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这段感情,陆川霁常常处在矛盾之中,他既舍不得这段感情,又无法接受被强暴的凌薇。
更没办法接受自己竟然是一个懦夫。
他以为自己能克服心理障碍的。
但在一开始就选择了逃避。
事发时,母亲曾旁侧敲击问过他,对凌薇怎么看,他当时想到的却是那日雨天……小宾馆大床……
所以下意识矢口否认了,但心里却隐隐浮现一丝轻松。
在反复横跳中,他最终还是狠下了心,为两人选择了一个结局——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他想,自己也算仁至义尽。
毕竟当初事发时,他不曾抛下过凌薇,后来更是积极带她走出伤痛。
但这份悉心照料究竟是出于爱?还是责任?
抑或是给自己的离开,找一个心安理得的理由?
连他陆川霁自己也分不清楚。
就好像一开始凌薇忍痛提出分手时,他勃然大怒,朝当时脆弱不堪的她发了火。
可这到底是因为不被爱人信任的气愤,还是因为被说穿心思的恼羞成怒?
他还是分不清楚。
又或者说,他根本不敢分的清楚,一旦这样做,就不得不把最真实的自己,血淋淋地解剖在眼前。
一向追求极致完美的陆川霁,怎会承认自己竟然是个不完美的人,甚至还很卑劣。
他想,人生难得糊涂才是福,有些事,看的太清楚只会让人痛苦纠结。
所以他安稳地逃避了。
和白悦悦在一起,是他经过深思熟虑决定的,一是白悦悦喜欢他,和他又是同门,二是他年纪也老大不小了,该是准备人生大事了。
还有就是,白悦悦有几分像当年的凌薇。
把白悦悦带回家里,是一份向凌薇的无声宣告:我们不是恋人。
既然不是恋人,也就不存在分手一说。
他和凌薇只是各回其位。
『因为之前一直把你当妹妹看,所以才会对你很好很好,可惜年少不懂事,不小心弄混了亲情和爱情,也让你产生了误解。
现在明白了就要亡羊补牢,所以我们回到各自的角色上吧。』
从始至终,他陆川霁都不是那个主动提出「分手」的人,自然不算负心薄凉。
继兄妹的身份,他觉得时间一长,他和凌薇也就适应了,等到两人都有了各自的生活后,估计渐渐也就没了来往,只有逢年过节才会碰面。
他不怕凌薇恨他,因为再深刻的感情和记忆,也会随着时间褪去本来的颜色,最后要么化为平淡,要么只剩一地鸡毛。
他专心致志和白悦悦谈起了恋爱,刻意不去关注凌薇的状况。
母亲对白悦悦也很满意。
时间晃晃悠悠向前推进,他想,大概生活就是这样波澜不惊的样子,哪有那么多的刻苦铭心,轰轰烈烈。
只是,偶然想起过去青梅竹马的日子,他心里还会有一丝怅然。
岁月静好的陆川霁,「看不见」凌薇的负重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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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川霁猛然发现,凌薇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陌生且优秀的男人。
说陌生也不陌生,毕竟双方曾有过一面之缘,凌伯也常常提起个人。
家世好,能力强,哪哪都好,凌伯是越看越中意,如果不是凌薇出了事,他是真的想把宝贝女儿介绍给许明泽。
现在看来,凌伯倒也心想事成了。
陆川霁这回倒是真正看见了:许明泽对凌薇呵护备至,而凌薇一点儿也不抗拒对方的靠近,她慢慢接受了这个男人,两个人开开心心,蜜里调油的。
他竟然又觉得不甘心起来。
就好像曾经心爱的东西被人抢走了一样。
这朵花原来是他的,是他一手养大的娇花,从小就长在自己的盆里,精心照料了 20 多年,可是后来被一次风雨摧残了。
既舍不得这朵花,又不想要一朵残花,他就只好眼不见为净地走开了,放任她自生自灭。
所以,只是因为他走开了一小会儿,就被人趁机而入,连根带土地移走了?
他看着手里空荡荡的花盆,又开始挣扎起来:要不要再抢回来,重新栽下这朵原本属于他的……残花?
许明泽顺其自然地向凌薇求婚了。
他终于按捺不住了。
凭什么这个男人就可以不在乎那些,可以接受凌薇,他就不可以呢?
不再试一次,又怎么知道自己不行。
两个人 20 多年的感情,怎么可能被她说忘就忘。
他试图去挽回凌薇。
但凌薇坚决拒绝了他。
这时他才发现,她不是刘兰芝,他更不是焦仲卿。
刘·为爱举身赴清池,焦·纵然懦弱,却也守诺自挂东南枝。
有些人和物,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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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薇和许明泽订婚的时候,恰逢学校与非洲某大学的国际交流项目启动,他主动向学校提出去非洲参加合作学术论坛,让母亲随了份子钱过去。
白悦悦和他一起去的,论坛结束的时候,她说想去隔壁的旅游城市玩一玩,听说那里最近有什么文化节。
虽然学校千叮咛万嘱咐,不要乱跑,当地治安不好。
可央不住白悦悦的请求,他觉得青天大白日的,这里也有警察,一来一回也就一个白天,哪里这么倒霉就出事了呢。
但现实告诉我们,做人不可心存侥幸。
开往隔壁城市的大巴,在崎岖不平的公路上,突然遇到一群持枪流窜的劫匪,对方凶神恶煞地将他们都赶下了车。
司机很显然见过这种阵仗,说着听不懂的当地语言,熟练在向领头的求饶。
最后商量的结果是,大部分人留下,一小部分人回去准备赎金。
他与白悦悦之间,当然是他留下来。
白悦悦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在被关押的七天中,他被迫重塑了一遍人生观念。
劫匪当然不会给他们多好的待遇,饿上一天也很正常,最关键是没水喝,即使有水,那水质谁敢多喝。
被关押第三天的时候,他亲眼看见一个美国男人,在被蚊子咬了一口后,上吐下泻地发起了高烧,在没医没药的情况下,第六天就去见了他的上帝。
劫匪把他的尸体绑着石头,扔到了附近的河里。
人质中,也有被留下的女人,劫匪更不会多怜香惜玉。
甚至有人把主意打到了他的身上,见他长的白白净净,身形却相较欧美人瘦弱,试图对他上下其手。
他努力反抗,虽然保住了「清白」,但被打的鼻青脸肿,躺在地上像个死狗一样可怜。
时时刻刻处在死亡的边缘,还差点被人扒下裤子,陆川霁从来没想到,自己顺风顺水了 20 多年,有一天竟然会遭遇这样的不幸。
全身哪里都痛,又发起了高烧,他感觉难受地快要死了,在半昏半醒中想起了很多。
想起了自己过往令人称道的半生,想起自己曾经的学术志向,想起了母亲与凌伯。
还想起了凌薇,想起了从小到大,他们一起度过的欢乐时光。
那一声声亲切的「阿霁」,反复在他心头缭绕。
越怀念,越想要。
这时他才骤然明白,什么肮脏与干净,什么完美与瑕疵,统统都是虚的,只有人活着才是最好的事情。
活着,与自己爱的人在一起,是他现在最想做的事。
他艰难的等待着,等着白悦悦带人来救。
第七天,一声枪响,给他带来了活着的希望。
在机场,他向白悦悦提出了分手。
他要回去,把凌薇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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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川霁感觉似乎出现了另外一个自己,非洲的那段记忆快要把他折磨疯了。
凌薇和许明泽已经登记结婚了,他们感情正好,凌薇真的只把他当成一个哥哥看待。
用感情好像是无法挽回她了。
那又该怎么办呢 ?
心里一直以来的声音,在悄悄告诉他:你不是早就有主意了吗?
他的主意很简单。
就像化学反应一样,旧的物质被分解,又重新组合,得到新的物质。
但反应的时间有长有短,有的一触即发,有的长年累月。
所以现在,他需要来做个「催化剂」,加速「分解」凌薇和许明泽的关系,再重新组合他与凌薇的关系。
但他从来不去想,这个以爱为名的方程式,从一开始就不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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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姨与几个老姐妹们,一起在楼下打牌,输了一把后,却突然觉得心里坠坠的疼。
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很想回家看一眼,儿子独自在家,精神状况时好时坏的。
大家也都知道她家里的情况,或惋惜或关心了两句,就赶紧让她回去了。
她和凌爸爸说了一声,自个儿回了家,却发现门口多了一双鞋子,是凌薇的。
客厅里没有人,但是桌子上有两杯水。
她心里越来越难受,心砰砰跳个不停,像是有指引般,她没有喊任何人,急匆匆地来到陆川霁的卧室。
推开门。
儿子不在。
只有凌薇,裤子被褪到膝盖,双眼紧闭,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怎么喊都喊不醒。
……
陆川霁动手到一半,忽然内心惶惶起来,手抖的不行,但他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干脆去阳台抽根烟冷静下。
他不是没想过,凌薇醒来会不会恨他,可他不相信:两个人 20 多年的青梅竹马,抵不过她和许明泽两年的朝夕相处。
掐灭了烟头,他回到卧室,打开门。
心猛地往下一坠,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迎接他的是母亲不敢置信的眼神,和满脸泪水。
「小霁,你太让我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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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明泽来接人时,那眼神恨不得要杀了他。
如果不是急着带凌薇去医院,他们肯定会当场来一次真正的男人较量。
赤手空拳的搏斗,最原始的求偶行为。
人走后,母亲再也维持不住体面。
她气的骂他,骂他混账,骂他忘恩负义,骂他自私自利……最后老泪纵横地跪在他面前,逼他留在家里,要么主动自首,要么等凌薇醒来报警。
他扶着哭到晕厥的母亲,恍然觉得自己十分可笑。
处处追求完美的他,有一天竟成了自己最看不起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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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决定自首,不是因为许明泽说了什么。
他只是累了,想找个地方,能够摆脱自己的罪恶感。
监狱与世隔绝,法律对他的所作所为做出了惩罚,多适合他进行逃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