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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守所里的最后一夜

做饲养员之前,因为一场伤害案,我进了看守所,等待判决。

这次经历,是我这辈子最为羞耻的一段回忆,曾经,我也是一名武警。

现如今,在看守所的操场上看着岗楼上的武警,我笑了,曾经我也是站在岗楼上的一份子。

可如今呢?被人呼来喝去,见到领导就喊政府好,说立正就立正,说蹲下就蹲下。

活的都不如一条狗。

不过,我谁也不怪,我自己做的事,赖不掉。

 

刚到看守所的时候,管教给我们讲了讲看守所里面的规矩,并告诉我们,严禁打架。

一名警察过来询问了我,有没有吸毒史,有没有传染病之类的,检查了我一通,确认没有问题后,大喊一声,老刘,新来一头货,你收走吧。 

屋外走进来一名警察,冷冷的看了我一眼,说道,走吧。

我跟着他,穿过了一大片大操场,我看了看,操场边上都是很高的墙,上面有着一层电网,整个操场呈正方形。

在墙的两角,分别有两个巨大的岗楼,里面站着武警,背着一把枪,正在岗楼上走来走去。

看什么看?姓刘的警察大声呵斥我,我赶忙不再看了。

走了好久,穿过了一道金属墙壁的走廊,我闻到了一股恶臭腐败的气息,抬眼一看,一间大笼子里满满的都是人,几个身上纹满了纹身的人正趴在笼子上看我。

我看了看他们,其中一名脖子上刺着蝎子的瘦子挑衅的冲我竖了竖中指。 

我曹尼玛,大喊一声,我狠狠抓住了他的手指头,用力一撅,随后把手伸进笼内,一把抓住瘦子的脸,试图扣他的眼睛。

砰的一声,后背似乎被什么重击了两下,给我停手!在这炸毛,你想反了天?

姓刘的警官打了我两棍,死死的抱住我,那名瘦子跑到监舍内,好像按了什么东西,顿时,警报开始狂响。

很快,冲进来几名警察,我以为他们要打我,可是他们没动手。

只是把我反烤了起来,随着呵斥,他们把我带到了一个小屋旁边。

 

姓刘的管教看着我,有点怒气的说,你想翻天啊?在这敢这样的真不多见,好好反省吧。

说着他打开了那间小屋的门,我自觉地走了进去。

这间小屋,四处都用海绵包裹着,有一个蹲坑,还有一张床,上面有一套被褥。

我突然想起以前一个大哥说的,监狱都有小黑屋。

这不是小黑屋吧?

砰的一声巨响,刘管教关上了大门。

这里漆黑一片,大门是一扇铁门,中间有一个洞口,上面有一条一条的栅栏,只有些许的光亮。

屋里一片漆黑,什么也听不到,我呆呆的坐在床上,想着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的确太过分了。

不知道为什么,都进了大看(看守所),心中的怒气越来越重。

这个看守所的管教还不错,都没怎么为难我。

 

爱咋咋地,老子睡觉,我摸着黑坐到了床铺上,那张被子又湿又潮,上面沾染着恶臭发霉的味道。

我抱着那床被子,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却什么也看不到。

恍惚中,我睡了过去,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砸门声,我走了过去,轰隆一声,门上出现了一个洞,应该是外面的送饭窗口打开了。

一只手伸了进来,借着洞里的光,我看到了,手里握着的是一个碗。

吃饭了,门外的人大声告诉我。

我挪了过去,接过了那只碗,砰的一声,屋里仅剩的光又没了。

老子吃饭,饿了我就吃,闻了闻碗里的东西,好像是豆腐汤,上面放着一块玉米大饼子。

我吐露吐露的吃了起来,玉米饼很粗糙,玉米面里面有很严重的颗粒感。

豆腐汤里面都是白菜和土豆,一股荤油的味道,应该是他们煮熟了以后,往上面浇了一层猪油。

既然进了这地方,我要多吃饭,好好吃饭,谁也别想饿着我。

那碗菜吃光了,有点没吃饱,但已经没有了,没吃的,我只能躺在床上继续睡着。

在这个小屋里,真的很痛苦,那一刻,我才明白,自己是害怕黑暗的,这间房子又黑又冷又潮湿,在这,我甚至连外面是几点都不知道。

我开始怀念外面的生活,想起自己的一时冲动,一瞬间悔恨冲上了心头。

躺在床上,我瞪着眼睛,却只有一片黑暗。

 

就这样,我在这个小屋里不知呆了多久,渐渐地,我越来越烦躁,我开始用头使劲的撞墙,却发现海绵太厚了,想撞死自己都困难。

我张开嘴,想撕咬自己的手,这种孤寂我实在是承受不了。

一阵剧痛后,脑中突然浮现出一个身影好好活着,陈,他轻声对我说。

我猛的惊了一下,是啊,得好好活着,不能这样自暴自弃。

我坐在了床上,闭上了眼睛,默默想着以前的事,平复着自己的心态,终于平静了不少。

 

就这样,我在这个屋里呆了很久,终于有一天,整扇铁门砰的一下开了,刺眼的光射的我眼睛很痛,我捂着眼睛。

你想好了吗?你如果还没认识到错误,就继续呆在这吧,一个声音在我面前传了过来。

领导,我不该打架,之前是我冲动了,给你们添麻烦了,我捂着眼睛说着。

适应了一会,我已经能眯着眼睛了,看了看,是那名姓刘的管教。

刘管教告诉我,别看了,收拾收拾,跟我去把你的被褥抱走,一会去三号监舍。

我默默跟在刘管教身后,走了一会,来到了一间杂物间,取走了被子。

之后他带我走了回去,把我带到一个监舍门口,抬头看了看,这里应该就是三号监舍。

三号收人,出来两个,检查检查,刘管教喊了一声。

呼的一下,冲出两个满身刺青的秃头,笑嘻嘻的说,放心,刘管教,交给我们了。

刘管教走了以后,我往屋里看了看,屋里人很多,约莫有二十多个人。

屋里中间有一座巨大的土炕,上面铺着一层类似地板革的东西,一群人正坐在铺上盯着我。

脱衣服!两个光头呵斥我。

这时候炕上一个靠里位置的秃头喊了一声,那个大高个子,过来。

我走了过去,站在秃头壮汉面前,突然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东哥?我试着叫了一声,东哥是我以前大哥的一个朋友,我们之前见过面,还算熟悉。

秃头壮汉看了我一眼,笑着狠狠地打了我一拳。

大陈,你怎么来这了?

我跟东哥讲了我的事,他思索了一会,告诉我没事,不是啥大罪,估摸一年多也就出去了。 

快给我兄弟,把三铺收拾出来,东哥冲那两个光头喊着。

很快,东哥把靠近最里面的一个铺位给我收拾了出来,他又给我找了一桶泡面,里面加了不少猪皮。

吃着热腾腾的泡面,我看了看,角落里有一个男人,身材很高大的样子,双手上带着铁镣,脚上套着巨大的铁扣,正在角落里发呆。

这男人,脸上的棱角分明,看上去有丝匪气,但长的却很帅。 

那是谁啊?我问东哥。

东哥悄悄告诉我,那是一个死刑犯,听说以前在当地是个挺大的手子,叫什么小猫,正经的社会人,杀了几个人,估摸着也快走了,你别惹他啊。

东哥又重复了一句,大陈,你别惹他,这小子要是炸了,咱们也都别想好过了。

癞子,过来一趟,东哥呼喊着一名满身刺青的矮个子。

矮个子来了以后,东哥告诉他,给你猫哥脚镣上缠一层布,这几天我看你猫哥脚脖子都磨破了。

癞子从褥子底下掏出几块碎布,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先把小猫脚上的脚镣提了提,又用布条给小猫的脚脖子上绕了一圈,之后系了一下。

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依旧一言不发,癞子缠完了以后,小猫说了声谢谢,又坐在角落里发呆了。

 

过了一会,笼子外传来了嘈杂的声音,癞子哈哈一笑,告诉我要开饭了,让我也过去看看。

我趴在门口,一个阿姨推着一辆很大的推车走了过来,癞子打开了铁笼下面的挡板,冲着外面喊,大姨,给两个花卷吧,大姨。

外面的阿姨一脸不悦,一句话不说。

癞子跑回去赶忙拿起一袋小面包,从挡板里递了过去,大姨笑了笑,接过了面包,从推车底下的一个铁盆里拿出了几个花卷递给癞子。

癞子笑的脸都挤在一起了,赶忙递给我一个花卷,又捧着几个花卷,跑到东哥那。

一脸得意的递了过去,东哥却没接,告诉癞子,去,把这花卷给你猫哥一个。

癞子一脸不情愿的过去递给小猫一个,小猫接过花卷,慢慢的吃了起来。

看守所里打菜,都是打成一碗一碗的,一人一碗的,一人拿一碗,癞子端起一个碗,倒在另一个碗里。

随后把多的那碗递给了东哥,最开始的那碗我看了看,都只剩个底了。

癞子又端起一碗比较多的递给我,告诉我慢点吃,如果吃不进去,里面的肥肉就先别吃,进了大看很久没吃油水,猛的一吃肥肉容易拉肚子。

 

我看了看碗里的菜,今天吃的是酸菜炖土豆条子,上面还是浇了一层猪油,吃起来非常干巴。

主食是玉米面的大饼子,我正在吃,突然听到了叫骂声。

坐在炕上外围的一个瘦子喊了起来,就这么点,怎么吃啊?还不如死了算了。

癞子跑过去,给了他脑袋一拳,瘦子不服气的捂着脑袋。

这时候小猫说话了,癞子,把我的菜给他吧,还有这半个花卷,别打他了。

瘦子一溜烟跑过去,接过小猫的碗,另一只手拿住花卷,吐露吐露的吃了起来。 

癞子有些气恼的看着瘦子,骂着,狗东西,这口饭你也抢。

小猫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看守所里的日子十分枯燥,这里的灯 24 小时都亮着,从来不关灯。

睡觉的时候,都不能把被子蒙在脑袋上,据东哥说,这是怕犯人自杀或者出什么意外。

铺上的位置 1 2 3 铺最大,一铺是东哥的,可以平躺着,还有一些空地。

二铺是癞子的,位置比东哥的小了一些。

三铺是我的,位置只够平躺下来,但是已经很好了。

小猫睡在四铺的位置,由于戴着手撩脚镣,东哥吩咐了,其他人不许跟他挤,所以小猫也能平躺。 

剩下的位置的人,睡觉的时候只能侧着身子,越往后面越挤,到了晚上的时候,后面的那些人都不敢去上厕所,回来都躺不下了。

看守所里也有改善伙食的日子,每周都能吃到一次柿子炒鸡蛋。

烟基本上都让东哥,小猫,癞子抽了,其余人只能捡个烟屁股抽,东哥心情好的话,会发一根给他们,20 人抢一根烟,各位想想是什么画面。

有一天,打饭阿姨来送饭,癞子悄悄地告诉我,今天吃溜肉段,炸鸡腿,排骨炖豆角。

很奇怪,癞子说这话的时候,显得小心翼翼的。

他告诉我,看守所一般大改善伙食,不是重大节日,就是要带走一批死刑犯,我看小猫够呛了。

你可别跟他说!癞子嘱咐我。

这顿饭明明很好,大伙吃的却鸦雀无声,小猫的饭菜一口没动,他走到东哥那。

对东哥说,东子,你这段时间挺照顾我,没为难我,兄弟我记着,我估计要死了。

东哥尴尬的笑了笑,安慰他,猫,你别怕,改善了不一定会走一批,说不定不是你呢。

一会把菜吃了,好不容易改善一次,你不吃便宜了别人了。

小猫笑了笑,没说话,回去端着那些东西,吃了起来。

刚吃完饭,刘管教来了,脸色有些奇怪,指了指小猫,小猫脸色越来越冷。

刘管教柔声问他,晚上想吃点什么,还有明早的一顿饭想吃什么,我可以去帮你买,你家送来了一套新衣服。

等凌晨的时候让他们给你换上。

小猫坐在地上,一句话都没说,愣了一会,他想了想,告诉刘管教。

晚上要吃两桶肯德基,明早我要吃一盘饺子,牛肉馅的,还要三个菜,一个猪蹄子,一个拉皮,还要一个辣椒炒肉。

刘管教想了想,有些犹豫,不过最后还是答应了小猫的请求。

刘管教走后,整个监舍里的人都比平常平静了许多,大家说话都变小声了。

到了晚上,刘管教送来了两桶肯德基,小猫给了东哥一桶,自己留了一桶。

虽然有肯德基吃。

但屋里还是死一样的寂静,让人感到恐惧,熬到了晚上,到了睡觉的时候,小猫还坐在监舍旁。

我想过去跟他聊聊,他却一言不发,我只好去睡觉。

半夜睡得正死,恍惚中觉得有人推我,睁开眼一看,是小猫。

他跟我说,能不能陪他聊聊,我就陪他坐在监舍门口。

他开始跟我讲他这些年做过的事,包括他的人生。

他上学的时候因为被人欺负,有一天突然反过劲来。

开始收拾那些欺负他的人,可能是天生血脉里带的东西,一下从一个人畜无害的少年变成一个无恶不作的小流氓。

随后撤学,混社会,17 岁那年跟了一个天津的大哥,混到 24 多岁,攒了不少钱。

回到本地开游戏厅,开洗浴中心。

他跟我说他这些年的斗殴经历,我就捧他,让他放松点。

最后问我,他是不是不孝,他爸妈都是研究生,结果生出了一个挨枪子的。

我说你不能那么想,你最起码有儿子,给你家传宗接代了。

你看我,吊毛没有,儿子都没有,以后都得断后。

你就算走了,你的血脉有你的儿子替你传承,你家能传承下去。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给你爸妈留了个孩子,你就是孝顺。

他一听,开心了不少。

又问我,陈,我死了以后,可以给我烧条万宝路吗,以前我在广东的时候,天天抽这个。

吉林不好买。

我答应了他,我说我给你买,你放心,你要啥样的。

他说是万宝路就行,如果有外国产的更好。

 

4 点的时候,刘管教送来最后一餐,小猫就吃了一口,饺子和三个菜,还有一桶全家桶,头天夜里送进来的。

就吃了 2 个饺子,就扔下不吃了。

又跟我说,他奶奶临死前,嘱托他要好好学习,他没做到,他对不起他奶奶。

他奶奶最后是脑血栓死的,临死前他还在上学,事后 3 天才知道,如今这个样子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奶奶,我又是一顿开导。

5 点多了,他跟我说做的这些事,这些年干过的坏事。

我问他,你是后悔了吗?。

他说不后悔,就是后悔当初在游戏厅没把门帘子拉上,全给他们杀了。

杀 2 个也是死,杀 10 个也是死。

过了一会,又说,其实当时不该那样,让他们打我一顿就没这么多事情了。

也不用临了还挨这一枪,还不如去农村种地,最起码能好好过一辈子。

小猫又跟我说 陈 出去以后,去看看我儿子,你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我感觉你靠谱,告诉他,别走歪路,好好上学。

不爱学习就撤学,找个工作就好,咱家不缺钱,小孩不闯祸就好。

我说你放心,我出去肯定去看你儿子,给他讲讲社会。

我又问他,要不要吃一点,一会坐车得一会,别中途饿了。

他说好,我给他泡了个方便面拿了卤蛋,猪皮还有瓶可乐。

这时候小猫整个人眉头紧锁,没有任何表情,一言不发。

吃饭的时候,他突然崩溃了,双手颤抖的幅度吓人。

我摸了摸他的手,潮湿而冰冷,像死人。

5 点 55 分,监道的大铁门轰的响了起来,是开门的声音,他一把抓住我的手。

是死人才有的温度,大家可能不理解,摸过死人的就知道。

死人的冷,跟平常的冷是不一样的。

 

小猫跟我说,陈,我要走了,你出去以后也收收脾气,老哥死了以后也护着你。

老哥交给你的事别忘了,我说放心老哥。

我俩的手用力的握在一起。

管教来了,我们开始给小猫砸撩换成小撩。

小猫穿着一身西服,很帅,他本身长的就帅,可惜,不是去结婚,而是去奔赴刑场。

6 点 10 分,铁门又是一声巨响,小猫脸色发白的问我,是不是该走了。

我说 咱兄弟临了这一次,可别掉份啊,别像隔壁那 B 是的,又拉裤子又站不起来。

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绝对都会办。

小猫一笑,不会的。

期间他一直在颤抖,抖的吓人。

说完这句话,两名武警出现在监舍门口,打开门架走了小猫。

小猫被架走的时候,站的笔直,我们都趴在门上伸头往外看,想多看几眼。

铁门一声巨响,再也听不到任何关于小猫的声音。

 

事后得知小猫临死前,拒绝了见他的父母,我至今也没想通,小猫为什么临死前都不见他的父母。

他写了两份遗书,一份交给了法院。

一份给了刘管教,给刘管教那份,足足写了 8 张稿纸,写了什么,不知道。

小猫的结局不言而喻。

 

当晚,东哥把那桶剩下的肯德基放在小猫的铺上,我问东哥这是什么意思。

他告诉我,这是规矩,你猫哥走了,下去过奈何桥的时候,身上得带点肉,奈何桥上有一只大狗,没有肉这只狗会追着他咬,就不能投胎了。

随后东哥大骂了几句,谁 TM 敢偷一块,我把他眼珠子抠出来。

大伙都没敢说话。

 

一个月后,刘管教又送来了一人,戴着脚镣手撩。

癞子说,这人好像是五班的,二审都判死了吧。

这名犯人看上去和和气气的,并不像什么坏人,东哥好奇的问管教,这家伙犯的什么事啊?

刘管教也没说,告诉东哥,这家伙是五班的,情绪非常不稳定,你别给我搞出乱子。

说完就走了。

东哥骂了几句,CTMD,什么砸手货都往咱们这扔呢。

又把癞子叫了过来,嘱咐了,给新来这人把四铺收拾出来。

东哥又问他,犯啥事了?这人长的挺和蔼的,瘦瘦的,看起来还有点像文化人。

他淡淡地说了句,杀人了。

咋杀的?东哥问他。

用锤子砸脑袋砸死的,这人的语气很淡。

东哥告诉他,你只要不惹事,兄弟们都不会招惹你,但你也别想着搞事,知道吗?

这人点了点头。

 

后来我们发现,这个人唱歌很好听,他长的有点像张学友,于是我们都叫他张学友。

很多时候,一群人都围着他,听他唱歌,张学友唱歌是真的好听,音准很好,而且很有感情。

而且他有文化,经常会给我们讲一些乱七八糟的知识,我跟癞子经常给他一些小面包,猪皮什么的吃。

张学友从来都不吸烟,后来我们才知道,他是一名高中的老师。

 我以为日子能这样平静的过下去。

 

哪知道有一天,刘管教又来了,指了指张学友,张学友走了过去。

刘管教和蔼的问他,想吃些什么?

张学友笑了笑,告诉管教,明早给我送一碗馄饨吧,再给我一份小菜,再来一个土豆丝。

我们都想安慰张学友,可是他并没有很沮丧,东哥却很沮丧,他很喜欢张学友。

张学友给这个死气沉沉的屋里带来了不少生气。 

东哥嘱咐我,多陪张学友说说话吧,平时看你俩聊得最欢。

深夜,我从炕上爬了起来,张学友正坐在笼边,呆呆的看着外面。

看到我,他笑了一下。

我问他,老哥,你的家庭你以前都没怎么讲过,能给我讲讲吗。

他问我,你想听吗?

我告诉他,我想听。

于是他给我讲了他的家庭,我才知道,张学友为什么杀人。

他很惨,自己的儿子,在他 40 多岁的时候,死了。

怎么死的。

那时候他儿子上高中,课间操跑步,跑着跑着,心梗了。

医院的救护车到了,人已经不行了,父母二人没到医院,孩子已经死了。

中年丧子,是人生一大痛事。

随后,他妻子换上了抑郁症,严重的那种,由于是企业单位,就回家养病了,养了 3 年。

单位领导看他们实在是太倒霉,工资奖金一点不少开着,就在家养着。

他有一天下班,回到家,发现妻子不见了,他知道妻子的病情严重,就四处的找。

找了一天没找到,晚上报警了,接下来就是漫无目的的寻找。

没有找到。

半个月后,找到了自己的妻子,在松花江里。

他的人生,好像一出戏,在他找到妻子遗体的半个月后后。

他的母亲又脑梗发作,独自一人死在家里,他爸爸早就死了。

他处理完母亲的丧事,在家呆了 3 天。

第四天出去吃饭,在小吃店跟人发生口角后,那人打了张学友几拳。

离开饭店,他到小卖部买了一把锤子。

站在饭店对面等,那个人出来以后,尾随上去,一锤子砸到后脑,倒地后又补了几锤子。

然后跑都没跑,坐在那,等着警察来抓他。

 

那晚,张学友一直坐在监舍门口。

整宿的在唱歌,很小声,是个很细致的男人,最后一夜,也生怕打扰到我们。

我坐在他旁边。

他只是继续唱着歌,没有旋律,但是拿捏得很好。

唱的比较不错。一首蔡琴的你的眼神,听的我对他十分敬佩。

中途我跟他说话,一直没理我,4 点的时候,唱了最后一首。

 

送饭的来了。

他要的菜很简单,一个土豆丝,一碗混沌,一小碟咸菜。

他吃的很快,很仔细,一个混沌要咬两口才咽下去,土豆丝几根几根的吃。

最后一扫而净,汤都没剩下。

开始给我说他的家庭,他跟他的妻子若怡如何认识的。

讲到发现他妻子遗体的时候,整个人笑容满面,泪水顺着眼角不停的下流。

当时环境很安静,我能听到眼泪滴落到地上的声音。

我这辈子,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眼泪。

明明是悲伤到极致,却要用笑来掩饰自己。

但我能感觉到,这个女人,对他很重要,如果这个女人不死,他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这个女人的自杀,让他心中最后一丝的温情都消失了。

我跟他说,给我讲讲这个女人的故事吧,没酒,喝点可乐吧。

以后如果能再见面,咱们好好喝几杯,我很想听听这个叫若怡女人的故事。

他开始讲述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儿子,满面红光,讲到自己儿子,很自豪。

他儿子在那个高中是学霸,次次考试年级前 10 名。

讲了一会,跟我说,你知道吗,我现在特别期待。

我要去见他们了,我好想他们。

我不迷信,但是,我在这个世界,是不可能寻到他们的一丝踪迹了。

我死了呢?也许能见到他们了吧?

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念他们,我这些天一睡觉,头脑里就跟放电影一样。

都是他们,挥之不去,这次死了,可能我们一家人会团聚吧。

我赶忙说,是啊,人都是有来世的,你老婆孩子一定在等着你。

他一听很开心,我也是这么想的,平时都没人搭理我。

期间我摸了一下他的手,温暖,甚至带着一丝滚烫,像一颗炙热的红宝石。

跟小猫不一样,他是温暖的,丝毫感受不到死亡的气息,甚至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事后他不在说话,开始唱歌,还是那首蔡琴的歌,你的眼神。

 

轰隆一声巨响,外面的铁门打开了,张学友还是微微的唱着歌,满脸的笑意。

两名武警出现在笼外,张学友笑着站了起来。

武警提人的时候,他没有一丝的畏惧,给我的感觉,他好像向往着死亡。

满面红光,笑容满面。随后被武警架走。

临走时,回头微笑着望着我们。

一声关门的巨响,张学友离开了我们。

这时耳边突然响起了他唱了一夜的那首歌。 

虽然不言不语,叫人难忘记。

那是你的眼神,明亮又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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