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我被绑架了，醒来时看到绑匪坐在我旁边点烟。
高鼻深目，麦色肌肤……这年头连绑匪的颜值都开始内卷了？
正当我以为他拿到赎金要和我一拍两散时，他却管我的继母叫「妈妈」。
我：？？？
1
我被绑架了。
绑架我的人正是最近网上很火的便利店帅哥何煦。
他背对着我，成色半旧的汗衫收进洗得发白的牛仔裤里，勒出蓄着力量的肌肉线条。
我忍不住想起那条热评：「那肩，那腰，那屁股，整个太平洋都是我为哥哥流的口水。」
他突然回过头：「你看什么？」
我：「你的屁……股上有蚊子。」
我伸出被蚊子咬肿的脚脖子给他看，试图增添自己话语的信服力。
他长得确实好看，头发理成清爽的板寸，五官端正，带着种硬质又凌厉的英俊。
何煦拎了凳子，坐在我旁边，温热的手掌摁住我因紧张而高频抖动的膝盖：「别抖了。」
我涨红脸，低声道：「我想上厕所。」
2
何煦提小猫似的把我从椅子上提起来，指了指墙边的门：「厕所在那里。」
我：「那你也得给我松绑啊，不然我怎么……脱裤子。」
「别和老子耍心眼。」
何煦用力掐着我的下巴，眼神和声音都带着警告的意味，一点都不和煦。
见我点头，才把我手腕上的绳子解了。
我合上洗手间的门，脱了裤子就是一个解放膀胱的大动作。
结果狭小的空间里的回声即刻让我从天堂堕入地狱，任何一个双耳健全的人类站门口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呜呜，这辈子很快就会过去了对吧？
3
我上完厕所，连何煦的脸色都不敢看，飞速地坐回椅子上。
何煦捡起地上的绳子，我又叫道：「等等！」
何煦：「又怎么了？」
我赶紧伸手用力抓了抓脚上的蚊子包，抬头对着他卖惨：「真的很痒。」
何煦彻底没了耐心，拽过我的手腕，三两圈又绑结实。
绑完后他没急着走，反倒握住脚踝往他膝盖上一拉。
我吓得大叫，包上一阵清凉传来，我才看清他手里攥着的风油精。
我呆了呆：「真没见过这么人性化的绑匪。」
何煦闷声道：「我也没见过你这么难伺候的人质。」
4
处理完我的脚踝，何煦坐回床板上，自顾自地玩打火机，不再搭理我。
最后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这无言的沉默。
何煦起身去开门，越过他的身影，我见到了我的后妈。
还好他找的不是我爸，不然就凭他口袋里干巴巴的零花钱，能给我赎条裤衩子就不错了。
小阿姨见到他几乎要站不住，伸手扶着门口的折叠桌才稳住身形。
唉，不怪她，我第一次见何煦也被他帅得腿软。
何煦盯着她良久，才艰难吐出一个生涩的「妈妈」。
啊？？？
我惊得一屁股从椅子上摔下来，胳膊肘擦在水泥地上，生疼。
小阿姨回过神似的，跑进来为我松绑，膝盖一弯跪到我跟前。
一个简单的绳结，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解开。
手碰到她的肩膀，才觉察到她在发抖，我用力地抱住她，学着我爸爸的样子抚摸着她的背，安慰道：「小阿姨，我没事。」
小阿姨深深吸了口气，将我扶起来，把银行卡搁在桌上：「别再打扰我们，不然下一次，我会直接报警。」
说完便拉着我头也不回地走了，甚至不愿意多看这个亲生儿子一眼。
何煦就站在门口看着我们，一动不动的，像幼儿园门口等不到妈妈来接的小孩。
5
我吃到了大瓜，现在有点消化不良。
我：「你怎么可能生出这么帅的儿子？」
小阿姨给我上药的力道多少掺了点个人恩怨：「你怎么碰上他的？」
我疼得龇出满嘴大白牙花子：「他在我们学校附近的便利店打工啊。」
我：「不过我怎么没听你提起过你儿子和你前夫啊？」
小阿姨：「我不想提。」
我八卦地把脸凑上去：「怎么？你前夫背着你偷人？」
小阿姨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以后避着他点。」
我点点头，把棉签和药水装进塑料袋里，打开车门准备回宿舍。
小阿姨从车窗探出头，又嘱咐了一句：「这件事，先别告诉你爸。」
除了没改口叫妈妈，我们的关系比很多母女还要亲近。
我朝她比了 OK 的手势。
夜风吹过，涂了风油精的脚腕冰冰凉凉，经久不散。
6
互联网的帅哥层出不穷，没有产出的何煦很快过了气。
便利店终于不再是热门景点，林蓓蓓在店里占到位置，索性就地展开院里迎新晚会节目的讨论。
我喝完手里的那盒酸奶，拿出口红准备补妆。
对面的两个人突然低声雀跃：「诶诶诶，来了来了。」
我握住口红的手一抖，沿着唇角划出长痕，有些窘迫地正想拿手背擦，干净的纸巾就递到了眼前，往上是浮着青筋的小臂，再往上是何煦的俊脸。
我内心独白直接从「斯哈~」变成了「哇靠！」
林蓓蓓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问道：「你们俩认识吗？」
何煦抢在我之前开口：「不认识。」
我接过纸巾，干笑两声。
对啊，不认识，只是共享妈咪的关系呢。
7
林蓓蓓是我的室友，凭借着漂亮脸蛋和惹火身材收获舔狗无数，人送外号养殖场场主。
我们开完会就接到了学长让我们两个去清点晚会用的服装道具的通知。
林蓓蓓捂着肚子嘤嘤嘤：「例假假，好疼疼。」
一个月来一次，一次来半年，果然仙女连例假都与众不同。
我立马也捂着肚子嘤嘤嘤：「拉肚肚，很急急。」
学长十分怜香惜玉地把所有的工作交给了我，并友情附赠一大包纸巾。
我：「……」
我是真的会谢。
清点完所有东西，锁上礼堂时已经快十一点了。
我们的宿舍在学校外面，隔了两个红绿灯，说近也不近。
我走着走着，突然感觉到有人跟在后面。
我的脑海里飞快地闪过附近其他学校的女生夜跑时被猥琐男揩油的新闻，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他竟然也跟着快起来。
就在快要被身后的人追上的瞬间，我朝着便利店门口站着的何煦大叫了声——「哥哥！」
何煦被我惊天动地的那声「哥哥」吓得虎躯一震，差点没叼住嘴里的烟。
我硬着头皮走上前拉他的胳膊：「哥哥，下班啦？」
确定后面的人没再跟过来，我才放心松了口气。
何煦的眼神看上去好像下一秒就要扭头把我送精神病院。
他甩开我的手，浅浅吸了口烟，面颊微微凹陷，然后吐出烟雾，恢复了漠然的表情。
何煦的声音低哑，一字一顿道：「谁、他、妈、是、你、哥、哥。」
8
夏夜的空气潮湿又燥热，通过淡淡的烟草味可以判断，何煦一直跟在我身后。
快到宿舍门口时，黑色的影子附上来，有什么东西擦过我的臀部。
我捂着屁股尖叫地往前跳了两步。
惊得树下激吻的小情侣迅速弹开，瞪我一眼后又不约而同地快速黏合在一起。
何煦对我的大惊小怪表示鄙夷：「你叫什么？」
我没头没脑地自报家门：「我叫唐郁。」
何煦：「……」
我从屁股后面的口袋里摸到了他刚才插进来的那张银行卡：「这不是小阿姨给你的吗？」
何煦不屑道：「谁要她的钱。」
我不太明白：「你不要钱要什么？」
何煦下颌紧绷，用力咬着烟尾：「老子就想看看她抛夫弃子，过上了什么样的好日子。」
我攥紧了手中的银行卡：「小阿姨不是那种人。」
何煦似乎被激怒了，抬手一推，用力地将我摁在围墙上，眸子里闪着冷酷的光。
「不是哪种人？丢下年幼的儿子，转身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十几年来一点消息也没有，见面就把钱丢我脸上打发我走，这桩桩件件哪里冤枉她了？」
我被他的气势吓到了，缩了缩脖子：「我了解她，她一定有什么苦衷。」
「苦衷？」何煦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勾着嘴角笑起来，「是啊，我不了解，你了解，毕竟被她精心照料着长大的人是你，对吗？」
何煦突然伸出一只手，粗粝的掌心像层砂纸，磨着我的脸颊：「你这张脸上幸福的表情，真让人觉得恶心。」
他另一只手还夹着半截烟，火星子眼看着就要烫下来。
我害怕得闭上眼睛。
最后他只是在我的衬衫的衣领上摁灭了烟头，声音好像也蒙了层白雾。
「滚。」
他说完之后，便迈腿离开。
我好像被他那根烟钉在墙上一般，呆了许久，感觉心头也被他烫了个窟窿。
9
刚回寝室，林蓓蓓就夸张地捏起鼻子，唰地拉上床帘：「你抽烟？」
关雯端着从洗衣房里洗完的衣服走进来，八卦道：「小郁，刚才送你回来的不是那个便利店小哥吗？」
我刚想开口，林蓓蓓又唰地把床帘拉开，探出头道：「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
我挑眉：「关你什么事？」
林蓓蓓倒是毫不掩饰：「我看上他了，你别跟我抢。」
她看了我两眼，又笑道：「反正就算抢，你也抢不过我。」
我懒得理她，洗漱完倒头便睡。
林蓓蓓第二天就主动出击，自己掏钱从便利店订了一箱汽水请大家喝。
而我正因为演出服的事情和学长们争吵，之前送去网上定制的设计稿看着没什么问题，等穿上的时候我直接傻眼。
领口宽得露出大半胸脯，裙子也短到腿根。
会长道：「当时的稿子是大家投票选出来的，再说了明天就要上台，现在送回去改也来不及了。」
另一个戴眼镜的男生附和道：「就是就是，再说了，这么穿也挺好看的。你要是觉得太暴露，再搭个黑丝嘛。」
说完，礼堂里的男生笑起来，眼神就像是浓稠的胶水一样黏在几个女生的腿上。
何煦扛着一大箱饮料走进来，林蓓蓓跟在边上拿手持小风扇给他吹。
尽管如此，何煦还是流了很多汗，他把饮料放在地上，撩起衣服下摆随意擦了擦，露出腹部漂亮的肌肉线条。
他看我的表情，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
我有些受伤地低下头，林蓓蓓看我们的打扮：「这衣服怎么回事？」
另一个女生和她说了前因后果，林蓓蓓把她还没来得及换上的衣服摔在地上：「我不穿。」
会长连忙捡起来，好声好气地劝她：「蓓蓓啊，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不穿明天怎么上台呢？」
林蓓蓓侧过身，扬着修长的脖颈轻哼了一声，姿态像只高傲的天鹅。
有男生看不过，高声道：「林蓓蓓少在那装，自己不知道发了多少媚男的擦边短视频，现在装起清纯来了？」
林蓓蓓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尤其还当着何煦的面，她几乎要哭出来：「拍视频我爱穿什么就穿什么，我不爱穿的谁也别想逼我穿，大不了明天我不上台。」
说完便跑了，会长赶紧追过去。
剩下几个小学妹问我：「学姐，我们排的这个节目真的要取消吗？」
我让她们先把衣服换下来，打算晚上找小阿姨帮忙，她是做服装设计的，没准能帮我们改一改。
那个戴眼镜的男生走到我面前道：「唐郁，你鞋带开了。」
我警惕地后退两步，捂着胸口要弯下腰去系，裙子便往上跑一截，我只好尴尬地直起身子：「不碍事。」
何煦放下手里折叠的纸箱子，径直走过来，蹲在我跟前帮我把鞋带系了。
那个眼镜男阴阳怪气道：「啧啧啧，职业病吗？抢着帮人服务？我鞋带松了，要不也帮我系一系？」
我挡在何煦跟前，沉声道：「他是我哥哥，你放尊重点。」
说完我才意识到昨天自己刚和他不欢而散。
正犹豫着怎么和何煦解释，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瓶汽水，单手开了递给我，清新的橘子香气噼里啪啦地蹿进鼻腔。
何煦微垂着睫毛，琥珀色的眸子在午后的阳光里带出点温柔的错觉：「你同学请你喝的。」
10
我愣愣地接过饮料，正想道谢。
何煦就拿出手机调到付款码页面：「一共是 56 块钱。」
我：「……」
林蓓蓓你个老六。
11
我付完钱，回更衣室里换衣服。
出来后何煦已经走了，几个学妹扎堆围成一圈。
我挤进去：「看什么呢？」
一件演出服的领口被曲别针束出细密的褶皱，再用宝石蓝的丝巾覆盖，绑成蝴蝶结作装饰。
不需要缝纫机，只用一枚曲别针和一条丝巾，就把暴露风尘的上衣改成大方得体的样式。
我：「这是谁改的？」
学妹的回答让人意外：「是刚才搬饮料的帅哥。」
我们学着何煦的方法，把上衣改了，下身直接换成大家都有的宽松的黑色运动裤。
第二天的演出完成得很顺利，林蓓蓓换上另一条晚礼服等着后面的钢琴独奏。
我想着怎么样都应该去和何煦道个谢，于是带着小学妹们去便利店买雪糕吃。
她们趴在冰柜前挑挑拣拣，我在店里走了一圈都没见到何煦的影子。
「你们快看热搜！」
「又是哪个爱豆塌房了？」
「是前段时间很火的那个便利店小哥，他被扒出了好多黑料。」
「啊？」
「说是盗窃、偷拍，还有校园暴力……」
我连忙掏出手机来看，热榜上是一条控诉何煦的短视频。
背景音经过了变声器的处理，冰冷地控诉道：「我和他是高中同学，他高二的时候偷了我们班班长的手机，偷拍女生换衣服！被班长发现以后，还把他打进了医院。后来他也因为这件事情从学校退学了，据说还差点进少管所。这么恶劣的人居然还能被捧成网红，还被一群女的喊老公……」
配图是裁下来的新闻小报，和几张打了马赛克的医疗证明。
评论区骂声一片，从义正词严的指责到不堪入目的诅咒，现实中的冷漠路人在网络上激动地共情着。
偶尔有几个人提出质疑，被打成了「洗地丫鬟」和「无脑颜控」。
学妹们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和循环播放的背景音混合尖锐的轰鸣，视野里只剩下评论区里滚动的黑色文字。
它们化作一把把锋利的刀，刺向那个全然陌生的「何煦」。
12
我循着记忆在老旧的小区里找到何煦住的那栋楼。
刚踩上几节灰暗的楼梯，猝不及防地被人揪住了衣领。
我失去重心地往后栽，紧接着腰间一紧，被一双有力的胳膊抱着转了半圈，才稳稳地落回地面。
我靠在他身上，像贴着一堵燥热的墙，手也因为刚才的惊吓，下意识地攥着他的手背。
「你来干吗？」
何煦的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侧过脸，差点撞上他的鼻尖，心跳骤然加速起来。
我还没来得回话，就被何煦拽着手腕往外拖。
何煦：「来看我笑话？」
路灯给他的脸笼上一层淡淡的柔光，仿若希腊神话里的堕神。
我：「我是来感谢你的，还好有你，今天的演出很顺利。」
我对着他晃了晃手里提的塑料袋子：「请你吃冰淇淋。」
何煦：「……」
13
何煦也不客气，坐在花坛边上，剥了包装袋，咬了一大口甜筒上快融化的冰淇淋。
我也坐过去，观察着他的脸色，小心地往边上挪了挪屁股。
我试探性地开口道：「你……没事吧？」
何煦侧过头看了我一眼，我连忙道：「网上那些我是不信的。」
何煦顿了顿，盯了我半晌：「为什么不信？」
我：「我知道你很讨厌我，可如果你真的是那么恶劣的人，我也不会平安无事地站在这里。」
何煦：「是真的。」
我愣住了：「什么？」
何煦：「我打了他，像这样往他鼻子上来了一拳。」
他收起五指，握成拳头，猛地朝我挥过来，最后停在距离我鼻尖两三厘米的地方。
何煦：「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他松开拳头，屈起手指扣了扣我的额头道：「滚吧。」
14
「哥！」
我站在启仁中学大门口的常青树下，朝唐樾招手。
气质隽拔的男人在接踵而至的学生中格外亮眼，他走过来，我把手里的奶茶递给他。
唐樾撇嘴：「小孩才喝的东西。」
我：「我给你点的果汁！」
唐樾才接过纸杯喝了口：「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找我干吗？」
我：「之前你们学校是不是发生了一起还蛮严重的暴力事件，我记得当时上过新闻……」
唐樾：「你问的是何煦？」
我睁大眼睛：「你记得？」
「当然记得。」唐樾舔了舔嘴边的果汁，「这孩子的事情还是你爸爸赶在对方报警前，出面调解的。」
我：「爸爸？」
唐樾带着我往学校里走，那时候他刚刚来启仁任职，只听同事提起高三的何煦和自己班的班长在女更衣室门口打起来了。
班长一口咬定何煦偷走了他的手机，并用它偷拍女生换衣服。
我：「万一是他自己贼喊捉贼，偷拍被何煦抓到，故意说何煦偷了他的手机呢？」
唐樾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继续道：「当时就没有翻下手机里的内容吗？如果有更早的偷拍照片……」
唐樾：「那部手机在扭打中被砸坏了。」
我：「难道就凭那个班长的一面之词给何煦定罪？」
唐樾：「一个是品学兼优的优生，一个是孤僻怪异的差生，换做你，你会相信谁呢？」
我沉默了。
唐樾找到那一届的校历，拍掉上头的积灰，「不过，因为证据不足，你爸促成双方私下和解，赔了医药费，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可这件事对当事人何煦来说，远没有唐樾说的那么轻松，在退学后的几年，让他重新站上了网络的审判台，受千夫所指，万人唾弃。
唐樾把摊开的校历推到我面前：「找到了，高三（3）班。」
照片里的何煦额前垂着点刘海，弱化了凌厉的五官，带出点稚气的乖来。
我伸出食指点了点 18 岁的何煦，然后往下走，最后停在另一张熟悉的脸上。
唐樾：「这个就是他们班长，你认识？」
我：「认识。」
15
办公室里的空调吹得凉飕飕的，我和林蓓蓓齐齐打了个喷嚏。
会长脱了外套披在林蓓蓓的身上，她抱着胳膊，得意地冲我挑了挑眉毛。
我低低地嗤了声，会长拿遥控器调温度：「你们两个这也要较劲？」
会长性格温驯，成绩优异，在我们眼里是绝对优秀的存在。
他伸出手安慰性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僵硬地笑了一下，侧开身子。
散会后走出老远，林蓓蓓才想起外套忘了还。
我伸出手：「给我吧，我正好要回办公室拿点东西。」
林蓓蓓半信半疑，但她下午还要赶着回去剪辑视频，便脱了外套丢给我，一句谢谢也没说。
我从外套口袋里摸到会长手机的瞬间，心如擂鼓。
我试着输入林蓓蓓的生日，成功解锁了屏幕点进相册，一口冷气直接吸到了底。
相册里是不知道什么情况下被拍下来的女生的裙底，花白的大腿晃得我几欲呕吐。
甚至还有视频……
我加快脚步往便利店赶，问收银员要了何煦的电话：「喂，何煦，是我，我有很重要的事和你说，我能去找你吗？……好，我在店里等你。」
我挂断电话，坐在店里的角落等他。
开门后一阵欢快的音乐响起，我看清楚进来的人时，心瞬间沉了下去。
16
「原来你在这里啊，蓓蓓刚才在电话里和我说了，」会长挂着往常一样的微笑，朝我伸出手，「我的东西呢？」
我极力平静自己的心绪，把外套递给他，他却猛地抓住了我发抖的手腕：「我的手机呢？」
他的眼神骤冷，修养和礼貌的外壳出现裂纹，沁出内里黏腻的毒液。
我：「我、我没看见……」
他当然不信，手上使了更大的力气：「我、的、手、机、呢？」
我们的动静引起了店里其他人的注意，会长反应极快地搂住我往外拖：「亲爱的，别闹了，我们先回去。」
我想喊救命，却被他用手捂住了嘴，我双脚奋力地踢踹，却被他环住腰，半抬着往外走。
面对一个成年男性，我的这点力气无异于螳臂当车。
出了便利店，他径直将我摁在树上，我的脸抵着坚硬的树皮，背对着他，双手被反剪在身后。
他俯身在我发间深深吸了一口：「唐郁，是你自己先来招惹我的。」
他的手指不紧不慢地摩挲着我的脖颈，然后隔着薄薄的 T 恤沿着一节一节的脊椎往下摸：「我会带你去个安静的地方，帮你好好地记录下来。」
这个混蛋！
身后发出一声咒骂，紧接着我的身上一松，只见何煦眉眼狠戾地揪住会长的衣领，将他甩在地上。
他刚翻过身子，肚子就重重地挨了一脚，发出痛苦的呜咽。
我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反应过来时何煦已经摁着他的脑袋砸了好几拳。
我拉住他的胳膊：「别打了。」
何煦甩开我的手，对着会长的脸又是一拳，他的脸因为疼痛而极度扭曲。
我奋力扑过去抱住他的腰，死死地拖住他，惊叫道：「我叫你别打了！」
我的脸贴在他因为愤怒而急剧起伏的背上，将他抱得更紧：「别打了。」
17
他如梦初醒一般将我拽起来，扯进后巷里。
眼神阴郁得像化不开的夜，他攥住我的衣领，用力到指节都泛着白，狠声道：「谁他妈让你多管闲事？」
我皱着眉：「你先放开我。」
他反倒欺身上来，灼热的呼吸烫着我的颈窝：「还知道怕啊？」
我扬手去推他的脸，却被他制住手腕往上一拉，被迫挺着腰与他贴近，方才散去的恐惧再次袭来，冻得我牙齿发颤。
「如果我没来，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何煦捏着我的下巴，强迫我与他对视，「别再一副怜悯我的模样，老子还不需要你来拯救。」
说完，他放开我，我像断了线的木偶般踉跄两步。
我心里有股强烈的情绪翻涌着，不知道是愤怒还是委屈，朝着他的背影大叫道：「你少自恋了，以为你是谁？觉得自己闷头背锅很了不起是吧？你知不知道这么放任他，就会出现更多的受害者。你知道他手机里有多少女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偷拍吗？包括我……」
何煦转过身握住我的手腕，沉声道：「够了。」
剩下的音节哽在酸涩难挡的喉间，我自暴自弃般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捉住我手腕的那只手有一瞬间的僵直。
「你、你别哭啊。」他蹲在我面前，用袖子帮我胡乱地揩眼泪，「老子……」
我避开他的袖口，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何煦捏着我的下巴，把我的脸扳回来，深深吸了口气，似乎下了莫大的决心道：「那个，哥错了，哥跟你道歉。」
模糊的视线中，他眼底的薄冰混着我的眼泪，好似化作满地温柔月光。
18
我们到派出所报了案，林蓓蓓听了这件事气得咬牙切齿道：「才关十几天？这也太便宜他了！」
她在自己的视频号上曝光了这件事，学校迫于舆论压力，对他做了退学处理。
何煦重新回到店里上班，我心中对他有气，课间去买咖啡的时候故作冷漠地绕过收银台。
正听见货架旁边两个人低声讨论着何煦偷拍的事情。
我把林蓓蓓的那条视频翻出来外放，高声道：「吃假瓜也不怕烂肚子，人家早澄清了，还在这一口一个偷拍狂？」
他们转头赏了我两白眼：「神经病！」
我看着那条视频的播放量还不及当初爆料何煦的十分之一，顿时觉得很无力。
他们只在乎自己在互联网上的话语是否铿锵有力，所谓的正义感是否得到宣泄，至于事实真相如何，他们并不关心。
何煦扫完那瓶冰镇的咖啡，并没有递给我，而是径直按到我的脸上。
我侧着头想躲，反被他右手挡住，他微微倾身与我对视：「清醒了？」
他甚至还勾着嘴角浅浅笑了一下，眼睛亮亮的，褪去了往日阴鸷的气息，带着这个年纪的少年应有的干净和阳光。
我见鬼般应激地夺过那瓶咖啡，撒腿就跑，回到教学楼后，手支着膝盖哼哧哼哧地喘气。
透过走廊的玻璃，看到脸颊上因为打瞌睡压出的淡淡红痕，正是他刚才触碰过的地方，又莫名地烫了起来。
19
下了晚课，何煦站在校门口的路灯下，沐着光，掐灭了手里的烟。
我目不斜视地路过他，他居然跟了上来，脚步声每一步都像踏在我的心头。
红灯亮起，我转身问：「跟着我干吗？」
何煦双手插兜，朝我耸了耸肩膀：「我在送你。」
我努努嘴：「谁要你送了。」
何煦表情认真道：「你折腾出这么大的事，你就不怕他打击报复吗？」
我想起不好的回忆，心下也有点害怕，嘴却仍硬着：「那也不用你送。」
红灯转成绿灯，我正抬脚，何煦长臂一伸将我箍进怀里。
外卖小哥骑着电驴踩着红灯最后一秒疾驰而过，差点就和他直直撞上。
可我并没有松口气，心脏反而因为腰间那只无法忽视的手，慌乱地跳起来。
「连路都不会看，还说不用我送？」何煦低头附在我耳边戏谑地低笑，「嗯？」
我挣开他的手，脚却不听使唤地软下去，何煦又一次及时拉住我的胳膊：「现在连路都不会走了？」
剩下的路程，我沉着冷静，昂首阔步，势必要走出 21 世纪独立女性的风采。
何煦：「……你顺拐了。」
我：「滚！」
20
周末阳光晴好，本打算赖床的我被林蓓蓓叮叮当当化妆打扮的动静吵醒：「林蓓蓓你能不能小点声？这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寝室，你能不能照顾下别人的感受？」
林蓓蓓啪嗒一声合上眼影盖：「哦，你也知道这不是一个人的寝室，就准你睡懒觉不准我化妆吗？」
好气！刚睡醒的脑子短路，竟找不出话来反驳！
我撸起衣袖就是一副要同她扯头花的架势：「林蓓蓓你站住！是女人就和我决一死战！」
林蓓蓓冲我吐吐舌头，光鲜亮丽地出了门。
情急之下，我的右脚一空，整个人从半截梯子上栽下来，把正在啃包子的关雯吓了一跳。
关雯把我扶起来：「你没事吧？」
我一蹦一跳地坐到椅子上：「就是崴了下脚，过会儿就好了。」
关雯：「你知道她这么一大早去干吗？」
我：「不是去拍摄写真就是录制羞耻小短剧呗。」
关雯抽了张纸巾擦嘴：「今天咱们学校和附近几所大学的篮球队搞友谊联赛，来的都是体院的帅哥，要不要一起去看！」
我打着哈欠：「那你刚才怎么不和林蓓蓓一起去？」
「站大美女旁边压力大嘛，」关雯晃着我的胳膊撒娇，「反正你也醒了，干脆就去看看帅哥呗，不看白不看。」
洗漱穿戴完毕后，关雯拉着我赶到篮球场。
我一眼就看到了何煦在场外把手推车上的矿泉水一箱一箱地搬下来，他搬得很慢，时不时扭头去看场上的队伍。
我望着何煦发呆，左膝弯冷不丁被人顶了下，身体重心往右边倾斜，本就感到不适的右脚传来钻心的痛感。
我惨叫一声蹲了下去，转头看向罪魁祸首：「唐樾？你怎么在这？」
「本前校篮球队队长来指导学弟们比赛。」唐樾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蹲着干吗？碰瓷？」
关雯急道：「她早上本来就崴了脚。」
唐樾的表情严肃起来，把我拉到旁边刚空出来的位置上，挽起我的裤管查看：「脚崴了出来瞎溜达什么？你看现在都肿了。」
我：「本来不怎么严重，还不是怪你非要犯贱，给我来这么一下。」
唐樾蹲在我面前：「我先背你去医务室。」
在我思考着要不要趁势拔几根他的头发泄愤时，腰间突然多了双有力的手，将我的身体调转了方向，直接托着腿将我背了起来。
等反应过来，眼前唐樾的脑袋已经变成了何煦的脑袋。
唐樾被他吓了一跳，拽住我的胳膊道：「这人谁啊？」
我正欲开口解释：「他……」
何煦腾出一只手拍开唐樾，冷冷道：「我是她哥。」
说完背着我就走，唐樾回味过来后大叫：「喂，这好像是我的台词！！！」
21
何煦漫不经心道：「刚刚那个人是？」
我：「哦，我哥哥。」
「你、哥、哥。」简简单单三个字在何煦嘴里咀嚼出别样的味道，他偏过头，表情在树荫底下阴恻恻的，「你哥哥很多啊。」
我被他的眼神盯得发毛，赶紧补充说明：「是堂哥，有近亲关系的那种！」
何煦轻轻嗯了声，托着我往上一颠，这下我整个上身都趴在他的背上。
我顿时心如擂鼓，又撑着他的肩膀把上身支起来。
何煦似乎打定主意要和我作对，又是用力地一颠，反复几次后，我只好认命地趴在他的背上。
阳光透过叶间的缝隙落在他的侧脸，好看得令人觉得眩晕。
22
到了医务室才惊觉自己犯蠢，今天篮球比赛，值班的几个校生都去体育馆待命了，只剩下个年轻的护士在摸鱼打游戏。
护士看了看我的脚腕，敷衍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有点肿，涂点药油，休息几天就好了。」
护士眼看着敌方就要偷到水晶，赶忙拿起手机操作：「药油就在那个柜子里，你们自己涂一涂哈……守家！守家！都回来守家！」
我：「……」
何煦眼看着就要帮我脱鞋上药，我挣扎道：「我可以自己来。」
「上药我比你专业。」他一只手压着我的肩膀将我摁回床上，另一只手握着我的小腿搁到他的膝盖上，「不想受苦就别乱动。」
尽管他的动作足够轻柔，但我还是疼得皱眉，咬紧牙关才让自己不至于哎哟哎哟地叫出声。
何煦偏过身子：「掏一下我左边口袋。」
我按照他说的把手伸进他的口袋里，拿出来发现是根棒棒糖。
我毫不客气地拆开彩色的糖纸，把糖塞进嘴里，酸甜的味道从舌尖弥漫开来，心情也跟着放松了不少，摊手摊脚地躺在床上问他：「你怎么还随身带着糖果啊。」
何煦：「刚才有个妹妹塞给我的。」
嘴里的糖果咔嚓一声被我咬碎：「哎呀，那我吃了糖果，妹妹知道了不会生气吧？」
「有可能，」何煦抬手在离床面高一点的位置比划道，「毕竟她才这么大。」
他说的应该是篮球队教练的女儿，周末经常被教练带到体育馆玩，一群体育生陪护着，简直吾辈楷模。
「所以，你要保密才行。」
何煦收回手，食指轻轻抵在薄唇上，眼里带着点笑意。
我淦！这个动作和神态真的好蛊，心里的小鹿已经撞得脑袋开花。
「何煦，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你问。」
「你现在还讨厌我吗？」
何煦没有作答，我紧张地张开眼去瞄他，他弯着腰把我的鞋子摆整齐。
「我嫉妒你。」他矮身坐在床边，一只手托着下巴平静地说道，「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只有完整幸福的家庭才能养出这样的笑容和眼神，干净纯粹得让我嫉妒，我甚至觉得是你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人生。」
「我知道她抛弃了我与你无关，可我还是无法控制自己对你的迁怒，后来你叫我哥哥，一次次挡在我的身前，让我觉得在自己某种意义上得到了『承认』。
「我突然就不那么恨了。」
秋天的风从窗外灌进来，何煦微微眯眼，低垂的睫毛轻颤着如脆弱蝶翅，他的头发比初见时长了不少，在午时的阳光里浸出点柔软的味道。
我看着看着，心头突然涌出一种难言的情绪，就像是只见面就要龇牙的恶犬，突然翻身向你露出柔软的腹毛。
我忍不住牵住了他垂在一旁的手，又叫了他一声哥哥。
23
关雯拎着外卖袋子走进来：「我想起你早上起来没吃什么东西，去食堂给你打包了份小馄饨。」
我条件反射地收回手，何煦表情也有些不自然，偏过头轻咳了两声：「那我先走了。」
关雯等何煦走远了，挤到我身边：「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别瞎说。」我拆开塑料盖子，淡淡的鸡汤香味扑鼻而来，我喝了一口，彻底缓过神来，「唐樾呢？」
关雯：「中场休息的时候被学弟们叫走了，他让你回寝室给他打个电话。哎呀，你别扯开话题，你和何煦是不是有情况？」
我把何煦和我之间的关系简单解释了下，关雯瞪大了眼睛：「竟然还有这一层？」
她又凑过来笑道：「不过这有啥，你们又没有亲缘关系。」
我被她的想法吓得不轻，拿筷子末端打她的手背：「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
「我可没胡说，你们看对方的眼神，拉丝的。」关雯做着食指和拇指搭在一起又分开的动作，「我不信你们两个没有情况。」
接下来几天，关雯的话和魔咒似的在我心里盘旋，导致我看到何煦就不自然地耳朵发烫。
周五公共课上，我刷新朋友圈看到林蓓蓓发了张在教室的自拍，何煦在下面点了赞。
我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关雯用胳膊肘顶我：「不是说没情况吗？看个朋友圈互动反应这么大？」
我狡辩道：「就是有点意外，他们居然有好友。」
关雯：「林蓓蓓利用职务之便经常去便利店订饮料订零食，他们有联系方式也很正常。」
而我更介意的是，照片里的我正趴在后面的桌上素面朝天地睡大觉，和精心打扮后的林蓓蓓的对比简直惨烈，我把手机倒扣在桌上，低声哀嚎。
关雯还在一旁煽风点火：「你在这唉声叹气有什么用，林蓓蓓你是知道的，咱们学校公认的直男杀手，你再不主动出击，就等着管她叫嫂子吧。」
她这么一说，我的心里更是堵得慌，压根不敢继续往下想。
我：「主动出击？」
「你直接约他看电影，相信我，但凡他对你有点好感，就不会拒绝你。」关雯搂住我的肩膀，贼兮兮地笑道，「到时候影院里灯光一暗，煽情配乐一响，你试探地和他对个眼神，俊男靓女情不自禁上下其手不可描述三年抱俩。」
我：「……你确定这是去看电影？」
24
晚课结束后，何煦照例换了班在便利店门口等我，我咬咬牙问他去不去看电影。
何煦挑了挑眉：「现在？」
我被他瞧得心头一跳：「本来是约了关雯的，但是她今晚临时有事，这部电影明天就要下线了……你要是不想看的话也没关系，我可以等线上。」
何煦沉默地走了两步，回头看我还在原地纠结：「走啊。」
走啊？走啊！
他这是答应了！
虽然没有像关雯说的那样光明正大地向他提出邀约，但是想到能和他坐在一起看电影，激动得我在心里挥拳尖叫。
看电影这事是临时起意，所以选的也是剧情俗套的商业爱情片，故事乏味，煽情生硬，我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无聊。
何煦拿爆米花的时候，我状似无意地摸进纸筒里，黑暗中摸到了他手背上微微鼓起的筋脉，又想到关雯的那些虎狼之词，触电般缩回手。
他突然倾身附在我的耳边问：「饿了？」
那声音带着热气，贴着耳朵钻进来，我的脑子顿时跟高温运作下的电路板似的噼里啪啦地响。
我呆道：「有一点。」
何煦起身出去，再回来给我带了两根的烤肠，光闻到味道就令人食欲大动。
我：「哇！哥哥万岁！」
他伸手揉了揉我的脑袋，好像低低笑了一声，又好像没有。
没想到电影结束的时候，外头毫无征兆地下起了瓢泼大雨。
我们是打车过来的，但碰上恶劣的天气，候车人数激增。
我看着手机屏幕上一点一点流逝的时间，逐渐焦躁不安起来。再过 15 分钟就要门禁，我总不能在影院过夜吧？
何煦脱下外套盖上我的脑袋，拉着我冲进雨里。
我：「走回去肯定来不及。」
何煦：「跟我走就对了。」
何煦攥着我的手，在雨夜里奔跑，脚步因灌满雨水的裤管和鞋子发沉，可我的心却无比地欢快和轻盈。
最后何煦停在了一家酒店前。
我环抱住自己，做出防御的姿态，对着何煦破口大骂：「禽兽！！！」
25
何煦推着他从他酒店前台值夜班的朋友那借来的小电驴，咬牙切齿道：「你刚才说谁是禽兽？」
我：「我承认刚才对你说话的声音大了点。」
何煦拍拍后座：「别贫了，快上来。」
我坐到后座上，何煦把小电驴开出了风驰电掣的架势，我不得不紧紧环抱住他的腰，在为自己的生命安全担忧之余还不忘感受下他的宽肩窄腰及背部肌肉。
惊！禽兽竟是我自己！
紧赶慢赶，还是错过了门禁，宿舍大门已经落锁，按铃和打电话宿管阿姨都没有出来。
何煦想了想，提议道：「去我家？」
我老脸一红，矜持道：「这、这不太好吧？」
何煦：「或者你睡便利店门口，我可以借几张报纸给你盖。」
我迅速爬回后座，死死抱住他的腰：「去你家去你家。」
26
这不是我第一次进何煦的房间，心境却大不相同。
昏黄的灯光下，乳白色工字的背心吸饱了水，紧紧贴在他的皮肤上，勾勒出柔韧的肌肉线条。
何煦扯过衣角，干脆利落地脱了，紧实的胸膛猝不及防地撞进我的眼睛。
我内心火山喷发，流的全是鼻血。
他给我找了件宽松的黑色卫衣：「先去冲个热水澡。」
我满脸通红地接过，飞速钻进厕所里。
等我洗完，他递过来杯热水，我捧着水杯喝了两口，温度刚刚好，浑身由内而外舒畅起来。
他指了指桌上的电吹风，让我吹头发，自己也进去洗了个澡，出来时换了身干爽的衣服，潮湿的头发被他随意拨至脑后，露出干净漂亮的额头。
他一边擦头发一边问：「你不睡觉？」
我尴尬地看像他的床——虽然是学生寝室常用的上下铺，但上铺堆满了各种杂物，下铺也很难容下两个成年人。
我趴在桌子上，局促道：「我在这趴一会儿就……」
话还没说完，整个人腾空被他抱起来。
何煦一只胳膊穿过我的腋下，另一只胳膊抄着我的膝弯，轻而易举地把我「端」到他的床上。
他扯过被子盖在我身上：「睡吧，你明天还要上课。」
然后径直关掉了灯，还真像一个照顾我的兄长。
我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埋头在他的被子上深深地吸了口气，不像小说里描写的阳光少年身上常有的淡淡肥皂水香气，甚至还有一点点烟味，算不上好闻，却让我觉得很踏实。
我在黑暗中仔细辨认他的轮廓，非常轻地说道：「何煦，晚安。」
回应我的是漫长的沉默，就在我以为他没有听到的时候，何煦低声回了句：「晚安。」
沉磁的声音飘过来，犹如一个吻。
27
第二天早上醒过来，何煦已经买好早饭，看我睡得迷瞪瞪的，握住我垂在床边的手拉了我一把，这下我彻底醒了。
我们面对面坐在矮桌前喝豆浆，猝不及防地和他对上了个眼神，心虚地咳了两声。
何煦：「看我干吗？」
我努努嘴：「看你头发长了不少。」
何煦有些不自然地揉着脑后的碎发问：「不好看吗？」
瞧着他平时不修边幅的模样，还以为他是那种不在意自己形象的类型。
我故意逗他：「以前比较有个性，站人群里一眼就能认出来，毕竟现在很少有男生理寸头嘛。」
何煦捧着碗喝了一大口豆浆：「那我找时间去剪。」
我：「我开玩笑的，你现在这样也挺好看的。」
「哦。」何煦索性把碗里的豆浆喝光了，碗遮住了他大半张脸，露出两只泛红的耳朵。
因为昨天穿的衣服还有点潮，穿在身上很不舒服，所以我想先回寝室换套衣服。
何煦骑着小电驴把我送到寝室门口，隔老远看到关雯正朝我激动地挥手，我窘迫地朝她点头。
但仔细看才发现，关雯不停地朝我比了个叉叉的手势。
我疑惑地转过身，看到小阿姨惨白的脸。
28
「唐郁！」
完了，当你妈大声喊你全名的时候，表明你已经摊上大事了。
小阿姨：「我当初怎么和你说的？让你离他远一点，你全当耳旁风了？要不是蓓蓓告诉我你昨晚没回寝室，我怕是还被你蒙在鼓里。」
我赶紧解释道：「小阿姨，你别生气，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你们都一起过夜了！」小阿姨拧着眉毛，越说越激动，「你这个年纪谈恋爱我和你爸都不反对，但是何煦不行！」
「为什么不行？」
何煦抱着胳膊冷冷地开口：「或者我应该问，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厌恶我？」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看来你已经忘记了，小煦，」小阿姨的手摁在右腿上，扯了扯嘴角，「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吗？」
是一大块烫伤的疤痕，从大腿蔓延到膝盖。
「是你爸所谓的『爱』啊，他自从创业失败以后，我无心的一句话，一个眼神，都会刺激到他可悲的自尊心，起初只是摔东西，后来他就掐着我的脖子把我拖进房间里，用拳头砸，用脚踹，我不停地哀求他，可是他从来没有停下来过。
「那天我只是去了趟同学聚会，老同学开车顺路送了我和另一个同学回来，他看见我从豪车下来，不由分说就骂我荡妇，看他破产了就迫不及待穿着裙子去勾引有钱人。
「争吵中，他拿起桌上刚烧开的水，倒在了我的双腿上……」
我心下骇然，几乎要站不住，怪不得，怪不得，小阿姨见到何煦那张和前夫有几分相似的脸，就会止不住地发抖，是愤怒，也是恐惧。
「我的惨叫声吓醒了刚满五岁的儿子，他看见了他的爸爸正在虐待他的母亲，可是他做了什么呢？他害怕地躲回房间里哭。对他而言不过是一场高烧时的噩梦，对我而言是切切实实的痛苦，你要我怎么不恨？你要我怎么不恨！」
小阿姨最后的质问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吼出来，我爸停好车急匆匆地赶过来扶住她，试图想将她从崩溃的回忆中唤醒，她紧紧地拉住我的胳膊：「小郁，他爷爷是这样，他爸爸也是这样，他们一家子天生就有着暴虐的基因，我好不容易从地狱里爬出来了，不能眼睁睁地看你跳进去。」
何煦的脸上是我未曾见过的不知所措，他紧紧攥着拳头，却说不出一句为自己辩解的话。
29
我爸及时安抚住小阿姨，把她先送回家，临走前嘱咐我好好上课，又深深看了一眼何煦。
我浑浑噩噩地度过漫长的早课，下课铃响就第一时间跑去店里找何煦。
他正蹲着把新进的饮料一瓶一瓶地摆进货架里，脊背弯曲，刘海低垂着遮住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蹲在他身边问：「何煦，你还好吗？」
何煦沉默了很久，才低低地嗯了一声，带了点鼻音。
我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不会是哭了吧。」
何煦猛地握住了我的手腕，然后往边上一甩：「别多管闲事。」
我失去重心地摔在了地上，后背撞到货架，何煦几乎是应激般扑过来，揽住我的后脑将我紧紧地护在怀里，挡掉了叮叮当当下落的几瓶饮料。
「对不起。」他身体微微颤抖着，嗓音压得很沉，「别怕我……你别怕我……」
我心疼地抱住他：「我不怕的，何煦，你一直都在保护我不是吗？」
何煦沉重地吸了两口气，轻轻地按着我的肩膀，将我从他的怀里拉出来：「让我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好吗？」
他软化了语气，眼里像是酝酿着一场将下未下的雨，我只能说好。
后来每每想起他这一刻的表情，心头便酸涩难挡，当时自己要是脸皮再厚一些，抱他抱得再紧一些就好了。
30
回到寝室我总觉得放心不下，还是买了一大袋零食和啤酒去他家找他。
可到他家楼下，却只见到了我爸爸。
他对我的出现丝毫不感到意外，打开车门让我上车。
我没有理他，继续往前走。
「何煦走了。」他在我身后开口道。
我停下脚步：「你又跟他说什么了？」
我爸摊了摊手：「我可没逼他，他奶奶摔了一跤，老人嘛，摔跤这事可大可小的，但他姑姑也不打算管，我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回乡下照顾老人家去了。」
我一脸戒备地盯着他：「你这么好心？」
我爸受伤地捂住胸口：「你居然怀疑我？我做的好人好事还多着呢，上车，我慢慢说给你听。」
我没有和他僵持，扭身坐进车里。
我爸继续道：「他姑姑运气不错，嫁了个有权势的人家，为了不让你小阿姨这件事闹太大影响到他姑丈，他奶奶和他姑姑两边劝着，你小阿姨又是个心软的，平日受到她们俩不少照顾，就同意和他爸协议离婚，没给他留个案底，真是便宜那个王八蛋了！
「不过好在老天有眼，让他遭了报应，他喝了酒醉倒在路边活活冻死了，后来你小阿姨跟了我，我知道她虽然心里有个坎，但到底还是挂念着那个孩子，所以我时常关注着他，遇到事情也帮衬着。
「当初我劝他把书念完，出来帮他找个像模像样的工作。可他从小被家里人洗脑，总觉得是你小阿姨对不起他，对我也没什么好脸色，同我道了谢就开始四处打零工。」
我爸：「得亏你爸不去成都，不然乐山大佛见了我都得给我腾位置。」
我：「……」
我：「我喜欢他。」
我爸闻言，一改嬉皮笑脸，认真道：「不行。」
我：「为什么？他爸爸是个坏人，不代表他就是坏人啊！」
我爸：「我刚才说了，因为他是你小阿姨的孩子，所以我愿意尽我所能为他提供任何帮助。只有这件事情不行，你是我的底线，我不可能拿你的幸福去冒险。」
他的语气很坚决，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我知道自己的反驳并不会起到什么作用，只能用力地抱紧手臂，塑料袋里的啤酒瓶子沉甸甸地压在胸口，又冰又凉。
31
之后我再也没有见到何煦。
便利店很快招到了新人，我还没来得及从失恋的轻伤中缓过神，就被推进了繁忙的期末周里。
货架上各式各样的咖啡还没站稳脚跟，就被满脸疲惫的大学生们揣进背包里，我踮着脚去拿最高层的那瓶「漏网之鱼」，尝试无果。
身边突然横过来一条胳膊，轻松地把拿瓶咖啡拿下来，放进我手里。
我几乎是又惊又喜地回头。
一样的制服，陌生的脸庞。
我的心里无法控制地升起莫大的沮丧感。
那个男生有些惊讶：「你不是要这个吗？」
我回过神，用力扯着嘴角挤出一个礼貌的笑容：「对的，谢谢。」
推开门的时候，迎面吹来刺骨的寒风，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预感到自己还有很长的冬天要过。
32
大三下学期，我和关雯进了同一家公司实习，部门的姐姐带着他们去食堂吃午饭，不知怎么地聊到了初恋这个话题，关雯讲了高中暗恋隔壁班的男生的故事，另一个姐姐问我：「小唐，你的初恋呢？」
「初恋啊……」
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男生的身影，凌厉的眉眼，麦色的皮肤，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傲慢且极具攻击性。
可是他却会在我无比尴尬的时候蹲下来帮我系鞋带；会为被偷拍的女生出气；会担心我走夜路不安全，默默地跟在身后，尽管学校里到宿舍只有两个红绿灯；会温柔仔细地为扭伤的我上药；会腾时间陪我去看无聊的爱情电影；会把床铺让给我，自己趴在折叠桌上睡觉……
记忆拼图一片一片拼起来，拼出一个很好很好的何煦。
我的眼眶不由自主地热起来，我低头喝了一口汤，压下喉头的酸苦，笑道：「我的初恋名字很好听，叫何煦，他的人和名字一样和煦。」
一旁的关雯忍不住喷饭，眼神看上去很担心我的精神状况。
姐姐们没有再继续八卦聊天，催促我们在午休结束前点好续命的奶茶。
实习的公司离大学城很远，要坐将近两个小时的地铁再转公交，我和关雯浑浑噩噩地靠着公交车上的扶手打盹。
车里突然传来尖叫：「他偷了我的手机！」
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夹着公文包，厉声道：「别血口喷人，谁偷你手机了？」
那个丢手机的女大学生上前拽住他：「就是你！刚刚坐在我旁边，手还一直往我腿上摸，不是你还有谁？司机停车！别让他跑了！」
那男人见状，索性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折叠刀抵在女大学生的脖颈上，刀光顺间把我和关雯晃清醒了。
「都别过来！司机把门打开！我要下车！我要下车！」
车里瞬间骚乱起来，硬生生给那个男人腾出好大的一块地。
我和关雯挤在一块儿，吓得不敢动弹。
后座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生站起来，挤身过去，紧接着在男人觉察到之前，飞速拧过他的手腕，往后一顶，一脚踩住掉落在地上的刀，一脚踹上了他的膝弯。
等我们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身手敏捷地将那个男人按倒在地：「师傅，靠边停车，报警。」
无比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像是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住我的心脏。
男人被附近派出所赶来的警察带走，何煦松懈下来，摘下帽子走到我跟前，蹲下来帮我系上松开的鞋带，抬头问道：「还好吗？」
「不好。」
我竟然有点想哭，忙别过身，慌乱中甩飞的斜挎包给了何煦一个迎头痛击。
何煦闷哼一声，捂着鼻子，指缝里淌着血。
我赶紧扶着他到站台的座椅上坐下，拿纸巾给他擦鼻血，他就这么仰着头盯着我看。
我没好气道：「你还来做什么？」
何煦：「我回学校啊。」
我：「你回什么学校？」
何煦：「考了武警，一开始还怕申请不通过，但你爸说我家没留案底，之前我的事也是私下和解，没有走诉讼流程，所以是具备报考资格的。」
说完他又有些不好意思：「当然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
我把纸巾拧成团堵住他的鼻子：「你还去找我爸了？」
何煦牵住我落下的手，故作轻松道：「对啊，我去请求他，给我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证明我的力量不是用来欺凌弱小的……我会好好保护你。」
我：「哦。」
何煦挑眉道：「就『哦』？」
我：「不然呢？称赞你真是无私伟大，高风亮节？」
说着，我还真想抽出手给他鼓鼓掌，却被他攥得更紧。
「我答应过他，没考上之前绝不和你见面。」何煦抚着我的手背，垂下眼睫，「对不起，让你等得有点久。」
我：「谁说我等了？」
何煦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笑起来依旧带着点痞气：「你不是喜欢我吗？」
我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对他说出「不喜欢」这三个字，避开眼神嘟哝着：「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捏着我的下巴把我的脸转回来，嗓音像是干燥的沙砾，流过心脏表面：「从你不肯喊我哥哥开始。」
我被他的话撩得脸上发热，扭身要走：「我、我要回去了。」
何煦手掌着我的后腰将我揽了回来：「我还没说完。」
我不自然地别过脸：「你还想说什么？」
「我也喜欢你。」何煦捏着我的下巴把我的脸转回来，身后广告牌的光线聚焦一样地打在他身上，衬得眉眼愈发深邃，我忍不住伸手想去碰一碰这张从回忆走到现实的生动的面庞。
他握着我的手骤然收紧，我被他的力量往前带，撞上他的鼻尖。
他的眼睛好像深不见底的夜空，令我觉得晕眩，然后他侧过脸，吻住了我，嘴唇潮湿温热，呼吸滚烫清浅。
我情不自禁地搂上他的脖子，后颈的头发理得很短，像春草，扎得我手心发痒。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