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我死了，死在了前夫和我妹妹婚礼的前一天。
但我也没想让他们好过，我给他们准备了一份大礼——我的骨灰盒和一个襁褓里的婴儿。
可惜，我再也看不到了。
1
八个月前，因为例假迟迟不来，我去医院做了全身检查。
我怀孕了，和这个消息一起的是一份病情诊断单，骨癌晚期。
在这之前，骨癌这样的词汇，对我来说，可以算得上是遥不可及。
我万万没想到有一天骨癌会找上我，还真是倒霉呢。
女医生的眼神充满了同情，「才二十七岁，你还这么年轻呢？我的建议是你立即终止妊娠，尽快接受治疗。」
我愣了半天，才记起问医生一句，「如果不治疗，我还能活多久，能坚持到我生下孩子吧？」
我没有告诉医生的是，其实我以前做过两次人工流产手术了，我子宫壁薄，如果再打胎，这辈子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当妈妈了。
女医生把我狠狠地教育了一顿，让我回去和家人商量好了再过来。
骨癌晚期，及时治疗也许我还能多活几年，但不采取治疗措施，也许我就半年到一年的时间了。
运气好的话，差不多能坚持到我把孩子生下来。
从医院出来，我拨通了老公陆柯燃的电话，「老公，我怀孕了……」
话筒那端第一时间传来的却是一道甜甜的嗓音，「柯燃哥，是我姐的电话吗？」
我的心顿时一沉。
等了几秒后，陆柯燃淡漠疏离的声音传来，「我们不是做了措施吗？怎么这么不小心？我现在很忙，等我回来再说。」
不等我开口，电话已经被他挂断了。
我擦了擦眼角，才发现不知何时，眼泪就莫名其妙地掉下来了。
等收拾好心情，我如同往常一样，从超市买菜做饭，等陆柯燃回家吃饭。
他到家时，我掐着点把香气四溢的热菜端上桌，「回来了，快来洗手吃饭吧。」
陆柯燃应了一声。
饭吃到一半，他忽然开口，「你妹妹回国了，你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帮她搬家。」
沈晴，我名义上的妹妹，他心尖上的白月光。
哪怕我和他结婚三年了，沈晴那张笑容灿烂的小照，还放在他皮夹钱包的最里侧，他到现在都舍不得扔。
有一次我耍脾气地把我的照片替换进去，最后还是被他揪着把扔进垃圾桶的沈晴小照找回来。
他连骗都不愿意骗我一下，冠冕堂皇地告诉我，他心里总有一块地方是属于沈晴的，但他保证和我婚姻关系持续期间，他不会做出轨、对不起我的事情。
但如果我一定介意，可以随时和他离婚。
我扒了一口饭，没说话。
他又继续，每一个字都像是细针一般要往我心口上扎，「我考虑了很久，你先把孩子打掉吧。我和你妹妹也商量了一下，她也很赞同我的想法。」
我孩子的去留，需要他和沈晴去做商量？
他拉拉杂杂地又说了一堆理由，诸如什么我们还年轻之类的烂借口，我没仔细听，但字里行间只有一个意思——打胎。
我们是还年轻，但我没有多久寿命可以活了……
「别说了，我只是和你开玩笑呢，我没有怀孕。」我深吸了一口气，假装淡定地夹了一口菜。
明明吃的只是一根小青菜，怎么味道比苦瓜入口还要苦上几分。
陆柯燃嗯了一声，像是明显松了一口气，也不管我是不是真的有在开玩笑。
而我彻底失望。
我把嘴里的饭菜细嚼慢咽了一番后，才缓缓开口，「陆柯燃，我们离婚吧。」
这一次轮到陆柯燃震惊了，他仔细地盯着我，「沈雨，你认真的？」
「我会在网上找一份标准的离婚模板，到时候发你。」我面上没什么情绪地说完，心口却像是被一只大手，死死地攥住，痛到难以呼吸。
静默无言地吃完这顿饭，我起身往卧室走，「以往都是我在家做饭，洗碗的伺候你，就快离婚了，我也没必要扮演贤妻了，这一次碗筷，换你来收拾吧，有劳了。」
五分钟后，我在卧室里毫无意外地听到厨房传来碗盘碎裂，哐哐当当的声音。
陆柯燃享受了三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恐怕连家里的洗碗布是哪一条都分不清吧。
我无暇去关心这些，胃里突然翻涌上一股恶心感，我连忙趴到洗漱台一阵呕吐。
但吐了半天，什么也吐不出来。
2
决定离婚以后，我第一次舒坦地睡了一个懒觉。
陆柯燃昨天在书房睡下的，我也没管他。
过去的三年，我六点就起床，会用心的花足足一个小时的时间为陆柯燃准备早餐。
他嘴巴挑剔，我不敢懈怠，认真钻研厨艺，水晶饺，桂花米糕，面点，早茶，我每样都会为他足量的准备一些。
他吃剩下的，我拿来当做早饭和午饭。
「沈雨，我那条灰白相间的领带你放在哪里了！」此时已经是早上九点，外间传来陆柯燃手忙脚乱的声音。
是了，以前陆柯燃的换洗衣服都是我折叠的整整齐齐放在他床头，每套西装搭配不同的领带，也是由我亲自帮他选好，系上。
我没理他，昨晚我已经把主卧的房门反锁了，他连卧室钥匙长啥样都不知道。
他在外面气急败坏，我越是淡定自如。
直到听到他出门了，我才悠哉游哉的起床，扯下了一页日历纸。
我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了，接下来的日子，我要开开心心地过。
下一秒，手机叮咚一声，进来一条短信，「姐，我怀孕了，有空见一面。」
陌生的号码，但这串数字我在陆柯燃的手机里看到过，是沈晴。
我快速回了一条信息，「怀孕了就去找孩子他爹带你看医生，见我有什么用？我对绿茶过敏，离我远点！」
放下手机，我胃里又一阵难受。
其实我是个孤儿，一出生就被人扔在了孤儿院门口。
收养我的养父母是一对恩爱的夫妻，养父心疼养母，不想养母遭受生产的痛苦，两人收养了我。
等到我一岁的时候，养母大概是母爱泛滥了，又想拥有一个属于自己亲生的孩子。
在我两岁时，沈晴出生了。
一开始，养父母还算一碗水端平。
可等到沈晴一天天长大，两个孩子之间开始争宠，开始有争吵。
养父母对我的态度逐渐变得冷淡，从不算太好再到不算太差，再到冷落、疏远、刻薄。
才几岁的孩子，早已经学会敏感地察言观色，我意识到，我只是这个家里的多余人。
我也不怪他们，我本来就不是他们亲生的，被冷落是应该的。
到后面，为了一点点小事，他们开始骂我，打我。
沈晴打翻了家里的花瓶，被养母大骂的人是我。
沈晴下楼梯不小心摔破了膝盖，被养母拿藤条追着打的人还是我。
有时候为了逗哭泣不止的沈晴开心，养母甚至会毫无预兆地往我脸上扇两个巴掌。
那时候的沈晴就会停止哭泣，在旁边兴奋地拍手叫好。
养父母告诉我，家里的一切都是属于沈晴的，我只配当沈晴的玩具，小丫鬟。
只有沈晴不要的东西，才能施舍给我。
从小学起，我就开始住校了。
对比住在憋屈的养父母家，住校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天堂。
不过，每一次开家长会，他们永远是缺席的。
我只能自己给自己开家长会，一排排大人之间，坐着一个年纪尚小的我，显得那么像一个异类。
而我也是如坐针毡。
次数多了以后，班里的同学开始议论起我。
有些同学看到我，甚至大声地嘲笑，「沈雨是个孤儿吧？每次都是她自己开家长会！」
「她不是有爸爸妈妈吗？」
「我听低年级的沈晴说，那只是她的养父母！她好可怜哦。」
每一次，我都是捂住耳朵，装作听不见。
我也格外讨厌家长会。
学校听不到我的心声，就算再讨厌，还是会照常开家长会。
直到后来，每一次的家长会，陆柯燃也和我一样，坐在了大人堆里，自己给自己当家长。
他和我不一样的，他有恩爱的父母，有和谐的家庭。
可家长会里多了他的出现，我终于显得不那么突兀，那么另类了，那些不好听的流言蜚语也渐渐消失。
也就是大概从那个时候起，陆柯燃就像是一道光一样，住进了我的心底。
成年以后，我打了很多份兼职，才好不容易在结婚前，攥够了一笔巨款打给养父母，当做还清了他们那些年在我身上的花费，从此和他们再无交集。
3
我简单地收拾了一番，约了闺蜜出去吃饭、购物。
以前没有时间做的事情，在余下的时光里我通通都要补上。
其实之前也不是没有时间，只是我的时间全数贡献给了陆柯燃。
陆柯燃喜欢下棋，我就暗下苦功的报培训班练棋艺。在某一天他想下棋了，我就可以做他棋逢对手的棋友，不输于他地和他比肩。
陆柯燃喜欢吃粤菜，我就买了各式各样的粤菜菜谱，甚至到粤菜馆去偷师，提高厨艺，只为得到他一句认同的夸奖。
陆柯燃喜欢看财经电视，我们家的电视机，只要他在家，就只会停在这一个频道上。连我也学着去看财经新闻，以至于不会和他缺少聊天话题。
包括我穿的衣服，用的香水，也是根据陆柯燃的喜好来定制……
可我根本就不喜欢下棋，不喜欢吃粤菜，甚至对财经新闻，半点兴趣也没有。
在这段婚姻里，我早已失去了自我。
记忆收回，闺蜜夏苏已经到了。
吃海底捞时，我平常的像是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般，告诉她我得了癌症，又同时怀孕了。
还有，我要离婚了。
坐在我对面的夏苏，难过的快要哭死了，「沈雨，你是在骗我的吧？现在可不兴拿这种生啊，死啊地开玩笑。」
「是真的。」我平淡地道。
吃完海底捞，夏苏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抱着我痛哭了一场。她的妆都哭花了，大骂我没良心，好几个月没见面，一见面就告诉她，我快要死了，是要让她伤心死吗？
「人总是要死的，没办法，只能看开一点了。」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
「还有你怀孕的事情，你真的不打算跟陆柯燃说清楚吗？」夏苏吸了吸鼻子，认真地问。
「都不告诉他了。」我一字一句。
我还记得第一次查出怀孕，我欣喜若狂，童年亲情的缺失，让我非常想要一个完整的家庭。
一个孩子，正好弥补我心中的遗憾。
那时候正值我和陆柯燃创业初期，我和他一起注册了公司，负责公司的运营，每天要工作到凌晨才能下班。
我把怀孕的事情告诉陆柯燃，并且表示想休息一段时间好好养胎。
陆柯燃当时坐在我的身边，很是真诚的跟我来了一场促膝长谈。
「小雨，公司现在正是创业最艰苦的阶段，我们这个团队都离不开你，你要是休息了，公司运营就停摆了，那我们前期的努力全部付诸东流，你也不想我们的孩子，一出生就很贫穷吧。」
他给我描述了一个非常好的未来，让我憧憬着我们的孩子一出生就是富二代，不会像我一样从小受苦挨穷。
我心软了，独自去做了人工流产。
并且流产手术后，我仅休息了一周时间，就拖着虚弱的身躯，重新投入工作。
公司逐渐壮大，我们条件好了，他花重金聘请了好几个高学历的运营人才，让我把所有的知识和经验倾囊相授。
他当时对我说，「小雨，现在我们条件好了，你可以安心回家做一个富太太了，你不是总说缺爱吗，那你可以陪陪我父母，他们也很喜欢你。」
是的，他的父母的确很喜欢我，逢人就夸我能力强，是他的贤内助。
我不知道他们是喜欢我的能力，还是喜欢我这个人。
但我不在乎，因为从小缺爱的我，特别需要这种被认可的感觉。
公司越做越大，我们越来越有钱，他对我也越来越冷漠。
他会因为工作上的不顺心，开始在家里发脾气。
有时候我找他聊天，想跟他出去旅游散散心，他会跟我说，「沈雨，我每天在外面赚钱那么辛苦，你就天天想着出去玩，你心里到底有没有这个家？」
哦对，也就是那时候，我在他口中的称谓，从『小雨』替换成了『沈雨』。
后来，我第二次怀孕，他却告诉我，和我同房那段时间，他在吃感冒药，他希望能毫无顾虑地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
那是我第一次跟他吵架，我不想等了，我真的特别想要一个孩子。
可他找了一堆医学文献给我看，甚至请了知名的三甲妇产科主任来劝我，说生下这个小孩，大概率畸形。
最终，我动摇了，含泪流掉了这个胎儿。
我那时候总是在想，没关系，毕竟我现在拥有了陆柯燃，拥有了属于我的家人。
我们总会有孩子的。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原来他不是不想要孩子，不喜欢孩子，只是不想和我生孩子罢了。
只不过这一次，我不会如他所愿了，我不会再听他的任何说法，我要瞒着他偷偷生下这个孩子。
我知道我可能疯了。
但是我想要一个只属于我自己的家人。
即使我只能短暂拥有。
我心里有个声音很小声地问我，如果哪天他知道我死了，会伤心吗？哪怕就一秒？
夏苏又哭了。
我搂着她的肩膀，笑得没心没肺，「没事儿，我人生这最后的时间，你可要好好陪我。」
甚至我还把我的遗嘱，死后想葬在哪里，都告诉了夏苏。
「对不起啊，夏苏，谁叫你是我唯一的闺蜜呢，我死后的事情，可都指望你了。」说着，说着，我和夏苏抱在一起，哭成了泪人。
4
提着大包小包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刚一进门，鞋柜上多了一双女士高跟鞋，属于我的那双家居拖鞋却不翼而飞了。
正在这时，沈晴围着围兜，端着两盘菜从厨房走出来，「姐，你才回来呀？我做了几个菜，一起吃点吧，别嫌弃我的手艺哦。」
说话的语气，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态。
我指了指她的脚下，「你经过我的允许了吗？就擅自穿了我的拖鞋？」
沈晴脸色一变，委屈地垂下头，抱歉地开口，「对不起，姐，我又惹你生气了。」
陆柯燃听到动静，急急忙忙从书房出来，「沈雨，我找不到多余的拖鞋，才随便拿了一双给沈晴穿，你别那么小气。」
「这不是小气的事情。你不知道我有洁癖吗？万一她有脚气，传染给我怎么办？我也要为我的健康着想吧。」我放下购物袋，从鞋柜里找了一双客拖穿上。
「姐，我没有脚气。」沈晴柔柔弱弱的辩驳。
我没理她，走进家门才发现茶几上，本属于我的水杯，杯口染上了红色的唇印，十分刺目。
想来，也是被沈晴用过了。
那是我和陆柯燃刚搬进这个家时，我跑了好几家店，精心挑选的一对情侣头像款水杯，男孩头像是陆柯燃用的，女孩头像是我的。
我当时告诉陆柯燃，女生送男生送水杯，就是要和你一辈子。他应该知道这一对情侣水杯对我的意义。
我嫌弃地扯了扯嘴角，「算了，反正你习惯捡别人的二手货用，我又和你这种人计较什么呢。」
陆柯燃这个人我都不准备要了，这对水杯迟早也是要丢进垃圾桶的。
沈晴喜欢捡垃圾，那是她的自由。
「沈雨，你过分了！小晴现在是个孕妇，你作为她姐姐，就不能对她友善一点吗？」沈晴还没开口，陆柯燃已经维护得挡在她身前，大声朝我呵斥。
纵使对这个男人早就失望了，我的心还是被蜇了一下，滚烫的眼泪瞬间团在了眼眶里，不想让他们看见，我微微垂下了视线。
胃里又一次传来阵阵恶心，我捂着嘴，急忙冲进卧室的洗手间。
呕……
吐着吐着，滴答滴答几滴鲜艳的血色，混进了呕吐出来的食物残渣里。
抬起头看向镜子，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两行鼻血从我的鼻子里垂直而下，又狼狈又可笑。
我仰起头，慌忙拿抽纸用力地擦拭。
一时之间，头疼、胃痛、腹痛的感觉全数席卷而来，我撑不住地扶着墙缓缓蹲下，最后痛的受不了，我只能抱住双臂，蜷缩起身体躺在冰凉的地板上。
我在手机上查过，骨癌病人的身体会越来越差，会全身持续性疼痛，会出现肿块，会肌肉萎缩……
门外，沈晴温温柔柔的声音钻进来，「柯燃哥，我刚才看我姐她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你要不要进去看一看她？」
「她就这样，经常这里不舒服，那里不舒服，不用管她。」陆柯燃不以为然，「反倒是你，从小身体不好，现在怀了孕，才应该被好好照顾。」
我闭上眼，眼泪像是不要钱一样往外冒。
小时候沈晴那么折磨我，我也没哭的，现在怀了孕怎么就这么娇气，这么容易就哭了呢。
5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身体的疼痛逐渐缓解，我吃力地起身，双脚像是踩在棉花上，虚浮地一步步挪到卧室的床边。
强撑起精神，开始在网上找离婚协议的模板，重新编辑条款。
外面，沈晴和陆柯燃相谈甚欢。
房间里，我双手吭哧吭哧的编辑协议文档，眼睛不经意瞟到旁边的梳妆镜，镜子里印出的我，形单影只，憔悴的样子简直像只鬼。
房子，车子我都不要，我只要现金，婚后财产一人一半。
摁下最后一个回车键时，房门敲响，陆柯燃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沈雨，小晴特意说过来看你的。现在她要回去了，你们好歹是姐妹一场，你也不出来送一送？」
我把离婚协议的文档发送到陆柯燃的电子邮箱，现在连合上笔记本这样简单的动作，对我来说都显得费力了。
见我迟迟没吱声，沈晴温柔地喊，「姐，我要走了，你……」
我皱了皱眉，厌恶地朝着门外喊了一声，「滚蛋！」
陆柯燃不耐烦地回了一句，「你别管她了，你看她当你是她姐么，她就是个神经病。」
砰的一声，大门重力关上的声音响彻整个房间，外间再无动静，两人应该是一起离开了。
我靠在床边，独自忍受身体的疼痛，痛到全身抽搐时，我只能死死地咬紧牙关。
……
陆柯燃一夜未归。
第二天，我被夏苏强行送去医院做全身检查。
没有什么所谓的奇迹，确诊结果和上次一样。
夏苏不可置信地盯着我的诊断单，捂着嘴，哭得泣不成声。
相较于她，我倒显得一脸轻松，「医生，我决定了，不做治疗，请你帮我保胎吧，一定让我撑到生下孩子。」
「你的决定，你和家人商量了吗？」女医生为难地叹了一口气。
「我自己可以做决定，我没有家人了，这个孩子就是我最后的家人。」
我笑着，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医生听了我的描述也不再劝我，只说让我定期复查。
夏苏陪我走出妇科诊室时，走廊的对面，陆柯燃正亲密地扶着沈晴从另一间诊室出来，两人满脸甜蜜地笑着说话。
沈晴先注意到我，漂亮的双眼看向我，笑眯眯地喊，「姐，你也检查身体吗？」
陆柯燃这才抬起视线，没有了方才对沈晴的温柔，对待我时，只剩下冷漠和疏远，「沈雨，你来看妇科？你真的怀孕了？」
不等我出声，夏苏先炸了，红着眼睛朝着陆柯燃大骂，「你个渣男，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自己送上来找揍是吧？你混蛋啊你！」
她几步冲过去，对准陆柯燃那张帅气的脸庞就是一拳头。
陆柯燃没有防备，硬生生挨了一下，嘴角立时肿出一块硬币大小的淤青。
「小苏姐，你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沈晴心疼地捧起陆柯燃的脸，旁若无人地对他嘘寒问暖，「柯燃哥，你没事吧？痛不痛，我带你去看医生……」
「你个绿茶婊，谁是你小苏姐，我和你很熟吗？」夏苏冷笑了一声，没好气地直接开怼，「这是我们家沈雨和陆柯燃之间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还有你肚子里这个孩子，是陆柯燃的吗？你就让他陪你看妇科，你贱不贱？」
沈晴脸色一白，委屈的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说不出来。
是啊，毕竟陆柯燃在场，她只要伪装成一个单纯的小绵羊，自然有人会为她出头。
「夏苏，你够了？沈晴只是关心我，而你呢，动手打人，像是一个女疯子。」陆柯燃厉声斥道。
「呵，我是女疯子，那你呢？一个彻头彻尾的渣男，你知不知道我们雨雨她……她得了……」夏苏捂着嘴，眼眶又忍不住红了。
陆柯燃好像突然意识到不对劲，皱起眉，紧张地问，「沈雨她怎么了？」
「雨雨她就快……」
6
她就快死了……
就在夏苏即将脱口而出时，我快一步捂住了她的嘴，「夏苏，别说了，我没事。」
夏苏有口难言，憋屈的像是个受了气的孩子。
她深吸了一口气，瞪起眼睛看向陆柯燃，「我们雨雨她好着呢。就准你没离婚带小三来看妇科，不准我们雨雨带闺蜜来看？好大的道理。」
「沈雨，你脸色不太好，你到底怎么了？」陆柯燃这次是直接问我。
「没有。」我冷漠地看着他，「离婚协议我已经发你邮箱了，没问题你就签好字给我，我们约个时间去民政局。」
顿了顿，我又看向旁边矫揉造作的沈晴，「你装柔弱的样子，真令我恶心，我要回家洗眼睛去了。还有，闭上你的臭嘴，别再多说一个字。」
我拉起夏苏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
三年前，沈晴出国嫁人。
陆柯燃买了钻戒，对我求婚，我答应了，跟他领了证。
当时他向我承诺，永远不会出轨。
他辞去了做工程项目的国企工作，虽然他对我说他辞职是因为那份工作需要跟着项目到处跑，很累。
但我觉得他是为了留在我身边才辞职的，毕竟我感觉国企还是很有前途的吧。
那时候我们还没创业，很穷。为了省钱，他特意去网上学了厨艺，每天骑电动车去农贸市场买菜，给我做一日三餐。
偶尔，他会规划好周边的旅游路线，我们休息的时候，他就带着我坐公交车去郊外登山。
他曾愧疚地对我说过，「小雨，我现在很穷，只能委屈你，等以后我们挣大钱了，我就带你去吃大餐，去马尔代夫度假！」
我笑他吹牛，但我内心充满了欢喜，我不要什么马尔代夫，哪怕我们只是骑自行车出去踏青，对我来说也是度蜜月的感觉。
可惜，赚了钱后，他再也没有带我去任何地方旅游过。
有时候我提的多了，他会直接给我转一笔钱，让我自己爱去哪去哪玩。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们之间的感情变了味。
哪怕我只想找他陪我逛逛街，去吃点小吃，他也会不耐烦地回复我，「沈雨，你是不是又没钱了？想买什么就直说，别跟我弯弯绕绕。」
想到这里，我内心充满了苦涩。
呵，我想买回你的心，又要多少钱呢？
我曾以为陆柯燃是因为有钱了才变成这样，直到现在，我看见他对回国的沈晴忙前忙后，关怀备至的样子。
才明白，他只是单纯的不爱我。
……
一连好几天，陆柯燃都没有回家。
我的身体每况愈下，昏厥、疼痛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甚至有时候吃饭吃到一半，就会不经意发现白花花的米粒里多了两坨艳丽的鲜血。
又滑稽又可悲。
为了早点离开这里，我把离婚协议提前打印了，在落款处签字的时候，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掉下来。
简简单单的沈雨两个字，我写得却十分艰难，几个笔画，好像怎么都写不好。
写成时，别扭的字体，看起来丑极了。
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将签字的离婚协议拍好，给陆柯燃发信息，「签好字的离婚协议，我今天邮寄到你公司。三天后，民政局见。」
一直等到深夜，手机亮了一下，陆柯燃只回复了一个字，「好。」
我蜷缩在床上，伴随着身体的疼痛，彻底心死。
……
三天后，民政局。
以往每次都是我等陆柯燃，这最后一次，也是该轮到他等我了。
我故意迟到了一个小时。
见面时，我才发现陆柯燃来民政局离婚，居然还带着沈晴。
「姐，你真是害我们好等啊。」沈晴面露不悦地道，「哦，你别误会，我只是正好今天要孕检，晚点柯燃哥要送我去医院，我才干脆一起过来的。你不会介意的吧？」
「如果我说介意，你可以现在就滚吗？」我不客气地道。
沈雨扁起嘴，气得跺脚，「柯燃哥，我姐对我好凶哦，万一我动了胎气，可怎么好……」
陆柯燃正要开口，我先一步截断了他，「陆柯燃，都要离婚了，你能不能对我有点尊重？好歹我也陪伴照顾了你三年，就算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一点吧？」
我知道陆柯燃又要生气了，但最终他什么也没有说，好声好气地把沈晴支开了。
沈晴再不甘心，也只能独自走开。
我和陆柯燃进了民政局。
在办理离婚登记的窗口落座时，我忍不住问他，「这三年，你有没有一刻喜欢过我？」
「都这个时候了，重要吗？」陆柯燃冷笑了一声。
「重要。」我很固执地道。
「没有，从来没有。」陆柯燃的语气冷得像冰。
「哦。」我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差点就要夺眶而出。像是一盆凉水当头浇下，多年的真心喂了狗。
提交完离婚登记，我们约定好了三十天后过来正式办理离婚。
7
走出民政局时，陆柯燃从后面追了上来，「沈雨，要不要我送你？」
我回头看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民政局外面迟迟没有离开的沈晴，觉得他这多此一问，可笑至极。
正在此时，夏苏开着车子过来。
我头也不回地坐进车里，再见了，陆柯燃。
「雨雨，恭喜你即将恢复自由之身，我们去嗨起来！」夏苏坐在驾驶位，激动不已。
我将头趴在窗口，脑子里闪现出很久以前的记忆。
大学时一次新旧老生联谊，我们一群人围在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游戏。
我，陆柯燃，沈晴以及她当时的男朋友都在场。
不记得是第几轮，陆柯燃输了，真心话是问他，「你喜欢的女生，在不在现场？」
陆柯燃回答在。
他的一个在字，令我的心脏都跳慢了半拍。
后面一轮又是陆柯燃输了，发题人的问题比上一次更直接，「你喜欢的那个女生是什么名字？」
坐在角落位置的我，目光紧紧地锁在陆柯燃身上，一颗心七上不下。
陆柯燃的视线在人群中逡巡了一圈，最后落定在我的身上，他坚定地开口，「沈雨。」
他的嗓音有魔力一般，令我的脸瞬间爆红，我感觉我像是发烧了，又像是喝醉了。
也不管他是真的，还是在做游戏，我就愿意傻傻地相信他，从那一刻起，我觉得我童年那个给我带来光的人真的走到了我身边，我认定了他。
我从小到大默默暗恋的那个人，他说，他喜欢沈雨。
旁边的人都在鼓掌，起哄，我也听不清了，耳边不断地重复回放着他的话，他的声音。
「雨雨，到了。」夏苏的声音把我从记忆里抽回。
提前请的搬家公司，已经把属于我的物品全部打包好。
小到我用过的杯盘碗筷，鞋子、衣服，大到我买的家具摆件，还有墙壁上那幅巨大的结婚照，属于我的那一半也被销毁了。
这些东西，我一件都不带走，全部麻烦师傅找个地方帮我扔了。
我搬进了夏苏家，开启摆烂的日常。
客厅里正在播放夏苏安利了我很久的一个电视剧，以前我忙着做家务，照顾陆柯燃，做一个合格的妻子，现在空下来了，正好可以把那些好看的电视剧、综艺节目全部补回来。
「夏苏，等我领完离婚证，我们去江南的一个小镇上旅游吧。」我踢了一脚旁边沙发上，正懒人躺的夏苏。
她一边往嘴巴里塞薯片，一边朝我比了一个 OK 的姿势。
江南小镇，从刚结婚时，我就一直计划着要去，连旅游攻略都做了好几大页。
可每次和陆柯燃提起，都被他以工作忙没时间为由，一拖再拖。
以至于结婚三年了，我一次也没有去过。
……
三十天后，民政局。
我重新见到了久违的陆柯燃，一个月来，我们默契的没有联系彼此。
这一次，他总算识相了一些，没有带沈晴一起来领离婚证。
一见面，他上下审视了我一圈，平平淡淡的语气，「最近怎么样？我看你好像瘦了。」
是啊，怀着孩子，不能做化疗，不能吃药，还要不断地和绝症做斗争，能不瘦吗？
「别废话了，我赶时间。」我没有心情和他叙旧话家常，当先抬步走进民政局办理离婚的窗口。
工作人员效率很高，两本盖好钢印的离婚证很快到手。
「沈雨，就算离婚了，我们也还是朋友，对吗？」陆柯燃问我。
我正要开口，鼻尖传来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我意识到不好，连忙抽出纸巾捂住鼻子，背对着陆柯燃逃也似的往外跑。
夏苏的车子及时赶到，我匆匆忙忙上了车。
这大概就是我和陆柯燃最后一次见面了。
我攥着手里的离婚证，多年的爱恋和执念，也终于在这一刻，全部烟消云散。
夏苏在后视镜里看到面容憔悴的我，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是不是又在痛了？我送你去医院吧？」
「我都痛习惯了，没得小题大做。」我虚弱地朝她挤出一个笑容，「夏苏，我们现在就出发去江南小镇吧，要是我们喜欢那里，我们就不走了，我在那里安心养胎，直到生下孩子，好不好？」
「好，好，好，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夏苏抽搭着鼻子，一边开车，带着哭腔的声音一边回应我。
无论我说什么，她都说好，都答应我。
8
到达江南小镇时，我第一眼就爱上了这个古朴的水乡古镇。
以前和陆柯燃在一起，没有完成的心愿，最后还是夏苏帮我完成了。
我们在这里长期租了一间民宅，夏苏留下来，陪着我待产。
反正离婚分割的财产已经到账了。
几个月转瞬即逝，这段时间，我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彻夜难眠的疼痛，但为了腹中的孩子，我都咬牙忍耐。
镜子里的我越来越瘦了，唯独高高隆起的腹部，还能辨出我是一个孕妇。
骨癌和怀孕严重的透支了我的身体，我完全是靠着想让孩子平安生下的信念，撑到了现在。
最开始打算生下这个孩子，有一半的成分是因为想违背陆柯燃的意思，报复他，想让他生气。
可随着肚子一天天鼓起来，每次抚摸腹部时，我清楚地感觉到掌心下，和我血脉相连的骨肉，他在动，他在踢我，他是个鲜活的小生命。
我早就爱上了这个小宝宝，我想见宝宝一面，我贪婪地想拥有一回当妈妈的感觉。
「宝贝，对不起，就让妈妈自私一回吧，让妈妈有机会当一次妈妈，好吗？」
我抱着肚子，轻声地和孩子道歉。
来人世间这一遭，能留下一个小记号，才不枉此生。
正在这时，手机响了起来，是陆柯燃的电话。
这个人和我，大概快有七个月没有联系了吧。
我鬼使神差地摁了接听，「有事吗？」
「沈雨，后天我要和沈晴举办婚礼，地点我发到你的微信了。你……会来吗？」话筒那端传来陆柯燃询问的声音。
「会，我还会给你送一份大礼。」话落，我直接摁了挂断。
放下手机，我推开窗户，单手支起下巴，静静地看着外面，如同一幅优美画卷的江南水乡。
然而，烦人的事情总是阴魂不散。
手机又叮咚一声，进来一条信息，这一回是沈晴。
「姐，我和柯燃哥快要结婚了，有一段关于你的录音，我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
「录音是我出国嫁人的前一晚，柯燃哥给我打的最后一通电话，我发到你手机了。」
她也没管我愿不愿意听，一段长达十几分钟的录音发送了过来。
人总是充满好奇心的，对过去，对未来，总想探知个一二。
我也只是个普通的凡人，并不例外。
按下了播放键，录音里传出陆柯燃的声音，「沈晴，你别出国好吗？从始至终，我心里喜欢的人只有你。」
「那为什么大冒险那次，你说你喜欢的是沈雨。」
「我……只是因为当时你有男朋友在场，我不想让你感到尴尬，也不想你受到任何伤害，以为我是在强迫你。至于我说喜欢的人是沈雨，仅仅因为她是你的姐姐，我只想吸引你的注意。」
「柯燃哥，你快别说了，我姐可是从小就喜欢你。」
「她喜欢我，我就一定要喜欢她吗？我从来没有在意过她，她总说小学时，我就像是一道守护她的光。但如果不是她提起，我都快要忘记她是我的同班同学。那时候她被班级孤立，是班主任让我这个班长多关心、帮助同学，我才会每回去参加家长会。要不是想在班主任面前表现，我根本不会去。」
我终究是听不下去了，将手机推到一边。
本以为对陆柯燃早已心死，可如今听到这些，我还是忍不住会难受，会心痛。
原来只是因为我是沈晴的姐姐……
原来他根本不记得我是他的同班同学……
从头至尾，我在他眼里，不过是个笑话，是个小丑。
这么多年的付出，终究是错付了。
腹部忽然传来痛意，我腿心一阵湿热，低头看去，刺目的鲜血正顺着裤管流下。
我手无足措地去打电话，「夏苏，我可能要生了……」
9
还没到预产期，夏苏就已经提前帮我准备好了生产的医院，接生的医生，还有各种待产包。
现在要生了，一切倒不显得那么慌乱。
是夏苏陪我进的生产室。
人家说，分娩的痛苦相当于二十根肋骨同一时间折损。
以前我不甚在意，现在真真切切的承受时，才知道真的好疼……
我满头大汗，躺在产床上，握住夏苏的手，咬着牙交代身后事，「夏苏，以后你就是宝宝的干妈了，宝宝可就赖上你了。这世上，我只信你，你一定会替我好好照顾宝宝吧？」
夏苏不停地抹眼泪，「我才不替你照顾孩子呢，以后我们要一起照顾宝宝长大，你不许缺席，咱们现在就开始治疗，你一定能好的。」
我拼命地点头，又是仔仔细细地交代了我的遗嘱，还有遗产分配。
感觉还有好多话没说完呢。
我的财产一分为二，一半给夏苏，一半给宝宝买了可靠的信托基金，等到他年满十八岁了，就可以把本金和利息取出来。
还有宝宝从小到大用的针织帽子，小背心，小手套，我都织了全套，用密封袋包着放在房间衣柜里。
还有宝宝从一岁到十八岁的生日，我提前录制了祝福视频和生日礼物，我让夏苏不要一次性把视频全部拿给宝宝看，每年只给宝宝看一段。我录了十八条呢，每一条的时长足足有半个小时……
还有宝宝的名字，如果是女孩，就叫沈夏夏，男孩就叫沈苏……
还有……
一直折腾到破晓时分，我的孩子出生了，是个小男孩。
我亲了亲他软绵绵的小脸蛋，他的身子好软，又好小，新生儿宝宝也太可爱了吧……
在看到宝宝的这一刻，我感觉，我的人生圆满了。
我有了爱我的闺蜜，有了我爱的宝宝，我终于得到了我一直苦苦追求的亲情和友情。
至于爱情，呵呵，不要也罢。
「不好了，产妇血崩了……」医生的声音响起。
对不起啊，宝贝，你的生日，就是妈妈的死祭。
但是，妈妈真的很爱很爱你。
虽然妈妈不能陪你长大了，但是干妈一定会替我爱你，守护你。
你会拥有两个妈妈的爱。
10
陆柯燃视角。
我从很早开始就喜欢沈晴，这件事沈雨一直都清楚。
大学的时候，比我小两届的沈晴，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人长得漂亮，又活泼，爱跟男生玩，是很多男生心目中的女神。
有一次，沈晴忽然找到我，对我说，「学长，我听我姐说你以前很照顾她，她好喜欢你呢！」
我很惊讶，「你姐姐是谁？」
「是沈雨，她是你的小学和初中同学啊，你忘了？」沈晴当时用漂亮的大眼睛看着我，忽然说道，「学长，其实我也一直喜欢你，我喜欢你的善良和责任心，如果让你选的话，我和我姐，你会选谁？」
这是第一次有人以这样的方式对我表白。
在那一刻，我承认，我心动了。
她的爱大胆而奔放，热情而纯粹，我深陷其中。
沈晴说完这句话就跑开了，对我留下一个微笑，「骗你的啦，才没有喜欢你。」
但我已经喜欢上她了。
不过阴差阳错，还没等我跟她在一起，沈晴就有了男朋友，不得不说这是我一辈子的遗憾。
我自认为我不是一个渣男，在和沈雨结婚的三年，我没有主动联系过沈晴，即使在沈晴回国后，我也没有和沈晴发生任何实质性的错误。
我做到了我的承诺，没有对不起沈雨，没有出轨。
我也和沈雨说过，如果她介意我心中有一块地方是属于沈晴的，她可以随时提离婚。
后来，她提了离婚，我没有勉强她，答应了她。
她想怎么样，那就怎么样吧。
离婚以后，她彻底地从我的世界消失了。
那天我回到家，发现墙壁上的结婚照片，被人撕掉了一半，橱柜里属于沈雨的衣服、鞋子，梳妆台上面她的护肤品，甚至连床上的四件套都空空如也。
我还以为家里被人抢劫了……
算了，她想要就都拿去吧，反正我也不稀罕。
我大学学的是土木工程，一个天坑专业，实习的时候就要跟着公司去偏远山区挖隧道，实在是苦。
不过我还是比较幸运，遇到了沈雨，当时她的淘宝事业小有所成，她怂恿我注册公司，开了家淘宝店铺，我负责采购，她负责运营。
我们公司越做越好，但周围的人都在夸她厉害，甚至我的父母也这样说。
我很不服气，她有能力不假，难道我就很差吗？
于是我让她辞职回家做全职太太，事实证明，我的能力也很强，没有她，公司一样赚钱。
这些年，沈雨一直缠着我要个小孩，但她这不是胡闹吗，我的理想她又不是不知道，生了小孩后，我还怎么安心忙事业？
不过她现在既然要离婚，我也没办法，好聚好散吧。
我干脆利落地在当天把离婚分割的财产，打进了她的银行里。
这些年，她对我的付出，这都是她应得的酬劳。
今天是我和沈晴的婚礼，曾经一直暗恋的女神，今天我终于要娶到她了，往后余生，我会幸福吧？
但这一刻，我真的开心吗？
沈晴在后台化妆，我早早地等在婚礼酒店的门口迎接宾客。
前天我打电话给沈雨，她说她会来的？
直到婚礼仪式开始，穿着白色婚纱的沈晴挽起我的手，催促我和她一起走进结婚礼堂。
我还是忍不住往外面多看了几眼，沈雨，你是要失约吗？还说会来参加我的婚礼，会送我一份大礼，你骗人！
在沈晴的催促下，我半推半就地走完了婚礼仪式，就在婚礼流程快要结束时，礼堂外传来了哒哒哒的高跟鞋声，一道纤细的身影走了过来。
我的心跳得飞快，以为是沈雨，然而，来人却是夏苏。
她来参加我的婚礼，手里居然还抱着一个孩子。哦，我记起来了，那时候沈雨陪她看过妇产科……
「夏苏，沈雨呢？她没有来吗？」我假装毫不在意地问，其实心里紧张得要死。
夏苏抱着怀里的孩子，勾了勾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沈雨她死了，她再也不会来打扰你了。我是来替她，给你送一份大礼的。一个是她的骨灰盒，还有一个，是她给你生的孩子。」
「你胡说什么？沈雨死了？你骗我，前天我还给她打过电话呢！」我忽然很愤怒，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慌慌张张从婚礼礼台上冲下去，质问夏苏，试图在她脸上找出她撒谎的痕迹。
但她红着眼睛，说得情真意切，如果是假的，那她演戏也太逼真了吧。
「八个月前，她怀孕了，同时又查出了骨癌。这个孩子，是她昨天拼着性命为你生下的。孩子一生出来，她就大出血走了。你说我骗你？我为什么要骗你，你算什么东西？值得我撒一个这样的谎，来骗你？」夏苏哭了。
我如遭雷击地愣在了当场，怎么可能呢？沈雨死了，这不是真的吧？
我瞟了一眼夏苏怀里的孩子，意外地发现这个孩子的鼻梁、嘴巴，轮廓出奇的像我，只那双灵动的眼睛，像极了沈雨。
这是我和沈雨的孩子……
「柯燃哥，这是我们的婚礼，夏苏明显是来捣乱的，一定是沈雨嫉妒我，想破坏我们的婚礼，我让保安赶她走！」沈晴牵着长长的婚纱裙摆，步履艰难地从后面跟过来。
「滚开。」我凶神恶煞地推开沈晴。
沈晴吃痛地叫了一声，摔倒在地上。
我也没有心情管她，双手接过夏苏手里那个檀木骨灰盒，盒子的上方，贴着一张黑白寸照。
那照片上的人正是笑容明朗的沈雨，下面还有两个小字，写着沈雨的名字。
沈雨她真的死了。
我抱着她的骨灰盒，双膝一软，绝望地瘫在了地毯上，像个孩子一样，大声地痛哭起来。
突如其来的意外，宾客们面面相觑，自觉的尽数散去。
夏苏抱着孩子，不屑一顾的冷笑，「现在人死了，你在这里装深情给谁看？你根本就不知道这段时间，沈雨经历了多少痛苦，头疼，背痛，到后期的肌肉萎缩……有时候吃着饭，她就开始大口大口地呕血……陆柯燃，我真瞧不起你……」
「在沈雨临终前，你们还要故意恶心她，是你们把她气到动了胎气！沈晴把你当年出国求她别走的录音给沈雨听了，你可真够渣的，那么绝情的话，你都说得出口！沈雨死了，沈晴是捅刀子的人，你就是给沈晴递刀子的。」
我呆呆地坐在地上，任由她骂……
我是该骂，可我当年那些话，都是无心的。当初我喜欢沈晴，我只是单纯地想求她留下来而已。我当时本来就太不记得和沈雨是同班同学，我只知道她是沈晴的姐姐，真心话大冒险说出沈雨的名字，也真的只是因为沈晴。
我实话实说而已……
但现在不一样了，我后悔了。
现在已经没有一个人，能不管我多晚下班，都在家里为我留一盏灯。
我每次回家，再也尝不到一口热腾腾的饭菜了。
甚至于我工作上不顺心的事情，都再也没法找人倾诉了。
俗话说得好，人只有失去才懂得珍惜。
可沈雨都死了，死人是看不到我在为她伤心，看不到我在后悔。
夏苏骂够了，她说她要走了，让我把沈雨的骨灰盒还给她。骨灰盒和孩子，她都要带走，一个她都不会留下给我。
我却怎么都不肯松手，死死地抱住骨灰盒，任由夏苏对我拳脚相向，我也不放手。
「不，别带走沈雨……求你了，夏苏。」我可怜的祈求她。
夏苏走了。
我把沈晴也赶走了，现在听到她在我耳边哭哭啼啼的叨叨叨，我怎么那么反感呢。
抱着沈雨的骨灰盒，我回到了我和她曾经的家。
沈晴一直怂恿我把这个房子卖了，重新买个属于我和她的婚房，但是我找了借口，告诉她这里的房价还在涨，没有答应她。
其实，哪里是因为什么房价，是因为我不舍得。
即使沈雨已经不在了，她的东西也不在了，可这里的每一处，都充斥着沈雨的气息，她的身影，无处不在。
我还记得，每次下班时，她围着围兜，踩点端着香喷喷的菜肴上桌的样子。
我记得，深夜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我等到睡着了。这个蠢女人，毯子也不知道要给她自己盖一条。
我记得，她在梳妆台用心描摹上妆的样子，有时候，她还会问我，她新换的这个唇色好不好看？
我哪里看得出来女生那些多到数不过来的口红色号，但还是会敷衍地回答她还行吧。
其实，沈雨五官长得很精致，无论是化妆还是素颜，都很好看。
其实，我早就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但我不敢承认。
从那天回到这个空荡荡的家开始，我就后悔了。
我无比的贪恋，那些在此之前我习以为常的花式早餐，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女人细致温柔的守候……
哪怕答应和沈晴结婚，邀请沈雨过来参加婚礼，我也是想看看她，到底会不会和我一样后悔，后悔和我离婚……
只要她提出复婚，我就答应她啊！
正在这时，大门砰砰砰的被敲响。
是谁呢？沈雨吗？夏苏和她是骗我的对吧？她骗我，想让我先说出后悔……一定是这样……
我迫不及待地去开门，几个长相凶狠，五大三粗的男人涌了进来。
「你们是谁？」我不认识他们，但也看得出来，他们并不好惹。
「我们是你老婆的朋友，沈晴她欠了我们一笔钱，拖了很久了，听说你们结婚了，妻债夫还，天经地义！」为首的人咧了咧嘴，露出一口黄牙。
我本以为只是点小钱，想打发了他们，结果被他们告知了一个巨额数字，就算倾尽我所有的家当，都只够还一半的。
「我没钱，那是她婚前欠的债，她欠你们的钱，你们找她去。」我指着门口，请他们离开。
他们并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反而猖狂地笑起来，「可她让我找你呀，你手头没有现金的话，我们只能先拿点这房子里的东西抵一抵……」
话落，他们就要去动屋里的陈设。
这房子里的物件，自从沈雨离开，我一个都没有动过。我不允许他们弄脏这里的东西……
我想去阻止，却被他们轻而易举地摁在地上。
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对着我拳打脚踢。和夏苏打我的力气完全不一样，他们是动真格的。
不知道是哪个人，用力的一脚狠狠地踹在我的胸口，我痛的一口血吐出来。
「别打了，我还钱……」我只能还钱，让他们放过我。
沈雨死了，我一无所有，算是老天对我的惩罚吧。
我花了一周时间，把除了我和沈雨的这套房外，其余所有不动产套现，换成现钱给他们。
对方收了钱，并不肯罢休，他们把衣衫不整，狼狈不堪的沈晴像是拎小鸡仔一样带到我面前，「还有一半的钱，你老公说他没有，你说怎么办吧？」
沈雨慌了，梨花带雨地跪在地上，卑微地祈求那个人，「大哥，你放过我吧，我根本没有欠那么多钱，我老公已经帮我还了这么多，剩余的就算了，求你了，好不好。何况，你也欺负了我这么多次，也该抵消一点钱吧。」
「你欠了我这么久的钱，利滚利早就不止了。我这已经是给你折扣了，你不要不识抬举。」男人危险的道。
沈晴没有办法，转头求助地看向我，「柯燃哥，你帮帮我……那些都是我前夫欠的钱，我前夫跑了，他们就追着我还……你一定还有钱吧，你帮我还给他们好不好？以后，我当牛做马地还你……」
「你滚吧！我已经没有钱可以帮你还了。」我决绝的开口，只想和这个女人划清界限。
那几个男人笑得不怀好意，「姓陆的，你要是没钱还，我只能把这个女人带走了。」
「不要……柯燃哥，你帮帮我……」沈晴惊恐万状，不停地在地上磕头。
我厌烦地挥了挥手，那几个男人捉住沈晴，将她带离了我的视线。
当晚，我醉醺醺地拎着一瓶白酒，跌跌撞撞地走在跨江大桥上，我翻上栏杆，今夜的冷风好温柔啊。
我闭上眼，朝前迈了一步，一不小心从桥上摔了下去。
沈雨，我后悔了，我来找你了，我来地下和你道歉。
你那么爱我，一定会原谅我吧？
11
夏苏视角。
陆柯燃离世以后，我去了他和沈雨之前的房子。
门锁没有换过，我用的沈雨留下的钥匙。
梳妆台上，摆着沈雨的骨灰，下面垫着一张纸。
是陆柯燃给我的信。
他猜到我会来这里，他在信里求我，一定把他的骨灰和沈雨的合葬在一块。
他后悔了，他想每天在沈雨的身边忏悔。
我抱起沈雨的骨灰，嫌弃地将他的信扔进了垃圾桶里。
我呸！我才不会答应呢。
我们家雨雨生前遇到他，已经是绝顶倒霉的事情了。
我可不想雨雨死后，还得不到安宁。
我在之前住过的江南小镇，找了一块风水宝地，将雨雨的骨灰葬在那里。
至于陆柯燃的，谁爱管谁管，不在我的考量范围以内。
后来，我不经意在新闻上看到一篇扫黄报道，虽然女人的半边脸被打了马赛克，名字也掩盖了姓氏，但我敢百分之八十确定，这个从事不正当交易的女人就是沈晴。
我打电话给朋友，让他们帮个小忙查一下，最后，确认了，新闻上的女人，就是沈晴本人无误。
听说她被抓以后，早已被她掏空家产的父母觉得她丢脸，不肯收养她的孩子，以无能力抚养孩子为由，把她的孩子被送去了孤儿院。
我冷笑了一声，一边搂着怀里的沈苏小宝贝，一边哄他睡觉。
沈雨，你看到了吗？
恶人自有天收。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