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我曾无数次梦见过的那个场景，现在就在我眼前发生。
我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扯住那个正欲表白的少女，夺过她手里的情书撕掉。
我用手里的大葱，指着对面男生对少女怒吼：「宁愿做个寡王也别当个寡妇！离赵柯远一点，离幸福近一点！」
1、
我叫王清，刚刚被我打断表白的少女也叫王清。
准确的说，这个少女就是十年前的我本人。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明明上一秒还一边做饭一边咬牙诅咒一定要跟赵柯离婚，下一秒就突然回到了十年前。
回到了十年前我对赵柯表白的现场。
甚至连手里的大葱也一并带了过来。
2、
我们坐在校外的咖啡店，面对面沉思。
我太了解自己了。
就她那小眼神一飘忽，我就知道她脑内小剧场已经演到了第五十八集。
男主角是她的男神赵柯，电视剧标签包含虐恋情深穿越重生等。
你情深个皮蛋。
再深的情，也被生活里的鸡零狗碎鸡飞狗跳鸡毛蒜皮给磨光了。
「他没死。」
就在她眼含薄泪欲言又止的那一刻，我开口打断了她的脑补。
「活寡妇，懂吗？」
少女仍旧欲言又止，面上飘过一丝绯红。
「那个，少点，也没关系……」
你绯红个皮蛋。
3、
在对赵柯表白之前，我已经暗恋了他三年。
他是我们高中的校草，为了他，我考上的这个大学。
开学的第一个月，我像个变态一样搞清楚了他的作息，然后挑了个良辰吉日，把他拦截在图书馆前，对他表了白。
直到今天，我仍清晰地记得那一天的每一个细节。包括阳光照射下来的角度，包括风的温度，包括赵柯惊讶又纯情的小表情。
我疯狂追求赵柯，给他送早饭，到他班里旁听，带着矿泉水看他打篮球，高分贝给他加油。
甚至把微信名改成了「今天的柯柯属于我了吗」。
后来柯柯确实属于我了，确定身份的那一天，我高兴得恨不得往屁股上扎个窜天猴，冲上云霄与太阳肩并肩。
我与他谈了四年的恋爱，在拍毕业照的当天，我又搞了个骚操作。
我在学士服里穿上了短婚纱，当赵柯来给我照毕业照时，我潇洒地掀开学士服，露出婚纱，从裤裆里掏出钻戒，当众向他求了婚。
整个学校都炸了，我王某人成了本校女追男成功的典范，江湖中一直流传着我轰轰烈烈的倒追传说。
毕业不久，我们就去领了结婚证，双双成为光荣的已婚一族。
4、
然而，回忆有多艳丽美好，现实就有多黯淡不堪。
我们没有孩子。
他从来没有碰过我。
整整十年。
5、
还在学校的时候，我偷偷幻想过与他共赴巫山。我把赵柯的脸带入一切小黄蚊的男主角中，一边抱着被子大喊不可以瑟瑟一边偷偷流哈喇子。
然而赵柯比我想象地更加纯情，就连牵手都是我先壮着胆子对他耍的流氓。
在学校时，他一直没有提出更亲密的要求，而我也在成为他女朋友后矜持了起来。
直到领了结婚证。
为了这一天，我提前半年开始健身，甚至戒掉了最爱的快乐水，把皮肤养得如玉一般无暇。
我穿着露着半个腚的漂亮蕾丝睡衣，洗得香喷喷坐在酒店套房撒满玫瑰花瓣的大床上，整个人连头发丝和脚指甲都闪闪发光。
我对天发誓，那天的王清美得天怒人怨，我恨不得把自己办了。
这天大的福气掉到他赵柯头上，不把他美出冒鼻涕泡？
我连第二天的假都请好了！
6、
赵柯居然无动于衷。
甚至背过身去，开始装死挺尸。
从那一刻起，我终于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一开始我以为他是生理上有什么问题，于是苦口婆心劝他去医院看看，我一定与他伉俪情深同舟共济。
他猛地翻身坐起来，一张脸红得像个熟透的番茄，示意我看某个地方。
然后我俩就成了一对熟透的番茄。
武器都准备好了，你跟我说你打算等它冷静？
难不成赵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小癖好，想要让我霸王硬上弓？
可我王某人也没啥经验啊，一上来要玩这么刺激的合理吗？
我哆哆嗦嗦地打算做一回女流氓，他贞洁烈妇一样把我推开，我也来了火，干脆裹上被子倒头大睡。
你贞洁个皮蛋！
老娘这么美，看谁先扛不住！
7、
从某个方面来说，我敬赵柯是条汉子。
他这么一扛，就是六年。
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我闹过，骂过，疯过。
也冷战过，沉默过，放弃过。
到了婚后第二年开始，他因为工作原因满世界飞，一年难得在家几天，回来我又忍不住跟他吵架。
他始终沉默不语，把我摔碎的东西默默收拾好，看我哭了给我递纸巾，见我骂累了就给我倒杯水。
除了那方面，他就是个二十四孝好老公。
我不止一次想到离婚，可每次话到了嘴边，又不敢说出口。
我怕这两个字一出口，他就会点头同意。
婚姻是个围城，城门没锁，我却画地为牢，像只悲惨的困兽。
8、
「所以，到现在你还不知道为什么他不碰你？」十八岁的王清一脸不可思议。
我无精打采地看着自己面前没了气的快乐水，点头。
「会不会是发型的原因。」她一脸严肃看着我的脑袋：「我早就想说了，你这个发型是怎么回事，丑爆了。」
我瞪她一眼：「你懂个屁，十年后就这种羊毛卷最流行，你这种厚刘海才是丑爆了。」
十八岁的王清仿佛比我更加成熟，她甩了甩刘海，点评道：「我觉得这是你的问题。男人已经摆在你面前了，是你没搞定。」
我简直要气笑了：「我就是你，你摸着胸口扪心自问，你会让到嘴的鸭子飞了吗？」
她摸着自己的 36D，也沉默了。
「所以，」我声音发沉，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还是及时止损，别把时间浪费在赵柯身上了。」
短短几个字，我说得万分沉痛。他仍旧是我心尖尖上的人，是让我守了活寡，我却连离婚都舍不得说出口的丈夫。
我心痛的难以附加，低垂着头偷偷捂住胸口，那里仿佛破了一个大洞。
我不知道自己这场荒唐的「穿越」究竟什么时候会结束，或许这只是大梦一场，又或许就在下一秒钟，我一睁开眼就回到了十年之后。
而那时的我，已经与赵柯没有了任何关系。
「开什么玩笑。」十八岁的我用笃定的语气打断了我的悲伤：「我不可能放弃赵柯的，绝不可能。」
我抬头看她：「就算是，永远都得不到他，你也不放弃？」
「那是你的过去，却是我的未知。」少女眼神亮得发光：「就算是南墙我也得头铁撞一撞！」
9、
十八岁的王清说服了二十八岁的王清。
我决定陪她继续表白。
10、
握着葱的妇女陪着穿着白裙的女生，等在男生宿舍楼下。她们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但气质却迥然不同。
「来了！」少女眼睛一亮，一个跨步冲了出去，将刚刚从宿舍楼里走出来的男生拦住。
「赵柯！」她对他说：「刚才我话还没说完，你现在有空吗？」
我看着青涩的男人，内心复杂。
这鲜灵灵的小嫩草，难怪能把十八岁的我吃得死死的。
小嫩草疑惑地看了我一眼。
「我是她姐。」
「她是我妈！」
我和少女同时开口。
然后我出离愤怒了。
「我特么比你大十岁你说我是你妈？」我拿葱指着她。
「你这发型实在是过分老气了姐妹儿！」她搓着手压低声音说道：「不要计较这些细节，快帮帮我啊！」
我只好咽下这口气。
相较于羞涩的，紧张到了几乎快要同手同脚的少女，在面对赵柯时，我确实要从容许多。
我恶声恶气对着小嫩草说道：「对，我是她妈。你，跟我们走一趟。」
赵柯整张脸都发白了。
「阿……阿姨。」他迟疑着开了口：「请问我们认识吗？」
我们何止认识。
我们熟得只差赤诚相见了。
「少啰嗦。」我抓住他的书包带子：「走！」
11、
我几乎是把小嫩草绑架到了图书馆外，这是曾经的我梦想中的表白地点。
十八岁的赵柯实在是没见过这场面，他诚惶诚恐地站在原地，时不时看我一眼。
以我对他的了解，我很清楚这小子打算趁我不注意跑路。
我盯着你呢小子，你敢跑一个试试？
我抱着臂瞪着小嫩草，然后眼睁睁看着一滴汗从他的额头淌了下来。
少女的情书已经被我撕了，她这会儿正通红着脸低着头，打算组织好语言口头表白。
「亲爱的赵学长。」
开口了！她终于开口了！
「或许你不认识我，但我已经注意你很久了。」少女声音发涩，仍旧不敢抬头：「我知道你高中班级，知道你坐在哪个位置，知道你的家庭住址……我还知道，你最爱吃三食堂的梅干菜小烧饼……」
小嫩草听到这里，终于没忍住，后退了半步。
这小子要跑！
我眼疾手快，伸出大葱拦住了他。
他轻轻吸了口气，目光在我和少女之间游移，最后落在我的脸上。
「我……得罪你们了？」
说的没错。
蚂蚁竞走了十年，他得罪了我十年。
我很想抽他，但十八岁的我已迫不及待释放青春的荷尔蒙，「没有没有，我找你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我想做你女朋友。」
我内心毫无波澜。
如无意外，小嫩草马上要严词拒绝。
赵柯盯着少女王清，我分明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了：同学，我觉得你配不上我这朵高岭之花……
然而，一分钟后，他问我：「阿姨，你同意我做王清男朋友吗？」
我不同意。
但是我「女儿」掐得我右手臂近似麻痹。
我只好装酷：「随便，只要不耽误我们回去包饺子就行。」
赵柯转向王清，「女朋友，我能去你家吃饺子吗？」
我瞠目结舌，大葱 duang 的掉在地上。
根据我的记忆，王清倒追赵柯的进度根本没有这么快，这是出了什么 bug？
12、
十八岁的王清喜从天降喜出望外喜上眉梢喜不自禁。
「可以！我妈包的饺子最好吃了！」
她把我的大葱捡起来，抱在怀里，像是抱着爱情的战利品。
小声且嘚瑟的附到我耳边：「早就说是你发型的问题了。」
我：……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你且等着吧。
我爸妈在铁路系统工作，所以常年不在家。
我和十八岁的我一起回家，轻车熟路，洗手和面，没有露出一点破绽。
赵柯吃了十八个饺子，然后跟十八岁的我约定好第二天一起去自习室，就礼貌道别了。
少女王清缠着我问赵柯十年间的状况，我突然发现，我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不了解他。
我只知道他每天在出差，但我连他工作的那家外企全名都说不出来。
这叫什么狗屎婚姻，嫁他我还不如嫁个修狗……
我悲从中来，不想理她。
一觉醒来，我发现，完犊子了！
我又回到了我和赵柯的家里。
13、
早知道这么快就会穿回来，我就应该告诉她别让爸妈这么快置换新房，因为老房子三年之后会拆迁！
我悲愤交加，赵柯正好拎着箱子，从衣帽间走出来。
十年后的赵柯，比起小嫩草，多了些许成熟与稳重。
但那张脸，像是充值了永久青春会员，一点岁月的痕迹都没有。
好像他的年龄永远冻结在了结婚那年，再也没有变过。
莫不是在练什么驻颜邪术，不能破了童子身？
我咬牙切齿，「饺子好吃吗？」
赵柯莫名其妙，「你看见什么了？」
「十八个饺子怎么没把你撑死！」
我像个尖叫鸡张牙舞爪。
赵柯低下头，不再说话。
是的，他一向情绪稳定，不会因为任何事而动容。
无论我哭闹撒泼还是打滚，他都是冷静的站在不远处，用沉默将我打得魂飞魄散。
我突然觉得无趣，开口道：「离婚吧。」
当我看见十年前就算明知道结果还是义无反顾的小王清，我才明白，终结这个悲剧，只能靠我自己。
赵柯一点都不意外，我甚至觉得他长舒了口气，他可能一直在等我说这三个字。
「等我这次出差回来，我们好好谈谈。」
谈你个皮蛋！
你想假意挽留，好巩固你完美善良的好老公人设？
少给老娘整那些虚伪的套路，我看你现在的脚步轻快得就像要去领两个亿的彩票大奖。
14、
我是个行动派，很快就联系好了律师，也从婚房里搬了出去。
赵柯后来给我打了几个电话，我都没有接。
我怕自己意志不够坚定。
我怕看见他的脸我会后悔，会哭着喊着求他不要离婚。
不，我绝不能再做惯性舔狗。
所以我跟他说，直接民政局见。
到了约定的那天，我穿着一个月工资置办的行头，光彩照人。
美滋滋的照完镜子，拉开门，却发现，我又穿了。
这次是学校北门的酒吧。
电视里正在直播 2014 年世界杯。
距离我表白赵柯已经过去了两年。
如果历史没有被改变的话，今天是我和赵柯初吻的日子。
唔，如果那也能算是吻的话。
我和赵柯在一起之后，他管我管得很严，尽管我们在酒吧里，他也不准我喝酒。
我实在好奇，就偷偷尝了一口他的。
酒刚到嘴里，还没来得及咽下，就被他发现了。
他立马吻住了我，把那口酒又夺了回去。
我面红耳赤，他却轻描淡写的说：「喝酒影响智商，你本来就不聪明。」
我气得牙痒痒，在手机上测了一晚上智商。
15、
赵柯比少女王清更快发现我。
他朝我招了招手。
我走了过去。
十八岁的我「啧啧」了两声，很不习惯我的黑裙小礼服加高跟鞋。
「要去哪儿吃席吗？」
我没好气的说：「去离婚。」
赵柯声音提高了八度，「离婚？」
我不满的看他，「你古代人？」离婚而已，用得着大惊小怪？
赵柯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找了个借口走开了。
少女王清难以置信，「你真的要离？」
「离吧，再不离我都要更年期了。」我剧透了 2014 冠军是德国队之后，问比我年轻八岁的小姑娘，「你这两年怎么样？睡上了吗？」
少女王清有点沮丧，她的表情告诉了我答案。
「你有试过勾引他吗？」
「没有那个机会。」她叹气，「他总是很忙，我们其实连约会都很少。」
我做出「呐呐呐你看我没骗你吧」的表情，「所以，及时止损，今天就跟他分手。」
她难以抉择。
我很懂她的心情。
赵柯就像我们梦寐以求的奢侈品高定，已经到手，哪有退货的道理。
可是，「傻孩子，人的一生有几个十年？趁早放弃吧。」
少女王清孤注一掷，「过了今晚，如果还是搞不定他，就分手。」
她往赵柯的酒杯里扔了一颗白色小药丸。
我：当年的我这么猛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16、
我眼睁睁看着赵柯喝了那杯酒，没有阻止。
因为我很想知道，赵柯到底是几级烈女。
好像因为我的出现，打乱了我们初吻的进度。
小王清有点紧张，根本顾不上偷酒喝。
她紧张得去了一次又一次卫生间。
赵柯问我：「你过得不开心？」
「小孩子别管大人的事。」
他目露怜悯，「放过自己吧。」
你多大岁数就敢管老娘的事？这老气横秋的语气怎么回事？
我觉得小赵柯有点说不上来的奇怪。
他跟我说的话好像比跟少女王清说的还要多。
难道他一直是姐控？
这倒提醒了我，他的感情史我一无所知。
莫非他心里一直藏着个白莲花？
我问他：「你和王清是初恋吗？」
他点头，无比坚定又纯情，「王清是我喜欢的第一个女孩，也是这辈子唯一一个。」
我有点心酸，又有点茫然。
他不像在撒谎。
那我们之间到底为什么变成了那样？
难道是十年间我表现得不够好，让他对我的爱意一点一点消失了吗？
我跟小王清道别，回家等她。
被小赵柯表白之后，我发自内心希望她能成功。
如果他们真能实现生命的大和谐，就说明我和赵柯之间还有救。
我希望我们还有救。
17、
我怕一觉醒来又是八年后。
所以在家里一边写投资指南，一边熬着瞌睡等王清。
天亮的时候，她一脸疲惫的回来了。
语气无比的落寞。
「赵柯说要等到结婚后。」
我就知道！
呵呵！
渣男！
装什么深情！
我就不该相信他！
我问小王清打算怎么办。
她说：「分手！必须分！」
我松了口气，把投资指南交给她，「加油，我市中心六百平的大平层就靠你了。」
我满怀美好希望，睡了一觉，醒来已经到了民政局门口。
什么都没有改变。
今天依旧是我的离婚日。
我不知道是小王清又改变了想法。
还是平行世界的决定不能改变现在的世界。
反正，我的大平层是泡影，我和赵柯，也还是成了怨侣。
18、
赵柯从马路对面，款款向我走来。
他在人群中熠熠发光。
是我还未得到就将失去的珍宝。
我很心酸。
他一贯的温文有礼，微微欠身，迁就我的身高。
「可以谈谈吗？」
「免谈。」
被下药都不肯跟我生命大和谐的人，还有什么必要谈？
王清啊王清！醒醒吧！不要再被这副皮囊给骗了！
他颇为意外，「你没看到？」
我莫名其妙，环顾四周，「我应该看到什么？」
他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
我们一起走进民政局。
众所周知，现在有个天杀的离婚冷静期。
所以我们还将维持一个月的婚姻。
赵柯要请我吃饭，说要好聚好散。
我把他带去了看世界杯的那个酒吧。
赵柯跟我说了很多很多。
比如，「我给你买了很多保险，合同都在床头柜的抽屉里。」
比如，「你最爱吃的蛋黄酥搬去城北了，不过我有老板微信，你想吃的时候让他给你寄。」
比如，「你牙医让我跟你说，一定要记得半年去洗一次牙，否则蛀牙会越来越严重。」
……
从前这些事，都是他在帮我打理。
他说的这些话，又勾起了我的回忆。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对我真的很好。
事无巨细为我考虑的男人，怎么可能不爱我？
交代完所有之后，他长长的吐了一口气，颇像交代完了遗言，随时可以去死的样子。
我皱眉，「你要跟我谈的就这些？」
「嗯。」
「没有别的了？」比如挽回？
「没有。」
我瞬间冷了脸，不再说话。
我好恨我自己，差一点又动摇。
19、
酒吧老板看见我们，端着酒杯过来跟我们打招呼。
「赵柯王清，好久不见。」
确实好久不见。
毕业之后我们就搬去了南城，很少回学校这边。
赵柯一如既往，话不多，只是跟老板碰了碰杯。
老板上下打量他，「你恢复的真好，那次车祸，我们都以为你至少要留下什么后遗症。」
车祸？什么车祸？
我讶异的看向赵柯。
老板瞪大了眼睛，「你不知道？你们结婚之前，赵柯回来过一趟，就在北门那个十字路口，被车撞了。」
我当真是不知道。
赵柯挡在了我和老板中间，冲我笑了笑，「我运气好，只是擦伤。」
老板不信，从他身后探出个脑袋，「擦伤？我听说……」
赵柯回身打断了他，「老板，是别人知道的详细，还是我本人知道的详细？」
老板讪讪笑了，「也对，道听途说做不得数。」
老板走开之后，我问赵柯：「出车祸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那段时间你工作忙，又要忙着筹备婚礼。我只是小伤，去医院的时候伤口都快愈合了，有什么好说的？」
我回忆这些年跟赵柯仅有的几次赤裸相对，他身上确实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
应该是老板小题大做了吧。
我问赵柯离婚后有什么打算。
他长长叹了口气，只回答了我三个字：「不知道。」
「为什么会不知道？」
「王清，我的世界只有你，离开你，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我真是恨急了这个男人。
他明知道我经不起勾引，但又在勾引我！
他所有的表现，仿佛都在给我释放信号：尽管我不想睡你，但我很爱你。只要你没有那些世俗的欲望，我们就还能在一起。
呸！瞧瞧这是人话吗！
但我还是忍不住问：「既然这样，为什么答应离婚？」
他一脸无辜，「离婚是你提的，我尊重你的任何决定。」
一拳打进了自己心里，疼，但是自找的，只能说是活该。
我突然就来了火。
喝了一杯又一杯。
赵柯没有阻拦我喝酒，自从我们结婚之后，他再也没有拦过。
最后我醉了，赵柯送我回家。
我趁醉发疯，脱他的衣服。
「听说男人都喜欢打分手炮，不用负责任，你要不要试一试？」
他推开了我。
我歇斯底里，砸了家里所有的东西。
然后，我又穿了。
满身狼藉，醉醺醺的穿了。
20、
这次比较邪门。
这次没有小时候的王清。
这次只有赵柯。
而且，这是个深夜。
我想起来了。
这是我们结婚之前合租的两居室。
看吧，荒诞不荒诞？谈了好几年的男女朋友分开睡两间房。
我看了看墙上的日历，这几天的王清出差去了。
所以这个家里只有我和赵柯。
我酒壮怂人胆，直接一脚踹开了赵柯的门。
赵柯惊醒，从床上坐起来。
「你怎么提前回来了？还喝酒了？」
我扑过去，搂着他的脖子。
「你为什么不爱我还要跟我结婚？为什么？」
他起身，「我去给你弄点醒酒茶。」
我八爪鱼一样扒在他身上，「我不要醒酒，我要你说清楚，为什么，为什么一直都不碰我。」
他有点好笑，「这事我们不早就说好了吗，等结婚之后。」
「结婚之后你也不碰我啊！」
「那怎么可能，我又不是有障碍。」
「真的，我说的是真的。」我呜呜咽咽的哭，伸出五个手指，「你让我守了十年活寡，足足十年啊，我们因为这事都要离婚了。」
赵柯轻轻撩起我的刘海别到耳后，声音宠溺得不像话，「小清清，你真的醉了。」
我眼泪瞬间飚了出来。
我终于知道赵柯是什么时候变的了。
就是在结婚之后。
结婚之前，就算不肯突破最后一步，赵柯也愿意跟我耳鬓厮磨，可结婚之后，一旦上床，赵柯便视我如洪水猛兽。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我不甘心。
我哭着一遍一遍质问他，他只当我是胡说。
哭到喉咙哑了，哭到没有力气，我终于松开了手。
赵柯去给我倒了一杯茶。
我看着他，突然恶向胆边生。
既然这是平行世界，既然这里发生的一切不会影响现实世界，那不如……就在这办了他！
我知道他自制力一向很强，强攻和辅助都没有用，所以，我换了个思路……
21、
我假装自己中招了。
「好热好热好热」的开始脱衣服。
赵柯一开始按着我的手，但他怕伤着我，又不敢太用力，所以根本按不住。
后来，他就从了。
这口我期待了十年的肉，我终于吃到了。
美味美妙美不胜收。
我不敢睡。
我怕睡醒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我努力忍着瞌睡。
赵柯倒是睡着了，睡得特别沉。
我搂着他的胳膊心里特别满足。
真想留在这里，永远都不回去了。
第二天早上他就让我辞职，说我们公司客户居心不良，竟然在酒席上耍下三滥手段。
我记得那是我第一份工作，是给一个科技公司做法律顾问。
我确实很快辞职了，不过不是因为客户素质，而是因为我触犯了什么公司条例。
事情过去太久了，我已经不太记得了。
我敷衍说我知道了。
赵柯要去上班，他说回来给我带好吃的。
我说好。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梦醒，所以我一分一秒也不舍得跟他分开。
下午六点，我在他公司楼下等他，想给他一个惊喜。
他从写字楼出来，就钻进了一辆出租车。
我喊他他没有听见，我只好拦了一辆出租车跟了上去。
车子一路开到我们大学母校北门。
他下了车，在我们常去的那家餐馆打包了一份水煮鱼。
我笑了，满脸幸福，在马路对面看着他。
他小心翼翼躲闪着行人，生怕打包盒泼洒了。
我在心里暗暗发誓，不管他因为什么改变，不管他的心结是什么，回到现实之后，我都要把这个满心满眼都是我的赵柯找回来。
突然，一辆大卡车冲了过来。
行人四散。
但是注意力一直放在水煮鱼上的赵柯却慢了一步。
那辆卡车直接撞飞了他。
然后，又从他的身体上碾压了过去。
全世界仿佛静止了。
我耳朵里听不见任何声音。
我想往他身边奔跑，可腿却像灌了铅，一动都不能动。
人群围了上去，救护车呼啸而来，鲜血像是一场大雨，浸湿了整条街。
我用尽全身力气，拔起了腿，下一秒，却一头栽了下去……
22、
我猛然惊醒。
赵柯坐在我病床边。
他说：「王清，你发高烧了。」
我拉着他各种查看，他完好无损，皮肤光洁无暇，没有任何疤痕。
莫非这几次穿越真的只是我做的梦？
我恍惚的看着他。
赵柯皱着眉头，「你总是这么不会照顾自己，让我走也走的不安心。」
「走？你要去哪？」
「我要重新开始，我打算出国。」
这个赵柯不爱我，可他好好的。
梦里那个赵柯很爱我，可他支离破碎。
如果爱我的代价是死亡，那我宁愿他不爱我。
我笑着对赵柯说：「对，我们都应该重新开始。」
一个月后，我们平静的领了离婚证。
我再也没有穿越回到过去，也没有做任何关于过去的梦。
离婚当天，我鬼使神差去了北门那家饭馆。
吃着水煮鱼，我问老板娘还记不记得赵柯。
老板娘夸张的「啊哟」一声，「怎么可能不记得，当时那个车祸就发生在我店门前……」
「那么小的车祸你还有印象？」
老板娘颇为不满，「大卡车撞飞人你还说是小车祸？赵柯不是你男朋友吗？你怎么这么冷血？」
我被辣椒呛到了，一直咳嗽。
等我咳嗽完，老板娘已经进了后厨。
晚餐高峰期，她没有空搭理我，就说：「你要是不信就去查嘛，就因为这起严重车祸，交通局才在北门前修了过街天桥。」
我当然不信。
赵柯一直好好的，跟我结了婚，又生活了那么多年，他如果真的遭遇了灭顶的车祸，怎么可能一块伤疤都没有。
而且，我怎么可能一点记忆都没有。
23、
然而，事实证明，老板娘说的是真的。
我很容易就在网上搜到了当时的新闻，现场的画面和我穿越回去时看到的画面一模一样。
有人拍了视频。
赵柯像一只断线风筝一样坠落到地上。
周围的人尖叫声一片。
这不可能是假的。
是我的记忆出了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去了当时赵柯住过的医院，找到了赵柯的主治医师。
他拧着眉头，「患者当年送来的时候多处内脏破裂，头部也遭受了重创，几乎没有生还可能，我们都劝你放弃治疗，你执意不肯，后来又把他转院走了。」
「我亲自来的？」
「当然，患者是个孤儿，你是唯一亲属。」医生打电话让护士拿进来一个文件夹，「不信你自己看，都是你的签名。」
入院通知书……手术同意书……病危通知书……转院申请……
全都是我亲自签的。
然而我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医生不无嫌弃的说：「当年你不肯走正规法律途径，敲诈了运输公司几百万，怎么？现在又想再敲诈一遍？」
我还干过这种事？
那钱呢？
一定是用于治疗赵柯了，否则赵柯怎么会恢复的这么好！
医生觉得我在撒谎，讽刺道，「就算你能保住他的命，也不可能一点疤痕都没有。」
从医院出来，天灰蒙蒙的。
而我整个人，也是灰蒙蒙的。
我给赵柯打电话，很久之后，他才接了。
我还没有开口，他便说：「王清，我们已经离婚了，不要再给我打电话，我们都要向前走，不要回头看。」
然后，他就挂了。
我再打，就是关机。
我不懂，我不明白，我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我知道医学上不可能有奇迹，我也不具有起死回生的超能力。
那一直跟我生活在一起的赵柯到底是谁？
是鬼吗？
不，不可能，他有完整的社交网络，所有人都能看见他，他不可能是鬼。
那他究竟是谁？
我觉得快疯了。
我在家里到处找那段时间相关的东西，想找到一点线索。
终于，我在邮箱里找到了一份合约。
24、
一份购买合约。
用于购买仿生机器人的合约。
我终于知道几百万究竟花在了哪里。
医学没有奇迹，但我创造了奇迹。
赵柯并没有转院到别的医院，而是直接被我带去了这家科技公司。
这也是我为什么被公司开除的原因。
因为我偷看了机密资料，并以此威胁公司给我造出一个新的赵柯。
他们复制了赵柯所有的记忆，打造出了和赵柯一模一样的机器人。
我在合约里增加了两条附加条款。
1、删除我所有赵柯离世相关的记忆。
2、禁止机器人告诉我真相。
我想活在一个自欺欺人的世界里，好像赵柯从未离开。
我没有给赵柯办死亡证明，我将新的赵柯接回来，直接让他顶替了真的赵柯，跟我办了婚礼。
我以为我此生不会再失去赵柯，却忘了其中最大的 bug。
仿生机器人可以模拟赵柯生前所有的行为习惯，可以延续赵柯对我所有的爱意，但却不能违背人伦。
他拒绝我，逃避我，却又什么都不能告诉我。
所以我不解了十年，痛苦了十年，纠结了十年。
25、
我终于找到了机器人赵柯。
他辞职了，但并没有出国。
他在郊区租了一套房，在那里等死。
其实也不能称之为死。
公司当初跟我留了心眼，他们没有告诉我，他们设计的赵柯芯片使用寿命只有六年。
机器人赵柯在半年前就已经感知到自己能量将尽，他害怕他的突然崩坏会让我措手不及，会让我完全崩溃，所以希望我能恢复记忆，从过去里走出来。
他利用他自己编写的程序，将我带入了赵柯的回忆里。
但是他无法指定我进入哪一段回忆。
所以试了三次，我才看到了赵柯出车祸那一幕。
原来那是赵柯的回忆，怪不得有些地方和我记忆里不一样。
他一定是知道我是未来的王清，所以面对我的时候才会常常欲言又止。
他爱我，比我以为的早，也比我以为的深。
机器人赵柯对我说：「王清，我本来以为你不会再记起来了，我们离婚也算是一种好的结局，但既然你记起来了，有些事我应该告诉你，赵柯其实在你第一次跟他表白的时候就已经动了心，但是他自卑，他是孤儿，他怕配不上你，他的记忆里最多的就是你，他的童年很苦，直到你的出现，才让他的世界有了光。」
我让机器人赵柯跟我走，我要找到那家公司，我要让他们修好他。
他笑了笑，「不用了，赵柯的记忆都集成在这张芯片上，如果换掉，那我就不是赵柯了。」
「我不管！」反正我不能失去赵柯。
「你想知道他临死之前对你的期望吗？」
赵柯车祸之后一直重伤，昏迷不醒，所以没能跟我说任何一句话。
我点头，我想知道。
机器人赵柯闭上眼睛，复述那段话，「王清，忘了我，让过去过去，让未来到来，要笑，要快乐，要幸福。」
我泪流满面。
26、
最终，我放弃了维修机器人赵柯。
因为他说他不想我继续沉迷。
「王清，你应该知道，我继承了赵柯的记忆和情感，所以看你痛苦，我也会非常痛苦。但我又什么都不能做。那种感觉非常难熬。你放心，我的死亡不会有任何痛苦，就像笔记本没电了，永久关机了而已。」
但是我提出了一个要求。
我要再次进入赵柯的回忆。
我想告诉小王清，不要再吃水煮鱼，尤其不要再吃北门那家水煮鱼。
机器人赵柯为难，「可那只是赵柯的记忆，不是平行世界，就算你给他们预警，也不会对结局有任何改变。」
「我知道。」
明知无用，但我坚持。
机器人赵柯懂了我。
人活着是为了希望，我把我的希望交托给了赵柯回忆里的小王清。
然后带着赵柯的希望，一直往前走下去。
27、
我再次穿越到过去，小王清正在三食堂排队给赵柯买梅干菜小烧饼。
「你怎么又来了？妈~妈~~」她故意拖了长音。
我微笑看她，「我想来告诉你，是我错了，赵柯很爱你，也值得你去爱。」
她翻了个白眼，「我早就说问题在你不在我。」
「嗯。记得别吃水煮鱼了。」
「为什么？」
我骗她，「两年后你吃水煮鱼卡鱼刺住院一个月，差点错过了婚礼。」
「这么严重？那我一定不吃了！」
我跟她挥手道别，「一定要幸福。」
小王清忍不住吐槽，「你真的是从未来来的吗？你真的好土啊……」
28、
机器人赵柯在一个薄雾缭绕的黎明，消耗掉了最后一点能量，永远的沉寂下去。
我将他的芯片制作成了项链，永远的戴在了脖子上。
作者署名：轻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