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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蛇

1

在那个时代,柔术还是一朵孤独的格斗之花,默默地生长在城市的角落里,无人问津。

所以刀鱼的训练馆里一直没有学员,他只能用心地调教我一个人。

地狱般的磨练细节就不展开说了,因为随之而来的一场野架,充分验证了我的训练成果。

那天酒吧要打烊的时候,一下子闯进来了四个大汉,进了门就开始嚷嚷:「你们那个专门挨打的人体沙袋呢?」

我一看,这么晚了还能来生意,便上前招呼道:「各位有什么需要的?」

其中一个男人忽然指着我说道:「操,就是这小子!」

我觉得这人有点眼熟,仔细回想了一下,哎呦我去,这不是小倩的男朋友吗?那个信奉「狼性文化」的大老板。

我陪着笑道:「大哥,是你呀,这么晚了,你有事吗?」

「你特么给我装什么无辜?」他伸出手戳着我的肩膀头子,「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老子的女人你都敢碰?」

我一愣:「大哥,我碰谁了?」

「还装糊涂是不是?小蝌蚪找妈妈围着甲鱼转,你给我装什么王八孙子?」他的手指这回直接戳到了我的脑门上,「我问你,你跟小倩,你俩到底有什么事?」

我一下子就明白他在说什么了。我忙道:「大哥,我给你说实话,那天晚上我把她送到家就走了。」

「送到家就走了?你在这骗鬼呢!今天不废了你,我就白读了那么多遍《狼图腾》!」说着,他一脚就踹了过来。

我没防备他真的动手,一下子被踹翻在了地上,碰倒了两只酒瓶,「哗啦」碎了一地。

酒吧里一阵骚动,人人都往外躲开,唯恐溅自己身上血。却有一个人影冲到了我前面,呵斥道:「你们干什么!再不走我就报警了!」

我心头猛地一热。是晴川。

「哪来的娘们,也敢吓唬老子。你知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公安的副局长跟我是什么关系?你报警试试,你信不信警察来了跟我一块打你!」那老板骂完,又上下打量了一遍晴川,「啧,这小娘们,点还挺正。」

他的几个朋友在旁边起哄道:「强哥,收了吧。」

我急忙把晴川拽到了身后,赔笑道:「大哥,你听我解释……」

「解释你妈 X!」他一巴掌就朝我扇了过来。我下意识地一低头,头发上掠过了一阵风。

我一愣,没想到自己竟然躲开了这一巴掌。

「我擦,你竟然还敢躲?」他一下挥空,却不依不饶,又要上来动手,晴川拽住了他的胳膊,质问道:「你们凭什么打人?」

「滚一边去!」他反手一耳光,「啪」的一声抽在了晴川的脸上。

我心头的无明业火一下子蹿了起来。

本来我不想动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这人还声称有公安局长的关系,那绝对是个不好惹的主。十几年前的治安环境……嗨,一言难尽,说句不好听的,有权有势的人如果想弄死我,也比弄死一条狗麻烦不了多少。

但他扇晴川那一巴掌,瞬间湮灭了我的理智。

我猛地擒住他的胳膊,一个靠身进了他怀里,腰上发力,接着一个单手背负投,在空中划过了一道凌厉的弧线,「砰」一下把他摔在了地上。

这家伙很胖,体重少说也有 200 斤,把地上的玻璃碴子都震了起来。

全场瞬间极静,只有轻柔的音乐还在播放。他也不狼性了,全身像痉挛一般缩成一团,闭着眼睛张开嘴巴,说不出来是什么表情。

我刚解决完他,一个彪形大汉就过来掐我的脖子,我反抓住他的肘关节往怀里一拉,然后一个侧步就绕到了他背后,右臂立刻锁住了他的颈部,左手同时盘在了他的后脑壳上,整个身体紧紧贴住,然后猛地发力!

此乃站立「裸绞!」

他的喉咙里「呃」的一声,前一秒双手还在拼命挣扎,后一秒身体就软了下去。我能明白他的无力和绝望——在颈部被绞杀的时候,眼前会浮现出死神的影子。

当然,我并没有打算要他的命。如果我持续发力的话,很快便能让他进入休克状态,甚至绞断他的颈椎。

而就在我准备放手的时候,腰眼上又被狠狠地踹了一脚。

另外一个男人从背后发起了偷袭,他的力量比其他人更大一些,一下子把我扑倒在了地上。但他也许不知道,让我进入地面,就像让鲨鱼进入海洋。

我缠着他只用了一个翻滚,便做成了一个「反十字固」。

我脸部朝下,双腿绞着他的胳膊,死死地压在身下。关键是我虽然降服了他,但又不能伤害他,如果我愿意,下一秒钟就能掰断他的胳膊——我是愤怒,但还没有失心疯,我深知如果有任何一个人的零件被我废了,那我再当五年的泄愤服务员也赔不起。

就在这个时候,麻烦事来了,他们一伙里的最后一个人,抄起酒瓶子朝我砸了过来!

我正在降服状态下,根本腾不出手来,眼看着这酒瓶子就抡了过来——忽然「砰」的一声,他头上倒是先被酒瓶开了瓢!

晴川手里握着一截打断的瓶嘴,站在那里都傻了。

这男人头上挨了一下,立马见红,鲜血顺着额头就淌了下来。他发起飙来,也不管男女,举起酒瓶就朝晴川头上砸去。我心里「咯噔」一下,暗道糟了!

忽然斜刺里窜出一个人来,一拳就打掉了他手里的酒瓶,接着又是一个摆拳打在了他的下巴上,干脆利落地将他放倒在地。

……竟然是大枪!

2

有惊无险,局面总算被控制住了。

有些人,被打服了才能压抑住「狼性」,心平气和地跟你说话。

当着他的面,我拨通了小倩的电话,当场对质了一番。结果显而易见:小倩恼怒于他隐瞒已婚的事实,于是编了这么一个谎话来气他。

这大老板也真是的,吃着碗里的占着锅里的,连自己包的姘头都不能让别人碰,妥妥的霸道总裁了。

他自觉理亏,赔了一些钱当损失费,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我却心有余悸:「他说有公安上的关系,不会事后报复咱吧。」

「放心,刚才的事我都录像了。」大枪一副浑不懔的样子,「他要是敢报复,我就给他闹个满城风雨,看谁倒霉。」

我挺感谢大枪的仗义出手,但真没想到他会帮我。大枪却拿胳膊肘顶了我一下:「行啊,你小子也练出来了,今天表现不错。」

看来,是我的实力赢得了他的尊重。

这样也好,一笑泯恩仇。大枪这人有时候虽然犯浑,但关键时刻不掉链子,这就足够了。

完事后,我请大枪和晴川一起吃了个夜宵,毕竟是我的事情连累到了他俩,多少有点过意不去。我大口大口地喝着刚从保鲜桶里压出来的扎啤,冰凉的直扎我的肺,可是感觉从来没有这样爽过。听着大枪一边喝酒一边满嘴脏字地乱喷,我感觉生活第一次对我露出了笑容。

起码它把属于我的尊严还给了我。

大枪忽然压低了声音:「你最近在跟着他训练是吧?」

我明白大枪说的「他」是谁,我只是笑而不语。

「嗨,我没那么小心眼,又不是找他报仇。」大枪嘬了嘬牙花子,「就是觉得好奇。他这功夫挺邪门,国内练的人可不多。」

「那我改天带你去找他,再切磋切磋?」

「哎,可算逑吧,我可不想招惹他。」大枪面露惧色。

经此一役,我和晴川的关系也缓和了许多,她知道我跟小倩之间是清白的,也不再给我甩脸子了,甚至主动拉了我的手。可以说,那几天是我为数不多的阳光灿烂的日子了。

刀鱼也觉察到了我心态的变化,他很满意,于是决定进行第二阶段的训练计划:上门踢馆。

「云行……」他沉吟了一下,「我想带你去别的道馆,跟不同流派切磋交流,锻炼一下实战能力,也检验检验你最近的训练成果。」

「好啊!」经过上次的酒吧野战,我最近也是信心爆棚,「我也正想找人练练呢!」

见我答应得如此痛快,刀鱼倒是踌躇了,他搓着手:「交流倒是没什么,我就是怕你受伤……」

这可太不符合他一贯的操行了。我拍了拍胸脯:「受伤?鱼哥,你以为我这人体沙袋白当的,早就千锤百炼了!」

话虽这么说,但当我第一次进入别家道馆,面对一个真正武者的时候,心头却涌上来一股压抑不住的恐惧。

这种肃杀的压迫感,跟在酒吧里面对那些混子的时候不可同日而语。

那是一家极真空手道馆,道场里跪坐着一圈空手道学员,齐刷刷地不苟言笑,看上去个个都是高手。我哪里见过这种阵势,一下子就给吓着了,眼皮都开始跳。

刀鱼抓住我的手,低声道:「别紧张,放松,越紧张越乱。」

说的容易,但做到太难了。我只觉得呼吸急促,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心脏怦怦狂跳,眼前一阵阵发晕。

刀鱼使劲捏了捏我的肩膀,给我整理了一下道服上的腰带:「云行,深呼吸……对,就这样,不要去想别的,就想你平时的训练,你只要把平时练的那些技术发挥出来就行了。」

「我要是输了可咋办?」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

「输就输,无所谓,就当学习了。不要有负担。赢了我晚上请你撸串。」刀鱼往前一推我,「上吧,放松点,」

我再次深吸一口气,走上了垫子。而对方早已经在等候了。

他与我身高相仿,穿着一身雪白的空手道服,腰间系着一根黑带。但是不管从哪个维度看,他都比我强壮多了——尤其是那眼神,竟然一点也不似我,镇静得让人害怕。

一看就是个身经百战的家伙。

他两拳相握,低头对我行了一个礼,口中说道:「奥斯!」极真空手道的气势喷薄而出。

我也赶紧低头鞠了一躬,感觉脑门上都已经渗出汗珠子了。场上的裁判猛地一挥手道:「开始!」

这真是赶鸭子上架,再紧张也得硬着头皮干了!

赛前说的是开放规则,对方也不客气,口中「喝」的一声,照面一个高扫就踢了过来,我往后一撤,腿「呼」地一下从我眼前扫了过去。皮肤一紧,脸上的汗感觉一下子干了。

在那一瞬间,我冷静了下来。除了对手,其他的一切都不在视线之内。

其实格斗这个东西,跟小时候生病了打屁股针是一样的。就在护士拿着酒精棉球在你屁股上擦啊擦的时候最紧张,最害怕,那针头一旦扎进去,也就那么回事了。

这道理放之四海而皆准,世界上好多事情都这样。

对手的攻击十分犀利,似乎是不想给我喘息之机。他一个跃步突进冲了进来,我躲开了第一记刺拳,却没躲开第二记后手直拳,被重重地轰在了锁骨上。

我踉跄往后退了一步,对方跟着提膝翻胯,又是一记高扫踢了过来。速度真快,腰上的黑带都在空中飘起。

这不是普通的高扫,而是空手道流派的一种独门秘技——之前刀鱼给我讲过这种腿法,使用时由中段提膝突然变为高段扫踢,从外侧绕过对方手臂防御直接攻击头部,线路极其刁钻。因其踢出的弧线像用腿画了一弯新月,所以称作「月亮蹴」。

能用出这种腿法,很明显,这是一个货真价实的高手。

「月亮蹴」极难防御,因为它所击打的角度就是手臂防御和头部之间的那一点空隙。我也干脆放弃了防御,就在他起腿的瞬间,我猛地蹲了下去,躲过他的攻击做了一个前滚翻,接着就抱住了他的支撑腿,一下把他掀翻在地。

所谓「柔术」,便是以柔克刚,以静制强。我不会跟他硬拼,因为地面技才是我的强项。

对手倒地之后,马上挣扎着要站起来。我立刻心里有底了,他应该没有接受过地面格斗的训练——既然已经倒地,哪还想那么容易站起来?我死死地控制着他,不让他有任何脱身的机会。

我本来是想做一个十字固解决战斗的,对手虽然没有经过地面技术的训练,身体素质却极好,腕力强悍,我一时之间难以得手。而就在我和他地面缠斗的时候,他猛然一个挺身,差一点将我掀翻!

绝不能让他站起来!

我立刻扑上去,用自己的上半身压住了他的肩膀和头部。就在他发力要把我顶翻的时候,我顺势用右臂擒住了他的左肩和头部,身体猛地向下一坠,像咬到猎物的鳄鱼一般在地上转了一圈!

对手的肩关节和颈部被我所擒,只能迫不得已跟随我的动作,在地上滚了一圈。他的身体是自由的,只有左肩和颈部在我强有力的绞技之中,我们两个人的身体正好形成了一个长长的「一」字——这一招正是手臂三角绞里面的一式,被形象地称作「蟒蛇绞」。

在那瞬间,一股本能的破坏欲望忽然涌了上来,我缩紧两臂肌肉增加绞力,顿时听到了对手肩部和颈部骨骼传来的轻微「咔咔」声。由于颈部被锁,他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只能用另外一只手猛拍我的身体。

与此同时,旁边的裁判也立刻分开了我们,终止了比赛。

分开之后,他也没站起来,而是蜷缩在地上,大口地喘息着。我想过去安慰一下他,却看到他原本煞白的脸色已经被憋得通红,这才感觉到有些后怕。

都怪我临场经验太少,一旦得手就过于激动了。刚才如果不是裁判分开得及时,我可能会绞死他都说不定。

直到我离开,他都一直瘫软在垫子上,始终没有站起来。我知道,他的身体已经没问题了,其实是他怕了。人被绞杀的那一刻,就像被猎豹咬住脖子的羚羊——肉体上的痛苦倒在其次,关键是直面死亡的那种绝望。

也就是从这天起,我的绰号从这家道场传了出去,最终响彻了整个格斗圈:「大蛇」。

3

赢下了人生中的第一场比赛,我的自信心空前爆棚。

刀鱼也很高兴,让我好好练,说等磨练得差不多了,就带我去打职业比赛。

「真的吗?」我高兴地跳了起来。职业比赛我只在电视上看到过,酷炫的灯光,万众瞩目的擂台,纵情欢呼的观众……如果能够参加一场那样的比赛,真是死也值了。

更关键的是,它能证明我的价值,证明我曾经来过这个世界。

生而为人,谁不想在这个时代留下自己的痕迹呢。

「职业比赛可不是过家家,比你想象的残酷多了。」刀鱼适时地给我泼了点冷水,「你的技术还有许多要提升的地方。最近训练别偷懒啊,我还准备带你多去别的拳馆打实战呢。」

「鱼哥,你就放心吧。」不用他说,我也不会懈怠,毕竟,我把自己的人生都赌上了。

晚上回家,在路灯下面无意间瞅见一朵野花,长在一堆碎瓦砾里。天气有些冷了,可深黄色的野花还倔强地开着,像一个没人管的野孩子。

我蹲下去仔细地看着,这是一朵太阳花,个头很小,也不好看,但生命力非常顽强。即使在冬天,只要有太阳照在它上面,就能活下去。

没想到在城市里还能见到这样的野花。

我扒开瓦砾,把小花连同下面的土一起捧了出来,回家找了一个小纸盒栽上。我把它放到了窗台上,这样每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就能照到它。

我坐下来,看着它,似乎有了某种寄托。像是要约定什么似的,我拿拳头碰了碰它:「说好了啊,你能活下去,我就能活下去。」

刀鱼说的对,想要成功,我必须还要磨炼。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那就让我从滚烫的热水开始。

在刀鱼的指导下,我开始了力量和耐力的大强度训练。在一切格斗训练中,为了保证双臂力量的通达,背部的肌肉要比胸肌重要许多。胸大如奶那一定是练健美的,一个格斗高手的胸肌并不需要很大,但一定需要强有力的背肌和三角肌,所以在格斗中有「含胸拔背」一说。

而柔术对于身体力量的要求尤为苛刻,无论是抱摔、绞杀、还是反关节降服,都需要强大的力量做支撑。它不像拳击或者踢拳,还可以控制节奏或者躲闪,柔术一旦发起进攻,便再无喘息之机。

由于缺乏器械,我只能选择最原始但也是最有效的自重训练:引体向上和俯卧撑锻炼双臂以及背肌,悬垂式仰卧起坐锻炼腹肌和腰力,用负重深蹲练习双腿肌肉的爆发——当然,我扛的不是杠铃,而是刀鱼。

跳绳,长跑,蛙跳,变速冲刺……我如同一个遥控机器般任刀鱼随意操控,进行各种各样折磨人的体能训练。他甚至让我翻墙去小学校园里爬旗杆,只能用双臂的力量来回上下,腿部不能有任何摆动,还美其名曰「升旗训练」……

在这种粗暴的淬炼下,我身上的肌肉线条越发地清晰,原本的一点皮下脂肪也逐渐消去,取而代之的是细密的肌肉。在酒吧里应付那些客人对我来说已经游刃有余。

很多人以为柔术很「温柔」,其实,这大错特错。

柔术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柔术是暴力,是一个人摧毁另一个人的暴烈的行动。

「知道吗,云行,」刀鱼是这样对我说的,「一个优秀的柔术格斗者,在面对对手的时候,他看到的不应该是一个人。」

我很疑惑:「那他看到的是什么?」

「是一个由肌肉、骨骼和关节组成的躯体。你应该像木匠拆解板凳一样去破坏它们。」

4

很快,刀鱼就带着我进行了第二场「踢馆交流」。

那是一家泰拳馆,进去的时候,拳馆里正放着拜师舞音乐,单调枯燥的曲子里透着一股杀气。

一个拳手正在擂台上打靶,他身材精干,背部的肌肉线条和六块腹肌清晰可见,左右扫腿如同毒蛇一般迅猛,踢在脚靶上「砰砰」作响,震人耳膜,足见其力量之凌厉。

靶师有点吃不住他扫踢的力量,后撤了两步,这正给了他发挥的空间,一个跃步跳膝,整个人凌空飞起,膝盖如同炮弹一样撞在了靶师的腰靶上。纵然隔着厚厚的防护,靶师还是被这一膝顶飞了出去,瘫倒在围绳上。

这时,他从拳台上转过头看了我一眼,瘦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冷酷的眼神显示出了极其优秀的心理素质。

刀鱼对我说那个人叫金楚,曾经在缅甸打过比赛,现在是这家拳馆的教练。

我开玩笑地问:「不是跟他打吧。」

刀鱼说:「就是跟他打。」

我一下子就傻了。

「他是厉害,但他平时练习的都是站立格斗,根本就不懂地面技术。」刀鱼一边揉着我的肩膀一边说,「放心,到了地面就是你的天下。」

我特么恐怕到不了地面就 game over 了,这样的对手也太离谱了。我腿肚子都直转筋:「不是切磋交流吗?为什么会安排这样一个对手?」

「嗨,人家怎么安排的,咱们也没得选是不是?既来之则安之嘛,多跟高手打,才能多进步。云行,相信自己,你行的。」

行不行的,我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比赛开始,金楚摆了一个标准的泰拳拳架,双拳举起,含腰收腹,前脚试探性地虚点着。他并不急着进攻,而是缓慢地移动着自己的步伐,浑身上下都很放松,好像不是在比赛,而是在下棋。

但我明白,他看似放松,实则在伺机寻找空当发动进攻。一旦给他机会,他那毒蛇般的扫腿就会猛攻上来。毫无疑问,这是一个临场经验比我丰富得多的高手。

柔术并无固定的拳架,我放低了重心,采用警戒式,也随着他移动步伐,伺机寻找他的破绽。就这样,我们两个僵持了半分钟,竟然没有人出一拳一腿。

对峙的滋味太难受了,我开始用动作勾引他,诱使他出招——他只有出招,我才能找到空当。而随着我的动作,金楚前腿一晃,一个轻快的前刺蹬在了我的腹部。

这一腿不重,但非常快,是一个直线的阻击腿法,用以破坏对手的动作和重心。这一腿封住了我的进攻,我刚想再有所动作,却如同触电一般往后退了一步!几乎就在同时,一记凌厉的高扫像鞭子一样「呼」一下擦着我的面门抡了过去。

我后背上的汗毛都在瞬间炸了起来!

这一腿的力量太大了,并且起腿的动作十分隐蔽,要不是我及时预见到了他细微的身体动作,被这一腿扫到头上就要当场挺尸了。之前空手道馆那黑带的「月亮蹴」,跟这一腿的力量比起来就逊色许多。

我往后一退,金楚乘势而进,一记飞膝就跟着顶了过来。我双臂挡下了他的冲膝,但还是被强大的冲力撞到了拳台的围绳上,又被围绳一反弹,让我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去。这时下面的刀鱼大喊了一声:「稳住重心!」

重心是稳不住了,我试图去抓住金楚的身体。但他是光着上身的,身上抹了拳王油,滑腻腻的,像条泥鳅一样躲了过去。

我一个手滑,便进入了金楚的攻击范围,他左右开弓,对着我便轰了一顿组合拳,我急忙抱头防守,同时向后撤去,可是距离刚刚拉开,他一记低扫又狠狠地砍在了我的大腿上。

我脑中顿时浮现出了两个大字:卧槽!

这家伙的低扫太狠了,简直一击入魂,我似乎都听到了大腿发出的哀鸣。我踉跄着后退,可金楚移动步伐紧紧跟上,又是连续两个低扫砍在了我同一条大腿之上!

真的,我当时就感觉自己瘸了,脑海中都浮现出了下辈子坐在轮椅上度日的场景。

「顶住啊!」刀鱼在下面拍着拳台大叫。

我比谁都明白要顶住,如果再吃他一记低扫,我不死也得残废了。于是奋力一扑,猛地向他冲去,金楚见状立刻就要贴上来箍颈,施展泰拳的内围膝击技术,可是,我不能再给他任何机会了。

我左手抓住他的左腕,右手抬起来靠在他的肩膀上,在转身的同时把他的身体拉到了靠近我右后腋贴近背部的地方,然后腰上猛地发力,连同我的身体卷着他一起跃了出去,在空中转了一圈同时摔倒在拳台上,用的正是一招摔法里面的舍身技——外卷。

这一招看上去十分华丽,但我用它并不是因为它华丽的外表,而是以这样的姿势落地之后,金楚的左臂已经被我所控制,压在身体下面。我迅速地调整了一下姿势,伸出右手缠上了他的颈部,从侧上方做了一个袈裟固控制他。

金楚立刻在拳台上挣扎起来,整个身体不停地转圈,以挣脱我的压制。我控制得不是很稳,只能跟着他在地上不停地打转。这样来回挣扎了半分钟,我的控制力越来越弱,金楚趁势一个起桥,竟然将我掀了起来。

刚把我甩开,他就要爬起来,我立马急了,要是再让他站起来的话,这一局就不用打了,我可不想忍受他那毒辣的低扫了。

于是我再次扑上去拽住他的肩膀就往下压,同时把双腿都盘在了他的腰上。在这种情况下,金楚展现了惊人的腰力,他竟然带着我整个身体缓缓地站了起来!

这要是一下子砸下去,那还得了?

我只能兵行险招,右臂绕过他的颈部,把他的脑袋塞在我的腋下,随后开始猛烈绞杀。就在他的站立状态下,我施展出了「断头台」!

颈部血液被阻断的反应是非常迅速的,金楚很快又无力地瘫倒了下去。我用双腿牢牢地盘住他的身体,形成了一个封闭的地面状态,使他再也无法逃脱,同时催化自己的体能,将手臂的绞杀力度提升到了极致,脑子里只想着「破坏!破坏!」。

周围一切嘈杂的声音都听不到了,传到我耳中的只有肌肉和骨骼摩擦的「咯吱」声。金楚还没来得及拍地就已经晕厥过去,而我对这一切毫无所知,直到有人冲上拳台把我们强行分开。

我站起身来,看着倒在地上昏迷的金楚,大脑却一片茫然。这时刀鱼冲上来,对我说着什么,我却一下子脱了力,软绵绵地倒在了他身上。

这真是艰难的一仗。

临走的时候,金楚的脸色还不太好,双目有些失神。我觉得过意不去,便过去安慰道:「兄弟,没事吧?」

金楚还没说话,他旁边一个人推搡了我一下:「你妈 X 的,人都晕了,你不知道?」

金楚回过头,朝那小子脸上「啪」就是一巴掌:「谁特么让你骂人的?懂不懂什么叫拳脚无眼?」

刀鱼看这阵势赶紧打圆场:「嗨,没事没事,大家都是好意嘛……」

「大蛇是吧?」金楚抬头瞅了我一眼,「打得不错,我记住你了。」

5

跟金楚打完,我腿瘸了一个星期,上厕所都蹲不下去。

但刀鱼好像剥削苦力的资本家一样,我伤势刚痊愈,又拉着我去「踢馆交流」。我真不知道他怎么会认识这么多拳馆的老板。

这次是一个跆拳道馆,对手是一个鲜族人,黑带三段,据说他的双脚已经练到了比双手还灵活的地步。

不过说真的,自从我跟金楚打过后,到哪里都不怯场了。他所散发出来的气场是这些对手里最凶悍的,战胜了他,就好像迈过了一道坎。

比赛一开始,对手一个飘逸的旋风腿就踢了过来,那姿势有点想飞。

虽然动作很潇洒,但论及杀伤和力度,就差点意思了。我往后一撤,对方的双飞就跟了上来,左右腿车轮一般轮番追着我踢。

跆拳道速度确实是快,这点必须承认,我往后撤得快,他双飞跟得更快,至少有三四腿都踢在了我的肋巴条上,不过力道真是一般。最后一腿貌似想起高,给我来个爆头,我脚下急停,双手一把抓住他的道服领子,接着身子倒地,右脚蹬着他的腹部像滚车轮一样把他从头顶上甩了过去。

这是一招主动倒地的舍身摔技:巴投。简洁实用,对付不了解投技的对手屡试不爽。具体动作可参照经典游戏《街霸》里那个叫「肯」的红人,他经常近身之后用这一招摔倒对方,一下能掉好多血。当然,大多数人印象深刻的还是那个拉风的「耗油跟」。

对手直接就被摔懵了,我立刻扑上去,毫不费力地做了一个锁臂十字固解决了战斗。可以说,在整场战斗中,除了开局的一阵飞腿外,我几乎没有遇到任何像样的抵抗。

比赛结束后,刀鱼拎了些啤酒回训练馆,说要庆祝一下。酒过三巡,我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鱼哥,我觉得有些胜之不武啊。」

「怎么说?」刀鱼眯着眼问。

「其实这些对手都挺厉害的,只不过他们都不懂地面技,我觉得自己赢得有点侥幸。」

「嘿,这就叫知识代差,人无我有,人有我精!」刀鱼一下来了精神,「我告诉你云行,你也不要想着自己一招鲜,吃遍天,等你以后打职业比赛了,那些拳手都是练 mma 的,站立地面样样厉害……但是,我有一个理念,只要把柔术练到极致,可以征服一切格斗技。我当年就是靠柔术在职业比赛里打出名头的。」

我一听这就来了兴趣,逼着他给我讲讲在国外打比赛时的情况。刀鱼咧着嘴说其实最烦跟老外动手了,我问为什么?他说老外身上都有一股味,离近了特别熏人,他们又喜欢在身上喷香水,弄得香不香臭不臭的,那味简直让人想死。

我问外国女人也是这样吗?刀鱼哈哈大笑,却只是摇摇头,一脸讳莫如深的表情。

我越是问他,他越是什么都不说,只是做出一副回味无穷的样子,弄得我愈发心痒难耐。

「等以后你有机会去国外打比赛,也整俩试试,才明白咋回事。」刀鱼对着我举起了啤酒,「知行合一嘛。」

晚上喝到醉醺醺的去酒吧上班,刚进门,就有服务生过来,催促道:「你怎么才来呀,客人都等急了。」

「我可是风潮的金牌沙包,想打我,不得多等会儿嘛。」我趁着酒劲调侃了一句,爬了上拳台,可看到点我生意的客人时,顿时酒醒了一大半。

竟然是上大学时跟我同一个宿舍的班长:麦丰。

毕业之后,留在本地的同学们几次聚会,我都推脱不去,说工作忙,其实是有意地避开他们。没想到,竟然在这里迎头撞上了。

麦丰看到我,也吃了一惊,他愣了半晌道:「云行,你在这里做人体沙袋?」

我知道他们都混得不错,有的进了外企,做了白领;有的进了体制,端上了铁饭碗;还有的干脆回家继承父业,也许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的,只有我一个。

我尴尬地一笑:「干啥不是干,都是混口饭吃。」

麦丰还想说什么,我急忙转移了话题:「对了,你不是进了那什么公司来着,世界五百强,怎么有空来这里玩?」

「带客户来的,喝点酒放松放松。他们说这里的特色是人体沙袋,非要让我体验体验……」顺着麦丰的视线,我看到了坐在卡座上的客户,不由得一愣。

竟然是小倩。

天下最毒妇人心,这话一点没错。小倩就是麦丰公司的客户,她无意间知道了我和麦丰的关系,便把他撺掇到了酒吧来,非要办我一个难堪。

看来,上次我没有睡她,真是把她给得罪得不轻。

「我不玩了,云行,我请你喝一杯。」麦丰说着就要摘拳套。

「别啊,」我拉住了他,「反正都是公司请客,你不打白不打,我不赚白不赚。你打一局,我可是能提八十。」

「云行,你想钱想疯了吧?」

「班长,我之前不见你们,不是怕你们看不起,而是不想说出去让兄弟们同情我。今天你既然来了,咱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工作又不分高低贵贱是不是?你要真不打,那才是真看不起咱这老同学了。」

麦丰长叹了一口气:「云行,别说谁看不起谁了,我那工作看着光鲜,其实也是表面风光,背后装孙子,伺候完老板伺候客户,腰杆都没直起来过。这才毕业多长时间,你瞅瞅,我都开始谢顶了。」

「呵呵,所以正好打一场,发泄一下情绪嘛。」

「不行不行……」

「不照顾我生意是不是?」我故作生气,「这是我的工作。你不打我,就是拆我的台。以后我没法在这混了。」

「我是怕伤着你。」

「班长,你想多了,」我给他戴好拳套,「放心吧,我就是干这个的。」

麦丰迟疑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一拳打在了我身上。我叹了一口气,问他:「班长,你是不是结扎了?」

「啊?」他一脸疑惑。

「你在这描画呢?」我用拳头推了一下他的脑袋,「爷们点行吗,使点劲!别娘们唧唧的!」

麦丰表情扭曲,猛地发力,大吼一声,一拳打在了我的小腹上,但马上又关切地问:「云行,你没事吧?」

我苦笑了一下,同时心里涌上来一股暖流,暖得我胸膛发烫。四年的同窗之情,纯洁得就好像一块璞玉,即使掉进了染缸里,依旧不掩那温润的光华。

但是麦丰啊,你我都明白,光华是不能当饭吃的。为了生存,我们有时候要把自己的灵魂掰碎。我猛地一个近身,同样的一拳狠狠地掏在了麦丰的小腹上!

他「呃」了一声,面色突变,痛苦地弯下了腰。直到十几秒后他才抬起了头,涨红了脸看着我:「云行!」

「这才叫拳头。班长,用这样的拳头来打我。」我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心里面却在流血。

在眼镜片后面,他的双眼开始发红了,随即猛地扑了上来,一拳就砸向了我的面门。我硬吃了这一拳,喝彩道:「打得好!」

麦丰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重重的拳头无所顾忌地朝我打来,头上,身上,腹部……我一边防守,一边游走躲避攻击,好让他在移动中享受击打的乐趣——这是我身为一个人体沙袋最基本的职业操守。

麦丰的脸色因为过于激动而通红,也许从未打过架的拳头不停地朝我袭来,在我的躲闪和挑逗下,又激发起了更强烈的击打欲望。他的喘息愈发沉重,运动强度早已超过他平时的身体负荷,却完全停不下来。

我敢肯定,这一瞬间他已经忘却了我的身份,忘却了我们曾是同学,同一个宿舍,共同度过了四年的青春岁月。此时,他只是一个泄愤的顾客,而我,只是一个移动的人体沙袋而已。

终于,他挥出了最后一拳,随后整个身体脱了力,重重地靠在了我的身上,喘着大气说:「我要……累死了……」

「怎么样,痛快吗?」

「痛……痛快……」他趴在围绳上,朝着服务生挥手,「我想……点……首歌。」

服务生叫来晴川,拿过歌单,是一首《睡在我上铺的兄弟》。

木吉他苍凉的伴奏声响起,好像穿越了好多时光才回到这里,浑身带满了风尘。晴川双手拿起麦克,声音沙哑:

「睡在我上铺的兄弟

无声无息的你

你曾经问我的那些问题

如今再没人问起

……

你问我几时能一起回去

看看我们的宿舍我们的过去

你刻在墙上的字依然清晰

从那时候起就没有人能擦去

睡在我上铺的兄弟

睡在我寂寞的回忆

你曾经问我的那些问题

如今再没人问起

……」

在晴川的歌声里,酒吧里一片安宁。麦丰趴在围绳上,忽然用手捂住脸,小声地啜泣起来。我靠在他身边,往事一幕幕扑面而来。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晚上,拳台上站着我的同学,我的班长,双手掩面,因为失去了什么而哭泣。

小倩想让我尴尬,但很遗憾,她失望了。

我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堕落到不配拥有什么,但什么都没有放弃我。似水流年,沧桑如梦,我一直只身一人,如同坐在空寂的屋中。我孤独极了。可是我不知道,只要我轻喊一声,曾经的人就会推开房门,闲步进来,坐下与我细数别后的风尘。

6

有人可能会奇怪,我留在城市里混得这么不好,为什么不回老家去?

我的老家,在鲁西南的农村,是一个非常贫瘠的地方。出去读书的时候,我曾发过誓,不混出个名堂来,绝不回家。

我不想让我的父母觉得孩子没用,在外面读了那么多年书,最后还要回家啃老。更何况,那样的地方,更没有我的生存空间。

我还有个弟弟,跟我一样想摆脱那里,于是他努力考上了县里的高中。那天晚上,他忽然给我打了一个电话。

好久没有跟弟弟通话,我很高兴,他却告诉了我一个让人沮丧的消息:「哥,乡里要修什么工业园,盖厂子,占了咱家一亩半地,说给九百块钱的补助。」

「多少?」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九百块钱?」

「没错,九百块钱。」弟弟又重复了一遍。

我忽然间觉得荒唐可笑。我们家总共几亩地啊,全家就靠着它吃饭了,一下被占了一亩半去,才补偿九百块钱?这还不够领导一晚上挥霍的。

「咱爸答应了?」

「当然不答应,咱爸说上面拨下来的肯定不止这么点,中间都让乡里的那帮玩意儿给贪了。可是他不签字,乡里就天天派人来家里闹,有一次来了五六个流氓,把门都给砸了。」弟弟咬着牙说,「那天我没在家,要是我在的话,非跟他们拼了不可。」

我的心头几乎要滴出血来。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我实在不愿去想象他们受到惊吓时那慌乱的样子。事已至此,我只能嘱托弟弟道:「你听我说,不管碰到啥事,你都不能冲动,千万不能动手。你回家劝劝爸,实在不行……就把字签了吧。」

「可是,哥——」弟弟叫起来,「才九百块啊!」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就听哥的,安全要紧。哥在外面赚着钱呢,咱不差这俩钱花。」

跟弟弟通完话后,我陷入了深深的自责。都怪我没用,如果我不是这般的无能,父母也不会陷入这种窘境。他们辛苦了一辈子,没想到老了还要遭这种罪。

说到工业园,我忽然想起了一件往事,那时候我刚上大学不久,一次放假回家,空气中到处弥漫着刺鼻的烟雾,熏得人直流眼泪。很多人都得了甲状腺瘤。

大家都知道是当地化工厂的问题,却无可奈何。后来乡里的数百名教师联名告状,当局才迟迟地来了一次不情不愿的调查。

调查结果却是所有排放都合乎标准,没有任何问题,请大家不信谣、不传谣……据说,这是那个化工厂老板花了 N 百万换来的结果。

具体内幕是什么,我不清楚,但我知道在那块贫瘠的土地上,他的儿子却开着跑车招摇过市。大部分时间里,他们全家都住在海边城市的别墅里,远离这片空气刺鼻的土地。

后来弟弟又给我打了两次电话,还是那个事情。我也一筹莫展,只能告诉他不要冲动,要相信乡里的领导,弟弟在电话里冲我大吼:「屎!」

作为一个无用的哥哥,挨骂也是应该的。我唯一能做的,便是想办法多赚一些钱,这样还能接济一下家里。于是,我每天都在酒吧待到很晚才回家,希望能多接几单生意。

那天晚上生意出奇地差,竟然一单都没成。我正感到百无聊赖的时候,大枪忽然过来了,拿出两百块钱说:「云行,我来打一局。」

「啊?」我一时间没弄明白他的意思。

「反正你也是闲着,」大枪甩了甩钞票,「不让你白忙活。」

「大枪哥,你就别拿我开涮了。」

「我可是认真的。」大枪一脸严肃,「你也别留手,拿出你学的本事来,让我看看有多少成色。」

我明白,他是对刀鱼上次一招锁翻他的事还耿耿于怀,想从我身上找点自信回来。我推开他道:「别闹了,这没意思。」

「怎么没意思,嫌钱少是不是?」大枪又掏出两张钞票来,「再加二百!」

「你这……」

「操,磨磨唧唧的像个娘们!」大枪又拍出两张钞票,「一共六百,打不打?」

我勉为其难地看了看他手里的钞票:「行,成交!」

「这才像话嘛!」大枪摆好拳架,立刻进入战斗状态,谨慎地移动着步伐。看得出来,他对上一次跟刀鱼的对战还心有余悸。

我摆出了警戒式,等待着他的进攻。

大枪忽然发难,一记试探性的刺拳直奔我面门。我往后一撤,他的后手拳又势大力沉地抡了过来。

这正中我的下怀,我一个弯腰躲过了他的重拳,接着钻到他怀里,抱住他的大腿,一个下潜抱摔将他放倒。

大枪对于倒地这种情况有一种出于本能的恐惧,立马就要往上站。我紧紧地锁住他的双腿,不让他有机会站起来。就这样两个人缠抱了片刻,大枪的力量占了上风,他把我压倒在身下,一拳就砸在了我脑门上。

我生生吃了两记地面砸拳,脑袋都有点发懵,大枪这力量真不是盖的,如此近距离的情况下还能爆发出这种力量。我急忙攥住他的小臂,猛地往下一拉,大枪猝不及防,整个上身被我拉了下来,我趁机用右腿盘住了他的颈部,用脚尖勾住左腿的关节,做了一个封闭式的「三角固」。

「三角固」是身体处于下位的时候,对上位对手使用的一种用双腿绞杀颈部的技术。我躺在地上,擒住了大枪的一只手臂,同时双腿形成了一个封闭的三角形绞杀结构,将他的右肩和颈部锁在里面。大枪的脸贴着我的胸膛,发出粗重的「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我正想劝他认输,他突然从嗓子眼里迸发出一声低吼,双腿猛地蹲了起来,左手抱住我的身体,正在试图把我给整个举起来!

我顿时大惊!刀鱼说过,这种情况罕见,但也有例外——如果被绞杀的人颈部肌肉太过强劲,承受住了压力,便可以把施展三角固的对手整个举起,然后再重重地摔下去!那样的话,将对我造成重大破坏,甚至把脊椎摔断也未可知!

我不再有任何犹豫,咬牙痛下杀手,双腿肌肉完全绷紧,彻底放开了绞杀力量。在颈部血液和氧气都被阻断的情况下,人在一两秒钟内就会失去反抗能力——其实人体有时候是很脆弱的,比我们想象的还要脆,柔术就是针对这些弱点而开发的一种格斗术。

大枪的身体再次瘫软了下去,他的左手慌乱地拍着我的身体。

我知道他不行了,急忙把腿松开。大枪却没有动弹,还保持着那个姿势趴在我的身上。

这可把我吓坏了,连忙将他扶起来:「大枪哥,你没事吧?」

大枪长喘了一口气,这才开口说话:「我的娘嘞——」

我一边帮他推拿,一边暗自庆幸,得亏之前经历了不少实战,心理素质冷静多了,这要放在以前,我一旦得手,估计直接就要把他绞死了。

「我以后是不给你玩实战了,这特么太吓人了。」大枪逐渐缓过神来,「行,『大蛇』这名号,不是白给的。」

「你连我绰号都知道了。」我有些不好意思。

「当然知道了,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你最近名声叫得挺响。来,这六百块钱,你拿着。」大枪倒是个爽快人,把钱塞了过来。

我刚接过钱,大枪又神秘兮兮地问我:「怎么样,最近挣得不少吧?」

「什么?」我没反应过来。

「钱啊。你四处踢馆跟人比赛,赢的钱啊。」

「啊,我……」

大枪看到我的表情,一下子就明白了,他惊愕地道:「那个刀鱼,没给你分过钱?」

刹那间,我天旋地转。

大枪的话,如同炸雷一样在我耳边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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