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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看到我爸杀人。

他捅死了邻居,又勒死了邻居老婆伪造了现场。

我不知所措,甚至,想到了报警。

可拿出手机那一刻,我犹豫了。

他是我爸呀!

邻居夫妇欺负他十几年,这次在他头上浇了粪,我爸才冲动动了手。

我爸是方圆十里公认的大好人,下河救过两个孩子,而邻居夫妇平时恃强凌弱,死了众人都拍手叫好。

况且我爸病情加重,已经去世。

我不能让我爸死了,也背着杀人犯的罪名。

于是,我对警察撒谎了。

可现在我被带到审讯室,之前办案的李警官冷笑着把凶杀案的照片摆在我眼前,问我是不是有什么想说的。

照片里,邻居许文德胸口插着水果刀,手臂有几道抓痕,他老婆刘慧吊在横梁上,死状惨烈。

大门反锁,窗户有铁栏栅,仅有的两把钥匙,一把放在茶几上,一把在死者刘慧的口袋里,造成了一起密室杀人案。

再度看到这伪造好的案发现场,我张了张嘴,眼中被慌恐填满。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李警官已经把我看透了。

「李警官,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们之前不是已经判定刘慧杀了许文徳之后自杀了吗?你又给我看这个干什么?」我强作镇静地问。

他吸了口游荡四周的空气,眼神一闪,猛然抬头。

「孙芳,你上次撒谎了。」

我右手缠着绷带的手掌,猛然一紧。

没等我开口,李峰接着道:「记得上次我问你什么吗?」

第一次上门调查时,他问我案发当晚在哪里。

我回答在家里照顾我爸。

接着又问我十点到十二点之间有没有听到隔壁的动静。

我说听到她们夫妻吵架吵得很凶。

「你说在家,可是有人看到你九点多的时候,行色慌张地从外面回来。」他目光审视。

我心跳加速,没有想到他没有怀疑我爸,反而认为我是凶手。

也是,在他上门询问后的第二天,我爸就病逝了。

他只能怀疑我。

我想了想说:「我感冒了,出去买药,当时我爸一个人在家,我放心不下,而且你说过,许文德夫妻的死亡时间是十点到十二点之间,我根本就没作案时间。」

想来李峰已经调查过,他点点头,认同我的回答。

随即,他话锋一转:「那有没有可能你杀人后,利用些手段加速尸体的死亡时间?」

「或者你回家后,再出门作案。」

「没有。」

这种像审犯人一样的追问,让我一瞬爆发。

「李警官,注意你的语气,我不是犯人。」

「你慌了。」他突然笑了起来。

「据调查,你跟许文德起过几次争执。」

「而且,在刚才我发现了件更有趣的事。」

顿了下,他眼神变得尖锐,仿佛能洞穿我心里的秘密。

「死者身上遗留的香水味,跟你的一模一样。」

2.

香水味?

我瞳孔微缩,马上敛下眼皮。

「那又能说明什么?喷香水的女人多得去了。」

「你还想撒谎?」李峰沉下脸:「这款香水刚在国外发行,国内还没有销售。」

「你又是刚从国外回来的,综合这些证据,你…嫌疑很大。」

「香水也有可能是别人从国外代购回来的。」我弱声辩解。

「这个解释你自己信吗?」他嗤笑:「刚好有人代购,又刚好那人跟许文德有仇?」

「还不老实交代。」

这个理由,傻子都不会信,更何况他。

我苦涩一笑。

许文德身上的香水味确实是我留的。

几年前我爸做了心脏起搏器,身体每况日下。

2017 年 7 月 25 日。

我从国外回到老家照顾我爸,才得知离家这八年,邻居许文德经常借故欺负他。

我爸是个数理老师,古板却也老实,面对许文德的欺负,只能忍气吞声。

回来第二天,许文德家阳台的衣服被风刮落,掉进我家门口的水洼里。

本是一件平常不过的小事,谁知许文德竟把责任都推到我爸身上。

冲进门就大骂,我爸是斯文败类,黑心的蛆。

我爸教了一辈子书,视名声如命,听到这样的辱骂,当场气得捂着胸口喘不上气。

我上前跟许文德理论。

看到我时,他黝黑的脸透着淫秽,借着争执故意用手蹭我的胸口。

最后还是我爸这个教书先生拿起菜刀才把他赶出家里。

接下来几天,对我动手动脚似乎成了他的习惯。

尽管几次都被我爸拿刀追到家里,但还是恶性难改。

我知道再这样下去,我们父女将永无宁日。

于是我设计往许文德身上喷香水,然后,以小三逼宫的口吻往他家门缝塞纸条。

引起他和刘慧夫妻不合。

这样他就没有心思再来欺负我们父女了。

案发当晚,我买药回来,路遇醉酒的孙文德,我又一次在他身上喷了香水。

临近十点的时候,我在家听到隔壁的许文德和刘慧发生剧烈争吵,直到某一刻,吵架声戛然而止。

3.

「我真的没想到,他们夫妻会闹到这种地步。」到了这地步,我只能咬着牙,隐瞒下去。

「我问过其他人,他们夫妻确实吵得很凶。」李峰点点头:「根据现场反锁的大门和水果刀上的指纹,以及刘慧脖子上只有一条勒痕,确实很像刘慧捅死孙文德后,畏罪自杀。」

「但是…」他陡然起身,双手撑着桌子,脸靠得我很近。

「我们从刘慧遗留的手机,发现她出轨了,试问一个不爱他老公的女人,怎么会因为别的女人的香水味而杀夫呢?」

声如雷霆,惊走窗外树上的飞鸟。

我放在桌下的手,紧紧掐进大腿。

沉默良久。

我轻声说:「人心难测,你又不是刘慧,怎么知道隐藏在人性下的自私和肮脏。」

李峰怔然,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这案件子真是错综复杂啊,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如果他杀,凶手杀人后又怎么从反锁的房间里离开呢?」

「难道凶手有备用钥匙。」

嘴里说着这话,他视线没有移开我半分。

听出话中的试探,我讥讽:「去镇上打钥匙一来一回就要半天时间,许文德夫妻是傻子吗,钥匙丢半天会不知道?」

「何况我们两家关系本就不好,要偷到钥匙就更难了。」

李峰深深皱起眉头。

他瞥了眼我绑着绷带的手掌,像是想到什么。

「你手掌是怎么回事?」

「烫伤。」

「拆开看看。」

我已经没了耐性,一把扯开绷带,掌心的伤口发黑,流着脓水。

「这伤是在许文德夫妻死后烫到的,第一上门询问时,你应该没有看到我受伤吧?」

或许意识到,这跟案情无关,他尴尬地点了点头。

等了片刻,也不见他说话。

「李警官,我喷香水不算犯罪吧?」

他犹豫了下:「不算。」

「那我没空陪你在这浪费时间,我还要回去办我爸的葬礼。」

强撑着回到家。

紧绷的神经,一刹断开,我的身体如筛糠哆嗦起来,还好李峰这次针对的是我,没有怀疑到我爸身上。

但是再这样调查下去,我爸杀人的事情,或许就瞒不住了。

4.

我爸火化这天,李峰再度找上门。

我知道该来的始终躲不过。

我让他等我送完我爸最后一程就跟他回了警局。

审讯室还是跟之前的一般无二,只是多了些阴冷。

「许文德夫妻是他杀。」刚坐下,他就这样说。

我的神经再一次紧绷。

「你真的很聪明。」他目光,直直刺向我:「上次你故意说两家关系不好,很难偷到钥匙,成功地把我的目光引向能轻易偷到钥匙的人。」

「扰乱了我的查案路线。」

这次的审问节奏,极具压迫感,我压下惊慌。

「我只是陈述事实,并没有扰乱警方查案的意思。」

李峰根本不理会我的解释:「可你还是千虑一失,在我们重新审问刘慧的奸夫时,他告诉我们,刘慧打算跟许文德离婚,跟他在一起。」

「所以我们更加确定,刘慧不会因为香水味杀夫。

「他还说了一个秘密。」他神情开始复杂:「刘慧告诉他的,关于你九年前的秘密。」

我望向他,恐惧蔓延。

「九年前刘慧和许文德对你做的事,你应该没忘记吧。」

流着黑血的伤疤,还是被揭开了。

我惨然地笑着,眼里皆是破碎,空洞。

我本一身晴朗,却因为他们夫妻间的事,永堕深渊。

从此阳光不再照耀。

5.

2008 年 6 月.夏末.蝉声绝迹。

那年也是母亲死后的第一个夏天,我 18 岁。

原本晴朗的天空陡然下起雷阵雨,我没有带伞,一路从学校小跑回家。

我爸还没回家,我只能站在屋檐下等,被淋湿的校服紧贴在身上,异样的粘稠感让我不停的抖动着衣服。

隔壁的刘慧阿姨从窗户上看到我的一举一动,打开门让我去她家避雨。

因为两家的关系不是很好,我谢绝了她。

「小芳芳,你我爸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这样下去你会感冒的。」她摸了摸我的头发,眼中氤氲着我看不懂的东西。

或许是老天都在帮她。

一道闪电撕裂天际。

从小我最怕打雷了,最后我答应了她。

刚进她家,躲在门后的许文德,直接把我扑倒在沙发上。

「许叔叔不要…不要啊,好痛。」我哭喊着求饶。

他死死钳住我的双手,笑得很狰狞,说,等下就不痛了啊。

任由我怎么挣扎,都抵挡不了一个成年男人的力气。

刘慧怕我的喊声惊动别人,帮他捂住了我的嘴。

然后,她看向许文德讨好地笑着:「文德,说好的这是给你的补偿,我出轨的事,你也不能揪着不放啊。」

许文德点着头,脸上全是满足的笑容。

撕裂的疼痛,淹没我所有感官。

就这样,身体脏了,心也跟着塌了。

那一刻,我的人生,剩下的只有无尽黑暗和痛苦,一如校裙上的褶皱永远都捋不平。

后来我要报警,我爸拦住了我。

他说,这是为了保护我,不想这件事毁了我一辈子。

毕竟,人言如刀,刀刀剔骨,字字诛心。

这事要是在村里传开,那些老婆子不饶人的嘴,估计我这一辈子都不得安生。

事后,我辍了学,我爸向学校请了长假在家守了我一年。

见我日渐消瘦,他无奈把我送到了国外的舅舅身边,远离这个是非地。

而我爸杀人的原因,根本不是小矛盾,而是我被侵犯这件事,他知道自己身体不行了,想要在临死前,帮我解除后患。

6.

我挽起左手的衣袖,手腕上,伤疤纵横。

「那一年,我活得生不如死。」

「畜生,他们夫妻怎么敢这么做?」李峰拍着桌子,眼里满是怒火。

脸上只剩麻木,我说:「他们算准我爸爱惜名声,不敢声张。」

沉默片刻。

他叹了口气:「这就是你杀害许文德夫妻的理由吗?虽然我很同情你,但终究你杀了人啊。」

「就因为许文德侵犯过我,你就断定是我杀了他?」我握起的拳头有点泛白。

「李警官,你不觉得太儿戏了吗?」

「儿戏?」李峰点起根烟,烟气缥缈,虚幻。

「可如今所有证据都指向你了。」

「证据?」我咬了咬唇。

「说实话你布置的密室杀人案,很高明,到现在我都还没破解出来。」

陡然间,李峰如鹰隼的锐利目光死死盯着向我:「但是我发现一个破绽。」

「你,一个致命的破绽。」

「悬挂刘慧尸体的横梁上,有个挂钩,那是挂滑落组的。」

他目光越发锐利:「我们去镇上一家家问过,案发前几日,你买过。」

心猛然狂跳起来,我低下头,掩饰脸上的表情。

「我确实买过滑落组,但那是我我爸叫我买回来卸家具用的。」

「这些事,你可以去问家具公司。」

「是吗?什么证据你都有这么巧合的理由。」他笑了一下。

「那你给我解释解释,许文德家大门,为什么会有你的掌纹?」

一环扣一环的证据,接踵而来,我越来越慌。

「那…那晚他们夫妻吵得很凶,突然没了声音,我怕出什么事,就去趴在门口偷听。」

「你不是巴不得他们夫妻出事吗?」

「你不是说你回家后就没出门吗?」

「我没…」

「够了,别再狡辩了,你就是凶手。」突然,他这么说。

我惶恐地看着他。

「他家大门没有你的掌纹。」

「我诈你的,你已经漏洞百出了。」

他似乎很满意我的表情,掐灭烟头缓缓开口。

7.

你,孙芳。

九年前,被孙文德侵犯,而后出国。

于 17 年 7 月 25 日回国照顾你爸孙书文,你以为被侵犯的事早已消散在时间的长河中。

可是你没想到,许文德还是不肯放过你,一直找机会骚扰你。

新仇旧恨之下,你开始计划杀死许文德夫妻。

8 月 8 日,你开始实施犯罪。

那晚九点多,你算准许文德喝酒回来的时间,借着买药的名义,路遇许文德,在他身上喷了香水引发他们夫妻吵架。

然后你故意让路人看到你匆忙回家,营造出不对等时间。

十点几分,暗黑笼罩,街坊四邻全部睡下。

你以劝架的理由敲开许文德的家门,开门的,应该是喝得醉熏熏的许文德,所以你很容易杀死了他。

那时的刘慧,刚跟许文德吵完架,负气上了楼。

你故意制造动静骗她下楼,躲在黑暗中,把事先挂在滑轮上的绳子套在她脖子上,吊死了她。

然后,借助滑落组省力的特性,直接把刘慧吊在横梁上。

这也是为什么刘慧脖子上只有一条勒痕的原因。

接下来,你擦掉水果刀上属于你的指纹,印上刘慧的。

再配合反锁的大门,伪造出刘慧杀夫后,畏罪自杀的完美现场。

8.

听完李峰的推理。

我身体一颤,脸色渐渐苍白。

这一刻,我明白,有些事已经掩盖不住了。

说到底,我爸是为了我而杀人,现在他已经死了,我更不能让他晚节不保。

反正,我在这世上也已经没什么好留恋了。

「不错,人是…我杀的,他们都该死。」

说完这句话,我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

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轻易认罪。

他愣了愣。

脸上还是泛起破完案的轻松。

「我很好奇,刘慧是被勒死的,为什么右脚上还有勒痕以及你是怎么离开案发现场的?」

冷静下来后,我回忆说:「我用钥匙出门,然后再从屋后的窗户,利用鱼线把钥匙送回刘慧的口袋。」

「不可能,窗户离尸体两米多,那样失误率太大。」李峰打断我的话。

「如果缩短距离呢?」我莫名地笑了起来。

我伪造好刘慧杀夫后自杀的现场,用一根绳子绑住刘慧的右脚,绳子的另一头扔出窗外,同时用带勾的鱼线,勾在刘慧口袋里连接到窗口。

再用钥匙出门,反锁大门。

走到屋后的窗外,把另一头的绳子绑在屋后的那颗桉树上,勒紧。

使刘慧的尸体倾斜。

这样,横梁到地板的高度,原本尸体位置到窗户的距离,加上倾斜的尸体就形成了一个看不见的直角三角形。

根据勾股定理,我早已算好那条弦,也就是横梁到树的斜长度,那么扣掉刘慧尸体和吊着她那条绳子的长度,再扣掉窗户到树的距离。

当我爬上窗户跟尸体同一水平线时,剩下的距离足够,利用鱼线把钥匙放回刘慧口袋。

我停下讲述,沉默下来。

李峰闭着眼,貌似在思考我作案手法的可行性。

「怪不得,吊着刘慧的绳子那么长,原来这一切都在你算计中。」

「真是让人惊叹的布局啊。」他吁了口气,睁开眼。

「为了仇恨,你的下半生就这样毁了,值得吗?」

我笑了下:「无所谓了,活着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当天,我直接被移交到看守所,在平静中,等待着,法律的惩罚。

我以为事情会这样,彻底结束。

直到三天后,那个清晨,李峰来看我。

「你掩盖不住真正的真相了。」他说。

9.

我错愕地看向他。

「我们根据你说的作案手法,重演案情,确实没错。」他眯起眼:「可是我们又发现了一些足已颠覆整个案情的证据。」

「案子已经水落石出,人就是我杀的,我不明白你找出那些所谓的证据,要做什么?」我大声质问,借此掩饰突如其来的心虚。

「那好,你上次说你利用勾股定理算出横梁到树的斜长度,那跟我说说多长?横梁到地板的高又是多少?」感觉李峰是要确认什么。

我一惊,没想到,他会问这种问题。

「我…我忘记了。」

「你是忘记了,还是你根本就不知道?」

「我知道的,你让我想想。」我情绪变得激动,随后搜寻着脑海的画面,报出一组数字:「斜长度是四米多,高度是 3 米多。」

「具体数据。」他紧盯着我。

我揪着自己的头发,努力回想那晚的场景,可是…该死,我根本就不知道具体数据。

李峰漫不经心地欣赏着,我的紧张。

「快说。」

「给我点时间,想…想。」头发被我越揪越乱,额头满是虚汗,可是再怎么努力,也只是做无用之功。

「我想你应该不知道的,还是我来说吧。」他说

刘慧家横梁到地板的高度是 3.5 米,吊着她的位置离窗户是 2.1 米,窗户离她家屋后的那颗桉树是 1 米。

吊着刘慧的绳子加上她的身高接近 2.9 米。

根据勾股定理,那条弦,也就是横梁到树的斜长度是 4.68 米,再扣掉绳子和刘慧的身高以及窗户到树的距离。

当凶手爬上窗台跟尸体同一水平线的时候。距离缩大概短到 1.2 米左右,误差不会超过十公分。

那时,再利用鱼线把钥匙放回刘慧口袋,成功机率就大大增加。

10.

「按道理,你既然认罪了,应该不会在作案手法上隐瞒这些小事。」他笑了下,眼神猛然变得犀利。

「但你给我的感觉,就像见过凶手作案,却又不知道具体的数据。」

「刚才你的表现,让我更加确认这个推测。」

「我们一直忽略了一个人,一个死去的数理老师。」

「你是在替罪。」冷不丁的,他这样说。

我呼吸骤然急促,那一刻,我才发现,他在一步一步把我引向他编织好的陷阱。

「李警官,如果你老是做这种虚假的推测,恕不奉陪。」

「话可以说假,但是证据也能作假?」李峰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密封袋,里面,有一根白发。

「重演案情时,我在那颗桉树的树汁里发现了这根白发。」

「这根白发不可能是你的,跟你相关,又附和条件的,那只有你父亲。」

「可是你父亲已经火化,没办法检测 DNA,所以只能去你家找你父亲用过的东西化验。」

「结果,这根头发的跟你父亲的 DNA 相同。」

「我爸平常都喜欢去那棵树乘凉,留下头发是很正常事。」我声音,开始不自然颤抖。

或许是失去耐性,他没有再反驳我,直接从包里掏出两个密封袋,一个是烧焦的衣服碎片,一个是暗红色的日记本。

看着那两个密封袋,我瞬间瘫坐在椅子上。

那是……我亲手埋在院子里的。

到底还是被发现了。

「衣服碎片是你父亲的,上面,还残留着许文德的血迹。」他说。

「人真的是我杀的,那晚,为了方便作案,我换上我爸比较宽松的衣服。」我红着眼眶,也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别白费心机了。到现在这种地步,你还想着为凶手替罪?」他步步紧逼。

「案发现场,发现的白发,脱落时间吻合,凶案发生的时间。」

「属于你父亲的衣服上,有许文德残留的血迹。」

「你还要狡辩?」

「看看日记里面写的是什么?」

厉声吼着,他摊开了日记本。

11.

父亲的日记。

16.3.12。

又是一个初夏,如果当年没有发生那件事,小芳应该会留在我身边吧。

16.9.27。

今天出门又遇到许文德,我恨啊,恨不得杀了他,要不是他,小芳也不会这么多年没回家。

16 年 12 月 5 日。

快八年了,不知这辈子能不能看到小芳结婚。都怪我当初没照顾好小芳,死后不知该怎么下去面对她妈啊。

………

2017.7.30。

小芳回来了,我高兴啊。可是许文德还来骚扰她,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了还不放过她。或许我该为小芳做点什么了。

2017.8.4。

今天我用卸家具的借口,骗小芳去买滑轮组,我想到了一个办法,一个完美的密室杀人手法。

2017.8.9。

他们终于死了,再也没人伤害小芳了。可是今天上门的警察看小芳的眼神怪怪的,难道他以为凶手是小芳?

不行,我要去自首,不能连累小芳。

毕竟,我老了,没几年可活的。

….

「不要再念了。」

所有伪装的坚强崩塌,我夺过日记,掩面痛哭。

「日记是你我爸一年多前写的,经检验,笔迹,以及笔墨在纸章上的侵蚀程度,都很吻合你我爸写的日记时间。」

「层层证据都足已证明,你父亲就是杀人凶手。」

「我也有个女儿,所以很理解你父亲的做法。」李峰叹息:「但我必须还死者一个公道。」

我泪流满面:「你还死者公道,那谁还我一个公道啊?」

他沉默,许久。

「你为什么要认罪?」

我抬起头,情绪仍没办法自控。

「我爸教书育人几十年,很爱护自己的名声,我不能让他死后还背负杀人犯的罪名。」

哽咽了下。

「而我一直活在噩梦中,还不如就此解脱。」

12.

那晚,我去买药确实偶遇许文德,他喝醉了,在街头,想对我施暴。

这让我又想起九年前那个夏末,恐惧再次将我淹没。

庆幸,他喝醉了,人都站不稳。

我用香水喷进他眼睛,奋力推开他。

那时,黑暗中,树荫下,好像有道人影站在那。

这更加深我的恐惧。我跌跌撞撞跑回家。

过了几分钟,我爸从外面回来,脸色很平静,他交代我晚上早点睡。

我在许文德夫妻吵完架后睡下,半梦半醒间,一声低沉,痛苦的呻吟,将我惊醒。

以为是我爸发生了什么事,我起床在家里没找到我爸,便跑出门,迎面就看见我爸从许文德屋子里出来。

四下死寂,月光惨白,我爸提着工具箱,衣服上,脸上全是血迹。

他看见我就笑了,笑得很开心,说小芳再也没人欺负你了。

那一瞬间,我意识到我爸做了什么,脑袋一片空白。

「你为什么要杀他们?」我和我爸在门口争执起来。

「他们该死。」

月光下,他的脸很狰狞。

「回家去,如果你不想破坏我的计划。」

我承认,当时听到许文德夫妻死了,我心里居然有了一丝的轻松。

我没有听我爸的话,而是悄悄跟着他,来到屋后,看着他把绳子绑在树头,让刘慧的尸体倾斜,看着他爬上窗台,用鱼线把钥匙放回刘慧口袋。

做好这一切,他回头看我,说,小芳别怕。

可是,我还是忍不住瑟瑟发抖,毕竟,两条生命就在我眼皮底下,烟消云散。

或许是那晚,我爸负荷过重,心情大起大落,没两天,他的心脏就出现问题,还没等他自首就病逝了。

他对我恩重如山,而且是为了我才杀了人,所以我把指向他的证据都埋了起来。

我以为能把许文德夫妻的死因推脱掉,可还是被识破了,那时我就在想,将罪名揽在自己身上。

让一切的罪与恶,离开我爸。

13.

我流着泪,断断续续地讲完了真相。

「唉,他是个好父亲。」

李峰突然皱了下眉,「等等…..孙书文只是你继父吧?」

「是你母亲带着你改嫁给他的,你不是他亲生的。」

我还在啜泣的鼻腔,乍然像被掐住,无声。

「是的,他…是我继父,但他视我为己出。」可能是哭过的缘故,我的声音很是沙涩。

「你继父病发的时候是送哪家医院?」

「县总医院。」

听完我的回答,他走到角落打了个电话。

「是我想多了,确实是死于心脏衰竭,身体没有伤痕,体内也没有致命药剂。」他吁了口气,神情放松。

「总算把案子破了。」

「现在就剩你的问题了。」他看向我。

「我很同情你,但我没办法徇私。」

我明白他的意思,我不是凶手,但却一直在替继父脱罪,理所应当要受到法律的惩罚。

「这是我该受到的惩罚,还有…辛苦了。」

我以为会被判个一两年。出乎意料的,李峰向审判庭求了情。

最终的结果,我只是被判了半年。

这一百多个夜晚里,是我过得最安心的时光。

没有噩梦,也没有那窒息的恐惧。

半年后,我走出了那高高的围墙。

14.

在家呆了三天,我准备收拾东西回国外。

因为….我要做的事都做完了。

这天,天气比往常都要好,门口的阳光忽然被黑影遮盖。

看到来人,我下意识一颤,背包从肩上掉落,一根电击棒缓缓滚到李峰脚下。

他捡起点击棒,原本舒展的眉头,瞬间皱起。

这一幕,让我的冷汗一点一点从背后沁出。

「李警官,你怎么来了?」我连忙回过神。

「听说你要走了,来送送你。」李峰抬起手:「你怎么会有这东西?」

「之前被许文德骚扰怕了,买来防身用的。」我蹲下身收拾东西,尽管手还在微微颤抖。

他像是相信了我的话,点点头,帮我把电机棒放回包里。

「以后还回来吗?」

「应该不会吧。」我扫了扫房间一眼:「这里是噩梦的开端,现在继父也死了,我对这里已经没有任何留恋了。」

「希望你能忘记过往,一辈子还很长,好好生活。」

「我会的。你也保重。」

这是,我对他说过最诚恳的一句话。

15

飞机划过长空,刚踏在异国的土地,我就放肆地大哭了一场。

所有的仇恨,所有积压的恐惧,压抑,宣泄而出。

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国了。

谁知,两年后,一场疫情袭卷全球。

我陪舅舅回了国内,住在老家的隔壁县。

冬季,寒风凛凛。

我在街上遇见了李峰。

他比以前苍老了许多,双鬓也更加斑白。

「李警官,好久不见,刚下班吗?」我笑着打着招呼。

「退休了。」他摆了下手,指着胸口:「操劳过度,这里装了心脏起搏器。」

「医生交代我要远离各种电磁环境,所以只能退休…」

突然,他像是想到什么,猛然看向我,有些不敢置信。

「你…我记得你有个电击棒,你继父也装了心脏起搏器,又死于心脏衰竭,是…是你?」

「怎么可能,因为继父才有今天的我。」我噙起一抹微笑:「再说了,被电击棒电击过,会留下伤痕。」

「我想医院的尸检报告,你应该看过吧。」

「确实尸体没有伤痕,是我想多了。」他松了口气。

聊了几句,我和他挥手告别。

日光刺目,我右手掌心一条像是被烫伤的疤痕,清晰可见。

看着看着,他眼里被惊恐填满。

16.

确实是因为继父才有现在的我。

一个惶惶不可终日的我。

一个命里只有仇恨的我。

而他也不是凶手,真正杀人的,是我。

甚至,他也是我杀的。

那年,母亲去世后,继父孙书文看我的眼神就不一样了。

我很害怕,但那时我才 18 岁,又能做什么?

我只能装做什么都不知道,想着再忍一年,初中毕业,舅舅就会把我接到国外读书。

可是那场夏雨,许文德侵犯了我,从此,我的人生就与阳光隔绝。

许文德的恶行,放出了孙书文心里的恶魔。

那晚他就爬上了我的床,我的双手,双腿全是他留下的伤痕。

阻止我报警,只是不想让他自己也暴露出来。

他向学校请假,为的就是看住我,以及随时发泄他的兽欲。

就这样长达…一年。

那是我出国的日子,他把我打扮得清清爽爽,送我到机场。

如果他没在我耳边说,「要是你把这件事说出去,我就把你母亲的骨灰冲进下水道。」的话。

看起来挺像一个慈父的。

那八年,尽管远离了他们,我仍每一晚都在噩梦中惊醒,活得生不如死。

我本一生晴朗,却落得黑暗随身。

凭什么?

凭什么,我活得生不如死,他们却依旧安稳度日。

只有他们都死,才能让我自己得到救赎。

当得知孙书文装了心脏起搏器,我怕来不及报仇,他就死了。

于是我开始研究国内外的案例,就连杀人后,用什么神情应付警方的询问,也都在一一揣摩。

回国后,我装得单纯无害,就像忘记了他们对我做的事。

孙书文老了,但却不妨碍,他看我的眼神更甚八年前。

许文德骚扰我,他就像护食的老虎,在他眼里,我还是八年前那个任他摆布的玩具。

2017 年 8 月 8 日。

那晚,我故意偶遇许文德,就是为了告诉他,刚才有个男人急匆匆地从他家里跑出去。

让他们夫妻吵架,就是为了给接下来的案情套上一层假象。

黑暗中,树荫下,我看着许文德红了眼。

回到家,孙书文坐在客厅,我脸色很平静。

「晚上早点休息。」我说。

十点多左右,许文德夫妻吵完架过后,我敲开了他家的门,开门的,确实是醉熏熏的许文德。

「需要安慰吗?」我笑得很甜美。

许文德咽了下口水:「要的…要的。」

就在九年前的那张沙发上,我一刀捅进他胸口。

那是我第一次杀人,却出奇的,感觉到一丝愉悦。

刘慧听到动静下楼,我早就躲在楼梯的拐角,从背后向上勒死她。

布置好第一层假象,我出门。

迎面撞上在门口的继父。

四下死寂,月光惨白,我提着工具箱,脸上以及身上属于继父的衣服,全是血迹。

我看着他,笑得很开心,说,没人再欺负我了。

「你为什么要杀他们?」继父一脸不敢置信。

「他们该死。」

月光下,我的脸很是狰狞。

「回家去,如果你不想让八年前对我所做的事,被公布于众的话。」

「你是不是还想杀我?」他瑟瑟发抖。

「怎么可能….你是我爸啊。」

可笑,他居然相信了我的话,回了家。

我来到屋后,完成最后的步骤,在树干的黏汁里留下孙书文的头发。

到了这步,环环相扣的计划,趋于完善,唯一剩下的闭合口,就是孙书文。

可是一晚上,连续死三个多多少少和我有点关系的人,破绽太大。

直到第二天李峰上门查访,我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

我在客厅写好最后一篇日记,也是一年多前为他准备的『死亡日记』。

这些年,我对他的笔迹已经烂熟于心。

回身,孙书文不知什么时候,在我身后。

他瑟瑟发抖,像是知道了,他也在我计划之内。

他想出门呼救,我捂住他的嘴,为了不在他身上留下痕迹,我打开电击棒,按在自己手心。

电流在我们身体流转,我看着他呼吸急促,到慢慢停止呼吸。

在计划中,他就是这个死法,起搏器失灵,死于心脏衰竭。

17.

最好的结果,就是这件事结束在刘慧杀夫后自杀的假象。

然而,在我爸的葬礼上,看见远处开来的警车,我知道第一个假象可能被识破了。

于是我往自己身上喷了香水,让自己入局认罪,制造出第二个假象。

前面两个假象都是在为第三个做铺垫,引导李峰在重演案情时,发现我在树干留下的头发。

从而,开启第三个假象。

那时,孙书文已经火化,他只能去我家找孙书文用过的东西,而那里,我已经给他准备了足已推翻整个案情的证据。

日记,以及带血的衣服碎片。

他们只会相信,暴露出来的证据,以及破开层层迷雾后,吻合他们直觉的真相。

却不知真正的真相,我已经摊开放在了他面前。而我极力掩饰的『假象』。才是我等他们来揭开的『真相』。

一个让我成功脱罪的『真相』。

其实没有完美的犯罪,我一直在赌,赌李峰能发现树干上的白发,很庆幸我成功了。

从替罪到所有罪责都推到孙书文身上。

寒风中,清冷的街上。

「他们三个都是你杀的?」终于,李峰问出了口。

「不,那场凶杀案里,没有生还者。」

我神情变得迷惘。

就算报仇了,我的人生还是没有归期,

有的,只剩苟延残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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