有什么问题?」

褚星野笑了,我竟从他的笑声中听到了悲伤,「对不住,但我,没有别的选择。」

我嗤笑一声,抽出袖中匕首抵住了他的脖颈。

匕首太过锋利,也许是我下手太狠,他的脖颈有血珠渗了出来,我眼神微闪,却依旧没放下匕首。

「还装什么呢,纪修,你不就是在等今日吗?我们到底同门一场,各自成全而已,从前的那点情分,早就消磨殆尽,如若你以后肯安心做你的臣子,那我们也能相安无事。」

褚星野,或者说是纪家庶子纪修,低低的笑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收回了匕首,「别管我什么时候知道的,纪家之事结束之后,希望你安守臣子本分,不要逼我对你下手。」

我没再看他一眼,就疾步逃出了定国公府。

回到凤仪宫后,魏女史也在等我。

魏女史说现任沈家家主沈易沈将军求见,说有大事禀报。

我略微思索了一刻,便答应了下来。

第二日,没想到来的不止是沈易。

沈挽筝跪在我面前,与从前娇弱的样子判若两人,满目怨恨。

我屏退众人,此刻殿内只剩下我和魏女史,沈易与沈挽筝四人。

我没去扶沈挽筝,只是定定的看着她,「你现在知道了吗?」

沈挽筝抬起头,我看清了她满眼的泪水,「是,还要多谢殿下当日告知真相,现在的褚星野表现的对我一往情深,不过是为了沈家兵权而已。」

我没吭声,装作无意看了一眼沈易,倒是沉稳持重。

我展开笑容,「沈将军与沈小姐到底有何事要告知与我,又有何所求?」

他们倒是机灵的,我不过一句话,他们就明白了我的言外之意。

那日,我们达成了协议。

我答应他们保住沈家满门荣耀,日后沈家由他们做主,条件就是,沈易带兵助我铲除叛贼,沈挽筝则留在定国公府暗中与我传递消息。

如此对我有利之事,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15.

    定国公府与琅琊王氏联姻那日,我未曾去观礼,只待在凤仪宫里品茶插花。

楚映白一直陪着我,他絮絮叨叨的说要给我做玫瑰养颜膏。

或许是瞧出了我的烦闷,楚映白抱了一坛酒与我喝了起来。

我竟也不自觉的跟着楚映白胡闹了起来,大白天的喝了个烂醉。

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得楚映白说,「小莞,别难过,没人能欺负你。」

一觉睡到第二天天亮,听了魏女史的禀报我才知道,楚映白昨夜趁人不备,在定国公府的婚宴上动了手脚,去了婚宴的人,回来之后都腹泻不止。

我扯了扯嘴角,心想楚映白还真是孩子脾气。

我让魏女史不必管,左右楚映白的药没人查得出来。

这的确不算大事,京城的人议论两日也就过去了。

眼下,却是有件要人性命的大事。

半月一次的大朝会上,定国公又状告纪擎,戕害百姓,贪污受贿,欺君罔上,罪名数不胜数。

定国公拿出的证据,论罪足以诛纪家九族。

这事来的猝不及防,纪擎丝毫没有准备,当场就被下了大狱。

景之下朝之后,便满面春色的来凤仪宫寻我。

「阿姐,纪擎这老家伙终于栽了!」

我问景之,「你打算如何处置纪家?」

景之收起笑容,正色道,「阿姐,我是这样想的,到底纪家也是百年大族,若要真连根拔起,恐会乱了朝纲,我的意思是,诛三族,纪家九族之内不可入朝为官,这样对百姓有了交代,也不至于让皇室落得个刻薄的名声。」

不止这样,那日,我向景之提出,由我亲自抄家,还要他们受五马分尸之刑。

如此,才能解我之恨。

 抄家那天,我火烧了纪府,找了具死尸替代红叶扔在了火里。

我亲眼看着这座屹立了百年的府邸,化成灰烬。

百年大族的荣耀,就此消逝。

纪家三族行刑那日,天空大晴。

阿爹的仇,我以十倍还之,我要亲眼看着他们被五马分尸。

纪擎死前,大吼着,「毒妇,当日你爹死时,我就不该放你们姐弟活路!我就该送你们一起下地狱!」

我畅快的笑着,竟笑出了眼泪,「是啊,你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没有斩草除根,不过,成王败寇,本宫说了,我父皇的仇,我必以十倍报之。」

最后,我低下头,轻声的告诉他,助我灭他纪家满门的,正是多年前被他遗弃的亲生儿子,纪修。

我欣赏着纪擎不可置信的眼神以及不甘的神情,不顾他声嘶力竭的吼叫,拂袖而去,站上了高台。

「行刑开始!」

高台之下的目光,尽是恶鬼一般的不甘,马儿的嘶吼声也盖不住被分尸时凄厉的嚎叫。

这一幕,我等了八年,筹划了八年。

我下令,把纪擎的头颅挂在皇城宫墙上曝晒一年,好叫天下人知晓,逆贼的下场。

许多人恨我做事决绝,许多人骂我冷血无情,我不在乎。

若逆贼不死,皇室怎么对得起被他们残害的几百名湘南百姓和为了江山社稷而牺牲了自己的人。

纪家倒台一个月后,纪修终于来求见我了。

不出意外,他还带了他的妻子,王黎。

他拜见我之后,便去了景之那,把王黎留在了凤仪宫。

我无视了她,自顾自的侍弄起了楚映白给我养的花。

没想到,她偏生想要找死。

「殿下,臣妇早前听闻尔玉长公主绝世无双,今日得见,却觉得名不副实。」

我没理会想要作妖的她,继续摆弄我的花。

她却径直坐到了我的旁边,肆无忌惮的打量我,「公主啊,成为一个弃妇,是什么感受?」

我瞧着枝叶有些旁逸斜出,便去梳妆台那处拿了把剪刀修剪枝叶。

王黎不死心,依旧追着我嘲讽,声音还带着些仇恨和不甘,「公主,你不知道吧,我爱了夫君六年,但是,新婚当晚,他却在书房里抱着你的画像坐了一夜!凭什么?明明我才是他的妻子!」

我嗤笑一声,「是吗?那本宫还真是感谢他如此惦记着我。」

王黎凑近了我,恶狠狠的警告着,「谢知莞!我警告你,你最好不要再勾搭他,否则,我要你好看!」

我身形一顿,笑意吟吟的看向不知所谓的王黎,她扭曲怨恨的面容映在我眼中,我竟觉得可怜。

我有些怜悯的叹了一声,「本宫不是告诉过褚星野别来招惹我吗?看来,他没把我说的话当回事啊。」

手指翻动着,剪刀插入王黎腹部的那一刻,溅了一身的血,红色裙装被染的更红了,比枫叶还要鲜艳三分。

我捂住王黎的口鼻,把她推到墙上,阻止她发出声音。

剪刀被我拔了出来,她闷哼一声,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

我复又把剪刀捅了进去,插在了同一处伤口,来回的转动着,看着王黎痛苦的面容,我低低的笑了起来。

「既然他纵容你来挑衅我,想必也没把你放在心里。那么,你就别回去了吧。」

捅了第三次的时候,王黎闭上了眼睛。

我放开她,任由她倒在地上,看着满手的鲜血,幽幽的叹了一声,「还真是,恶心。」

魏女史脚步匆匆的走了进来,皱着眉头,「殿下这是?」

我拿起手帕擦着手上的鲜血,沉默了一刻之后,便问道,「魏女史,沈家的兵马,什么时候到京城?」

魏女史回答,「那边来人说,还需三日。」

我笑了笑,「好,你去定国公府传旨,本宫与定国公府少夫人相谈甚欢,特意留她在宫中小住一月。」

「另外,告诉江英,这一月内,只要是定国公府和琅琊王氏的人求见,通通拦住,不许一人入宫。」

魏女史颔首退下。

我倒了一杯桌上的冷酒,洒在王黎面前。

「这杯酒敬你,算你枉死,王氏父子作恶多端荼毒百姓,你便先下去,替你父兄向那些被残害的人,赔罪吧。」

 

16.

    三日内,定国公府没人来找王黎,琅琊王氏却来了三次,不过,每次都被江英带兵拦住。

    而沈家的精锐也已经与城外平南将军的兵马汇合。

沈挽筝传来消息,定国公府与琅琊王氏密谋,在一个月后的平南将军与沈挽筝的大婚当日谋反。

琅琊王氏的五万兵马已然在来的路上,而定国公从边境调过来的三万兵马已经在距京城最近的城镇驻扎了。

得到这个消息的当晚,我召见了江英。

江英一脸肃穆的跪在殿内,「不知殿下召见有何吩咐?」

我打量了他半晌,这才笑开,「江英,褚星野找你与他一起谋反,怎么没答应呢?」

江英很是慌张,连忙叩头道不敢答应,也不会答应。

也是,他母亲还在我手里,他当然不敢。

我轻轻的笑着,「不,你得答应他。」

江英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我,「殿下,您…」

我打断了他,「你得答应他,不然,这出戏还怎么唱下去呢?」

 

我告诉他,若是之后事成,他们母子便可团聚,若是不成,那他们母子都得给我陪葬。

    第二日,我让魏女史派人拿着我的令牌给席兴送了密信,要他立刻派遣信得过的副将调集江南所有兵马去阻截琅琊王氏的叛军。

我特意请了宫内法师算了日子,下旨将席兴和沈挽筝的婚礼提前了十天。

并且下令,为表彰平南将军功绩,婚礼在盛阳宫由本宫亲自操办,全城同庆以示皇恩浩荡。

婚宴那天,皇宫最是忙乱不堪的时候,也是最好的下手时机。

距离婚宴还有十天的时候,楚映白已经从婚宴饮食上发现了五种各类毒药。

下毒之人,便是奔着要人性命而去的,我倒是越发期待婚宴那天的到来了,我倒要看看,那些人还会做出什么事来。

婚宴倒计时八天,席兴传来消息,他的副将宋重已经将琅琊王氏的叛军阻截在离皇城五百里的藏泽山谷。

江英亦是来报,已经假意答应了褚星野在婚宴之时助他谋反。

婚宴倒计时零天。

沈挽筝从定国公府出嫁,十里红妆,全城庆贺。

席兴身着新郎服,在盛阳宫迎接宾客。

我与景之并肩坐在盛阳宫宴席主位之上。

席间觥筹交错,人人喝的满脸通红。

看着褚星野的身影消失之后,我把景之藏在了凤仪宫偏殿的密道里。

夜晚很快降临,我站在盛阳宫最高处的阁楼之上,静静等待着这一场戏开始。

红色的烟火升起,昙花一现般的炸开,远处城门大开,人影浮动。

我吩咐魏女史,让她去告诉禾赢,暗卫营的任务,是取琅琊王氏领头之人的首级,并保护在场所有人的安全。

魏女史领命退下,我瞥向红玉袖中的迷药,叹了一声。

「红玉,你既然决定背叛本宫,便猜到自己的下场了吧。」

红玉面色惨白,瑟瑟发抖的跪了下去,咬着牙不说话。

我摸了摸袖中的匕首,叹息着,实在不想这么做啊。

我一把拎起跪在地上的红玉,匕首瞬间抵住了她的脸。

「若是你的脸毁了,他还会如你所愿纳你为妾吗?」

红玉终于开口求饶,「殿下!奴婢知错,我…」

我没划破她的脸,匕首只是插进了她的胸口而已。

她最后只来得及说一句对不起。

我转身而立,放出了手中的信号弹,而后没有丝毫留恋的离去。

有心背叛之人,做不做只是迟早的事。

我不会给这样的人第二次选择的机会。

此刻,宴会上已然都是刀剑相撞的声音,一片混乱。

江英留在内城的一万皇城禁卫军和暗卫营的人正在与纪修的兵马厮杀。

纪修站在宴席主位旁,被一群训练有素的叛军围着,仿佛在等着谁。

我缓步走了过去,无人拦我,我便走近他,面对面的打量着他。

「你是想杀了我?」

纪修摇摇头,「我从未如此想过,我只是按照他们的计划复仇而已。」

我终于知道他为何要这样做了,谢家皇室与南疆皇室有仇,他的母亲乃是南疆公主,是我父皇灭了南疆,将他母亲俘虏之后赐给了纪擎,最后被纪擎折磨致死。

我这才想起,爹爹当年还未成为皇帝时,南疆趁乱入侵,爹爹与定国公带兵灭了南疆小国。

原是阴差阳错,才惹的这般祸事。

纪修笑的苦涩,「借用褚星野的身份接近你,也许是我做的最错的一件事,不过,我不后悔。」

我转身看着阴沉沉的天空,黑夜衬的满月格外明亮皎洁。

「可我后悔,我恨不得从没遇见过你。」

盛阳宫的大门被毁,传来了琅琊王氏家主王征的声音。

王征面色狰狞,「你这毒妇!你杀我女儿,截我兵马,你去死吧!」

王征的剑离我不到一尺的距离,便停下了。

一支箭射入了他的胸口,席兴浑身浴血的从远处奔来。

席兴拱手,「殿下,外围叛军共一万六千余人,已被沈将军带兵围住,等待殿下下令。」

「杀。」

叛国之人,不会有改过自新的机会。

王征死了。

纪修笑着盯着我,「莞莞这是,早有应对?」

我转身看着他,「我一早就知道了。」

他低下头,微微的叹息着,「其实,我的目的,并不是逼宫啊。」

我皱眉,「你说什么?」

话音刚落,纪修便闪身来到我面前,不待我反应,便撒下了白粉一样的东西。

软筋散。

我连忙闭气,却也吸入了一点。

纪修禁锢住我的腰,将我抱在怀里,点了我的穴位,我瞬间动弹不得。

「我们同门多年,我自然知道莞莞你的软肋,红玉不堪大用,你必然会发现她背叛你,然后杀了她,所以,我喂了她南疆的蛊虫,当她的血沾染上你的那一刻,你就逃不掉了。」

我亲眼看着纪修划开了我的手指,伤口处,一只蛊虫在涌动着,慢慢缩了进去。

无力感传满了全身,我到底还是中计了。

这时,沈挽筝似疯了一般冲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把剑。

「你去死!我要为表哥报仇!」

我用尽力气冲她喊,「你别过来!快走。」

我转身看着抵抗着围在纪修身边的叛军的席兴,「席兴!你快拦住她!」

席兴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的慌乱,「殿下!您…」

我打断他,有些气力不足,「快,快带沈挽筝走,派人去凤仪宫偏殿的密道里救景之,保护好他。」

我来不及再说什么,纪修便挟持着我进了盛阳宫大殿之内。

半个时辰后,皇城内的叛军已经被绞杀的差不多了。

席兴带人包围了盛阳宫,不敢轻举妄动。

纪修抱着我不肯放手。

他语无伦次的说起从前。

他很开心当年我愿意跟他一起走,可我是他仇人的女儿,他不能置效忠他的南疆旧部不顾,也不能对不起他的母亲。

他说他也不想利用我,不想让我嫁给纪宵去冒险搜集证据,可他没有别的办法。

我渐渐感受到身体里异常的灼热,我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了。

这时,门外传来席兴的声音,「反贼听着,放了殿下,可留你全尸!」

纪修低低的笑着,「莞莞,我今日既来,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我被他放在殿内榻上,身体里灼热的气息让我难以忍受。

「莞莞,你也感觉到了吧,这蛊虫乃是我养的热蛊,被种下之人,三个时辰内,若不服下解药,必然会死。」

    我眼前一片昏暗,只能大口的喘着气。

要死了吗?

也好,景之已经长大了,一定会是个合格的帝王,叛军也已伏诛,大周江山,也已无虞了。

还有遗憾吗?没有了。

纪修推倒了桌案上的烛火,烧着书卷,火势渐渐大了起来。

纪修坐在榻前,微微叹息,「莞莞,我也不想你这么痛苦,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吧,此蛊可解,但需一命换一命,让我们拭目以待,看看你拼命守护的江山臣民,可有一人愿意为你去死。」

殿内火势越来越大,纪修抱着我走到了殿门前,却不肯踏出殿门一步,身后一片火海。

纪修似疯了一般的笑着,大喊着,「你们想让我放了她,好啊,你们最尊贵的长公主殿下,被我下了蛊,你们可有愿意一命抵一命救她的吗?若是有,我现在就放了她。」

殿前的人面面相觑,没人回答。

我没有任何的失望,我与他们因利而聚,没人愿意为了不想干的人死。

纪修的脸贴着我脸,轻轻叹气,「莞莞,你看,这就是你要守护的好臣民啊,既然没人愿意救你,你就陪我一起,死在这火里吧。」

头顶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我没力气抬头去看,想着应当是梁柱被烧,即将砸下。

罢了,就到这吧,死了也算解脱,我也实在是累了,很想念爹爹和娘亲了。

正打算闭上眼睛等待死亡之时,我却似乎听到了楚映白的声音。

「你放开她。」

我努力睁开眼睛转过头去看,楚映白跌跌撞撞的爬上台阶,朝我跑来。

「你放开小莞!不许碰她!」

纪修嗤笑一声,「莞莞,我以为你和我一样是孤家寡人,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愿意来救你。」

我似是放松的笑了起来,「自然,本宫比你的人缘可是好多了。」

他跑的满头是汗,距我与纪修只有一尺距离。

「褚星野,你放开她!」

纪修看着即将要砸下来的梁柱,却是笑了。

「莞莞,我挣扎了很久,我想让你陪着我,可我改变主意了,我不想让你死了。」

他看着楚映白,神色有些崩溃,叹息着,「你和我,原来不一样啊。」

我实在是脱力,体内灼热的像是快要蒸发。

昏过去的前一刻,我清晰的听见了纪修的声音。

「莞莞,我爱你,你要记得我。」

 

17.

    天下太平,每个人都得偿所愿。

沈易与沈挽筝带着封赏回了家,再也没人敢欺辱他们。

江英做了塞北将军,与母亲团聚,完成了父亲临终要驻守家乡的遗愿。

红叶出了宫,自由自在的游山玩水去了。

席兴也继续做着他的平南将军守卫国土,成了景之的心腹。

定国公夫人和遥儿好好的待在一起生活,没有因定国公谋反而获罪。

这是楚映白死去的第四年,除了我,所有人都很幸福。

我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因蛊毒的副作用,我功力尽散,越来越虚弱,太医说我,活不过两年了。

楚映白用他的一生,也只是换我多苟活了几年而已。

可是我还不能死,大周正处于百废待兴的关键时刻,为了大周,为了景之,我也得撑下去。

直到那天,魏女史说,在我的饮食里发现了毒药。

这种慢性毒药,连续服用三个月,就会气血大亏虚弱而死。

我没让魏女史继续查下去,因为我知道,是景之做的。

我知道他在朝堂上纵容宋晏礼逼我交权,知道他慢慢蚕食忠于我的朝臣,我一步步放权给他,退出朝堂。

我心机算尽,为他送去将才,稳固江山。

他却,想要我死。

他拥有了帝王的狠辣绝情,不受任何感情的影响,我该开心的。

我只是觉得悲凉,要我死的,竟是我机关算尽想要保护的人。

我没拆穿景之,仍旧吃着他给我下的毒药,最后病的糊里糊涂。

每每午夜梦回,我总是梦到四年前的那一幕。

楚映白为了救我,施以血换血之法,以命换命。

这种法子太过凶险,需要两人都清醒着。

他暂时压制住热蛊,唤醒了我。

他难得正经一次,没有穿粉色衣服,而是穿了我最喜欢的紫色。

还拿着蜜饯哄我别哭,一点都不疼。

他说他下辈子想当个将军,想光明正大的保护我,如果可以,他要去挣军功来娶我。

他到死都没说他爱我。

可我知道。

楚映白,你疼不疼,那天,你疼不疼?

我就这么躺着,无法动弹,无法阻止他,亲眼看着他被蛊虫折磨致死。

是我亏欠他。

楚映白,下辈子吧,下辈子我一定会爱上你。

昭和十二年春分,大周国力空前强盛之时,护国长公主谢知莞薨于公主府内。

与神医楚映白,以夫妻之礼同葬于皇陵。

 

番外

谢景之篇

    我是大周帝王谢景之,我有一个姐姐,她从小就深受父亲喜爱,文武双全,绝世无双,人人称赞。

我很爱我的姐姐,但是,我也恨她。

爱她代替母亲照顾我长大,恨她夺走了父亲的疼爱和所有人的称赞,就连本该属于我的暗卫营,父亲都给了她。

明明我才是皇帝,可世人只知尔玉长公主谢知莞,不知昭和帝谢景之。

我在阿姐的光芒下活了十几年,我贪图她教我文韬武略帝王之术,又防备她壮大自己的势力威胁到我。

所幸,阿姐为了爹爹,一心保护我,只想着为我扫除障碍,助我成就大业。

我看着阿姐一步步扳倒纪家,一次次为我杀人,直到她为了我的大业,中了蛊毒。

我知道阿姐中蛊的那刻,我以为她必死无疑,我矛盾的觉得欢喜,又觉得悲伤。

但是,当阿姐被楚映白救了之后,我竟然有些失望。

阿姐平定了定国公府和琅琊王氏的叛乱,她在大周臣民之间的威望大增,甚至越过了我。

宋晏礼提醒我,阿姐已经威胁到了我的地位。

我深以为他说的很对。

所以,当他在朝堂上逼迫阿姐交权之时,我没阻止。

阿姐退隐之后,我初次尝试到了权力的滋味,我再也不愿意放手,也不允许有人挑衅帝王威严。

但是,朝堂上的老臣,每每遇到大事,都会提议让阿姐出面解决。

比起我,他们更信任阿姐。

所以,阿姐,你是愿意成全我的吧,毕竟你这么期盼着天下太平,这么机关算尽的保护着我。

楚映白死后的第四年,我给阿姐下了毒。

我安排的人日日在阿姐的饮食里下慢性毒药。

如此三个月之后,阿姐终于病入膏肓。

那天,我去公主府看她,她被我夺了权力,收回封地,如今,只剩下一个空有的封号和这座公主府了。

我从未见过阿姐这样憔悴,她虚弱的像是瓷娃娃一样。

我竟然有些不忍。

阿姐还是像从前一样对着我笑,她说,「景之,你许久没来看阿姐了。」

我坐在她的床边,像幼时一样躺在她的腿上。

阿姐说,「我的景之,已经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了,阿姐很开心。」

我身形僵硬了一下,从阿姐腿上起来。

我竟然觉得无颜面对阿姐,我很想要逃走。

我借口说,「阿姐,我还有政事在身,你好好养病,我下次再来看你。」

阿姐依旧笑着,只是多了几分苦涩,「还有下次吗?你给阿姐下的毒,应该就在这两天了吧。」

阿姐还是如此聪慧,或许,她从我下毒的那刻起就知道了。

我慌乱不堪,不知如何面对阿姐。

她竟然哭了,笑着笑着就哭了。

记忆里,她从未哭过。

她病的快要死了,喘着气说,「没想到,我最后死在了自己最想保护的人手里,也许,是我杀了这么多人的报应吧。」

阿姐用尽力气拉着我的手,像幼时我哭的时候那样摸着我的头安慰我,「景之,你长大了,阿姐很高兴,以后,咱们家就剩你自己了,可要好好保重。」

那天,我落荒而逃。

三天后,昭和十二年春分,护国长公主谢知莞薨于公主府。

夜里,我一人跪在阿姐的灵前。

我想问问她,她心甘情愿地吃下毒药的时候,在想什么。

或许,我是个合格的帝王,但我一定不是个合格的弟弟。

我时常想,我错了吗?

不,我没错,皇家凉薄,怎能为了亲情妇人之仁,为了江山社稷,一切皆可抛,哪怕是为保护我凄苦了半生的阿姐。

后来,我成为大周人人称颂的昭和帝,我大权在握,所有事皆可自己决断。

我要的,本就是权力。

 

褚星野篇

我有些不想报仇了,我想要我的小树枝。

为了仇恨,我苟活了十几年,这一生到最后,我竟然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纪修还是褚星野了。

母亲告诉我,她是南疆公主,若不是大周皇帝和那位定国公,我和她本该万人之上,而不是被敌国人所俘虏,被锁在柴房里,每日只能吃馊了的饭菜,勉强苟活。

我从小就知道,我的父亲厌恶我,索性我也恨他。

他垂涎母亲的美色,却又忌惮她外族人的身份,所以把她当牲口一样的养着,就连我,他的亲生儿子,也从未得到过他半分垂爱。

母亲被折磨的皮包骨头时,纪擎终于愿意放过她。

他把我们丢在深山里自生自灭,母亲靠着南疆之毒,才遍体鳞伤的带着我逃了出来,后来,母亲一路乞讨,带着我回了南疆。

母亲病死在了我们回到南疆的第一日,她那样渴盼回到故国,却在回到故国的那天死去。

她在见到家乡的那一刻,终于愿意放下执念安稳死去,不再硬撑着折磨自己。

南疆皇室旧部找到了我,说我是南疆皇室唯一的血脉,要我完成南疆王复国的临终遗愿。

他们告诉我,是大周皇帝将我母亲俘虏,然后赏赐给了纪擎,我知道,他们是想用仇恨促使我以复国为己任。

我不爱南疆,但我爱母亲,她总是把仅剩的食物留给我,自己在冰天雪地里饿着肚子背着我赶路。

所以,为了替母亲报仇,我成了南疆旧部的主子。

后来,他们杀了定国公之子褚星野,让我代替他去浮云山。

因为,大周公主谢知莞,我仇人的女儿,也在那里。

他们本意是让我接近公主,然后杀了她,可我,却爱上了她。

她那样明艳活泼,会笑着给因为练功受伤的我上药,会在我被人欺负时为我出头,会偷偷送我许多好吃的,会每日陪着我练剑。

我理所当然的爱上了她,我也终于觉得,这暗无天日的人生,有了那么一丝微弱的光亮。

所以,在南疆旧部的那些人要杀她的时候,我救了她,救了我仇人的女儿。

那天,我在母亲的衣冠冢旁,跪了一夜,是我对不起母亲。

仅凭一束光,原来根本救不了我这个深陷黑暗的人。

后来,她和纪宵成亲了,我很后悔,我本可以有机会带她走的,可是我没有,我选择了复仇。

我利用她扳倒了纪家,给母亲报了仇,我知道,她再也不可能爱我了。

我以为我们这辈子注定天悬地隔了,直到我发现,她最想保护的弟弟,居然在算计利用她。

我窃喜,原来,她和我一样,从来没有作为自己而活着,没有人真的爱她,就连至亲都不曾真心对她。

我想和她一起,彻底解脱。

所以,我故意透露消息给沈挽筝,我知道沈挽筝是她的暗线,她那么聪明,最后赢的一定是她。

为了复仇,她做了她应该做的,我也做了我应该做的,只是,我想让她赢。

那天,我看见被重重包围的叛军,我很开心,她赢了,那她是不是可以跟我一起走了呢?

但是,她说她后悔,她恨不得从未遇见过我。

我不想忍了,我一定要和她在一起,哪怕她不愿意。

我给她下了蛊,我想让她认清,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爱她,也没有人愿意为她去死,除了我。

可是我错了,当楚映白出现的那一刻,我倏然明白了他看她的眼神。

原来爱,不是像我一样不顾一切的占有,而是甘愿奉献和成全。

我终于懂了爱,可是我早就没资格了。

有人愿意为她死,我该开心的,她的一生中,总算有人真心对她,不曾算计过她。

可惜,我本想抱着她一起死在火里的。

不能了,我最后才明白,我永远的失去了我的小树枝。

梁柱砸向我的那一刻,我推开了她。

我不想让她陪我死了,她那样好,应该长命百岁,岁岁平安。

只是,莞莞,我爱你,你要记得我。

 

(全文完)

作者:屿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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