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被亲生父母寻回后，我成了众人嫌，我一气之下跑回收养我的卫霄身边。
原本只会心疼假千金的父母发了疯似的四处寻我，原本只会让我让着假千金的亲哥哥好几夜没合眼，而当初说非假千金不娶的萧渊却因我延迟了与她的婚期……
得知此事的卫霄笑着将我搂入怀中，「太迟了，念安已是朕的皇后」。
1.
我被许家寻回后，顶替我身份十数年的许青瑟并未被逐出家门，而我成了许家的二小姐。
亲生爹娘说：「青瑟身子不好，你多让着她。」
长兄许朝帆说：「我早已将青瑟当作是亲生妹妹一般疼爱，你莫要欺负她半分。」
与许家定下娃娃亲的萧渊将许青瑟护在怀里，指着我的鼻子说：「我只认青瑟一个妻子，纵然你是真的许家嫡小姐，也休想我娶你！」
人人皆爱许青瑟，那我只好回到从前收养我的家。
听闻我离开后，许家发了疯似的寻我，萧渊也延迟了与许青瑟的婚期。
他们苦苦寻觅无果，最终在我的封后大典上才得以与我相见。
卫霄与我携手而立，眸光淡淡地拂过许家众人，道：「多亏你们，念安才能念起朕的好处。」
萧渊闻声捏碎了手中的茶盏，滚烫的茶水溅了许青瑟一身，她红了眼眶，却只能咬唇忍着痛。
「臣妾都说了这批瓷器质量不好，皇上就是不信。看，萧将军轻轻一握便碎了。」我笑着看向卫霄，将「轻轻」二字稍稍咬得重些。
只见萧渊握住碎瓷片的手收得更紧了些，隐隐可见殷红滴落。
卫霄一眼便看穿了我的心思，眸中笑意愈深，道：「这瓷器本是前朝之物，新的赶不上封后大典，皇后先将就着用便是。」
话音刚落，许青瑟的脸色更加难看。
全京皆知萧渊延迟了婚期，并未如期娶许青瑟过门。
她不是许家血脉一事早已传遍京城，延迟婚期一事足以让所有人都误以为萧家嫌弃她的出身，并不看重她。
今日看萧渊对她冷淡的模样，确实也印证了此事。
「萧将军这手都出血了，怎么夫人也不紧张？还不速速传太医来替将军包扎？」我说着，看着许青瑟的脸色一点一点地失去血色。
她闻声身子一滞，目光落到萧渊的手上，才反应过来，匆忙掏出袖中的帕子，上前欲替萧渊包扎。
可萧渊却不露声色地躲开了，此举顿时让许青瑟血色尽失，双手悬在半空中，向前不是，放下亦不是。
萧渊松开手，染上鲜红的碎瓷片落到桌上。萧渊起身向我行礼，道：「臣谢过皇后！」
我侧过眼，正对上他那双掺满红丝的眸子。
众目睽睽之下，萧渊这是故意让许青瑟难堪。
这一切都悉数落入卫霄的眼里，他嘴角仍是笑着的，但附到我耳边时，他的声音却冷了几分，道：「皇后如此关心萧渊，该不是对他余情未了吧？」
我躲开了，回道：「今日这菜，司膳司莫不是多放了醋？怎么皇上的话里一股酸味？」
卫霄并未生气，替我满上了酒。
「去年雪水酿的梅花醉。」
「你那时不是说都喝完了？」那时卫霄知道我与许家相认，三番几次潜入许府，想将我哄回去，其中一次便是用的这个理由。
「你想要的，朕哪次不是留了给你？」卫霄伸手刮了下我的鼻尖，「不许喝太多！」
我拿起酒杯正好要喝，却忽然被喝住：「不可！」
抬眼一看，正是许朝帆。
他一喝，殿上陷入了寂静之中，众人皆不可思议地看向许朝帆，都以为他疯了。
「为何不可？」卫霄沉下声来，眸色不善。
许朝帆这才行礼，道：「皇上有所不知，皇后娘娘不善饮酒，从前在许府时滴酒不沾。」
我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他，竟没想到向来看我不顺眼的亲哥哥也有这般关心我的一天。
只是，这关心，并未真正关心到实处。
「长兄多虑了，」我浅笑道，「本宫最喜饮酒。」
许朝帆的神色顿时凝在脸上。
「本宫之所以在许府时滴酒不沾，是因为那酒拙劣，难以入喉，本宫又不想让姐姐难堪，故说自己不善饮酒。」
话音未落，爹娘与许朝帆的脸色已是几变。
事情发生在我刚被许家寻回时，那时我还未进门，就被许朝帆拦住，他叮嘱说：
「忘了同你说，如今青瑟仍住在许府，爹娘也同意让她继续以许家嫡女的身份留在许府，直至出嫁。」
我抬起头，正对上许朝帆的双眼，他正打量着我。
「这十多年来你吃苦了，但千万别将心里的怨气撒在青瑟身上。」
亲妹妹未进府，许朝帆袒护许青瑟这假妹妹的话却说在了前头。
我轻声应道：「是，念安从不怨旁人，能认回亲人已经很满足了。阿兄的话，念安谨记于心。」
可用膳时，我刚起筷想夹鱼腹肉。
刚要碰到鱼腹肉时，耳旁便传来许青瑟娇滴滴的声音：「阿兄，我想吃鱼。」
话音未落，许朝帆便先一步将鱼腹肉夹到许青瑟的碗中。
「青瑟年幼时曾被鱼刺卡喉，只吃得这鱼腹肉，你便多让着些。」许朝帆瞥向我，那眸光似是威逼我将不满憋回肚子里。
「是啊，青瑟命苦，念安，你吃别的吧。」娘亲附和道。
我「啪」一声放下筷子，道：「可我向来吃鱼只吃鱼腹肉，没了鱼腹肉，我便不吃了。」
话音与心一同坠入冰窟，泛着凉意。
「念安，你可是忘了爹的话？」
「方才我与你说的话，你都忘了？」
阿爹与许朝帆一同出声，语气里透着几分训斥。
「我酿的梅子酒可以喝了，我给大家倒。」许青瑟缓缓起身，阿爹与许朝帆的神色稍霁。
我与她眸光相碰时，她眼里分明写满了得意。
只是阿爹娘亲与许朝帆都是睁眼瞎。
许青瑟来到我身旁想斟酒给我时，被我拦住了。
「我不能喝酒，无福享受了。」
许青瑟的眼眶蓦地红了，我先她一步开口道：
「姐姐可别误会，念安当真滴酒不沾，并无轻视姐姐之意。」
我一字一句地说着，目光环视一周，又道：
「我吃饱了，大家慢用。」
当夜，我被爹娘又训了一顿，理由是饭后许青瑟哭了一场，觉得我还是在怨她。
「你何时如此娇贵，吃鱼只能吃那鱼腹肉了？」
「青瑟自幼心思多，身子也差，你纵然不能喝酒，也不必如此咄咄逼人。」
「等明日醒了，你去跟青瑟道歉。」
「日后切莫再像今日这般，诸事多让着些青瑟。」
……
爹娘一人一句地说着，仿佛青瑟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可我被卫霄收养时，的确只吃鱼腹肉，喝不得那粗制滥造的酒。
只可惜，他们知道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留给他们的，只有后悔，与宫宴上众人异样的目光与非议。
2.
封后大典结束后，许青瑟便追了上来。
「妹妹请留步！」
我缓缓回头，看见她正疾步朝我走来，胸口微微起伏着。
「妹妹！」尽管方才如此难堪，但此刻许青瑟仍旧是笑着的，似乎殿上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萧夫人自幼在许家长大，怎却半点都不识礼数？」我后退一步，不让她靠近。
「妹妹……」许青瑟脚步一滞，垂眸看着脚下，声音里仍旧浸满委屈，「妹妹可还是在怪我？」
「萧夫人这是在做什么？」我丝毫不为之所动，「这里是宫中，按礼你需行礼，唤本宫一声『皇后』。再说，见了本宫不行礼也就罢了，见了皇上也不行礼，你眼里可有皇上与本宫吗？」
许青瑟闻声「扑通」跪下，道：「参见皇上、皇后娘娘！民妇许久未见皇后娘娘，一时激动，忘了礼数，还请皇上和娘娘责罚！」
说着，许青瑟抬起头，月光映在她脸上的泪痕上，更显得楚楚可怜。
但她的目光却是望向卫霄的。
「宫中眼线众多，皇后此举也是为了夫人好，不想夫人落人口舌。」卫霄的话让许青瑟一愣，或许就连她自己都没想到自己扮柔弱这一招有一天会失灵。
「皇上教训得是！」许青瑟不情不愿地说着。
「萧夫人找本宫所为何事？天色也不早了，本宫也该沐浴更衣了。」从前许青瑟便是如此，总是扮作一朵柔弱的娇花，实际上处处沁着毒。今日我在殿上让她难堪，她如今前来，定没安什么好心。
话音刚落，只见许青瑟从袖中拿出一个镶银的玉镯，说道：
「这镯子妹妹曾拿去戴过，想必是喜欢得紧。说起来当初也是我不好，不就是不见了这镯子，却四处声张，害得妹妹被爹娘训话，离家出走。」
许青瑟将玉镯捧到我眼前，莞尔笑道：「当初妹妹摔断了玉镯，我让人拿去镶银接好了，这玉镯比从前还要更好看些呢！」
我冷眼看着许青瑟，果然是没安好心啊！
表面上说自己愿意将东西让给我，颇有长姐风范，实际上每个字都在暗指我偷了她的玉镯，还恼羞成怒摔碎了。
可当初，明明是她生怕我抢了她与萧渊的婚事，与服侍我的婢女一起诬陷我，将玉镯放在我枕下陷害我。
面对爹娘的质问与萧渊的诋毁，我气得浑身颤抖，夺过那玉镯往地上一扔，怒道：
「我许念安想要的东西，自会有人送到眼前，何须行此偷盗之事！睁大你们的眼睛看着，我若当真要出气，自然不会偷偷摸摸！」
尾音与玉镯落地之声交叠。
随之而来的是耳旁巨大的响声，脸，后知后觉烧了起来，火辣辣的，但心却是坠入冰窟。
就是在这时，萧渊将泣不成声的许青瑟护在怀里，恶狠狠地指着我说：「我只认青瑟一个妻子，纵然你是真的许家嫡小姐，也休想我娶你！」
那玉镯，本是许青瑟及笄那日萧渊送她的礼物。
许青瑟想用这玉镯留住萧渊，毕竟萧家家底殷实，这样的少年将军不知是京中多少贵女的梦中情人。
但这玉镯我不稀罕，萧渊这般劣质的男子，我更看不上。
我从回忆中抽回神来，看着眼前许青瑟的身影与记忆重叠，我握紧了袖下的五指。
可偏生就在这时，长袖遮掩的手被人拉住，五指趁机扣住我的手。
宽大的掌心将温暖徐徐传来，让人安心。
抬眼间，卫霄轮廓分明的侧颜落入我的视线中，他的唇角微微抿起。
他每次不怀好意时，就是这副神情。
卫霄将那玉镯拿在手里，仔细地在月光下把玩了一阵。
「萧夫人许是误会了，这等拙劣的玉，皇后连拿在手里都嫌脏。」卫霄仍旧是笑着，将玉镯放回许青瑟手中。
许青瑟身子猛地一颤，双手差点没托住那玉镯。
「此事……」
还未等许青瑟说完，卫霄便开口打断道：「此事朕也有所耳闻，想必是那婢女手脚不干净，有意离间。」
「让念安受委屈的人，朕都不会轻易放过。既然她手脚不干净，那便让人剁去手脚，做成人彘，让其生不如死，痛苦余生。」卫霄的话极轻，但许青瑟此刻已经脸色苍白，双手止不住地哆嗦。
卫霄眯起眼又道：「既然萧夫人这般疼爱皇后，那照看人彘的事便交由你来做吧，可千万别让她轻易死了。」
「皇上，萧夫人身子弱，你可别吓着她。」我看着眼神躲闪的许青瑟，心里很是痛快。
「朕不过是在处罚让皇后受委屈的人，萧夫人清清白白，又怎会怕？是吧，萧夫人？」
卫霄的轻唤让许青瑟身子一颤，连声音都是颤的：「皇上……所言极是。」
不远处有一人影渐行渐近，仔细一看，竟是萧渊。
他上前看见许青瑟，也在眸中闪过一丝惊讶，然后道：「臣见过皇上、皇后娘娘！」
卫霄将我搂入怀中，道：「听闻这玉镯是萧将军送予夫人的定情信物，皇后被朕宠坏了，见了成色不好的玉就喜欢砸。」
「不如这样，萧夫人到朕的私库里挑几只成色好些的玉镯，就当是朕替皇后赔罪了。」卫霄目光掠过许青瑟，落到萧渊身上，「这次夫人可要记得好生安放，别一不小心又放到旁人的屋里去了。」
卫霄话中有话，许青瑟早已是满额密汗。
而萧渊也不蠢，自然明白卫霄话中将他送的玉镯贬得一文不值，也清楚当初一事是许青瑟存心诬陷。他脸色铁青，连余光都未曾留给身旁的许青瑟，反倒目光灼灼地看向我。
「谢皇上关心！」短短的五个字，萧渊说得格外艰难，似要将字用后槽牙咬碎了再吐出来。
3.
萧渊起身后，却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目光缓缓移开，对卫霄相对，说道：
「臣有几句话想单独问皇后娘娘。」话音一落，卫霄眉梢微抬，握住我手的五指稍稍用力。
许青瑟脸上有些挂不住，忍不住开口道：「天色也不早了，将军还是别耽误皇后娘娘……」
她话还未说完，便被萧渊打断：「就问几句，不会耽误皇后娘娘……与皇上的。」后半句说得十分不情不愿。
「将军这话倒显得朕小气了。」卫霄嘴角噙笑，但目光冷得瘆人。
卫霄的眸光掠过我，暗暗示意我不许说太久。
说罢，卫霄便领着宫人离去。
而许青瑟则几步一回头，恨不得将眼睛和耳朵都留在萧渊身边。
待众人远去，脚下只余我与萧渊二人的人影。
「将军有话直说便是，省得隔墙有耳，清白不保。」我寻近处的石凳坐下，低头玩弄着指尖。
萧渊瞬间变了脸色，嘴角漾开一抹浅笑，明明是笑着的，却更像哭了一般难过，说道：「我说过的话，娘娘竟还记得这般清楚，当真是臣莫大的荣幸。」
「将军误会了，本宫之所以能记住，是因为本宫这辈子还未见过如此厚脸皮之人，所以记得格外清楚。」
话音未落，萧渊嘴角的笑意便凝住。
我们第一次相见时，他与我说的便是这样的话。
回到许府后，爹娘同我说过萧渊与许青瑟的事。
他们说：
「虽说这门亲事是指腹为婚，但萧渊与青瑟情投意合，你还是莫要争了。」
「若是青瑟不是许家亲生的消息传出去，怕是找不好婆家。你倒是不同，你定能找到更好的。」
……
说来说去，便是让我死了嫁给萧渊的心。
但我心中的男子，比萧渊强上百倍。
所以我答应得很爽快，但在许青瑟的心里，却又是另一回事。
她故意让我替她送东西到萧府给萧渊，还当着爹娘的面嘱咐我，让我无法推脱。
结果我人刚到萧府，就被萧渊数落了一顿：
「男未婚，女未嫁，姑娘私自来寻我，未免太过不妥，若是传了出去，只恐你我清白不保。我不想青瑟多心，还请姑娘下次不要再来。」
萧渊一双眸子生得甚是好看，可惜长在了头顶。
我当时顿时明白了许青瑟的计谋，想必她早已同萧渊说过我不少坏话，让萧渊误以为我是铁了心要将婚事抢回来。
而让我到萧府送东西，正好坐实了许青瑟对我泼的「脏水」。
于是我在萧渊眼中就成了仗着真千金的身份横行霸道的恶人。
……
「臣当时被一些话蒙蔽了双眼，后来臣已问过许大人与夫人，才知皇后娘娘来找我并不是自己的意思……」萧渊焦急的辩解将我眼前的回忆驱散，他恨不得一口气将话说完，当初有多傲慢，如今就有多懊恼。
「无妨，将军的顾虑也是应该的，也省得本宫日后向皇上解释。」我浑不在意，但萧渊故作坚强，紧绷着的脸色已经瓦解得七七八八了。
「那便好。」短短的三个字，却藏了许多辛酸。
当真可笑。
「将军可还有要问的？」困意袭来，我打了个哈欠。
「臣还想问……」他连忙上前，生怕我下一刻就跑了似的，「当日在郊外，救臣的可是娘娘？」
「将军既问了出口，想必已有答案了吧？」我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
「那日出行的姑娘都不会医术，臣的伤口处理与包扎，不像是寻常人所为。所以……臣这才猜是娘娘。」萧渊蹲下身，让自己与我对视，月光让他的眸底一览无遗，透着一股执着。
「为什么娘娘要救我？明明我做了那么多伤害娘娘的事。」
「娘娘是不是……」
萧渊朝我逼近，我下意识地后退，后腰撞上石桌的边缘。
我轻蔑地笑着，手掌抵上他的胸前，隐隐可察觉到那几近疯狂的心跳。
「将军的酒气醺着本宫了。」我手轻轻一推，萧渊挺直的脊柱就像年久失修的城墙，瞬间崩塌。
我站起身，看着此刻脚下溃不成军的男人，问道：「将军难道就不好奇，为何救你的人是我，可采药回去的仅剩萧夫人一人吗？」
萧渊猛地抬起头，双眸忽地睁大，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
当日我与许青瑟和萧渊等一众世家公子贵女到郊外游玩，路遇悍匪。
那些世家公子个个不学无术，常年浸在烟酒之中，不堪一击。
唯有萧渊能与之抗衡，但终是寡不敌众，虽然护住了我们，但也受了重伤。
那时我并不知道那是卫霄派来的人，也不想贸然出手暴露自己。
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保住萧渊的命。谁知在采药时，我与许青瑟再次遇上那些悍匪。
许青瑟为了逃命，不惜将我推向了追上来的悍匪，自己带着草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被为首的悍匪扣住了腰，才没落到地上。
我被迫站立，与匪首对视，一双熟悉的狐狸眼落入我视线中。
他双眸微弯，温凉的指尖覆上我的脸庞，说道：
「我好心替你教训那萧渊，你偏生要将人救回来，嗯？」
我一颗提至喉咙的心这才落地，双手环上他的后颈，道：「我曾与萧渊指腹为婚，我可不想与他冥婚。」
卫霄眸色稍暗，声音沉下来：「你敢？」
4.
「我说过，你不娶我，总会有旁人娶我……」
眼前光线一暗，只见卫霄低头将尾音封在我唇内。
「我何时说过不娶你？」他语气里带着几分急促，温热的气息将我包围，将我脸颊烧得滚烫。
「你分明就有！不然你为何偷走我做给你的喜服？」我拿手指去戳他的胸口，没动两下就被他握住了手。
「横竖都是要给我的，你整日丢三落四的，我不过是提前收好罢了。」卫霄眸里满是我气鼓鼓的模样，笑意化在其中。
「当真？」我佯装不信。
「自然是真的，要不要随我回去看看？」
「你这又是想哄我回去？」
「我知道你如今一肚子气，不将气撒回去是不愿回去的，现下我有一个最好的办法，你可愿听？」卫霄柔声道，语气同以前哄我喝药时一模一样。
「我可不是小孩了。」我睖了他一眼，半信半疑。
「既然他们都以为你已经落入贼人手中，那便索性将计就计，让他们都以为你失踪了。」卫霄一顿，「做我的皇后，让所有欺负你的人都寝食难安。」
我内心不禁一惊，我虽早就知道卫霄的计划，但却未曾想到这一切竟来得这般快。
卫霄见我没有应声，轻笑道：「怎么？见过别的男子，想后悔了？」
「那喜服你还是别穿了。」我低声道。
「嗯？」卫霄眉尾微扬，五指收紧了些。
「你是天子，若是与我成婚时穿那件喜服，未免会被人笑话。」我小声说着，却见卫霄笑得睁不开眼。
「除了你，谁敢？」他缓缓应道。
……
那日我随卫霄回了家。待在许府的日子里，且不说每日都要受气，被许青瑟陷害，这吃穿用度与平日在卫霄府上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当天夜里，我难得一觉到天明。
翌日醒来，我就听到许府四处寻找我的消息，甚至还在城墙上贴了寻人的告示，说什么若是寻到，定以万金酬谢。
我看着卫霄带回来的告示，无声地冷笑着。
就在许家贴出告示的同一日，我与卫霄到京中的欢宴楼吃饭，在阁楼上往下看时，无意瞥到了许青瑟的身影。
她头上正戴着一支和田玉雕刻而成玉兰花簪，素雅而不失华贵。
我之所以能一看就看到那玉簪，是因为这玉簪在我嫁妆里。
爹娘寻回我之前就替许青瑟准备了嫁妆，其间不乏地段好的商铺与良田，但最多的还是首饰，其中又因许青瑟最喜玉器，因此玉最多。
寻回我之后，爹娘便往那份嫁妆里又添了好些，将其平分为两份，许青瑟的嫁妆价值大不如前。
或许那日采药就算卫霄并未假扮成恶匪追来，她也会找机会让我没有机会再回京城。
郊外环境复杂，一不小心失足摔下山崖，又或是落水溺死，都是常事。
爹娘与许朝帆向来是相信她多过相信我，她又有萧渊相护，根本不会怀疑到她头上。
我一死，那半份嫁妆自然就能回到她手上。
这不，她一早就笃定我没命回到京中，已经带着那玉簪招摇过市了。
卫霄顺着我的目光往下看，问道：「想不想看好戏？」
「好戏？」我问道。
还未等我应声，就听到隔壁包厢传来许青瑟与另一位世家女子的声音：
「青瑟，你今日这玉簪当真好看，与你甚是相配。」那女子的声音我认得，是许青瑟的闺中密友，黄月莲。
「这是娘亲替我准备的嫁妆之一，是她从云家带过来的。」许青瑟声音里透着一丝愉悦。
「真羡慕你，与萧渊指腹为婚，很快就是将军夫人了。」
「还早吧，如今妹妹被山匪所劫，不知所终，萧渊正打算向朝廷请兵，上山剿匪，希望念安能平安归来。」许青瑟这话隐隐透着不安，而则在另一边的我无声地冷笑着。
「听闻那山匪最是歹毒，奸淫劫掠无所不为，纵然她有命回，只怕……」那女子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似淬了毒一般，「清白不保，而且经受过山匪的折磨，京中何人敢娶？」
「如此便最好不过了。」半晌，许青瑟缓缓道，我甚至都能想象到她此刻恶毒的嘴脸。
……
而后的日子里，许府与萧渊发了疯似的找我。
萧渊跟许朝帆还是带兵上了山，可惜剿灭了所有山匪，都寻不到我的踪迹。
再后来，许家甚至还给我立了墓碑。
我在不远处看着爹娘与许朝帆哭红了眼，对着墓碑说什么只要我能回来，他们愿意用他们的命相换。而许青瑟也在一旁流着虚伪的泪水。
一时间我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为自己感到悲伤。
明明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却只有在我死后才能得到他们的怜悯。
何其悲哀。
何其不幸。
除了许府的人之外，我还看到了萧渊。
他一身酒气，踉踉跄跄地来到我的墓碑前。
只听「扑通」一声，萧渊就跪坐在地上。
他眼角带着点点泪光，话里带着哭腔，絮絮叨叨的，只能依稀辨认出几个字：
「念安……你在哪里……」
「念安……对不起……」
……
萧渊来了没多久，许青瑟便折返。
她站在萧渊身后，双手握成拳，似要将蔻丹嵌进掌心。
但就在萧渊回头那一瞬，她眸中的怨恨与气愤顿时化作担忧。
「念安？」
而萧渊看到许青瑟的瞬间，声音渐渐失落：「青瑟，是你啊？」
许青瑟匆匆上前，柔声问道：「阿渊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我来向念安赔罪。」
「阿渊哥哥为妹妹出兵，何罪之有？不过是妹妹命不好罢了。」许青瑟安慰道。
「是我不好，若非是替我采药，她又怎会被山匪捉去。」
「都怪我，那日我要是拦着妹妹，自己去就好了。是我心急，要她替我采药来为阿渊哥哥医治……」许青瑟说着，双手抓住萧渊的手臂，想将他扶起来。
结果却被萧渊甩开，许青瑟猝不及防，跌坐在地上。
许青瑟杏眸前盈了一层薄雾，疑惑道：「阿渊哥哥……」
令人意外的是，萧渊并未心疼，眸光与语气也是出奇的冷：「你我自幼一同长大，你根本不识药理，我的伤怎会是你医治的？」
「竟是如此……」萧渊双目空洞，似是沉浸在回忆中无法抽身。
「真是抱歉，让萧夫人的伪装破灭了。」我站起身，不再打算同萧渊纠缠。
谁知才走没两步，他便跟了上来，扣住我是手腕，强迫我转身与他对视。
「念安……」他声音低沉沙哑，额上的青筋突起，下颌紧绷，在极力压抑着情绪。
我望进他被悲伤堆满的双眸，道：「本宫与将军的交情，似乎还没到将军能直唤本宫名字的程度。」
我抽出手，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掌。
萧渊有些猝不及防，他微微偏开脸，有些僵硬地回过头来，极度不情愿地跪下，道：「臣今日喝得有些多了，多有冒犯，还请娘娘责罚！」
「将军自重！」说完，我便转身离开。
不远处的宫人迎了上来，服侍我的云瑛往我身后瞥了眼，低声道：「娘娘，萧将军似乎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随他。」反正该着急的人不是我。
我吩咐云瑛道：「若是一炷香内他人还未离宫，你便让人将消息传给萧夫人，她丢不起这个脸，自然会来寻人的。」
「是。」云瑛应道。
「皇上呢？」我问道。
「方才黄婕妤曾来与皇上搭话，皇上这会儿应该在她宫里。」云瑛应道。
黄婕妤就是黄月莲，当初因为许青瑟，她也曾几次对我出言讥讽。所言不过是我流落在外，不论是仪态谈吐，还是礼数规矩，都是比不上她与许青瑟的。
黄月莲的祖父是前朝首辅，其父亲是当朝吏部尚书，因此她自幼便被黄家当成皇后培养。
谁知最后登基的并非黄尚书看重的六皇子，而是突然出现的卫霄。
黄月莲一朝从天上落到地底。偏生黄尚书还不死心，买通了宫人，将黄月莲的画像放到卫霄眼前。
卫霄索性将画像送到我眼前，道：「你成日说宫中无聊，正好有人送上门给你解闷。」
「是给我解闷还是给皇上解闷？」画里的黄月莲比真人还要美上几分，看来这黄尚书为了能让女儿入宫，也是费尽心机。
「如此美人，皇上当真不心动？」我将画像一卷，扔到卫霄脚下。
他不但半点不气，还走上前笑眼弯弯地敲了下我的额角道：「你只有生气的时候，才会记得我是皇上。」
「与人斗，其乐无穷。只怕如果朕放她走，你便要真的生朕的气了。」
卫霄让我来安排黄月莲的宫殿与位分，我给她安排了离卫霄寝殿最近的清容殿，吃穿用度都提醒尚宫局不能克扣。
黄月莲自幼就是被捧着长大的，如此一来，更加纵容她嚣张的气焰。
这不，在我封后当日，她便忍不住出手了。
「既然清容殿这般热闹，本宫哪有不凑凑热闹的道理？」既然来了，那就一起解决了吧，省得夜长梦多。
5.
来到清容殿外，里头歌声轻柔婉转，很是动听。
走进殿内，黄月莲正捧着琵琶在弹唱，卫霄则坐在上方欣赏着。
见我来了，黄月莲并无停下之意，仍在继续。
「皇上好兴致！」我坐到卫霄身旁。
「怎么？就准你同旁人单独私会，朕就不能听听曲儿？」卫霄赌气似的说道。
「那臣妾就不打扰皇上了。」说着，我站起身准备离去。
才走没两步，就被他长臂一伸，将我捞到怀中，耳旁传来温暖的微风，只听他咬牙道：「你啊，当真是一点都不在乎我，嗯？」
我双手抵在他胸前，转过头迎上徐徐拂来的鼻息，道：「皇上既爱听曲，臣妾便让皇上听个够，怎么就不在乎皇上了？」
卫霄神色霁开，正准备开口时，一曲终了。
回头一看，黄月莲正抱着琵琶跪在地上。
「臣妾幼年学琵琶时，教导师父曾说，一曲应有始有终。所以臣妾方才并未向皇后娘娘行礼，还请皇后娘娘宽恕！」她缓缓道，脸上却并无半分害怕，反倒洋溢着得意。
她以为自己已经得到了卫霄的欢心，正趾高气昂。
「黄婕妤为讨皇上欢心，当真是尽心尽力，皇上应当打赏妹妹才是。」我一说，黄月莲顿时眼前一亮。
卫霄笑道：「谁说朕爱听曲了？」
话音一落，黄月莲顿时变了脸色。
「皇上分明说臣妾的声音熟悉，似曾相识。」她着急地说着。
「哦？朕的确说过这话不假。」
眼看着黄月莲紧张的神色才散去，卫霄又道：「跟曾经诅咒皇后落入山匪手中，清白不保，受尽折磨之人的声音，很像呢！」
黄月莲身子一颤，强装镇定道：「皇上，臣妾并未诅咒。皇后曾被山匪掳走，山匪何等奸淫残暴，凡被劫走之人，男子者，夺财杀之；女子者，夺身杀之。」
她看向我，嘴角似笑非笑，问道：「敢问皇后娘娘，你当真还是清白之身吗？」
「皇后乃一国之母，京中关于皇后娘娘的传闻本就不少，无风不起浪，皇上当真以为那是空穴来风吗？」
黄月莲句句紧逼，似要将我拉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掌声在殿内回荡，卫霄将我往怀里拉了拉，说道：「黄婕妤曲唱得一般，这张嘴倒是能说会道得很啊。若非朕就是那个山匪，朕说不定还真的会信你的话。」
黄月莲眸色大变，脸上的血色在一瞬间消失殆尽，惊恐地看着我与卫霄。
「方才黄婕妤是怎么说来着？说朕是何等的奸淫残暴？说朕夺了皇后的清白之身？」
只听到此起彼伏的「咚咚」声，眼前是黄月莲不停地叩头的景象。
「臣妾只是一时失言……并不知那人竟是皇上……请皇上恕罪……」她白皙的额头很快就头破血流，可卫霄仍旧是坐着，一言不发。
他冷漠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不为所动。
黄月莲许是有些着急，她挪动着膝盖，来到卫霄跟前，想伸手抓住卫霄的脚，但却被卫霄躲开。
「朕的衣裳是皇后一针一线缝的，弄脏了皇后会不高兴的。」
卫霄说得一本正经，我没忍住笑了出声。
眼前的黄月莲发鬓松散，珠钗散到地上，血珠不停地从她额上的伤口涌出，与脸上沾的灰尘一起，十分狼狈。
「臣妾只是听信旁人胡言……」黄月莲忽然想到什么，「是许青瑟！是她同臣妾说的！」
「她恨皇后娘娘才是真的许家嫡女，生怕皇后娘娘抢了她的好婚事与嫁妆，所以四处散播皇后娘娘的谣言……皇上！臣妾真的不是有意如此啊……」
「哦？」卫霄佯装惊讶，慵懒地抬起眼皮，「但朕查到的人可不是这样说的。」
黄月莲闻声，泪眼一震，反应极快道：「那些都是许青瑟怂恿臣妾的！」
「你入宫以来，皇后一直十分关照你，吃穿用度，皆是亲自过目，让尚宫局不得怠慢半分。可你竟这般轻易就听信旁人的话，造谣诬陷皇后，让天家颜面何存？」
「臣妾知错，臣妾下次不敢了……」黄月莲泣不成声。
「既然如此，那黄婕妤可要做点什么来防止下次再犯啊——」卫霄拉长尾音，将我放到椅上，缓缓起身。
「只要皇上与皇后娘娘能原谅臣妾，要臣妾做什么都愿意！」黄月莲眸底燃起希望。
可当她看到宫人拿进来的那一盆烧得通红的热炭时，她眸中的亮光顿时熄灭，绝望地瘫坐在地上。
「吃完这些炭，就能保证你再也不会胡言乱语了。」卫霄轻笑道，眼里闪过狠意，「若是吃不完，那就跟那些人一样，去暴室里将该用的刑都用一遍。」随着最后一个字落地，卫霄的脸上的笑意化作寒霜，黄月莲看着，身子直发抖。
「走了。」卫霄转身，朝我伸手。
我将手放到他手心上，一瞬间，人便从椅上到了他怀里。
我朝他吐了下舌头，道：「还早。」
卫霄凌厉的眉眼如化雪春风，柔柔地弯着，道：「不早了，是时候该做些谣言上的事了。」
「何事？」我疑惑地问道。
低沉的声音落入耳中，因为是只说给我一人听的，所以说得极轻，如火星子一般，从耳朵直达我心田，瞬间点燃血液：「自然是……做她说的事。」
我的脸在此刻热得可怕，甚至不敢在一众宫人面前抬头。
走出清容殿时，殿内正传来黄月莲凄厉的叫声。
「你今日到清容殿，就是因为你查到了那些谣言是黄月莲所传？」凉风拂来，将我脸上的热意带走了不少。
「嗯。不杀一个，他们总会以为我们好欺负，日后只怕会越发肆无忌惮。」卫霄十分乐意看我这般双颊绯红的模样，指腹不安分地在我脸上摩挲着。
「黄月莲说得不错，此事也有许青瑟在京中世家之间煽风点火，需不需要明日……」
「不着急。如今萧渊已经看清了她的真面目，她在萧府的日子只怕不会好过，与其让她痛苦一瞬，不如让她与萧渊相互折磨。」
「只怕萧渊不会乐意与许青瑟继续过日子，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他今日那双眼一直睨着你。」
「你可是又吃醋了……」我抬眸与他对视，只见他的唇落下来。
「你人都是我的，我有什么可怕的？」
6.
第二日，我睡到日上三竿，睁眼就看到卫霄穿着朝服坐在床前，嘴角噙笑。
我揉了揉眼，问道：「你怎么不换衣服？」
「怕你醒了找不到我，所以早早回来了。」卫霄手伸进被窝里，揽住我的腰将我拉起来，暖风从耳旁徐徐拂过，「怪我。」
我睖了他一眼，伸手想将他推开，奈何双手软绵绵的，半点没有生气的意思。
「今早让人出宫买了顺品楼的蟹粉糕，若是再晚些，可就凉了。」卫霄替我掀开被，从宫女手中接过湿帕，轻轻地替我擦拭着脸。
「你怎么总将我当作是小孩子？」我顺势靠在他身上。
卫霄闻声笑道：「我是孩子的时候就养了你，习惯了，改不了了。」
「皇上，娘娘，许大人和许夫人正在正殿等候，说是有急事要见娘娘。」云瑛匆匆进来说道。
「不急，用完早膳再去见吧。本宫的蟹粉糕可不能凉了。」
卫霄摇了摇头，道：「就照皇后的意思去说吧。」
等到用完早膳，已是半个时辰后，卫霄回御书房批奏折，我独自一人去见爹娘。
比起我离开时，他们两人看上去憔悴了许多，发间的银丝也多了不少。
「臣给皇后娘娘请安！」
「民妇给皇后娘娘请安！」
他们二人双双跪下向我行礼，我淡淡地瞥了一眼道：「起来吧！」
「念安，那日郊外一行后，你都去了哪里？我们找了许久，昨日才知你如今已经是皇后了。皇上待你可好？」娘亲看着我，眼里闪着泪光。
「那日本宫被皇上救下，本宫与许府立场不同，在皇上登基前不便出现，还望爹娘谅解。」我不为所动，抿起嘴角敷衍地笑了笑。
许府与黄尚书一样，支持的是六皇子卫治。
「我们与你是血脉至亲，你也该与我们说一声，报个平安啊！」娘亲眉心蹙起。
「本宫是许府的嫡亲女儿是不错，但本宫的命也是皇上所救。本宫与皇上相守相护十数年，没有皇上就没有本宫。事关皇上性命，本宫不得不慎重。」
「爹娘处处袒护姐姐，不会不懂本宫吧？」
最后一句话一出，爹娘皆变了脸色。
「念安……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爹看着我，眼神复杂。
「本宫一向如此，谁待我好，谁待我不好，本宫心里有数。爹娘生我之恩，本宫铭记在心，所以才会求皇上放过许府，不然爹娘当真以为许府与萧府还能在京城中立足？」
「怪不得今日皇上向黄尚书问罪……」爹自言自语道。
娘亲走上前，道：「念安，你爹不是那个意思。娘知道你一向心系许府，这次入宫也是想你帮帮青瑟，今日一早，萧渊便想休了青瑟。听他的意思，似乎与你昨夜同他说的话有关，你能不能劝劝他……」
我冷笑了一声，果然，前面铺垫了如此之多，最后的目的还是为了许青瑟。
「本宫也没说什么，不过是与萧将军说，那日是她为了安全脱身，狠心将本宫推向山匪的。」
我看着爹娘震惊的模样，心如死水。
「若爹娘还觉得是我谎话连篇，挑拨离间，大可问问管家，我被掳走后，我的嫁妆怎么会长到了脚似的都跑到了她身上？也可问问萧将军，看看他是为何会相信本宫的话的。」
娘跌坐回座上，久久未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本宫不说，是因为不想爹娘伤心，更不想传出去坏了许府的名声。但姐姐却从未想要放过我，她让人散播我被山匪掳走、清白尽失的谣言，证人就在暴室，爹娘若是不信，可随时去问。」
爹娘二人走出正殿时，步子有些不稳，许是从未想过疼了这么多年的养女心机却是这般恶毒。
没过多久，爹便派人将属于我的那份嫁妆送进宫来，一件也不少。
至于许青瑟被休一事，他们表示不再插手。
但许青瑟岂是坐以待毙之辈，她嫁进萧府后尽心服侍萧渊母亲，笼络人心是一把好手。
萧渊母亲以死相逼，不许萧渊休妻。
听闻萧渊索性在京中另置宅子，鲜少回府。
刚过门没多久，就险些被休，如今还要守活寡，许青瑟顿时从世家贵女羡慕的对象变成了一个笑话。
7.
宫宴时，许青瑟看起来容光焕发，似乎并未被萧渊影响半分。
而一旁的萧渊倒是消瘦了不少，双目有些无神，正一杯又一杯地给自己灌酒。
「成日看着远处的宴席，也不怕眼睛疼。」卫霄说着，替我满上了酒。
「成日乱吃醋，这酒都变酸了。」说着，我拿起酒杯往嘴里送。
手悬在半空时却被他止住，卫霄笑着附到我耳旁低声道：「酒里有药，你别喝。」
说完，他温凉的指腹拂过我的脸颊，仿佛刚刚说的是一句暧昧的情话。
心不安地跳动着，我将酒杯放下，佯装羞涩道：「皇上惯会取笑臣妾。」
他定是一早就知道了酒里有药，但却没有贸然行事，许是想查清幕后主使。
而且他怀疑的人一定在座，所以他才会给我倒酒，目的就是打消那人的疑惑，让其继续进行下一步的部署。
可他刚才已经喝了不少了……
这酒是我去年亲手酿的，卫霄喝的概率最大，这也大概是为何那人会选择在酒里下药的缘故。
我像是被卸去了浑身力气，心一抽一抽地疼着。
分明是笑着，但内心早已泣不成声。
很快，卫霄便借口到外头吹风。
我仔细地留意着座上众人，因宫宴已过半，喝多的人不少，座上人影稀疏。
许青瑟也不知在什么时候离开了。无意间我对上萧渊的眼神，他还是如那夜一般，眸前凝着悲伤与不甘。
我移开眼，继续观察着座上众人。
忽然有一宫女上前向云瑛传话，很快云瑛便向我说道：「娘娘，皇上传你到偏殿一趟。」
「好。」我应道。
随即低声吩咐云瑛：「那宫女看着面生，不像是皇上身边的人，你不必跟着本宫，带人传宫卫悄悄跟在本宫身后。」
说着，我起身离座。
到了偏殿，身后便是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皇后娘娘请留步！」
我闻声回头一看，是萧渊，他竟跟着我一起出来了。
近看才发现，他这些日子憔悴了许多，眼下大片乌青，眼白描满红丝。
「臣见过皇后娘娘！」
我满心都在卫霄身上，无心理会他，说道：「萧将军醉了，去喝碗醒酒汤吧，本宫还有事。」
「念安，对不起……」
萧渊上前握住我的手，虽然不疼，但我却无法挣扎开。
我只好抬起另一只手给了他一掌，许是心急，清脆的声音响起，红色的掌印很快映在他脸上。
萧渊也不气，眼尾微垂，哀求道：「念安，若是打我能弥补我从前犯下的过错，你便打吧！」
萧渊曾是卫治器重之人，难道今晚一事是卫治所为，萧渊这般惺惺作态是为了要拖延我？
这涉及到卫霄的生死，我急火直冲眉梢。
「萧将军，这是宫中，切勿再与本宫拉扯……」
话音未落，偏殿里便传来女子的声音。
「皇上……」
我与萧渊对视一眼，双方眼底都是震惊。
那女子的声音是……许青瑟！
难道里面是她与卫霄？
那下在酒里的药就不是毒药……而是催情药！
萧渊嘴角的笑意若隐若现，双眸满是深情，道：「念安，看来他待你不是真的那般好。」
「朕对皇后好不好，还轮不到将军来下定论。」声音从头顶落下，抬眸就是卫霄的目光，他握住我的手，在掌心上写下「无事」二字。
心中大石落地，我顿时松了一口气。
萧渊瞳孔微震，比起方才听到偏殿里传出许青瑟的声音时的冷静模样，截然不同。
我敢笃定，就算萧渊没有参与此事，他定也对许青瑟的奸计知情。
至于许青瑟为何要对卫霄下药，想必是不想坐以待毙。
就算萧渊母亲如今不同意萧渊休妻，但随着许青瑟被许家抛弃，被萧渊冷落，加上京中的传言，萧渊迟早会休妻成功。
许青瑟心底很清楚，如若当真要放弃萧渊，这天下最能替她堵住悠悠众口的只有卫霄了。
她目睹过卫霄替我除去散布谣言的手段，又加上她本就想除去我，夺走庇护我的卫霄无疑是她最好的方法。
「宫宴之上，萧夫人竟这般光明正大地红杏出墙，朕想，萧将军连自己发妻都看不好，还是不要对朕与皇后之间的感情品头论足了吧？」卫霄说着，一字一字化作利刃，刀刀往萧渊心口上捅。
「听闻萧将军一直想与夫人和离，如今捉奸在床，证据确凿，将军大可放心，朕会替你作主的。」
眼看着萧渊脸色变得青黑，卫霄朝身后的内侍江曾示意。
江曾上前一脚将殿门踢开，只见许青瑟探出头来。
她佯装惊吓地说道：「皇后娘娘，是皇上他……」
后半句在她的目光落到我身旁的卫霄时消失殆尽，她惊恐地睁大双眸，难以置信地低喃着：「怎么可能……」
8.
许青瑟匆忙拿起衣裳给自己披上，掀开了被褥，只见里头探出一个被酒气醺红的脸。
许青瑟脸色大变，双唇不停地哆嗦着，浑身战栗着，说道：「怎么会是你……」
那人我也认得，是安永侯的世子文远实，他不务正业，吃喝嫖赌无一不通。
当初许青瑟与黄月莲曾合谋让我险些失身于他，这人我化成灰都会认得。
当日许青瑟要在家中举办茶会，宴请京中贵女与世家公子前来斗茶。许青瑟本就在京中以才女扬名，自然是一帖难求。
其中前来的人便有文远实。那日许青瑟将文远实引入我房中，打算用文远实酒后乱性让我在众人面前清白尽失，让我后半生只能对着文远实这样的混蛋。
当时文远实便是一副服用了催情药的模样，许青瑟不知我会武，原以为文远实即便再无用也是男子，制服我定不成问题。但她没想到的是，我直接击晕文远实，将人丢到后花园。
当许青瑟带着众人来寻我时，只看到我正端着茶往外走。
许青瑟见我平安无事，脸上是说不出的惊讶，说道：
「妹妹原来在这里啊，让我好找。」
「不是姐姐说要看前几日我上街买的茶具，我不回房中拿，还能去哪儿？」我学她那般假笑着，将我手中的茶具递给她，目光一一从她身后的人脸上掠过，与黄月莲相对时，她眸中闪过一丝失望。
「倒是姐姐，带这么多人到我房中做什么？」
「不过是担心妹妹，想让大家帮忙找找吧，妹妹多心了。」许青瑟抿着唇角，脸上笑意勉强。
……
或许连许青瑟自己都没想到，曾经拿来算计我的文远实有一天竟会用到自己身上。
她死死地咬着唇，泪水渐渐盈满双眸。
我看向卫霄，不用问，这其中定是他做的手脚。
他垂眸，宫灯将他瞳仁的苍穹照亮，浅浅酿着笑意。
「今日宫宴，安永侯世子却在此处与萧将军夫人颠鸾倒凤，可曾将朕放在眼里？可将萧将军放在眼里？」卫霄说道。
文远实的酒意顿时醒了七八分，看清身旁的时许青瑟后，连滚带爬下了床。
「皇上息怒，此事……此事我也不知为何会如此……」文远实慌张无措地说着，「臣……臣一时醉酒昏了头，才……才会做此混账事，还请皇上饶命！」
许青瑟也扑到萧渊脚下，声泪俱下道：「将军，是他……是他强迫我……」她颤抖着手，用纤纤玉指指向文远实。
文远实大惊，一时情急骂道：「分明是你！」
「你休要诬陷我！」许青瑟吼道，将文远实的话硬生生打断。
只见萧渊往后退两步，甚至没让许青瑟碰到他的衣角半分。
他眉心蹙起，看许青瑟的眼神里满是厌恶，还透着几分轻视。
许青瑟并无意外，悬在半空中的手僵硬地收回。
卫霄轻笑着道：「方才萧夫人的声音，大家在殿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当真是半分都没有被强迫的模样。反倒还将安永侯世子认成了朕，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啊？」
卫霄目光瞥向许青瑟，她瘫坐在地上，俨然一副放弃挣扎的模样。
许青瑟开始大笑，泪珠大颗大颗地从她眼里滚落。
她的目光移向众人，最终落到我身上，狂笑道：
「你赢了……你赢了……」
卫霄看她这般癫狂，给身后的宫卫使了眼色，让其将人带下去。
「说起来此事是萧将军的家事，朕也不便插手。还请萧将军自己决断。」卫霄看向萧渊，嘴角微弯。
「是！」萧渊咬牙道。
话音未落，我整个人便被凌空抱起。
我轻呼，双手环上卫霄的后颈。
「朕与皇后还有事，萧将军自便。」
我靠在卫霄的胸膛上，隔着衣衫听着胸腔内急切的心跳声，余光瞥见萧渊眸光黯淡无光，双手握成拳，隐隐能看到手背凸起的青筋。
我被卫霄带着转过身，萧渊从眼前消失。
耳垂被人不轻不重地咬了下，传来卫霄的声音：「还敢看，嗯？」
最后宫宴散时，我只能借口身子不适，已回宫歇下。
而罪魁祸首正饶有兴致地坐在床前批奏折，外头传来宫人们一声又一声的惨叫。
今夜之事，涉及不少宫人，许青瑟的手伸不到宫里。
很快那些宫人便全都招了，是黄月莲指使的她们。
黄月莲经上次事之后，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如今她自己送上门来，正好省去了取她性命的借口。
看着卫霄仍精力十足地批阅着奏折，我闷声道：「今夜的酒你是不是故意喝的？」
卫霄回过头来，眉眼里满是笑意，道：「我今日舍身引她们上钩，结果你就这般想我？」
我软软地「哼」了一声，道：「那万一……你当时就忍不住怎么办？」
卫霄眯起眼，温热的鼻息落到我额前，道：「你放心，我对你有用不完的兴致。」
原本兴师问罪的人是我，但他三言两语，我便败下阵来。
我索性将被子盖过头来躲避，一如年少时犯了错，我便将自己藏起来。
然后卫霄就会替我收拾烂摊子，然后找到我。
尽管每一次我躲的地方都不一样，但他每次都会找到我。
这次也一样。
他准确地找到我的唇，浅斟而止。
笑声如火星子一般落到我耳中，「流氓！」我骂道。
「哦？你一个时辰前可不是这样叫的。」
……
9.
毫无意外，萧渊跟许青瑟和离了。
许青瑟成了文远实的小妾，当天夜里被一顶轿子送到了安永侯府。
此事当夜并无太多人知晓，但第二日，当萧渊与许青瑟和离的消息传出时，满京百姓众说纷纭。
但听到许青瑟出现在安永侯府，成了文远实的小妾时，京中更是沸腾。
有人说是许青瑟红杏出墙勾引文远实，有人则说是萧渊倦了许青瑟，将其送给了文远实为妾……
版本不一，但每一个对许青瑟来说都是致命的羞辱。
因许青瑟从前是京中有名的才女，加之又是许府的嫡女，风言风语一时波及许府。
当初爹娘隐瞒下许青瑟的真实身世，是因为对她疼爱有加。可如今，他们已经对许青瑟失望至极。
许青瑟顶替我身世一事还是被爹娘公开。这次，为了许府的颜面，他们再也不会袒护许青瑟了。
一朝从京城才女变成了鸠占鹊巢、人人唾弃的荡妇，当真让人唏嘘。
至于萧渊，卫霄几次想赐婚，都被他一口回绝。
那日宫宴之后，萧渊再未有过逾矩的举动，除了上朝，再未踏入宫门一步。
但这风平浪静之下，却暗藏杀机。
入夏，汉水流域河水泛滥成灾，继而引发瘟疫与饥荒。
尽管卫霄已尽快派人赈灾治水，但关于卫霄并非皇室血脉的传闻却传开了。
传闻说，卫霄乃有心之人寻来迷惑先帝的野种。当年流落在外的太子早已丧命，卫霄并非太子。
上天降此灾的目的，就是为了警示众人，当今皇位上的卫霄，并非真龙天子。
传闻愈演愈烈，一时间竟传到了宫里。
若是强行镇压，让百姓敢怒不敢言，只怕更让人怀疑。
卫霄与我领着众臣到国寺祈福，祈福过后，他将南下前往汉水流域，亲临赈灾。
但就在去国寺祈福的前一日，卫霄却改口不让我前行。
「为什么？」我不解。
卫霄伸手轻弹了下我的额角，道：「你倒是半点没把我放到心上。」
我揉着额角，双眼无辜地看着他，道：「我怎么就没将你放到心上？你不信神佛，此事分明是有人在背后作祟。那些从前跟随卫治的老臣们一向看不惯你，如今极力说服你去祈福，想必他们早就在国寺里埋伏好了，正等着你上钩呢……」
「就是如此，我才不愿你跟着去。里头刀光剑影，伤到你怎么办？」卫霄将我搂到怀里温声劝着。
「我的武功都是你教的，我能不能护住自己，你不是最清楚吗？」我反问他。
「念安，此事非同小可，我不希望你冒险。」
……
我拗不过卫霄，最后只能留在宫中。
卫霄离宫后，我在寝殿内焦急地来回踱步，心急如焚。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只见门外的人影一个一个地倒地。
我心口猛地一缩，握紧手中的短刀，准备在门开的那一刻朝那人刺去。
待我看清那人的面容时，我的短刀已落入他的手中。
「念安，你快跟我走！」萧渊焦急地看着我，伸手想将我拉到怀里。
我迅速躲开，目光顿时警惕起来，喝道：「萧渊，你硬闯皇后寝宫，是死罪！」
「念安，卫霄已死，六皇子已经秘密从封地回京，你觉得你留在宫中，能有活下去的机会吗？」萧渊耐心地解释着。
「我不信，我要亲眼去看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话音未落，萧渊就用一块湿帕子捂住了我的口鼻，困意顿时席卷全身，眼皮不受控制地闭上。
失去意识的前一瞬，我听到他说：「念安，对不起！」
10.
再醒来时，我身子昏昏沉沉。屋内点着灯，我至少睡了三四个时辰。
身上的衣服已被换过，并无任何不适。
门开了，萧渊拿着几个油纸包进来。
之前的疲态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肉眼可见的喜悦。
「你醒了？」
我没有理会他，径直掀被下床。
萧渊也不恼，仍是笑着，道：「我听宫里的人说，你最喜欢顺品楼的糕点，我托人去买了些。你睡了许久，想必也饿了。」
萧渊将糕点递到眼前，道：「都是你爱吃的。」
我冷眼看着他，将那些糕点悉数拂落。
萧渊对我的情绪并无意外，一声不吭地蹲下身将糕点捡起来。
他抬起头，神色平静，道：「念安，我知道你恨我，但也要顾着自己的身子。」
我依旧沉默着。
他叹了口气，道：「你想吃什么？我让人去买。只要你吃完，我就带你去见卫霄。」
说着，他嘴角的笑容若隐若现，道：「届时你再决定，你要不要继续留在他身边。」
我半信半疑地看着他，最后还是报出了我想吃的菜。
吃饱后，萧渊带我潜入宫城。卫霄身旁站着一个与我生得一模一样的女子，而那个女子正穿着萧渊迷晕我之前我所穿的衣裳……
我看着卫霄与那女子亲近的画面，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念安，他根本认不出那人不是你。这说明，他从来都没真正将你放到心上，你不过是他用来控制许家的一枚棋子罢了！」萧渊语重心长地说着。
「我不信！一定是你们对他下了药……」说着，我不顾一切地想冲上前，奈何萧渊死死地钳制住我。
「念安，你冷静一点！」萧渊说道，「你这样贸然上前去，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将前功尽弃了！」
「他既不是真心爱你，那不如让他也尝尝背叛的痛苦？」萧渊柔声哄道。
我转头睖了他一眼，冷笑道：「这一切都是你们的计策吧？逼卫霄去国寺祈福，让他以为刺客的目的是他，实际上是调虎离山，将我换成你们的眼线。」
萧渊眸底并未露出惊讶的神色，也就是说，我说得半句不假。
「你如今又故意让我看到这一幕，无非是想让我死心，调转枪头来帮你们。卫霄此时定是被你们的奸计迷惑，你要杀便杀，别对我用这些招数。」
萧渊有些失望，道：「念安，我不会杀你。」
「少装模作样，」我不屑地看着他，「你从前是如何对我的，如今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态？」
「念安，」萧渊沉声道，「我不会再伤害你了。从前都是我瞎了眼，被许青瑟蒙蔽了双眼。我会竭尽全力护你周全，不然这次我也不会亲自到宫里接你。」
「我已经向王爷请求，求他日后登基留你一命。从前我们指腹为婚，只要你愿意，一直都作数的。」
萧渊一字一句无比坚定地说道，双手不经意间将我抱得更紧了些。
「这辈子是不可能了！」我无情地拒绝他。
萧渊苦笑道：「我知道你一时放不下卫霄，但我有的是时间，我能等。」
我没有应他。
萧渊将我带回了囚禁的地方，他依旧每天按时来看我，给我带我喜欢的吃食。
尽管我依旧是不情不愿，但他总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让人生厌。
直到有一天，他对我说：「送去假扮你的人有了身孕，卫霄很高兴，设宴请群臣喝酒。」
我没有回应，只是手一松，桂花糖掉到了地上。
萧渊正想俯身帮我捡，我开口道：「罢了，既然脏了，就不要了。」
萧渊点头，有些手忙脚乱地替我擦脸上的泪水，道：「我再让人去买。」
「我说的是人。」我话音一落，萧渊的手一颤，他抬起头看我，双眼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我可以帮你们。」我低头对上萧渊的目光，「我想要的就一样，那对奸夫淫妇的命，我要自己去取。」
萧渊嘴角的弧度难以控制，道：「好。」
「桂花糖你以后别再给我买了。」我又道。
萧渊不解道：「为何？你这几日明明最喜欢吃……」
「他曾经给我买的，我都不吃了。」我努力遏制着自己的情绪，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外涌。
泪珠落到手背上，灼得生疼。
心疼。
「好！」他应道，「念安，我当初娶许青瑟只是出于两家催促，新婚之夜，我并未进房。」
「你想说什么？」
他粗粝的指腹温柔地替我擦去泪水，道：「我想说，我不脏。」
11.
卫霄是先帝暗自培养的，前朝实力也多拥护卫霄。
卫治想要夺位登基，靠起兵无异于以卵击石。
所以，他们只能选择刺杀。
但皇宫内处处是卫霄的眼线，一不小心那刺客便会暴露，届时牵连出卫治与萧渊等幕后主使，无异于满盘皆输。
加之上次许青瑟一事，萧渊已经知道了卫霄懂药理，下药也并不可行。
所以，他们想到了我。
利用我得知卫霄在宫内的布局，避开眼线，趁机刺杀。
届时就算那些有臣子要追究起来也无济于事，卫霄一死，能者便只剩下卫治一人。
历史为胜者所书。即便众人怀疑，可后世只能从史书得知真相。
被卫治篡改过的「真相」。
而真正的事实，则会被流逝的岁月掩盖。
我将卫霄在宫中布下的暗卫都悉数告知萧渊，萧渊也派人去查探过，证明我说的只字无误。
刺杀卫霄那日，是宫宴。
当日卫霄喝了不少酒，也一如往常地召皇后侍寝。
醉酒可麻痹卫霄，加之美人当前，满心满眼都在情爱上，自然半点都顾不上警惕刺杀。
当天夜里，烛火摇曳，美人面若桃花，肤胜凝雪，在卫霄的攻势下，表面节节败退，但暗地里，手已经伸向了枕下的匕首。
门外人影轰然倒塌，床上二人同时闻声抬头，鲜血溅到油纸上，宛如一幅冬日红梅。
只可惜还没来得及欣赏，几个黑衣人便破门而入。
卫霄便扣着她的腰，避开迎面飞来的利箭。
其中一个黑衣人向她甩去一个眼神，只见那女子从背后伸出了匕首。
黑衣人一拥而上，卫霄纵然武力超群，但在护住身后之人的情况下，还要同时分心对付众多黑衣人，难免有些吃力。
而且，身后之人，手里的匕首随时可能会夺去他的性命。
就在一刹那，谁也没有看清那女子是怎么出手的。
匕首刺进腹部，血溅了她一脸。
那黑衣人惊愕地睁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埋入自己腹部的匕首。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女子已经抽出了匕首，与卫霄一起，一起与黑衣人战斗。
为何那女子会忽然调转枪头？
自然是因为……她是我。
萧渊比卫治更迫切地想杀死卫霄，所以今日，他必定会入宫。
同一招以假换真被我与卫霄用在萧渊身上。在我离开之时，卫霄将打晕的人放到屋内，让看守我的人以为我在午睡。
但实际上，我早就回到宫中，引萧渊上钩。
埋藏在暗处的死士将黑衣人包围，刀光剑影中，卫霄拉住我走到一开始倒下的黑衣人身旁。
蒙住他脸的面罩被卫霄用剑轻轻挑开，是萧渊。
「你……是念安？」他不甘地问道。
「是。」我答应得很快。
「为什么？」萧渊艰难地抬起手朝我伸来，似乎想抓住我的裙摆，不料却被卫霄一脚踢开。
「与你做场戏，除去隐患。从此，再也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了。」卫霄将我搂到怀里，笑道。
「为什么？」他吼道，血沫从嘴里喷出。
「因为我永远相信他，而非你。」我的命是卫霄救的，他将一颗心捧到我面前，我自当尽全力护住他。
可惜这些萧渊是永远不会懂的。
从一开始，我与卫霄的谈话，不过是故意传出去的。
如果卫治当真要刺杀卫霄夺权，用如此浅显的伎俩未免太过愚蠢。
既然如此，卫霄与我便来一出引蛇出洞，将计就计。
卫霄与那女子逢场作戏，迷惑萧渊与卫治。
而我一开始不为所动，直至卫霄让那女子服下假孕的药，传出有孕的消息，让萧渊误以为我彻底死心，也为卫治刺杀制造机会。
「可我明明待你这么好……」萧渊合上眼，脸上的血与泪交融。
「迟来的深情比草还轻贱，若非需要除去卫治，当日在山上朕就会杀了你。」
萧渊不可思议地睁大双眼，道：「竟然是你……竟然……」他忽然笑了起来，笑容逐渐癫狂。
在死前，他仍不死心地想伸手过来抓我的裙摆。
奈何卫霄将他的手踩在脚下，将其指骨一一碾碎。
「如果我并未误会过你，从你回来的那一刻，就转变心意娶你，你会不会……」
「不会！」
我蹲下身，对上他的双眼，无比平静地说道：「如果一你开始便能转变心意，那么日后，你定也能因别的女子移情别恋。」
「当初因为许青瑟而看不惯我，那是因为你不想被人说你无情。而后你又变心，无非是因为得知了许青瑟的所作所为，你厌恶她，觉得她配不上你。」
「帮卫治夺位本就是你一开始的打算，利用我不过是让你的借口看起来更理所当然。你问我，不如问问你自己，你真的爱过一个人吗？」
萧渊放弃了挣扎，合上双眼，静静地断了气。
卫霄将我扶起来，道：「一个死人有什么好看的？仔细着，腿别僵了。」
「那你抱我！」我笑了，朝他张开双手。
人被他抱起，只听他道：「天色也不早了，是该沐浴早些歇下了。」
「你……」身后尸体横陈，血迹遍地，偏生这人还能说出调情的话来，着实让我语塞。
「今日设宴本，就是向天下昭告皇后有喜，你忍心让我被天下人笑话？」
「可万一我教不好孩子怎么办……」卫霄的话突然让我倍感压力。
「没事，我教过一个，还算有经验。」卫霄笑着，我的脸却热了。
十数年光阴，我看着他的眉眼从年幼青涩到如今的俊朗英武，看过他清冷整洁的模样，也看过他杀红了眼、在死人堆里发了疯的模样。
无论是怎样的他，总是会纵容地允许我爬上他宽阔的后背，抬头仰望漫天星空，透过他平直的肩线，看清未来的方向。
或许未来的几十年也会是这样，与他携手一步一步地走到终点。
（正文完）
【卫霄番外】
在遇见念安之前，卫霄是不大愿意回忆过去的。
每晚入睡后的时间也是他最讨厌的、最煎熬的。
因为一闭上眼，他就能看到母后以血肉之躯挡在他面前，替他挡住落下的房梁与烈火。
外面皆传皇后与大皇子因宫内失火丧命，但服侍的宫人又怎会如此不小心？
而且大火当日，寝宫的门窗皆被钉死，母后与他无处可去。
卫霄因为吸入过多的浓烟，昏迷了许久。
待醒来时，他看到的是乔装成百姓的父皇，而母后，在那场大火中只剩下一副残破的焦尸。
面对在朝中孤立无援的父皇，卫霄纵然满心仇恨，但却无力。
为了保住他的命，父皇将他托付给一个商人——宋浽。
卫霄随着宋伯父四处经商，顺便离开京城，躲避有心之人的眼线。
就在这时，他遇到了念安。
念安那时就是一个半大的小人，为了半块馒头跟其他小乞丐打架。
尽管那些人都比她大，但最后她还是凭一己之力抢到了那块馒头，脸也变成了小花猫。
不知道为何，卫霄对她一见如故，可能是因为他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
京中群狼环伺，他满腔怒火，却无处发泄，只因他很弱小。
她就像一颗火种，将卫霄内心中休眠的怒火再次引燃。
是啊，即便他如今势单力薄又如何？只要他坚定这个念头，终有一天，他会让那些人的死状比母后还要惨上百倍。
卫霄让仆人将她领到面前来，明明他看上去比她高不少，至少比她大上四五岁。
但她抬头对上他的双眼时，却异常冷静，没有半点惊慌。
「你叫什么名字？」
她摇了摇头道：「我没有名字。」
「那我给你起个名字，不如就叫『念安』可好？」念安念安，妄念皆空，平安喜乐。这是母后曾经对他的期望。母后曾说，不希望他一定要继承大统，只求他这一生平平安安，幸福就好。
可是母后走了，只留下他夜夜被噩梦纠缠。
念安，也是他的愿望。
宋伯伯调查过念安的身世后，允许他将她留在身边。
宋伯伯也看得出来，卫霄有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阴郁，而每每对着念安，卫霄才会露出一点笑意。
直到一次，念安被一同上私塾的赵家小公子抓走了，理由是念安往他身上砸石子。
宋伯伯不愿意将事情闹大，让卫霄带礼上门道了歉。
念安回来时，一双小手红通通的，一看就是挨了板子，但双眸仍旧是亮亮的，一滴泪水都看不见。
「为何要闹事？」卫霄问她，只见她没说话，也不愿意走。
卫霄伸手去拉她，才发现她脚上也有伤，心口隐隐作痛。
卫霄叹了口气，蹲下身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说：「上来！」
念安这才缓缓移动了身子，凑到他耳后说：「那赵家公子嫉妒你得了夫子的夸奖，到处跟人说你不过是窃取了他的文章才如此的。我就是看不惯他污蔑你。」
卫霄摇头轻笑，忘了自己身上的重量，险些没站稳。
他差点忘了，念安只是他给她起的名字。而她一点都不安分，急了还会咬人。
「对付小人，将自己搭进去不值当。」
后来，赵家小公子再也没出现在私塾里，听说是被人贩子拐走了。
再后来，卫霄渐渐长大。
宋伯伯得父皇授意，许多生意上的事由卫霄接手。
随着卫霄的生意版图渐渐扩张，他也开始替父皇私下处理一些政事。
才露锋芒，他就被人盯上了。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六皇子卫治。
而卫治的母妃与其母家，正是害死母后的凶手。
卫治试图说服卫霄为其所用，被卫霄拒绝后，又怕卫霄会成为他登基后的威胁，遂聘请杀手扮成山匪除去卫霄。
卫霄为了念安的安全，特地派人将念安送走。
不料那些杀手却认错了目标。卫霄赶到时，已经不见念安的身影。
尘封的回忆再一次涌到眼前，他不再是从前那个需要母后庇护的孩子，杀手被他尽数斩于剑下。
他红着眼，在倒下的人中寻找念安的身影。
「我在这里。」
熟悉又虚弱的声音传入耳中，卫霄朝声音传来的方向飞奔。
她丢下手中的剑，被他拥入怀。她将手中的血迹抹在他身上。
「走，我带你回家。」卫霄听到自己微微颤抖的声音。
「我差点就招架不住了，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念安嗔道。
卫霄摇头失笑，松开她，蹲下身子道：「上来。」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念安在他的背上数着天上细碎的亮光。
「念安，你之前说一直想找到你的亲生父母。我派去查探的人，有消息了。等明日你休息好，我便让人送你回去。」
卫霄说这句话时，内心十分地不情愿，尽管如此，但他还是说得决绝。
念安的父亲是卫治麾下的许昂，就算他万一真的失败了，她也不会有事。
「你要送我走？」她自然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可我的婚服都做好了……」
「你是不是不愿意娶我？」她又问。
他沉默着，不想说出答案。
他想说「不是」，可他又只能说「是」。
念安跳下他的背，吼道：「卫霄，你若不愿意娶我，总会有人愿意！」
等卫霄回过头，她早已离他很远。
等一切尘埃落定，卫霄才发现，她在许府过得并不好。
他自然不能容忍旁人欺负她，可偏生当他出手替她教训萧渊时，她却还在跟他赌气。
在他没忍住吻上她的唇时，他才明白，他竟上了她的当。
也罢，那就将一辈子都输给她好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