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我是真的惨，上班应付老板，下班应付我妈。
关键是妈逼我去相亲的对象，竟然就是让我改了 11 版方案的老板。
还有更扯的事，一觉醒来我在他的身体里是怎么回事？
1
我妈叫我去相亲，任凭她将人夸得天花乱坠我就是不为所动。
真的不怪我，她总是用一样的理由骗我。
说对方才高八斗，就是说他貌丑无盐。
说对方貌若潘安，就是说他学历低下。
说对方一米八零，就是说他一米七零。
还不一定！
「张女士，我第一千零八百遍告诉你，我绝对不去见！」
我拎着手提包从工位上往外走，还没走两步就看见总监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我们小组的提案已经是第八次被打回了，第八次！
我对着他的办公室，小声地「呸」了一下。
「加班到这么晚，一看就是单身汉！」
「祝你一辈子单身！老恶魔！」
「你说什么？」张女士在电话里大声叫我。
「啊？啊啊，那个，没事儿，你刚说什么？」
好不容易回了家，我整个人都瘫倒在床上不愿意动弹。
「叮咚」，微信群里的消息闪个不停。
总监：提案不通过，明天重做@麦小欧组长。
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世界都在我眼前翻转了过来。
谁是麦小欧，麦小欧是谁？
啊！
是我啊！
这天杀的！王八蛋！
上班应付领导，下班应付我妈，我实在是过了一段时间悲惨的生活。
在经过第十版的提案被毙了之后，我顶着巨大的黑眼圈拨通了我妈的电话。
事业失意，情场总得让我得意一下吧？
「妈，相亲，我去！」
事实证明，人在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
张女士认为，相亲相亲，相的就是个缘分。
所谓缘分就是没有联系方式一顿盲找。
所以我早早到了，准备将找寻「有缘人」的游戏交给对方。
「有缘人」没等来，等来了冤家。
头号冤家。
经过第十版的提案之后我以为我已经是对一切变故都能保持心如止水的良好品德。
直到我见到周晟的那张脸我才意识到我根本不行。
打量着四周，我在脑海中脑部出了一千八百种如何悄无声息的了结顶头上司且不被发现的方案。
无。
我，卒。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我决定趁着他还没发现我就从门口偷偷溜出去。
手还没捏到门把手。
「你好？请问你是来相亲的欧女士吗？」
我原地石化。
请问：如果你的相亲对象是你老板该怎么办？急！
我缓慢地转过身，露出一个艰难的笑说：「嗨，老板。」
周晟有一瞬间的怔愣，不过他很快调整过来说：「你妈妈说你今天穿了绿色长裙。」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下说：「很漂亮，跟上班的时候很不一样。」
废话！上班的时候我被提案搞到头秃，怎么漂亮！
「那我就先走了！」我拎起裙子就想撤。
「既然来了，就一起吃顿饭吧。」
周晟动作很快地将我拉住，招来了服务员，点完了餐。
我昏昏沉沉地看着他做完一切才问：「领导，我们……没什么好聊的吧？」
说完我又立刻后悔，一个合格的打工人怎么能说跟领导没什么好聊的呢！
果然，周晟的脸色有微妙的不爽。
我赶紧寻找话题，「领导，没想到你也需要相亲啊？」
气氛又凉了两分。
我迅速弥补，「我的意思是，您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一表人才，还多金！怎么会没有女朋友呢？」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只有窗外的月亮知道我多希望挖出个地缝钻进去永不见人。
周晟倒像是不怎么生气一般，他说：「我们还是来聊聊你们小组的提案吧。」
我眼前一黑。
2
周晟真的十分认真地在跟我探讨小组提案，我的思绪却开始飘忽。
比起上班时要经受老板的耳提面命，最恐怖的莫过于你下了班还要接受老板的 1V1 加班！
我拍起桌子大喝一声，「老板，要不要喝点酒？」
声音却又低下去。
周晟不明所以地看着我说：「你想的话可以来一点。」
我开开心心地叫来服务员，「度数最高的！谢谢！」
周晟的表情微变，「你很能喝？」
我连连摆手，「一点点一点点。」
哼，小样，我号称千杯不醉，我把你灌倒，看你明天怎么训我！我心里打着一连串的小算盘，嘴角也酝起洋洋得意的笑。
周晟微微低下头说：「我也只能喝一点儿，要是喝多了，还要麻烦你送我回家了。」
「应该的应该的！」我又开始窃喜，送他回家，顺便拍 100 张囧照威胁他。
看他还能不能对我颐指气使！
这是我失去意识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早上叫醒我的不是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而是身上的重量，好像要将我压死了一样。
我艰难地睁开眼睛，对上了一张……跟我一模一样的脸！
「啊！！！」
声音一出口，我吓得不敢再叫，这是……男人的声音？
「我」也逐渐清醒过来，我们四目相对，都在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惊恐。
我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冷，四周都是陌生的环境，窗户大敞着，窗帘动个不停，屋子里像是被打劫了一样凌乱。
我小声地问：「这是……哪？」
「我家！」那个长着我的脸的人说。
「她」起身找了一面镜子，看到镜中镜像的时候我们同时深呼了一口气。
我们，身体互！换！了！
「怎么会这样？」我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着周晟在客厅里收拾东西，「我怎么完全没意识……」
我第一百次念念叨叨之后终于把周晟念叨烦了。
「我怎么知道！」他用我的脸做这种很凶的表情对我其实没什么杀伤力，我只想笑。
「你喝多了，喝得一点意识都没有，我也没办法只好先带你回来！」周晟扔了拖把跟我解释。
「然后呢？我们怎么弄成这样了？」我指着我们两个人的身体说。
「我不知道，我刚把你拖到客厅，眼前就一道白光，下一秒钟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然后就跟你一起醒过来了。」
周晟看上去也有些无奈。
我嘟起嘴来问他：「那现在怎么办？」
「我们怎么换回来？」
周晟坐在我对面说：「不知道，先搞明白怎么换过去的吧。」
我们相顾无言。
互相替对方请了假，我们又坐在沙发上叹气。
「要不……亲一下？」我犹豫着开口，「我看电视里都这么演的。」
周晟似乎很无奈，但他犹豫了一下，没否认这个提议。
我们两个人僵直着身体，手都扶在身后，眼神不自然地瞟着。
像是无比抗拒似的，将嘴唇捧在了一起。
一秒，两秒，三秒。
好吧，亲自己的感觉很怪。
非常怪。
「你别看那么多电视剧了」，这是失败之后周晟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太过于难过，我没空反驳他。
要是顶着这副身体生活不如杀了我，我怨念地看着他，「还我小蛮腰，还我大长腿，还我……」
我尖声叫起来，「不准碰！」
周晟讪讪地将手手拿地离我身体一米远。
「我只是想擦擦鼻涕，」他指着我的身体说：「你的身体好像感冒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还是嘟囔着说：「你不能不经过别人的同意，就碰别人的身体。」
周晟有点无奈地揉揉眉心，「那怎么办呢？现在我们就在彼此的身体里面不是吗？」
是……啊……
怎么办啊！！！
3
我们尝试了很多方式，包括但不限于强忍着不适感接吻，试图一同撞击某一坚硬物体结果两个人在地上躺了三小时，再比如时刻连在一起但实在无法接受眼见着彼此上厕所的真实情况而报废。
「你不准站着上厕所！我不会！」
我拍着门框叫周晟，得到他语气低沉的一声：「滚。」
脾气暴躁！
我摇着头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发呆。
周晟住的高档小区，绿化做得很不错，甚至楼下还有一棵枝叶茂盛的老树，因为楼层低，几乎能看到老树的分支。
现在……它正在我眼前冒着阵阵黑烟。
「周晟！周晟！周晟！」我重新跑回厕所门前拍着门叫喊，「我知道了！」
周晟面色不善地打开门，整个人都冒着一股「你说不出来什么我就送你上西天」的气息。
我拉着他跑到窗口说：「快看！我怀疑，昨天！打雷了！你没关窗户，有小滚雷击中了我们，我们才会这样。」
周晟看了我半天问：「那也没有什么引雷的物品啊。」
我本来想说树，后来又后知后觉地跟着周晟一起看向了「我」的手腕。
「这是我到庙里求的！不会有问题的！」
周晟一言难尽地看着我，「求的什么？」
「姻缘！」
周晟抬起胳膊将我的镯子放到眼前打量着，半晌才说：「我记得寺里不卖手镯，只求签。」
「你怎么知道？」我疑惑地问。
「我去过求姻缘。」他放下胳膊站直了身子。
我又有点想笑，精英人士也有婚恋烦恼，我应该去工作小群里大肆宣扬！
哦，我现在不是我，我是周晟！
「这到底哪来的！」
「哎呀，就大门口一个算命的给我的，还要了我二百块钱！」
我不耐烦地坐在沙发上。
周晟挠挠头，在我眼前眼睁睁地扯掉了我几根头发。
「呀！」
我蹭得站起来，俯视着他。
「你干什么！」
周晟明显也很烦躁，怒视着我。
「你知不知道头发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更生气了，本来就所剩无几的头发还被他这么狠狠揉搓。
「你能不能对别人的身体尊重一点！」
我双手交叉，腮帮子都咬得死紧。
周晟眉心拧得紧，眼睛看着我似乎要喷出火来，但是他深呼吸了一下又一下，还是先退了一步。
倒了两杯水出来，他坐在我对面说：「来，我们聊聊。」
「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最好合作共赢，你觉得呢？」
平常最讨厌的领导语气，这个时候听上去还算顺耳，我听话地坐下来。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短时间内没办法换回来，今天还是工作日，等到放假我们找最近的周末去庙里问一问怎么样？」
我思考了两秒说行，这确实是个听上去很靠谱的提议。
「那么现在，我们需要解决的就是对彼此身体的掌控问题，对吧？」
我抬起眼来看着对面自己的那张脸，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们可以对彼此提一些建议，共同遵守，比如，不能做什么……」
「不能摸我的胸！」我抢先回答。
周晟难得噎住，他扯了扯嘴角说：「行，同样的，你也不准……」
他的目光向下移，停留在这具身体的某个部位。
「我知道了，我又不是变态！」我红了脸，示意他说下一个。
「我牛奶过敏，尽量不要碰。」周晟语气很淡，我赶紧拿笔记了下来，这可是关乎身体健康的事情，肯定是要好好记住的。
「嗯……不准粗暴对待我的头发，要温柔地抚摸它才行！」
我瞪圆了眼睛看着周晟，靠近了他给他示范。
「头发这么重要？」周晟嘴角漾起一抹笑，眼睛里都是暖意，像是……看着自己不懂事的孩子在玩过家家。
「当然重要！本来上班被你磋磨就掉得够多了，你最好是好好对它们！」我嘟起嘴来不满地说。
「知道了。」
「还有，你觉得，我们最近住在一起怎么样？」
我再次做好了战斗姿势。
「别误会，只不过我们很多东西都要共享，比如你妈妈现在来电话了。」
周晟不自然地看着我，我也立刻反应过来，现在他才是我！
那这个视频电话……谁来接呢？
4
电话一直响个不停，我大脑当机了两秒钟之后示意周晟交给我。
「阿姨。」我笑得无比灿烂，我妈却愣在对面。
「你是？」
我赶紧开口，「我是周晟！是跟小欧相亲的，阿姨您不记得了吗？」
「奥！」她激动地拍着手说：「阿姨刚刚还没反应过来。」
我心里翻了个白眼，胡说吧她，她分明就是介绍给我的人太多自己都忘了罢了。
「小欧呢？」
我赶紧把周晟推到屏幕前，「她跟我在一起呢阿姨！」
我妈笑得更开心了，「在一起好，这个时候还在一起……真好啊！」
她笑得春风得意，我抽出眼神来瞟了一眼时间，差点从沙发上弹起来。
要命啊！！！
11 点了！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果然，我妈立刻说道：「那阿姨就先挂了啊小晟，阿姨不打扰你们了。」
沉默，沉默，沉默是今晚的主题曲。
「你妈是不是误会了？」周晟试探着开口。
「她能不误会吗，这都几点了！」我随手扔了手机，自暴自弃地说：「算了，误会就误会吧，反正最近我们都要住在一起，她早晚会再打来的。」
周晟点点头开始穿衣服。
「干什么去？」
「给你买生活用品，现在太晚了，不方便送你回家取，明天下了班我再送你回家去收拾行李。」
我一骨碌爬起来跟在他身后。
只不过……
「这衣服，是我应该穿的吧？」我看着他套上明显能把我包裹在其中的大衣，有点疑惑地开口。
「哦，对不起，下意识了。」我们交换了彼此手中的衣服才出了门。
「不过，你父母会不会给你打电话啊？」我坐在副驾驶问：「需不需要我提前做什么准备？」
他只是目视着前方，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声音有些冷。
「不用，没人会给我打电话的。」
「奥。」我敏锐地感受到了空气中的凝重，讪讪地闭上了嘴。
在周晟家附近的超市买了临时生活用品，我们并肩向外走。
面前人影一闪，「哎？」
「怎么了？」周晟好奇地看着我。
「没什么，可能认错了。」
刚刚走过去的人背影很熟悉，像是我们单位的，但是……总不会这么巧吧。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扫除了不该有的想法，我们安稳地过了一夜。
虽然第二天打开门还是对上了一张自己的脸有些惊讶，但是好在我这个人适应能力很强，还是很快就适应了。
生活上虽然是有一些不方便，但是！工作上！可太爽了！
「总监？」
虽然已经听人叫了一整天，但是不得不承认，听到这两个字，我还是心里爆爽。
原来做领导是这种感觉啊！
来人是我的同事小舟，她是我的组员，平常关系还不错。
当然，这也意味着我们一起说了很多「周扒皮」的坏话。
我莫名的心里一怵。
「怎么了？」尽量平稳着声音我抬起头看她。
「这是我们组整理出来的提案，给您看看，这是……第十一版了。」
她局促地揉了揉衣角，看上去有点不安。
我怒从心起，又想起了我因为熬夜大把大把掉的头发和我一次又一次被毙掉的提案。
我拿起手中的文件，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
「麦组长。」我站在周晟身前叫他。
他的眼里满是疑惑，「怎么了总监。」
我长舒一口气将手中的文件摔在了他的桌子上，周围开始响起不同程度的抽气声。
小舟已经站到了周晟身后，小声地说：「总监，我们……我们可以接着改。」
我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直起身子大声说：「改什么？我觉得已经非常完美了，毕竟！这已经是第十一版了！」
我咬紧牙关凑近周晟，在他耳边将「第十一版」这几个字重重地重复了一遍。
周晟才不管我，他拿起桌面上的文件翻了一番。
「……总监，」他挑着眉看我，「我还是觉得这版有很多不足，还是有再修改的余地的。」
这次小舟真的慌了，她疯狂地拉扯周晟的衣角，嘴里说着：「疯了吧麦小欧，你不是说死也改不出来了吗！」
我深吸了一口气压制住自己的怒火说：「麦组长的敬业精神我很佩服，但是我觉得这款提案已经很好了，对于麦组长想要再次修改的建议，这边婉拒了哈。」
眼见着周晟的脸色胀成红紫色，我格外努力，才没让嘴角的笑容无限扩大。
迈着轻快的脚步，我整个人像踩在云端上似的回了办公室。
奥奥，对抗周扒皮第一站，胜！
5
翻着周晟的手机我越发觉得无聊，不能拿自己的手机，都不能跟小舟她们吐槽他。
想想又觉得烦，现在的情况也不允许我拿着自己的手机了。
「梆梆梆。」
「进。」我赶紧坐起身来，装出一副自己很忙的样子。
周晟走进来自顾自地将百叶窗拉下来，隔绝了窗外的视线。
「干什么！」我压低了声音瞪着他。
他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来，双手交叠放在身前，「那版方案不行。」
后知后觉的我有了一点叛逆的感觉，「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是我，你能怎么样？」
「甲方不会满意的。」
「你又不是甲方！」
周晟看着我怒火中烧的样子，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如果甲方不满意，你要怎么办？」
我……
我一时语塞。
周晟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你最好知道你坐在哪一个位置上，在其位谋其职，你明不明白？」
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出去。
甲方是在下午来到办公室的。
「秦总。」我带上礼貌的笑伸出手去。
「不必浪费时间了，直接给我看方案吧。」来人没有跟我寒暄，只是摆摆手坐下来直接地提出了要求。
「……好。」
感受着空气中的压迫感，我突然有点不敢将手中的提案交上去，这是我们公司分量最重的一个客户，我手中的提案真的可以吗？
我下意识地去寻找周晟的身影，他站在人群中看向我。
我抿了抿唇想叫他到我身边来，可他只是看着我，嘴角勾起了一抹笑，轻轻点了点头。
我忽然就有了点底气。
「这个是吗？我看看。」秦总起身将我手中的文件抽走，我的一颗心又高高地悬了起来。
不过片刻。
「这版不错，就用这个吧。」他这样说。
我几乎是被定在原地了，后知后觉的想在原地蹦起来，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的周晟拉了下来。
「谢谢秦总，合作愉快。」周晟伸出手淡淡地说。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一直到坐在周晟的副驾驶上才有了点真实感。
「两个月了！」我激动地拍他的手，「两个月了！十一版！我终于过了！」
我的尖叫声差点冲出天际。
周晟的嘴角也微微向上勾起，「恭喜你啊。」
我兴冲冲地拿起后座的文件，想要跟他分享一下我提案中的闪光点。
可……
「这不是我做的提案。」我快速地翻阅了一遍手中的文件，发现也并不完全不是我的，只不过是原来的闪光点被放大，不足也被弥补了。
「嗯，是我做的。」周晟盯着面前的路况，在红灯面前缓缓停下了车。
我晃了神，「只有两个小时。」
在周晟走进来找我到秦总来到办公室中间只有两个小时。
「你怎么做到的？」
周晟启动了车子，声音像是从远处的云端上传过来，「麦小欧，我要补充一条建议。」
「你要尊重我的工作。」
他看上去没有生气，甚至也没有什么大的情绪波动，但我的心里一涩。
他只说建议，只给帮助，但他说：「我比你想象的，更需要这份工作。」
「你能帮我吗？」
车流不断向前进，世界上的一切都在倒退。
好像周边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他语气柔和地问：「你能帮我吗？」
「我很需要你。」
我后来回想起来，那是我第一次在我的身体里看见他的灵魂。
只属于周晟的灵魂。
很忧伤。
6
忧伤个屁！
周晟深夜里非要拉着我搞明白一份优秀的提案应该怎么做时我敢肯定我比他忧伤一百倍！
一百倍！
「晟哥，真的有点困了。」我无力地摆摆手试图拖着身子往床上走。
周晟伸手拉住我，「你真的明白了吗？」
「要是想要打动甲方……」
后面他还在说什么，我已经完全没听见了，我晃了晃他牵着我的手，「晟哥，晚安。」
意识一片模糊，朦胧之中，有人轻轻搭上我的肩将我抱起来。
他的声音温柔，像是在几百年前就听见过一般。
他说：「睡吧，晚安。」
尽管再不愿意，我还是不得不承认，周晟的工作能力很强，很强很强。
这对战「周扒皮」的第二站，算我输。
在第 n 次自己吃饭之后我悄悄给周晟发微信，问他能不能来跟我一起吃饭。
他根本没抬头看我，只是一味沉浸在工作之中。
午休时，却出现在我办公室门口。
「怎么？你连自己吃饭都做不到？」
周晟摆着面前的餐盒，他很会做饭，我最近就跟着他一起吃，过了好一段时间远离外卖的健康生活。
「还不都怪你，你在公司里怎么一个朋友都没有啊！」
我展示着他手机的界面，「你看，都没有人跟你聊天！我很无聊的，好像全世界就只剩下了工作！」
我嘟着嘴抱怨。
周晟拿出筷子递到我手上，「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上班就在小姐妹的群里疯狂吐槽「周扒皮」吗？」
周晟面色无波地看着我，我的手一抖。
「你……你看见了？」
「很难不看见吧，你甚至还把这个群置顶了」，他将我的手机推给我，置顶的小群里不断弹出新的消息。
我讪讪地笑起来，将手机界面关闭，「别太生气哈。」
「不生气，要是跟你这种把戏生气我早就被你气死了。」他木着脸学我，「这边婉拒了哈。」
「扑哧。」我实在是没忍住，捂住肚子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我指着他的脸说：「你居然……会笑哎。」
他的眼神很迷茫，好似迷路的小鹿，手指抚上嘴角，「我在笑吗？」
「嗯！笑得挺好看的。」我拿起手机拍下了他的笑，「好奇怪哎，现在看着我的脸不像我了」。
我摆弄着手机看着他的照片说。
周晟没再讲话，他沉默下来。
「哦对了，」我猛然想起来，「今天我接了一个电话，说是你妈妈。」
周晟手中的筷子重重一顿，声音低沉地问我：「她说什么了？」
「说要见你哎。」我咬着筷子看着他说。
「你……」
「我当然说我工作很忙，稍后回她，我还没问你怎么能直接答应。」
周晟怔愣着看我，我还在补充，「你不是说你家里人不会给你打电话嘛，吓我一跳。」
我鼓着腮帮子塞了一大口米饭，「要去见面吗？」
「嗯，我会跟你一起去。」
我咽下这一大坨米饭说：「好哦。」
他看上去情绪不对，我甚至还安慰他，「别担心，不会露馅的。」
周晟看着我的嘴角突然笑了起来，他拉长了声音说：「嗯，不会露馅的。」
看我半天反应不过来，他随手扯了张纸将我嘴角的米粒拿了下来。
「梆梆梆。」
「总监……」
要说这世间万物，说来说去不过一个巧字。
比如面前正跟我面面相触的，是我们组所有的同事们。
「总监……我们……来感谢你。」
小舟磕磕巴巴地说。
「嗯……行，行，我收到了，大家先出去吧。」我慌乱地站起来，甚至还带翻了桌角上的一份菜，周晟俯下身去收拾。
我赶紧拦住他跟他一起蹲下来，「现在我是男的！我来收拾！」
周晟看了我几秒，直起身子说：「我们要再待一会儿，你们还要接着看吗？」
众人恍然大悟似的赶紧关门退了出去。
「现在我能动手了吗？」周晟认真地看着我。
我索性扔下手中的东西，瘫倒在沙发上，「完了，这次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周晟倒好像没被影响什么，他翻着手机找到一个聊天框展示给我看，「嗯，早就解释不清了。」
「小欧！我听说你昨天跟周扒皮一起逛超市，为什么啊！」
另一个，「小欧，你是跟总监一起请假的吗？」
还有，「小欧，你是坐总监的车吗？」
「小欧，你们不会是在谈恋爱吧？」
这个世界！
疯了！
我彻底倒下。
7
我成了周晟的绯闻对象这件事，在下班之后我们一起走出办公大楼的那一瞬间达到峰值。
小舟的狂轰滥炸差点把我淹了。
「麦！小！欧！你搞到高岭之花了！」
「我没有！」我愤怒地敲打着手机屏幕，这哪是我搞高岭之花啊，这分明就是老天爷搞我！
我招谁惹谁了！
「得了吧，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那是谁，那可是周晟！」
「你没听过吗？周晟的冷清程度直接让人怀疑他的性取向！」
我侧过头偷瞟周晟的脸，「为什么怀疑性取向？」
小舟甩了条语音过来，我晃了神不小心点开了。
「他在咱们公司这么多年！没有跟一个女同事多说过一句话！你居然可以在他办公室吃饭！你还捏他的脸！你知不知道，他的生活里只有工作，哪天他不是最后一个走的，这两天他都跟你一起，准时下班！准时啊！麦小欧，你厉害啊，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周晟缓缓停稳了车，车子隐在黑暗之中。
「嗯……我可以解释。」
周晟打断了我。
「她说得对，我的生活只有工作。」
我一头雾水，「什么？」
周晟笑了笑，打开了车上的灯，昏黄的灯光显得他面目柔和。
「我的生活只有工作。」他重复了一遍,「我妈妈跟我关系一般，你知道就行了，别让自己受委屈。」
周晟率先打开了车门，站在夜色之中。
许是晚风凉薄月亮又隐在云层之中，我辨不出他的神色。
直觉却说他在哭泣。
他的灵魂在哭泣。
在周晟身上看到这种脆弱的情绪很奇怪，我心里不太舒服。
我们一路无话，走进了古色古香的包厢，里面坐着的人把我吓得差点夺门而出。
下意识抓紧了周晟的手。
周晟轻轻回握住了我，「别害怕。」
我忽然就镇定下来。
「妈？」
女人回过头来看着我，她一身白衣，长发披肩，正在擦拭着手中的……牌位。
「小晟来了。」她嘴角勾起一抹笑，眼神中却带着冷意，这冷意入骨，冰得我动弹不得。
「这是？」她的目光挪向我身后站着的周晟。
「这是我……」
「我是周总的助理，时间晚了，周总邀请我一起用餐，您不介意吧？」
周晟先我一步开口，我虽然疑惑，也知道此时不是开口的好时机。
女人轻轻笑了起来，「胡说什么呢，你们牵手了，我看见了呢。」
她的声音尖锐，又刻意放缓了，只听得我毛骨悚然。
「小毅也看见了呢！」她猛地将排位转过来，上面的名字是……周毅。
她一寸一寸上下打量着我，眼睛里带上了点嘲讽。
「怎么办啊，我的小毅长眠于地下，杀人凶手却开始幸福地生活了。」
我说不出话，她的目光像是要把我撕碎。
「您好，请问要上菜吗？」
有服务生敲门，打断了我们之间的尴尬瞬间。
她对上其他人倒是换了一副面孔，「嗯，上菜吧。」
「坐吧小晟，我们一家确实是应该好好吃上一顿饭了。」
我顶着她怨毒的目光坐在了她对面，周晟坐在中间的位置只是沉默地不说话。
饭菜一道道被端上来，每上一道我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奶制品、奶制品、奶制品。
道道里面都含有牛奶，道道都是周晟不能吃的。
我之前问他，大概是什么程度的过敏，他只是翻着手中的书说：「会进医院抢救室。」
这桌上的分量，分明是要他死！
「先生，您的牛奶。」
最后上来的，是服务生手中的牛奶。
一片静寂。
「吃吧。」女人的心情看上去好了一点，她甚至弯着眼角开始起身给周晟夹菜。
「你不知道吧，我们小晟特别爱吃奶制品，一顿不吃就难受得不行呢。」
周晟只是看了她半晌，然后起身对我说：「走吧。」
「站住！」
女人突然崩溃起来，她死死抓着手中的牌位向我们扑过来。
「因为你小毅才会死！因为你小毅才会死！我不想活了我早就不想活了我们一起去陪他！」
她张牙舞爪地向我扑过来，像是一只从地狱里伸出手来的女鬼。
我吓得定在了原地。
「砰！」木头砸在人的头上原来只会是一声闷响，周晟下意识来我身前挡我，我却做出了有史以来最快的一次反应。
将他完全地护在我的身下。
天旋地转，天旋地转。
白色的灯光，倒退的场景，嘈杂的声音都带着几分不真切。
只有身边人掌心不断传来的温热是真实的。
「周……周晟。」
他的声音听上去不再那么沉稳，他带着几分颤音说：「嗯，我在这里，你别害怕。」
「你……你。」
「我没怎么，不会有事的，」他俯下身来贴近我。
「你没……喝牛奶吧？」我几乎是用气音说出了这句话。
周晟不再说话，有什么湿热的液体砸在我的手背，我听见他压低了嗓音恨恨地说：「笨死了，现在是你！你不能喝！」
哦，我放下心来，沉沉地睡过去。
8
再醒过来的时候，头上钝钝的痛，我伸出手去摸。
「别碰。」周晟从门口进来带来一阵冷风。
「我破相了吗？」我惊恐地向他要镜子。
「没有，而且破相也是我破，你怎么会担心。」
「你懂什么！高岭之花之所以一直在神坛之上就是因为他有一张好看的脸！你要是破了相了……」
「我早就不在神坛之上了。」周晟拆开手中的袋子拿出粥，吹了吹递到我嘴边。
「嗯？」
他只是微微扬起嘴角，示意我张嘴。
我乖巧地张开嘴……就跟在门口捧着一大束鲜花犹豫着要不要进来的同事们撞上了目光。
尴尬，尴尬是我人生的主题曲。
倒是周晟率先反应过来，他站起身拉开门将小舟她们迎进来。
「坐。」
小舟瞪大了眼睛看着周晟忙前忙后，我敢保证这丫头一定是在心里脑补我为什么这样做！
我都看见她拉着周晟讲小话了！
到底在讲什么！好想知道！
终于熬到她们都走了，我凑近了周晟问：「小舟跟你说什么？」
「说你是不是靠着舔狗精神才拿下了我。」他指指自己的身体又指指我说。
「我一世英名！一世英名！」我鼻孔冒火，气得想骂街。
「我说不是，我说是你猛烈的追求我，我勉为其难答应的。」
我狐疑地看着他，「小舟能信？」
周晟耸耸肩说：「她说她不信，她说你没本事拿下高岭之花。」
我火冒三丈！
我要冲出去将小舟这丫头大卸八块。
周晟伸出手拦住了我，将我固定在床上。
「吃饭。」
「吃个屁吃不下！」我将饭盒推得远了些。
周晟也不恼，他勾起嘴角猛地靠近我。
鼻息喷在我的耳边带来几分暖意，他说：「麦小欧，我觉得你挺有本事的。」
他说：「要不要考虑跟我把绯闻坐实？」
他说：「我早就不在神坛之上了，我想在你身边。」
我觉得我的心脏出了差错，它在我的胸膛里横冲直撞，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一样。
我极力向后缩，扩大着我们之间的距离。
「我考虑考虑，考虑考虑。」
周晟果然不再向前，他重新拿起了饭盒示意我张嘴。
我乖乖吃了半碗米饭，剩下的被他打扫了。
夜里，头上的痛意再次袭来，我委屈地想哭。
「疼？」周晟坐在我左侧捏我的手。
「我说考虑考虑！」看着他就生气，我将手抽回来。
周晟沉沉地看着我，眼睛里没有笑意。
我嘟了嘟嘴勉为其难的又将手递给了他。
「行吧，借你一夜，反正也是你的手。」
我们掌心相握，谁都没先开口。
「想知道我妈为什么那样吗？」
周晟开口问我，这次带着点零星的笑意。
我转过身看着他说：「不想。」
「嗯？」周晟弯了弯眼睛问为什么。
「你在伤心呐！」我伸出手搭上了他的眼睛，「禁止用我的眼睛做这么伤心的表情！」
周晟顺着我的手向前来，将他的头搭在我的左侧胳膊上，像一只需要人揉揉头的大毛狗。
我于是将手放在他头上揉了揉。
「别伤心啦，你不想讲的话可以不讲。」
周晟侧过头温柔地看着我。
「小时候，我在孤儿院长大，五岁那年被我爸妈领回了家。」
「那年小毅刚出生，特别可爱，只会流口水。」提到小毅，他的眼角弯起来，像是透过我看到了什么久远的记忆。
我捏了捏他的手。
「我爸妈希望我陪着他长大，想让我陪陪小毅，因为他们很忙，怕小毅孤单。」
明明他的声音温和，眼神也温和，我却觉得有点揪心，五岁的孩子，没有自己的家，好不容易被接纳，却只是要他做永远地陪伴者。
他带着温暖的使命来到新家，谁来温暖他呢？
「小毅很快就会叫哥哥了，他特别乖，总是在我身后，像一个小跟屁虫。」
「他喜欢黏土，总是捏一个又一个小人，说这是哥哥。」
「他特别爱喝牛奶，浑身上下都是奶味儿，像长不大似的。」
「我们是彼此的全部。」
我揉捏着他的掌心，无声地说我明白。
「后来我上初中了，有一天我感冒了怕传染给他，就告诉当时的保姆阿姨让她照看一下小毅，等他醒了就说我很快出来。」
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才说：「我不知道她会趁着家里没人卷了钱款跑了，小毅醒来的时候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他敲我的门，我发烧了烧糊涂了我没听见。」
他的话语开始混乱，「或许我听见了的，但是我不记得了，小欧，我不记得了。」
他红着眼睛叫我，说他可能听见了。
像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样。
我的鼻子酸涩，伸出手环住他，拍拍他的背。
「然后呢？」
他平静下来，手却抓着我背后的衣服，气息还是不稳。
「然后，小毅想去我的房间里把我叫醒，他那么小，他试图从阳台上跳到我的屋子里。」
他不再讲话，身子却一直在抖。
8 岁的孩子，几层高的楼，他看上去的一步之遥，成了他死亡的催命符。
「我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烧呢？」周晟看着我，却像是在问自己。
「我为什么，为什么还活着呢？」
我的眼眶里涌出眼泪，为什么 13 岁的孩子不能生病？为什么保姆阿姨偏偏在那天卷款逃跑？为什么家里没有人？
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世间万物，皆是因果。
没有为什么。
都是说不通。
9
周晟的泪滚烫，像是灼烧着我的灵魂。
我拍着他的背轻声安慰。
「我有一段时间总是做梦，梦见他红着眼睛问我，说哥哥你孤不孤单？说我真的很孤单。」
周晟拨开我的掌心，手腕上的表下面，有一道深深的割痕。
「我想说算了吧，我去陪陪他。」
我的心一紧，手无意识地抓紧了他。
他又笑着拍拍我说没事儿。
「可我没死，因为他跟我说算了哥哥，都是命，你好好活着，我不怪你。」
「那天之后，我牛奶过敏。」
「很严重，碰了就会进医院。」
像是心口不能碰的伤痕一般，小毅成了他不能碰触的痛，所以只要见到牛奶，他就恐惧。
周晟迎着月光抬起头来，眼角晶晶亮亮的，他抬着头看我说：「我再也没见过小毅，我想问问他，他过得好不好？」
我的泪水砸在床单上漾起一片小水花儿。
「我想……抱抱你。」
要是有可能的话，更想抱抱 13 岁的周晟。
生命中最重要的弟弟突然离世，家中父母全部都变了模样，疯魔的妈妈冷漠的父亲，只能不停问自己为什么还活着的童年。
他一直愧疚，不停愧疚。
直到今天都还在午夜梦回的时候问自己，今天能不能见到小毅？
能不能问问他好不好？
没人放过他，他也不放过自己。
周晟的泪水浸湿了我的肩头，我开始明白他为什么只有工作。
因为他一直一个人，他从来没有家。
为什么工作对他很重要？
因为他需要工作需要钱，他只有一个人。
或许曾经拥有过温暖，也不过片刻，老天爷就将他收回。
从此以后时时刻刻，他身在地狱。
我抬起他的脸，轻轻擦干了他眼角的泪，笑出了眼泪。
我说：「周晟，亲自己的脸真的很奇怪。」
我闭上眼睛，虔诚地贴上了周晟的唇。
如果时间能听见召唤，或许能告诉 13 岁的周晟，不是你的错，这都不是你的错。
你不会再一个人了，有人会来爱你。
她叫麦小欧。
「周晟，我考虑好了，我们试试。」
窗外雷声隆隆，屋内一片暖意。
亮光打进眼镜的那一瞬间，我甚至以为自己要被闪瞎了。
片刻静寂。
我睁开眼睛，望进了周晟的眸子，闪着破碎的月光，带着宁静的爱意。
「我们换回来了！」
周晟揉了揉我的头说：「这次看清了，就是这个镯子，这次，我们可关上窗户了！」
我气鼓鼓地坐起身子来说：「等我杀上山去杀那个骗子一个回马枪，敢骗爷爷的人还没出生呢！」
太阳从东边升起，朝阳落满了房间，我牵起周晟的手说：「这回真搞到高岭之花了。」
周晟笑起来，「早就说过了，我不在神坛之上，我在你身边。」
10
周晟出院之后我们彻底坐实了在公司疯传的办公室恋情。
只不过……
「麦小欧！我真是没看出来，你实在是有两把刷子！」
小舟在我身边叨叨个不停，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高岭之花为爱下厨我真的很磕，什么时候结婚？孩子叫什么？」
「我能做伴娘吗？」
我费力地抽回手，对她笑了笑说：「不好意思，这边婉拒了哈。」
「看看！夫妻语言！」小舟差点从我身边跳起来，我翻了个白眼没理他。
「小欧，」周晟迈着长腿向我走过来，「小舟，我们婚礼会请你的，别担心。」
他笑着跟小舟讲话，我清晰地看见了这丫头眼睛里的星星在四处乱转。
「小欧，一起吃饭了。」周晟的声线温柔，我短暂的沉浸了一会儿就抛下了好朋友跟他一起吃午饭去了。
「你不知道吧，现在公司里的风向全部都变了！」
周晟专心往我碗里夹菜，漫不经心地问：「什么风向？」
「就是我们感情路的风向啊！一开始的时候他们认为是我，死缠烂打地追着你！不松开！」我跷起二郎腿得意扬扬地说：「现在完全变了，他们说你追妻火葬场，现在改成对我舔狗了！」
周晟低低地笑了一声，「这不都是小舟传出来的？」
「她是网络小说家吗？」周晟好奇地问，「怎么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不知道，」我又开心起来，「反正现在我占上风！」
周晟抽了张纸给我擦擦嘴说：「在我这里你一直在上风。」
心里被戳得软了一下，我乖乖地扒碗里的饭再也没抬头。
晚上下班之后，倒是在门口碰见了不该碰见的人。
「小晟。」白衣女人上前两步像是想要摸他的头。
我狠狠一拽将周晟扯开两步，「你干什么！」
她无视我的存在还想上前，被我用力隔绝在外。
「那根本就不是他的错！」我厉声喊着，「那从来就不是他的错！」
「你可以怪很多人，怪你家的阿姨不在家，怪你丈夫不在家，甚至怪你自己不在家，为什么要怪一个高烧到听不见叫喊的 13 岁的孩子呢？」
「他有什么错？」
「有什么错要承担你这 16 年来的恨！」
我的手在抖，身后的周晟也在抖。
「是你愧疚，所以你将自己的无能为力转移到一个孩子身上，让他承担这些，你心里就好受一点吗？」
女人睁着无神的大眼睛，里面只有空洞。
可能这 16 年来，她也只能靠着这无助的恨意活着。
我拉紧了周晟的手，「16 年已经够了，两个 8 年，已经够了，就算是恩义，就算是愧疚，都该还清了。」
周晟只是看着我，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以后，你们别再见面了。」
「他会跟我有一个家，一个早就应该得到的家！」
我拉着周晟的手一口气走出好远才后知后觉地抹了满手的泪。
周晟将我拉进他的怀里，我闷闷地问：「凭什么啊？凭什么都让你来承担。」
他拍拍我的肩膀说没事儿。
我伸出手也拍拍他的肩膀，说：「以后轻松一点吧周晟，在我身边，轻松一点吧。」
他将头埋在我的颈间说好。
他说：「我们一起，有个家。」
番外一
我跟周晟领了证之后又去了一次山上的庙，好巧不巧，又遇见了那个算命的。
「你个骗子！」
我叫喊着就要扑上去，被周晟拦住了才能控制着自己没把他打死。
「施主这话是何意？」
我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看向周晟说：「瞧瞧，瞧瞧，还装傻呢！这个骗子！」
他打量了我们半晌才说：「哦，是二位施主啊，那镯子，就是我送给施主的呢。」
我赶紧将手中的镯子拔下来扔给他，「200 块钱还我！」
「还送！你就是个坑货！」
那骗子不紧不慢地拿起镯子看了一眼说：「看起来，这镯子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了，那施主更应该拿着了，这本身就是你的东西，物归原主才是万般归息。」
我横着眼睛看他，「说得什么弯弯绕绕一句听不懂，你知不知道我们……」
那骗子温和地看着我们说：「知道，小僧从不骗人。」
「你还敢说！」
周晟捏了捏我的手，我只好愤愤地停了下来。
那骗子看了看周晟，温声地说：「看来先生已经圆满，那小僧就安心了。」
周晟没讲话，看了他半晌拉着我要走。
「走什么啊我砸了他这个摊子让他骗人。」我挣扎着却不得其法。
「施主，前世缘未尽，今生续前缘，小僧从不骗人。」
那小骗子还敢在身后叫喊，我恨不得冲过去给他两耳光。
庙里，周晟跪了很久，出来后我问他求了什么。
他说：「求圆满久一点。」
那骗子也拜佛，我恨恨地看着他，他只是笑。
笑着说：「故人不必担忧，前生缺憾今生补，定是圆满。」
嘿，得了便宜还卖乖，还故人上了，更想打人了。
周晟不顾我的反对给他留了钱。
「此去不见，先生保重啊」，这是那小骗子最后说的话。
我还是觉得，他是个小骗子。
连一开始就觉得他长得温和都忘了，连他身上有熟悉的感觉都忘了。
这个小骗子！
番外二 周晟
我答应去相亲是个意外，公司的领导见我单身太久又拼命工作，以怕我英年早逝为由一定要让我去相亲。
我说不用，我有喜欢的人。
那时她就皱着眉，坐在我不远的工位上暗自咒骂着。
我越看越觉得有意思，估计是提案被毙了心里烦闷。
领导看了半晌才走，隔天给我一张相亲对象的照片。
晚上，我坐在了麦小欧对面。
她穿着一身墨绿色长裙，眉眼很温柔，跟上班时候很不一样，但又没什么不一样，都很漂亮。
随意的漂亮精致得漂亮，都是一样的漂亮。
她看上去很不愿意跟我相亲，我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跟她提议，聊聊她的提案。
她却反应很大，问我要不要喝一点酒。
我想了想，如果她很能喝的话我就装醉，拜托她送我回家。
可谁知道她根本不能喝，身子倒在我身上的时候我简直是用尽自己全部的努力才让手掌老老实实地待在一个地方。
后来我们身体意外互换，我想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处。
我真的很孤单，她看起来能让我不再孤单。
麦小欧是个很热闹的人，我一直知道。
果然，我在她这里得到的很多很多，比我生命的前 29 年得到的都更多。
爱、温暖、包容。
她告诉我，我没有错。
她告诉我，我做得很好。
她告诉我，我们会有一个家。
我开始害怕，害怕这一切都是一个梦，于是我们一起去了庙里。
我在佛前许愿，
别带走眼前真实。
我想跟她圆满一世。
小欧叫那个庙前的小师傅为小骗子，可他眉眼温和似是几百年前就见过的故人。
他说不必担忧，前生换来今生圆满。
像是魔力，我心安定下来。
小欧因为我给了那小师傅钱而闹个不停，我只好停下来疏导她。
「你是不是来求姻缘？」她点点头。
「我是不是站在你眼前？」她还是点点头。
「就算愿望成真，这也是该给的宝宝。」
她看起来有被说服到，乖乖牵着我的手下山去了。
我捏着她的手想，上天其实待我不薄。
不管来路多么艰辛，我还是遇到了生命里的太阳。
我的世界，永远光亮。
番外三 小师傅
我朝的公主要去联姻了，在邻国大肆进攻我国领土之后。
小皇帝招架不住，提出可以用他的姐姐换一国平安。
长公主，我朝第一美人。
她有一双晶晶亮的眼睛，跟周小将军在一起的时候弯得像月亮。
「小师傅！」
她总是偷偷跑出来，像现在这样叫我的名字。
「长公主。」我微微鞠躬。
「小师傅，有没有看见周小将军？」
她手里拎着一个鸟笼子，看上去是刚在雪地里抓的。
话在嘴边滚了一圈我没说出来，只是笑着说我没看见。
师傅昨日才教导我，窥得众生，不见众生。
让我少管闲事。
嗯，这都是闲事。
「晓晓。」周小将军跟往常一样来得很快，只要长公主出现的地方总是有他的身影，他似乎是不希望她等太久。
「阿胜！」长公主跳下台阶就往他的怀里扑，被周小将军稳稳地接住了。
「小师傅。」他也对着我弯了弯腰，我笑着回了个礼。
「阿胜，你去哪里了？我想给你看小鸟呢！我刚刚捉的！我厉害吗？」
周小将军的眼睛里都是悲伤，我想，他应当是刚刚得知自己要做护送长公主和亲的使臣吧。
毕竟，现在我朝能用的人，只有他一个了。
我悄悄跟师傅说这都是天命，不明白小皇帝为什么还要挣扎。
师傅让我闭上嘴，不然就去念经。
我只好不再言语。
长公主开始日日都到我这里来，逢人就说是想要为国祈福。
可她只是坐在佛堂里一动不动，我为她送上一杯茶，看见她在流眼泪。
我在皇宫许多年，见过长公主很多面。
因为她很活泼。
以前老皇帝对她很宠溺，我朝第一个公主，小时候都是在老皇帝膝上长大的。
周小将军几乎从小就是被当作驸马看待的，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他领着她读书，带着她骑马，守着她摘果子。
跟她踏青，跟她一起偷溜出去然后一个人承担责罚。
周小将军说过，他不求军功，习武只是为了保护长公主。
现在，他要送走自己心爱的姑娘。
「公主，擦擦眼泪吧。」
长公主很美，流眼泪也是漂亮美人。
她转过头来哀伤地看着我说：「小师傅，我害怕。」
我只好坐在她身旁沉默。
夜里周小将军来接她的时候她已经不流泪了，只不过眼睛肿得骗不了人。
她拉着周小将军的衣袖撒娇，「我们晚点回去嘛，我不想一个人待着。」
周小将军对她无有不应的，他坐在她身旁听她讲话。
我有时候也觉得神奇，明明长公主一整天都坐在这里，却有那么多的话要说。
周小将军一直侧耳听她讲话，烛火跳跃，他的脸色忽明忽暗。
一直到月上梢头，我看着公主的头悄悄靠在桌角，周小将军似乎是想将他叫醒，不知道为什么又将手收回来。
「小将军，很晚了。」我悄悄附耳过去在周小将军身边讲。
周家少年郎的眼神里无光，他说：「再等等，再等等。」
等什么呢？
不过是拖延，终究要分离。
那夜周小将军守了她很久，最后轻轻晃她的衣角叫她。
长公主娇气，只是娇声说：「阿胜，我困。」
周小将军像是耐她不得，轻巧地将她抱起来说：「好梦，晓晓。」
再舍不得，还是要启程的。
长公主从不在小将军面前哭，但是她会在我眼前落泪。
她说：「小师傅，这是我的命，是不是？」
我闭上眼睛敲木鱼，心中默念，窥得众生，不见众生。
窥得众生，不见众生。
还是忍不住，「公主，别害怕。」
别害怕，会再遇见的。
我未跟着大军出发，我还要留在宫里为小皇帝祈福。
但我听说了，边境界上，周小将军举旗反抗，拼了命也不将公主交出。
我还听说，周小将军不敌对方，全军覆没。
我也听说，长公主当日挥刀自刎，一对有情人双双殒命。
出发之前，我见过周小将军。
他一如当年温文有礼，他说：「小师傅，今日一别，万望保重。」
我微微点头，目送着他出去。
跨出门的前一秒钟，他问我：「小师傅，可否问你，我能否期待来生？」
他没有回头，只是说：「你若不答，我就当是了。」
微风拂过，我没有开口。
周小将军只是笑，笑意传进我的耳朵，他说：「多谢。」
我想，他们其实都没有变。
一个稳重，一个活泼。
一直以来都是。
「小将军，你看，我可没骗你。」
「小公主，那镯子本就是你的，是你的心愿你的执念，它会护你平安。」
「这一世，你们会相守到老的。」
（全文完）
作者：枝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