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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独忘了他

我失忆了,记得所有人,唯独忘了他。

此刻我面前站着一个哭唧唧的男人,说是我的老公。

「你放屁——」这三个字还没来得及从嘴里吐出,我怀里就被塞了鲜红的结婚证。

看着结婚证上我乖巧地依偎在他身旁的照片。

我彻底傻眼了。

1.

我的单身生活就这么结束了。

我很悲伤。

气氛一度很尴尬,这个叫关铎的男人正在擦鼻涕,抱着我的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我怎么会嫁给这种男人?这男的是还没断奶吗?

我想把我的腿抽出来,可无奈他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我放弃了挣扎,让他抱着我的腿哭。

我细细地打量他。

他的鼻梁高挺,眼尾是微微吊起来的,皮肤白皙,穿着一件雪白的衬衫,纽扣系得歪歪扭扭的。他如果不哭的话,气质肯定是说不出的清俊儒雅。

我被他哭得心烦,用力踢了一脚,正好踢在他的下巴上,说:「哭丧呢?我还没死呢。」

他擦了擦鼻涕,「我在哭你对我逝去的爱情。」

我的嘴角抽了抽,这是什么狗屁话?

2.

我有写日记的习惯。我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到我的日记查证。

关铎突然站起身,从公文包里拿出了我的日记本,他把日记本递给我,说:「我知道你想要这个。」

他手里怎么会有我的日记本?他还随身携带?

这个变态!他是孤儿吗?就算我们是夫妻,难道他就可以不尊重我的隐私吗?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平静的面孔,眼睛要是能够发射激光,他早就被我弄死了!

「日记是你的隐私,我没打开看过。」他的声音不高不低,「这本日记你平时就护得紧,我从没碰过。医生说你伤到了大脑,记忆可能会产生混乱。你疑心重,我觉得你可能会需要它,才给你拿来的。」

我紧捏着日记本,他好像真的是我老公,知道我疑心重,我只会相信我亲手记录下来的东西,所以我才会有写日记的习惯。

我懒得继续搭理他,转头悄悄问我的助理李念:「我的那些男模们呢?」

他偏头看了看正在削苹果的关铎,低声说:「您跟关总结婚后,就已经不去找他们了。」

我震惊地看着他。

这怎么可能?!我怎么会丢下我的男模宝宝们?!

李念抬眉示意我看后面,我转头就看到关铎一脸幽怨地看着我。

「老婆,你不是说好了,你这辈子只爱我一个男人的吗?」

我呆愣住了,我怎么可能说这么肉麻的话?

他一定是在骗我。这个骗子!

正在我陷入混乱时,门被推开了。

我看到了我的救星:纪泽羡。

3.

「泽羡!」

要不是我的肋骨骨折了需要静养,我现在肯定会飞奔到他怀里。

随着纪泽羡的进门,我感觉到关铎进入了一级戒备状态。

纪泽羡是我的发小,从穿开裆裤开始,我们就整日厮混在一起,关系好得可以穿同一条裤子。

不得不说,纪泽羡长得很是不错,宽肩窄腰,立体的五官得益于他来自俄罗斯的母亲,薄薄的嘴唇不苟言笑,整个人有种禁欲的美感。

他沉静的目光在病房里扫视一圈,最后落在我身上,问:「你好点了?」

我懒得跟他寒暄,直接指着关铎说:「他说我跟他结婚了。」

我等着纪泽羡告诉我,这只是一场恶作剧。

我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把他听愣了。他不解地看向李念,李念走到他身旁。凑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

纪泽羡勾起一边的唇角,意味深长地说:「记忆错乱?」

短暂的错愕后,他稳住了心神,视线投向关铎。他轻轻一挑眉梢,说:「关总,洛洛唯独不记得你啊。」

关铎不慌不忙地站起身,皮笑肉不笑地说:「洛洛是我的合法妻子,她现在忘记了我不要紧,以后总会记起来的。」

关铎一副老奸巨猾的样子,完全没有刚才哭唧唧的模样。

短短两句话就充满了火药味,战争仿佛一触即发。

我再次问纪泽羡:「泽羡,我真的结婚了吗?」

他点点头说:「结婚了。」

我身边所有的人都为这段婚姻的真实性作证。而我怀疑谁都不会怀疑纪泽羡。

我的脑子轰的一声炸了,原来我真的结婚了。

纪泽羡的眉目间带着某种深意,他摸了摸我的头,说:「没事的洛洛,结婚了照样可以离婚。」

我正在思考离婚的可能性,纪泽羡就被关铎一拳打倒在地了,关铎出拳的速度快到我都怀疑他是职业选手!

关铎咬着牙说:「我他妈就知道你对洛洛心怀不轨!」

4.

纪泽羡站起身反手一拳,正好打中关铎的左脸,这一下凶残暴戾,精准果断。

忘了说,纪泽羡练过散打,三四个人都很难能近他身。

李念站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我大吼:「看着干嘛?!上去拦着啊!」

李念摇摇头,为难地看着我,说:「姚总,我不敢……」

我看了眼战况,对李念说:「再打下去,我就要成寡妇了。」

看着李念一脸害怕的样子,我恨铁不成钢,咬咬牙说:「我这个月给你发五万块钱奖金。」

李念顿时化身超级战士,硬生生将他们两人分开了。

果然,金钱的力量是伟大的!

我捂着隐隐作痛的肋骨,吼道:「你们都给我滚出去!我看都不想看到你们!多大人了还学小朋友打架!」

我示意李念把他们都赶出去。李念似乎很惧怕关铎,退到一旁不敢上前。

我呼出一口气,伸出五根指头,「五万。」

超级战士李念瞬间上线,关铎跟纪泽羡被他硬生生推到了门外。

他们隔着窗户,眼巴巴地往病房里面看。

我松了一口气,李念开始收拾战场。

我翻开我的日记本,日记本确实没有被人动过,因为我在 2018 年 1 月 12 日的那一页里夹了我的一根头发。

熟悉的文字泛着时光的陈旧。

那天,从法国飞往榕城的一架飞机坠落。

除了我之外,全家所有人都在那架飞机上,无人生还。

我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爸爸、妈妈和弟弟都走了,我一个人操持家里三口人的葬礼。

我把那根头发重新夹回那一页里。

其实我的日记不是每一天都记,但是遇到重要的事情,我都会记在本子上,这是从我六岁开始到现在的习惯。

我害怕遗忘,也害怕我的记忆会扭曲事实,所以我选择记录下来。

我继续往下翻,没有发现任何记录关铎的文字。

2019 年 8 月 12 日

我捡到了一只流浪狗,这狗长得不错,就是爱哭,死皮赖脸的。我没办法,就只能把他带回家了。

2019 年 8 月 20 日

流浪狗赖在我家了,说什么都不回去,真麻烦。

2019 年 9 月 15 日

流浪狗做饭还不错,我暂且忍忍吧。

2019 年 9 月 28 日

流浪狗跟纪泽羡好像不对付,感觉流浪狗总想咬他。

脑子里突然浮现刚刚关铎打纪泽羡那副不要命的样子,我怀疑流浪狗就是关铎。

我转头试探性地问李念:「我养的流浪狗呢?」

他啊了一声,指了指门口,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关铎隔着窗户眼巴巴地望着我。

他真的像条流浪狗。我真是比喻天才!

我不应该当霸道女总裁,我应该去当作家。

在我还没有整理好思绪的时候,我得到了让我悲伤到几乎晕厥的消息。

李念说,我的法拉利被我撞报废了。

一口气哽在胸口没上来,我真的晕过去了。

5.

家庭变故突至,一夕之间,从家里人宠爱的草包大小姐,变为不得不举办三场葬礼并且继承家产,不能再玩乐人间的姚洛后,我如履薄冰地过着每一天。

现在我不仅忘记了自己的老公,还失去了我的法拉利。

我觉得老天恨我。

清醒过来后,我让他们都回去了,说想要静一静。

精神负担会影响到身体状态,何况我又是刚出过车祸的人,我不管怎么想都记不起关铎这个人。

我蜷缩在病床上,虚弱地打了个哈欠之后,脑袋便一点点往被子里钻。

我喜欢蒙着头睡觉,这样能让我有安全感。

我听到门被推开,想要抬起头却实在抬不起来。我平时也没有什么仇家,不会有人雇杀手来要我的命,这么一想,我便放下戒心,放弃了想要抬头查看是谁的念头。

那个人在我床前停下,拉开我的被子,「蒙着头睡对身体不好。」

我努力睁开眼,发现那人是关铎,我骂道:「关你屁事……」

关铎跟我对视三秒,用指腹轻轻帮我擦掉额头上的汗。

我想打掉他的手,但是转念一想,他是我的丈夫,帮我擦汗也是应该的,我就任由他帮我擦汗。

尽管我不是很想让关铎碰我,但是不得不说,他真的太会照顾人了。

而在我困得迷迷糊糊,马上就要再次睡着的时候,额头忽然被对方偷亲了一下。

关铎低声道:「有那么多需要忘记的人,你却偏偏忘记了我。」

我来不及思索他这话的深意,便睡了过去。

6.

我恍惚间睁眼,已经天亮了。

我开始了我的每日一问:老天,我为什么还活着?

这个问题我几乎每天一睁眼都会问,可是老天从来都没有回答过,他只会在我睁眼之后派李念用一堆工作来吞噬我。

果然,在我洗漱好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李念已经拿着一堆文件等着我了。

我倒抽一口冷气,说:「我是病人。」

李念规规矩矩地回答:「公司没了您就不转了。」

在当老板之前,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原来当老板是一件这么苦逼的事情。

谁能知道,表面风光的霸道女总裁,背地里被车撞得忘记老公了,都要被助理逼着工作?

我想念当草包大小姐的日子了。

我吸了吸鼻子,认命地坐在床上翻看文件。

翻了几页之后,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个虽然不存在于我记忆里,但是存在于现实中的丈夫。

我抬头环视了一圈病房,没有寻见他的人影。

果然啊,男人都是不可靠的,昨天表现得好像没了我会死一样,才一个晚上就已经没人影了。

李念端着我的早饭进来,看了我一眼后说:「关总去给您拿换洗的衣服了。」

果然是李念啊,我撅一下屁股,他就知道我要放什么屁。

我笑了笑,喝了一口豆浆,甜腻的味道在唇齿间弥漫。

李念递给我一张纸巾,说:「纪夫人病倒了,纪总今早飞美国了。昨天夜里,纪总来跟您告别的时候您还睡着,我想叫醒您,但纪总不让。」

我淡淡嗯了声。纪阿姨病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每次都是纪泽羡风风火火地飞到美国看她。不知道为什么,纪阿姨死活都不肯回来。

我吃完早饭正式开始工作的时候,我的流浪狗回来了。

关铎一进门看到我工作的样子,一张脸立刻沉了下去。

「你都病了还工作什么?」

我不为所动,继续看着我手里的文件。

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我根本就不记得的丈夫相处。

他的手按在我翻阅文件的手上,我不悦地抬头,对上关铎严肃的面容。

他说:「你住院期间姚辉的损失,我双倍补偿给你。」

我是真没有想过,我能跟财力雄厚的关家的独子攀上关系。

7.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所以我选择摆烂了。

我大手一挥,就让李念带着文件滚出了我的病房。

关铎笑得一脸灿烂,忙前忙后地帮我收拾病房,嘴里还念念叨叨的:「你可算是听话了一次。

「我已经给你预定了一辆一模一样的法拉利,出过事故的车还是别开了,不吉利。

「王医生说,你还得在医院住几天,我把你平常喜欢的东西都带过来了。你现在受着伤,可得好好注意。」

我冷眼看着他忙前忙后,一副老妈子的样子,我心里还是有些奇怪。

我扫视了一圈病房,这么短的时间里,他就已经按照我的品味把病房布置好了。

关铎从包里拿出一个毛绒兔子玩具递给我,这是我弟弟生前最喜欢的玩具,飞机事故之后,我就把它摆在床边,毛绒兔子能抚慰我脆弱的神经。

我抬眼看关铎,没有接过他手里的毛绒兔子,而是问:「你确定,我喜欢的东西都在这里了吗?」

关铎把毛绒兔子放在我腿上,笑了声,说:「医生说,你现在不能喝酒。」然后他转身继续收拾东西。

我暗暗撇嘴,关铎又通过了一次测试。

这几年,我几乎每天都靠酒精入眠,这件事情只有李念跟纪泽羡知道。如果我跟关铎住在同一屋檐下,他肯定也会知道。

关铎收拾好一切后,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我旁边,娴熟地给我削苹果。

我吃着他切好的苹果,问他:「我们签过婚前协议吗?」

他擦水果刀的手一顿,回答:「没有。」

不对,不签婚前协议不是我的风格啊。难道我是被迫嫁给他的?

「你是打算始乱终弃吗?」

看着他小狗一样水汪汪的眼睛,一时之间,我竟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我尽量把话往好听了说:「现在这个情况,我们继续这种婚姻关系对你来说不是很公平。」

「是对你来说不公平,还是对我来说不公平?」关铎漆黑的眼里满是幽怨,里面写着大大的「直视我,崽种!」

这孩子,给老子整不会了。

我打了一晚上的腹稿,对着关铎这副流浪狗的可怜样,竟然连一句都说不出来。

我尴尬地抠着指甲。

关铎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突然变得坚定,他像是想通了什么一般。

他握住我的手,语气诚恳地说:「我们结婚的时候在神父面前发过誓的,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无论疾病还是健康,都会相爱直至死亡。现在就是逆境,我是绝对不会放弃你的,违背誓言要下地狱的。」

我眨了眨眼,甚至都忘了把手抽出来。

我强忍着拼命抽搐的嘴角,说:「我不信教,所以违背在神父面前发的誓,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影响。」

关铎瞥了我一眼,握着我的手的力度大了些,声音淡淡地说:「我信教,我不想下地狱,老婆你忍一下吧。」

我彻底闭麦了,家人们。

8.

在医院住了几天,我的身体逐渐好转,就是关于关铎的记忆一点都没有恢复。

但是,我已经完全适应了无时无刻不跟在我屁股后头的关铎。我上厕所他都要在门口守着!

我刚调整好坐姿,准备开始我的清肠行动,那畜生就在外面砰砰地敲门。

我烦得要死,面无表情地继续我的清肠大业。

可「流浪狗」坚持不懈地敲着门,问:「老婆!老婆!你干嘛呢?」

我在卫生间能干什么?吃饭吗?!

我随手抓了瓶洗手液砸到门上,砰的一声,流浪狗倒是安静了几秒。

紧接着,他从敲门变成了砸门,「老婆!老婆!你摔倒了吗?」

我选择了充耳不闻,甚至觉得把他急死了,这个世界就清净了。

但我没想到的是,他竟然硬生生把门踹开了……

我眼睁睁看着门被猛地踹开,甚至都来不及提裤子。

我跟踹门小能手四目相对,关铎尴尬地挠了挠头,说:「你不回答我,我以为你晕倒了……」

我冷淡地站起身,提裤子,洗手,动作一气呵成。

我跟关铎擦身而过的时候,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臂。

我扭头,不耐烦地看他,问:「你还想干什么?」

他瞧着有些无措,支支吾吾地说:「你……迟了……」

我对着他的小腿踹了一脚,「有屁快放!」

关铎的耳朵都红了,他像个娇羞的小媳妇,别别扭扭地说:「你的例假已经迟到两周没来了。」

说完,他给我塞了根测试棒。

我挺无语的。

我出了这么大一场车祸,住院期间被抽了少说有八九管血,都快被抽贫血了,我要是怀孕了的话,医生会不知道吗?

我漠然地看着关铎,在他娇羞地往我手里塞测试棒的时候,内心就已经转为无波无澜的状态了。

我平静地开启吐槽模式:「你需要把你的大脑切片送去研究所研究研究,你这脑子可比霍金的有研究空间。」

关铎皱了下眉,表情有些忐忑,问:「怎么了?」

「你帮我转告关董事长一句话,他的大号已经废了,趁现在还来得及,赶紧练个小号吧。」

关铎抓了抓头发,神情有些沮丧地说:「我本来打算等你好点再跟你说的,没想到你已经知道了。」

现在轮到我摸不着头脑了,问:「我知道什么了?」

关铎抽了抽鼻子,长而浓的睫毛轻颤着,低声说:「我爸在外面的小三怀孕了。」

Holy shit! 没想到我戳人肺管子上了。

9.

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样子,鬼使神差般,我摸了摸他的脑袋。

关铎顺势在我的掌心蹭了蹭。

我顿时就想收回手。我不是那种会安慰别人的人,但是刚刚的动作完全就是下意识的,看到沮丧的关铎,我下意识地想要安慰。

很好,我失忆之后绝对被关铎驯化了。

10.

姚家是 new money,从我爷爷辈才开始慢慢发迹,在江城的 old money 面前,姚家还排不上号。

关家是实打实的 old money,用《继承者们》中女二的经典名言「从我爸爸的爸爸的爸爸开始,我家就没有一瞬间是没钱的」来形容关铎再正确不过了。

关家那个层面的有钱人,我密切接触过的也就是纪家了,可是现在联系不到纪泽羡,我打算曲线救国。

为了了解关家的情况,趁着关铎去公司处理事情,我把正处在休假状态的李念紧急叫到了医院。

看着李念一脸幽怨的表情,我选择了无视。

我是个吸血的资本家。我很惭愧,但我不改!

「李念,你把你知道的关铎家的八卦都跟我讲讲。」

李念清了清嗓子,说:「关总的家事是隐私,我怎么会知道呢。」

我不信,男人比女人更八卦这个真理,我是在李念身上亲眼见证过的,我们圈子里这点破事儿,如果李念不知道,那就没几个人能知道。

我每年给李念开七位数的工资,全是因为他有着极强的情报收集能力,俗称「八卦达人」。

毕竟李念碰见扫地大爷都能聊两句,掌握情报。

「你要是不说,我就用你刚刚左脚先踏进病房这个理由扣你工资。」

李念连一秒的犹豫都没有,说:「十年前,关总的父亲关董事长就有一个叫王燕的情妇。关董事长把人养在京郊的别墅里,关夫人离世之后,关董事长就想把王燕接到关家老宅,关总硬是不肯,所以关家父子的关系闹得很僵。」

「我跟关铎结婚是被迫的吗?」

李念闻言忍不住轻笑了声,反问了我一句:「姚总,谁能强迫您呢?」

我捏了捏怀里的毛绒兔子,因为记忆丢失,我内心充满了不安全感,李念跟纪泽羡的态度早就已经说明我跟关铎的婚姻是我自己的选择。

我父母的婚姻异常美满,如果我在这个时候弃关铎于不顾,我不确定以后我能承受得住良心的谴责。

「王燕怀孕了。」

「啊?!」

我的这句话直接让李念愣住了。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面色有些不自然,「看来王燕坐上关夫人的位置指日可待了。」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儿来,继续说:「我听过一些传闻,在关夫人离世前不久,王燕就怀过孕,只不过孩子最后没能生下来。还有传闻说,王燕大着肚子跑到关家,对着关夫人耀武扬威,关夫人被王燕气病了,没过多久关夫人就去世了。」

我微微皱眉,这事儿怎么越说越离谱了?按照李念的版本,关夫人是被王燕活活气死的。

「这也太离谱了吧。」

「姚总的双亲恩爱,不代表其他家庭都是恩爱和睦的,」李念观察着我的脸色,「您刚出车祸,在这个节骨眼上,王燕又怀孕了,这两件事情对关总的打击可不小。」

「啧,」我脑子有些乱,得喝点带度数的酒冷静一下,「我让你带的东西你带了没?」

李念摇了摇头,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根据您的身体状况,您现在还不能喝酒。」

我倾身想要捞起放在茶几上的遥控器,李念以为我要砸他,下意识地躲了一下。

「李秘书,你的戏真多。」

李念坐直身子,面不改色地说:「姚总过奖了。」

我随意点开了海报花里胡哨的综艺,好像是个选秀节目,电视里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节目里面的小男生唱歌唱不在调上,跳舞跳不到拍子上,多少有点搞笑。

我看得正起劲呢,李念开口说:「姚总。」

「讲。」我的眼睛没有离开屏幕。

「前年公司遭遇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危机,是关总出面解决的。」

我移开目光,看向李念,问:「什么意思?」

「前年,有很多合作方终止了跟公司的合作,城南的工程也被强制叫停了,您一直强撑着没有跟关总说,最后关总还是知道了,是他出面解决了一切,不然我们就破产了。关于关总的一切您都忘了,包括这件事情。」

我头疼地捂了捂额头,李念继续说:「我猜,您现在可能打算跟关总离婚,您的感情很少外露,所以我不知道您是否爱关总,但是我看得出来,您遇到关总之后明显开心了许多。」

我神色不动,眼里却沉了下来。

李念顶着我的目光,面不改色地说:「我怕您恢复了记忆会后悔,在关总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离开了他。」

11.

我出院后,关铎说带我回家,我还以为他会带我去我们的婚房,没想到他直接带我回了我家。

这套公寓位于江城最繁华的商业中心,顶楼复式,无遮拦地坐拥市中心天际线。

「我们婚后住这里?」

关铎边点头边往房子里搬东西。

「怪不得说有钱人更抠门呢,关总抠得连套婚房都不舍得买。」

这话好像触到关铎的逆鳞了,他转头看向我,漆黑的眼跟落地窗外的雾气一样深不见底。

「是洛洛不想搬,觉得继续住在这里,生气了就可以把我直接扫地出门。」

我思索了两秒,这确实是我的风格。

家里的布置跟以前没什么区别,就是多了很多属于关铎的东西。

阿姨已经做好了饭等着我们,吃了饭之后,我坐在沙发上盯着我该吃的药发呆,脑子里还在思索着李念说的那些话。

关铎坐在沙发的另一侧,将手上的 Apple Pencil 转得飞快,手指在 iPad 上滑动,他应该是在审阅文件。

他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低声喊了句:「爸。」

电话那头的关陈洲说了些什么,关铎捏了捏鼻子,说:「她才出院。」

我数着掌心里的药,偏头看他。

关铎说了声「明白」,然后挂断了电话。

他的表情有些为难,「我爸说想见你,明天在老宅吃晚饭。」

我就着温水吞尽了药片,点了点头。

12.

我跟关铎选择了分房睡,虽然我很乐意有个健壮美丽的男人跟我相拥入眠,但是我心里总感觉怪怪的。

关铎倒是痛快,都没有反驳一句,就拿着枕头去了客房。

我打开平板电脑,开始浏览李念搜集到的关于关家的消息,一个晚上的时间足够我做完功课。

关家老宅坐拥半个山头,去关家的路上,关铎显得有些烦躁,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抚他,索性看着窗外发呆。

关陈洲还在书房,管家曹叔引我们进门后,我们最先看到的人是王燕。

我不知道关铎有没有料到,我反正没料到,关陈洲招待我的家宴上居然出现了王燕的身影。

王燕四十出头的年纪,保养得宜,看起来最多三十岁,肚子微微有些显怀,站在门口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派头。

一个破鞋还想当我的婆婆,想 peach 呢。

管家想要接过我手里的外套,我直接将外套递给王燕,王燕愣在原地。

「曹叔,家里的用人这么没规矩吗?」说话的时候,我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王燕。

王燕没想到我一点脸都不给她,脸色铁青,咬牙反驳我:「我不是关家的用人。」

关铎静静地站在我身旁,他可以出言制止我,可是他没有,他在纵容我。

我冷笑一声,道:「不是关家的用人是什么?」

「聊什么呢?」楼梯上传来老人的声音。

我抬眼看向正在下楼梯的关陈洲,笑了笑,说:「爸,我正数落家里的用人不懂事呢。」

关陈洲多精明一个人,怎么可能看不出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他也只是轻斥了一句:「胡闹。」

傻子都能看出来,关陈洲根本不在意我刚刚对王燕的羞辱。

王燕看他这个态度,硬是忍住了想要上去告状的脚步。

13.

饭桌上的菜色都偏清淡,我正打算喝一口松茸汤,王燕就在我对面落座了。

关铎似笑非笑地看了眼王燕,说:「用人不能上桌吃饭。」

王燕脸色僵硬。

关陈洲瞥了眼关铎,不满地道:「你怎么说话的?你王阿姨是用人吗?」

昨天晚上我想明白了,我大概率会继续跟关铎的婚姻,我会在不远的将来记起跟关铎的点点滴滴。

夫妻本来就该站在同一战线上。

我喝了口松茸汤,汤的味道很鲜美,给人带来舌尖上的享受。

我放下手里的汤匙,看向关陈洲,「爸,这是家宴,只有家人才能坐在这张桌子上。」

我加重了「家人」两个字,我不信关陈洲听不懂我的话。

关陈洲沉着脸看我,我也毫不畏惧地回望着他。

我们僵持不下的时候,坐在我身旁的关铎面无表情地端起最近的一盘菜,朝桌子的中心砸了过去。

砰的一声,瓷盘碎片四散迸溅。

关铎的声音带着懒散的笑意:「爸,我老婆还病着,你别吓着她。」

「连你的存在都不记得的老婆,你倒是护得紧。」

「我有廉耻心,只会护着我的法定妻子,不会护着人人唾弃的小三。」

关陈洲拍桌而起,转身上了楼。

王燕站起身想要跟上去,我叫住了她:「等等。」

我站起身朝她走过去,在她身前站定。

我走上前,用手背摸了摸王燕的肚子。王燕的子宫里,正在孕育着一个不该降临到这个世界上的生命。

「怀孕倒是简单,男人一哆嗦的事情,平安把孩子生下来可就没那么简单了,一点小小的意外就能导致一尸两命。」

我收回手,抬眼看向王燕,反问她:「你说是吗?」

14.

我们坐在车里,关铎偏头注视我,略微眯眼,清亮的瞳孔里,是我一脸冷漠的样子。

「我没想到你会站我这边。」

我降下车窗,长出一口气,道:「她的孩子出生会影响到财产分配问题,夫妻是利益共同体,你的利益受损,就意味着我的利益同样受损。」

窗外涌入的风吹散了长发,我把头发随手拨弄到耳后,「没人会跟钱过不去,更何况我还是个商人。」

他单手撑住下颌,淡笑道:「刚刚那一瞬间,我还以为你被人夺舍了。」

我反问他:「你为什么会那么觉得?」

「我没见过你那么咄咄逼人放狠话的样子。」

「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是因为你根本就不知道真正的我是什么样的?」

他低头,像是听明白了,良久后抬起头,问我:「你的意思是,刚刚那个放狠话威胁王燕的人才是真正的姚洛?」

我捏了捏鼻梁,头阵阵抽痛,敷衍道:「你也可以这么理解。」

我打开手机点开朋友圈,就看到了李念刚发的朋友圈:这 b 班上得,明天我死了都正常。

作为善解人意的领导,我决定帮助李念完成这项指标。

我看了眼手表,这段饭吃得比我预料中的要快,这个时间我还可以回公司处理一些事情。

我抬头吩咐司机:「我要去趟公司。」

关铎不赞同地看着我,说:「现在太晚了。」

我的视线重新回到手机上,「我有事情要处理。」

关铎不乐意地嘟囔了一句:「我怕你的身体吃不消。」

没过一会儿,车就到了公司门口。

我一言不发地推开车门,下车走了几步后,关铎叫住了我:「洛洛。」

我驻足回头,他从车窗探出头说:「我就在停车场等你。」

「你回家吧,我应该会工作到很晚。」

我说完,不等他回答就进了大楼。

15.

车祸之后,这还是我第一次来公司,办公室还是我记忆里那样,干净到没有人情味。

我点了根烟,打火机的声音很清脆,李念站在我身后,跟我汇报我出事的这段时间里公司的损失。

「把前段时间城西那个项目的损失也算进去,给我个具体数字,」我吐出一口烟圈,「我去找关铎报销。」

李念试探性地问我:「城西的项目也加进去的话,是不是不太好?」

我抬头看了李念一眼,懒洋洋地往座椅背上一靠,说:「我今天帮了关总一个大忙,这么点好处他还是得还我的。」

李念略微侧着头,似乎在认真思考,几秒后他开口:「姚总,既然这样,那就把三个月前美国的损失也加进来吧。」

我皱眉道:「我今晚帮的忙没那么值钱。」

他合上文件夹,打开平板电脑,上下滑动了几下,随后放在我的桌子上,说:「这些照片绝对值这个价。」

我叼着烟,拿起平板电脑,左右滑动了几下,眼里异常兴奋。我抬眼看他,问:「你从哪儿弄到的?」

照片记录了王燕跟一个年轻男孩亲密地挽着胳膊出入酒店过程,还附带了酒店的监控视频,监控清楚地拍到两人在电梯里就已经忘情地吻在了一起。

「有人匿名发给我的。」

照片里的男孩越看越眼熟,我双指拖动放大照片,问:「这男孩有点眼熟,他的身份查清了吗?」

李念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我二十分钟前才收到的邮件,我本来想查清楚之后再跟您汇报的。」

我掐灭香烟,脑子里突然蹦出一阵欢呼声,模糊的记忆变得清晰,我说出一个名字:「许呈。」

「什么?」李念似乎没听清。

「这不就是那天在医院看的节目里,跳舞像做康复运动的那小孩吗?」

李念拿过平板电脑开始搜索许呈的信息。

我的指尖漫不经心地叩击桌角,「王艳肚子里的不一定是关家的种。」

关家一直不承认王燕的身份,尤其在关铎已经接受了关家大部分产业的情况下,王燕靠自己能够当上关夫人的可能性近乎为零。

她当了大半辈子的小三,现在关陈洲就算让她进了关家老宅,也只是把她当护工一般看待,她还得因为自己小三的身份受到刚刚那种羞辱。

年轻的男孩谁都喜欢,虽然不知道王燕跟许呈是怎么认识的,但是他们之间打得火热。许呈年轻又刚出道,根本就不知道富人圈里人也分三六九等,王艳随意展示了下她的财富,他就被骗上了钩。

最开始王燕应该也只是打算玩玩,后来却发现自己怀孕了。

只要关陈洲一天没死,王燕的关夫人梦就一天不会破灭。

最后她打算赌一把,只要不被发现这个孩子不是关陈洲的,她成为关太太的几率就能上升一大截。

就算当不了关夫人,这个孩子能够得到的遗产也是她几辈子都奢求不来的。

我走向窗台,将冷却的水浇在一株君子兰上,拨弄着郁郁葱葱的叶子,说:「李念,明早之前摸清楚许呈跟王燕之间的关系,弄清他们的中间人和交易方式,还要拿到王燕的孕检报告,他们的开房记录。」

李念看了眼手表,心领神会地说:「明早我会带着许呈去老宅。」

我摇摇头,道:「别去老宅,带他去锦绣花园的房子。」

「是。」李念恭敬点头。

我走出公司大楼,就看到关铎倚着车门,正在抽烟。

距离我进公司已经过了四个小时,他居然还在等。

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雪白挺括的衬衫完美贴合胸膛,可能是因为等久了有些烦躁,衬衫纽扣被他解开了两颗,西装裤纤尘不染,贵公子气十足,他一点都没有流浪狗的模样。

看我出来,他丢掉烟,踩着烟头,用鞋底碾灭香烟。

「我不是让你回去吗?」

他掀起眼皮,有意无意地瞥向我,语气委屈地说:「我怕你不回家了。」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不回家?」

他的声音带着抽烟后的沙哑:「因为纪泽羡要回国了。」

我一怔,问:「什么?」

他默不作声地看着我,眼里深意十足。

他好像把纪泽羡当成敌人了。我不知道他的这种不安全感是从哪儿来的,现在的情况我也顾不上去安抚他。

「那是我家,就算我想跟你分开,我也只会把你赶出去。」

16.

第二天,我醒得比平常早,洗漱好后准备叫关铎起床。

门铃响了,我打着哈欠开了门,李念的眼底泛着乌青,为了调查许呈跟王燕的事情,他熬了一个通宵。

「关铎还没有起床,你先坐着休息一会儿。」

「姚总,」李念叫住我,脸上有些为难,「我觉得您不用叫醒关总了。」

我眉头一皱,问他:「什么意思?」

李念指了指书房,我懂他的意思,他想要单独跟我汇报一些事情。

我们走进书房,李念脸上已经没有刚才的为难,他开门见山地说:「许呈是关总的人。」

我一怔。

李念继续说:「我在调查的时候发现,定期跟许呈有接触的人里有关总的秘书王存,从王燕跟许呈交往开始,每个月都会有一笔五十万的钱款自动划到许呈的账户上。」

短短几句话就可以推断出,王燕一直都是关铎的池中鱼。

王燕跟许呈的相遇到王燕怀孕都是关铎一手策划的,当王燕抚摸肚子做着关夫人的美梦时,关铎在一旁冷笑着,等她一步步掉进深渊。

门外传来细微的响动,我下意识地看向李念身后的门。

「把你掌握的资料给我。」

李念从公文包里拿出文件夹递给我,我接过文件夹放进抽屉里,上了锁。

李念打开门锁让出一条路,我盯着站在门外的关铎。关铎刚醒,头顶的头发乱翘着,眼神还带着刚醒时独有的迷糊。

既然关铎手里有这么大的把柄,那为什么他还没有付诸行动?王燕还能像昨天一样,在关家假模假样地摆着关太太的架子。

短短几秒的对视,关铎的视线移到李念身上,眼神逐渐清明。

他的嘴角扬起耐人寻味的笑,「李秘书真是敬业,不知道是什么工作,值得一大早就来家里汇报。」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

李念公事公办地回答:「不好意思啊,关总,一大早打扰您休息了,工作已经汇报完了,我就先回去了。」

我挥挥手,让李念离开。

我下意识跟关铎解释:「公司出了点事情,我没接电话,李念就只能来家里找我了。」

我跟关铎对视着,关铎盯着我,一字一顿地说:「洛洛,你没说实话。」

17.

他的嘴角很轻微地上翘着,几乎察觉不到翘起的弧度,却给我一种很强的压迫感。他的似笑非笑的神情在告诉我,他知道李念跟我汇报的是什么。

「许呈是你的人。」

「是。」他回答得干脆,丝毫没有隐瞒的想法。

「你知道王艳肚子里的不是关家的种,做个亲子鉴定就可以拆穿她,你为什么还任由她蒙蔽你父亲?」

关铎淡淡地睨着我,语气温柔地说:「洛洛想听实话?」

我的理智告诉我,关铎嘴里的实话很可能是残酷的,可我还是点了点头。

他走上前,修长精壮的右臂挡住了门,我被他困在狭小的空间里,他低头俯视我,神态慵懒。

「她的孩子的月份还太小,现在揭穿她,她大可以打掉孩子继续她的生活。」

我的心咯噔一下。

他沉沉的目光压在我身上,继续说:「等孩子月份大了,不想生就只有一尸两命这条路的时候,她才会知道她的如意算盘究竟能不能打到关家人的头上来。」

车祸之后,我总觉得关铎高深莫测,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短短几句话,就展现了他的心狠手辣。

我只是学着电影里的台词,装模做样地威胁王燕,但关铎却是实打实想要王燕的命。

我脸色一沉,他继续说:「听了实话之后,你觉得我很恶心吗?」

我呆滞地望着他。

「你的小跟班难道没有告诉你,我妈是怎么死的吗?」

他一边说,一边将整个手掌盖在我后颈上,逼我直视他。

他的手掌宽厚灼热,眼眸像巨大的磁场,将我吞进旋涡中。

现在的他才是真实的他,我失忆之后他显露出的样子不过是为了让我降低警惕的伪装。

他是一条毒蛇。

我想逃离,却被他紧扼住后颈。我皮笑肉不笑地注视着他,道:「不恶心,你只是反击而已,王燕作为罪恶的第三者,你惩罚她是应该的。」

他瞧着我,我的回答令他很愉快。

「这话要是发自你内心就好了。」

我的手机响了,突兀的铃声打破了我们之间微妙的气氛。

关铎松开了手,我连忙跑去接电话,电话那头是纪泽羡。

电话那端传来汽车熄火的声音,纪泽羡的声音有些疲惫:「洛洛,我在你家的地下停车场,我知道关铎在家,我有话对你说,你自己下来。」

我一头雾水,「你有话说就上来啊。」

他没解释,只说:「你赶紧下来。」

他说完挂断了电话,我心不在焉地摩挲着手机屏幕,半晌,回头看到关铎正在煮咖啡。

我随意披了件外套,谎称在车里落了东西,关铎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18.

地下停车场,灯光昏暗。纪泽羡的车很显眼,他单手扶着方向盘,侧脸在黑暗中浮现出模糊的轮廓。

我走上前,敲了敲车窗,纪泽羡猝然睁眼,推开车门,从驾驶室里走了出来。

纪泽羡应该是一下飞机就来了,眼下泛着乌青,下巴长了一层青色的胡茬。

我问他:「有什么事儿不能上去说?」

不远处,有车点火启动,从我们侧面缓缓经过,光在纪泽羡疲惫的侧脸上一扫而过。

他停了很久才开口:「叔叔阿姨的飞机失事的原因,是飞行员抑郁想要自杀。」

我拧眉看他,说:「飞机失事的原因我早就知道了。」

纪泽羡忽然抬头看了眼天花板,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一瞬间做了什么艰难的决定,半晌,他低下头,静静地注视着我。

我心里有种预感,他接下来说的话,会将我带入深不见底的地狱。

「飞行员原名叫关涉,是关铎的哥哥。」

我反驳他:「飞行员根本就不叫关涉,飞机失事的调查报告出来的时候你就在我身边,飞行员怎么可能是关涉?怎么可能是关铎的哥哥?」

他还没有来得及回答我一连串的反问。

「洛洛。」关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的脑子里忽然开始闪现一些记忆碎片,对关铎空白的记忆忽然有了变化。

我面色发白,心脏快要跳出胸膛。

被遗忘的记忆铺天盖地袭来。

玻璃杯破碎的声音,满地的狼藉,激烈的争吵,关铎平静的眸子里泛起涟漪,一点点变得幽黯。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全家都死在了那架飞机上?

「你是不是刻意接近我的?

「关铎,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哥哥是杀人凶手,杀了我全家的凶手!

「他要是想死,尽管可以找个安静的地方自己死,不用带着一飞机的人给他陪葬!

「我居然跟杀了我全家人的弟弟结婚了!

「我一个人埋了我爸爸、我妈妈。我弟弟!

「我弟弟只有 15 岁!他还只是个孩子!」

耳边全是我歇斯底里的嘶吼声,无助又可怜。

关铎自始至终一声不发,全程只有我像个疯子一样嘶吼。

紧接着我拿起包冲出了家门,关铎也跟了出来。

为了甩掉关铎,我在大晚上不顾危险飙车。最后,在拐弯的时候我撞到了货车。

记忆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恢复了。

果然人还是需要刺激的。

我咬牙看着稳步走向我的关铎,他在我跟纪泽羡面前站定,平静的脸色中透露着不易察觉的阴狠。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纪泽羡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拉到他身后。

关铎的一双眼睛里满是狠戾,犹如锋利的刀。他的视线落在纪泽羡脸上,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他妈就不该让你有命活着回来。」

空气凝固了一瞬,关铎居然气急败坏到了这种程度。

纪泽羡最听不得有人威胁他,「别人叫你声关总,你还真把自己当关家大少爷了?」

关铎勾了下唇角,看起来有种诡异的狠戾,「没想到你现在还有心思在这里插手别人的家事。纪夫人身体不好,我要是你,就会乖乖待在纪夫人身边。」

我推开纪泽羡,挡在他面前,「关铎,你他妈给我闭嘴。」

我话音刚落,关铎漆黑的眼眸看向我,目光阴冷,带着杀伐之气。

「你都想起来了,对吗?你一想起来,就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我,跟纪泽羡走,对吗?」他的脸色阴沉得不像话,让人心惊肉跳,「就像那晚一样。」

那天晚上,我负气离开的时候,确实是打算去找纪泽羡的。

家人离世后,纪泽羡一直陪在我身边,成了我下意识想要去依靠的人。

这时,有车从停车场深处驶来,车前灯在白墙上投下越来越大的圆形光圈,一瞬间照亮了对峙的我们。

我以为这束光会转瞬即逝,但是那辆车停了下来,刹车声在寂静的停车场里格外刺耳,车里走下了四个强壮的、穿着西装的男人,气势汹汹地径直走向我们。

关铎拽住了我的胳膊,我看到副驾驶座上是关铎的秘书王存,我的脑子里响起警报:他们是关铎的人!

保镖直接架住了纪泽羡,用手帕捂住他的嘴,纪泽羡挣扎了几下就陷入了昏迷,随后保镖把他拖上了车。

「看好他,别让他跑了。」关铎的声音有点嘶哑。

我拼命挣扎,想要甩开关铎的控制,奈何力量差距悬殊,根本就撼动不了他半分。

绑架了纪泽羡的汽车扬长而去,停车场又回归了平静。

「想救你的青梅竹马?」他说完这句话后,凶狠地掐住我的脖子,强迫我将整张脸抬起来,他眉眼间的戾气极重,「姚洛,你别他妈做梦了。」

我动弹不得,只能任由他钳制住我,「纪泽羡要是有事,纪家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他挑眉冷笑道:「你知道纪家在纪泽羡这个废物的手里只剩下空架子了吗?纪家不会放过我?」他缓缓抬起压在我喉咙上的拇指,「你应该先问问,我会不会放过纪泽羡。」

19.

我盯着天花板刺眼的灯光,心一寸寸跌入深渊,沉闷得喘不过气来。

我被关铎囚禁已经一周了。

所有的通讯设备都被他没收了,囚禁我的别墅位处深山,门口有四个保镖轮流值守,照顾我的保姆又是个软硬不吃的,我根本没有办法与外界联系。

比起我自己,我更在意关铎是怎么对待纪泽羡的。

是我有眼无珠,错信了人,纪泽羡根本就没有任何错处。

我当时一意孤行要跟关铎结婚的时候,唯一一个阻拦我的人就是纪泽羡,他说关铎虽然明面上是关家的养子,但是身世成谜,关家大少爷死了,才轮到关铎上位。

他说关涉突然出事,外界根本就不知道关涉为什么会死,关涉离世的消息被强制性封锁,所以没人知道导致我三位家人死亡的飞行员是关涉。

许多事情都指向了关铎,外界传关铎想上位,不惜害死了关涉。

我当时一意孤行,对纪泽羡恶语相向,我说我相信关铎,他不是那样的人。

现在想想,我当时不过是太孤单了,关铎的出现正好弥补了家人的缺失,我太过迷恋关铎带给我的属于家的感觉。

所以关铎提出要结婚的时候,我没有一丝的犹豫。

我怕只要我犹豫一秒,关铎就会后悔,我就会再次失去「家」。

只是没想到,我一时贪恋的温暖,会在日后让我陷入危险之中。

思考了良久,我站起身走向书房,我上楼的时候,不料跟关铎的秘书王存在走廊撞了个正着,他向我鞠了一躬,「夫人。」

我看着书房敞开的门,问他:「王秘书,我就问你一个问题,纪泽羡怎么样了?」

他恭恭敬敬地回答:「我不清楚,您可以问问关总。」

我轻哼一声:「我想奉劝王秘书,选错了主人以后是要付出代价的,有些事情一旦失败,就需要牺牲一只替罪羊顶罪。主人犯错,受到惩罚的一般都是下属,」我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这人往往就是主人最亲近的狗。」

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选择大过努力,对于疯子,普通人的忠诚根本就不够用,王秘书,你是聪明人。」

20.

书房的门敞开着,我站在门口,看到关铎的眉宇间显露出疲惫,他一边解领带一边看向我。

纪泽羡失踪不是件小事,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纪家就算不像往日一般权势滔天,但是也不会在一瞬间没落。

纪家不好对付,关铎现在肯定也是处处受限制。

书房内十分安静,隔着窗户玻璃,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模糊又朦胧。

关铎敲击着桌面,一下又一下,那声音在寂静的书房格外刺耳。

我的脸色微不可察地沉了沉,我开门见山地问他:「已经一周了,关铎,你究竟想做什么?」

关铎摸出烟盒,抽出一根烟放在鼻子下闻了闻,一脸痞相,「我想让你乖乖待在我身边,就像现在这样。」

我冷笑道:「你囚禁我,绑架泽羡,就只是为了让我待在你身边?」

关铎用舌尖舔了舔嘴角,「我要你的生活里和你的眼里,只有我,只有我关铎一个人,而不是想着别人,想着离开我。」

我忍不住大吼:「关铎,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关铎按下打火机,烟被点燃。他随手一丢,打火机划过光滑的紫檀木桌面,落在我脚下。

我的眼神凉了几分,「为什么是我?」

他的语气带着说不出的深意,问:「那天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回家?」

我愣住了。

当时我为什么会带他回家?

因为我孤独,太孤独了。而在我孤单无助的时候,关铎出现了。

我一时大意,酿成了今日大祸。

我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后悔,现在最重要的是要稳住关铎。

我问:「泽羡怎么样了?」

关铎轻笑了一声,目光幽幽地睨着我,说:「到了这种时候,你居然还惦记着他。」

从我遇到关铎的那天起,他就在伪装,他此前展现给我的样子根本就是假的,真正的他,疯狂又偏执,让人捉摸不透。

我是真的怕,我怕关铎这个疯子会要了纪泽羡的命。

我镇定自若地站在书桌前,说:「只要你放了纪泽羡,我保证会听你的话,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关铎冷着脸,啪的一声重重拍在桌子上,表情愈发阴冷,「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满脑子想着怎么护着他,你们之间的情意果然不浅。」

我不依不饶,「纪家在江城根基深厚,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没落,纪家只有泽羡一个儿子,泽羡出一点问题,纪家都不会放过你。」

关铎微眯着眼,有点不耐烦。

我缓了缓心神,继续说:「你不是关涉,事情一旦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关陈洲绝对会把你推出去,关陈洲不会像保护关涉一样保护你。」

他逐渐冷静,怒气被强行压下。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近我。

「姚洛,」关铎的嘴边缓缓绽出一丝笑,「纪泽羡难道没有告诉你,我是关陈洲的私生子吗?」

荒唐,太荒唐了。

关陈洲为了不让自己失了脸面,居然将自己的私生子作为养子收养。

这一招实在是高。

我看着他,用一种极度平静的语气阴阳怪气地道:「我还以为你是跟谁学的这些下三滥的招数,原来这些是你骨子里自带的,狗杂种。」

四目相对,关铎微微眯起眼睛,深深地望着我,眸色渐渐变得阴沉。

他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你猜,我这个狗杂种还能不能做出更下三滥的事情?」

他的一身杀伐气,让人心里发怵。

「比如说,让纪泽羡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一字一句说得我心惊肉跳,我一巴掌扇了过去,「你清醒点!」

他没躲,这一巴掌结结实实地落在了他脸上。

我咬着牙威胁他:「你最好祈祷没人能够找到我,我要是能出去,拼了命也要让你牢底坐穿。」

关铎平静地俯视我,良久后笑了,抬手摸了摸被打的脸。

他似笑非笑地说:「可吓死我了。」

他一点都不费力地拎起我,把我抛向沙发。天旋地转间,我整个人重重地落在沙发上,后背一阵痛。我想立刻爬起来,而关铎整个人已经压了下来,将我禁锢得死死的。

他的吻落在我脸上,丝毫不在意我的抵抗。

他一把掐住我的脖子,逼迫我注视他,用冰冷低沉的声音说:「既然我都要把牢底坐穿了,那你就给我留点念想吧。」

我不知道他说的念想是什么,有些慌乱。

关铎眼里的神色更加深沉,他用拇指扣住我的唇,一字一句地说:「给我生个孩子吧,洛洛。」

我慌了,我像是被压在五指山下的孙悟空,被他死死控制着,根本无力翻身。

关铎暴露了偏执疯狂的一面,这是真正的他,一个偏执的疯子。

我在他身下控制不住地颤抖,「关铎,你以为我会生下一个罪犯的孩子吗?」

他舔掉我眼角滑落的泪,问:「你难道不在乎纪泽羡的生死吗?现在他的命就取决于你接下来能不能满足我。」

他把主动权交给了我,把决定纪泽羡生死的权力交给了我。

关铎放开我,似笑非笑地歪倒在沙发上,睨了我一眼,无声地勾了下唇,说:「洛洛,我的耐心不多。」

他压根不打算强迫我,他要我主动向他献祭自己。

我咬牙切齿地说:「你把自己藏得够深。」

关铎的笑意深浓,他慵懒地支着下颌,「不藏得深一点,你怎么可能会愿意嫁给我?」

他淡淡地睨着我,缓缓地解开两颗扣子,随即停下动作,诱哄般开口:「剩下的几颗,你帮我解开。」

我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扇他的脸,是啊,这个反应才是真正属于姚洛的。

可是现在不行,我告诉自己:姚洛,你要忍下去,不能激怒他。

我缓缓站起身,半跪在他身上,膝盖抵在他的腿间。我泛白的指尖搭在他的衬衫纽扣上,颤抖着解开一颗纽扣后,他猛地握住了我的手。

他手上的劲越来越大,他的怒火也在无声无息间被重新点燃。我被他捏疼了,想抽离他的掌心,却被他反手一巴掌扇倒在地。

我毫无防备,被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得耳鸣,散乱的长发盖住了视线。

我的嘴角应该是裂了,隐隐作痛。

关铎蹲下身,揪住我的头发,逼迫我直视他,威慑人心的寒光从他眼睛里射出,他像是彻底失去了理智一般,眼尾都在泛红,「你就这么宝贝纪泽羡?」

我剧烈喘息着,整个头皮都在刺痛。

他松开手,居高临下地俯视我狼狈的模样,嘴角扬起一抹残忍的笑,道:「那么他就更加留不得了。」

他漫不经心地撂下这句话,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

我撑着身子从地上站起来,耳鸣还没有彻底消失,身子晃了晃。

我发现跟疯子是讲不通道理的,也不打算跟自己过不去,我就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我原以为一巴掌已经能让关铎消气了,没想到他会从抽屉里掏出一管药水,熟练地拆开一个一次性针管抽取了药水。

难道关铎还吸毒吗?

他真是法外狂徒!

祖宗无德啊,居然没能保佑我远离这种罪犯!

正当我以为他会给自己注射的时候,他拿着针管走向了我。

我连逃都来不及,就直接被他控制住了。

关铎轻笑一声:「你放心,不是毒品。」

「关铎你真他妈是个疯子!」我大声咒骂,拼命挣扎。

大约他的最后一点耐心也被我消磨干净了,他跨坐在我身上,单手控制住我,一只手将针扎到了我的手臂上。

片刻之后,我只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在流失,在我的身体软下的刹那,关铎将我一把搂紧,随即拦腰抱起。

我的头歪靠在他的胸膛上,被注射过药的手臂无力地垂了下来。

他难得心情大好,在我耳边说:「你太不乖了,我只能这么做,这样你就跑不掉了。」

疯子。

21.

接下来的几天,关铎定时定量地给我注射药物。

他说那些药只是肌肉松弛剂,让我没办法逃跑而已。

他说他舍不得给我注射毒品,那玩意儿对身体有害,我还得给他生孩子。

我冷笑回怼:「给你生孩子?关家祖坟冒青烟了吗?啥好事儿都得让你得了。」

关铎也不恼,不发一言地听我阴阳怪气地奚落他,最后喂我喝点水,轻声说了句:「嘴皮子跟小刀片似的。」

其实我已经有一点自暴自弃的意味了,我知道关铎是在磨我的性子,他在等我彻底崩溃。

人只要崩溃一次,就会重复崩溃,人的精神一旦崩溃,就很容易被人掌控。

时间一天天过去,我以为自己要烂在这里的时候,我看到了曙光。

大批硬核武装的警察鱼贯而入,那一刻,我知道自己得救了。

关铎被警察用枪抵着后脑强按在地上的时候,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李念大喊着「姚总」冲进了卧室。

我被李念从床上扶起来,我哑着声音说:「我被注射了药物。」

李念暗骂了声「妈的」,赶紧招呼救护人员进来帮助我。

我反握住他的手,问:「泽羡怎么样了?」

「纪总受了点伤,现在已经在医院了,没有危险。」

一个年龄较大的警察朝我走来,从李念手里接过我,轻声安慰道:「洛洛,叔叔来了,没事了,不怕。」

我长出一口气,这个警官叫贺州,是我爸的同学,早年他们家出现困难的时候,是我爸帮他们渡过难关的。

我被贺州叔叔扶起来,我竭尽所能地控制住自己摇晃的身体,却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栗着,「叔叔,我想跟关铎说几句话。」

贺州跟押送关铎的警察交换了个眼神,李念跟贺州两个人一左一右扶着我走向关铎。

关铎被两个警察反铐着,从警察冲进来到现在,关铎一句话都没有说,不知道他是处在震惊里没有回过神,还是早就已经猜到这个结局了。

关铎垂眸打量了下我,眯起双眼,淬着毒的目光定在我脸上,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姚洛,我小瞧你了。」

我带着胜利者的笑,慢悠悠地说:「我说过,要让你牢底坐穿,」我稍作停顿,凑近他,一字一句道,「你马上就要把缝纫机踩出火了。」

22.

纪泽羡被关铎关在了地下室里,受了不少苦。

我推开病房门,第一眼就看到了落地窗前的沙发上坐着的纪泽羡,他从文件上抬起头,波澜不惊地迎上我的视线。

视线相撞之后,他率先别开眼,垂眸合上文件。

我就这么站着,也不开口。

纪泽羡走过来,接过我手里的果篮,有些嫌弃地说:「啧,你来看病就带这个?」

我轻声说:「对不起。」

纪泽羡愣了几秒,放下手里的果篮,倾身抱住了我:「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应该更早地调查清楚。」

我忍着喉咙的酸涩,轻轻回抱他。

我想起小时候纪泽羡也是这样,明明每次犯错误的人是我,但是他总会把错往自己身上揽,然后跟我道歉。

纪泽羡的掌心干燥而温暖,他轻轻摩挲着我的后脑勺,低下头说:「叔叔阿姨出事的时候,我应该多陪着你的,如果我当时能够多陪陪你,你就不会那么孤单,也就不会被关铎欺骗了。」

我鼻间一酸,眼眶再也兜不住泪水,眼泪打湿了他的胸口。
23.

电梯门缓缓关闭,突然有一只手从外面伸进来挡住电梯门,电梯门重新打开,我抬眼看向手的主人。

王存毕恭毕敬地跟我打招呼:「姚总好。」

我神色冷淡地扫过他的脸,「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我的救命恩人。」

王存挑眉道:「姚总给我指了条明路,您才是我的救命恩人。」

在别墅走廊遇到王存时,在他离开前,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明目张胆地在他口袋里塞了张字条。

纸条上写了贺州叔叔的号码,只要他愿意给贺州叔叔打电话告知我所在的位置,帮助我离开这里,我就会给他一笔不菲的钱,并且我保证会对他跟他家人的下半生负责。

贺州叔叔跟我爸是至亲好友,我相信他一定会来救我的。

我承认我赌得有点大,但凡王存是条对主人忠心耿耿的狗,他就会把字条交给关铎,关铎就能要了我的半条命。

但我觉得,没有正常人会对一个喜怒无常的疯子忠心耿耿,所以我下了赌注。

所幸,我赢了。

贺州叔叔来救我,就证明王存选择了维护法治社会,没有继续成为一名法外狂徒的帮凶。

我跟他对视一眼,示意他进电梯。

电梯门合上的刹那,我问他:「钱应该昨天就到账了,我们两人在医院碰上,我应该认为是巧合吗?」

「我今天来是找纪总的,只是恰巧碰到了您。」

我皱眉问他:「你跟他有什么可见面的?」

「原来姚总不知道啊,」王存的脸上挂着笑,「警察赶去救您的前一晚,关铎对我下了命令,说让我杀了纪总。虽然按照您说的,我确实是关铎的一条狗,但是我的忠心不足以支撑我为了我的主人成为杀人凶手,所以我选择了姚总给我指的道。」

「那今天泽羡叫你过来,是为了感激你吗?」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

王存抬手按下顶楼键,电梯门再次关闭。

「我是来找纪总谈交易的,」他笑了,「我是关铎的第二任秘书,在我之前,关铎还有一任秘书,被关铎强制送去了美国,因为他知道关涉的真正死因。我想用这条情报做个交易,然后离开。」

我挺诧异,光是我给他的钱就足以让他的一家老小衣食无忧地过一辈子了。

不过也对,谁会嫌钱多呢?

「交易谈成了吗?」

王存扶了扶眼镜框,「谈成了,还得多谢姚总指点我,告诉我选择大于努力,我才能得到今天的这一切。」

我望着他,轻声嗤笑。王存惯会给人戴高帽,说的话不显山不露水,把功劳都往你身上推,好处却全被他拿了。

就算没有这次的事情,他也会取得成功。

24.

我再次见到关铎是在看守所,他跟律师强烈要求要跟我见一面,不然就不会签署离婚协议。

关铎被押送进了会见室,看到我,他轻扯了一下嘴角,没有什么表情。

关铎的脸色倒是挺好的,他虽然犯了罪,但是关铎的老子关陈洲还没死,总会找人关照一下的。

他坐下后,平静地望着我。

「我真后悔没能让你怀上孩子。」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我觉得晦气。

我冷笑道:「我今天来是找你离婚的。」

他往椅背上一靠,调整了一下坐姿,「我妈是被关陈洲强迫之后才有的我,起初她不愿意把我生下来,关陈洲就用我外公外婆威胁她,最后逼她生下了我。」

「我妈身体不好,在弥留之际把我带到了关家,关太太出生好,为人傲气,怎么可能允许私生子进关家的门?」

我懒得听他讲他的童年阴影,我垂眸看了眼腕表。

「最后是我哥,指了指坐在沙发上的我,对关太太说『我要养他』,我才进了关家的门。」

关铎的语气自始至终都很平淡,不慌不忙。

「我哥想当飞行员,不想继承关家的事业,他当时说要养我,也只是想着有了我之后,我可以当他在关氏的提线木偶,他实现他的理想,我做他的傀儡。」

他闭上眼,继续平静地说:「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他顺利当上了飞行员,我进了关氏当他的傀儡。」

他哑声闷笑道:「谁知道就算是这样,他还是得了抑郁症,选择用那么极端的方式结束生命,误伤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我安静地看着他,最后还是没忍住,问他:「遇到我是你计划的吗?」

他微微抬眼,摇了摇头,说:「是缘分。」

呵,好一个缘分。

我从包里掏出文件放在桌上,推给他,「故事讲完了,你该签字了。」

关铎望了我很久,低下头,深吸一口气。他的手试图触碰我,却顿在半空,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道:「我签。」

我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在离婚文件上签字,接过他手里的文件后站起身微微一笑。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关铎,「关涉是自杀还是被你下毒,你心里最清楚,靠着那一次的空难,关氏低价收购了海蓝航空,你坐稳了关家继承人的位置,一石二鸟的招数这几年我看你玩了无数次。」

关铎抬眼看我,眼睛一眯,「你没有证据,就不要把脏水往我身上泼。」

我笑了笑,转过身,走向门口,手握在门把手上后站定。

「听说你当时的助理叫沈白,他昨天回国了。」我淡淡地说。

他的表情垮了下来,皱紧了眉,下颌线绷得极紧。

「我来这里之前,已经带他去见过关陈洲了,我听说关涉备受关陈洲的疼爱,不然他也不会愿意让关涉放弃家产去当飞行员。」

关铎的神色沉了一分,眼尾开始发红。

他本就硬撑的笑容彻底转冷,「我忘了,你虽然不聪明,但是你身边有个比你聪明的纪泽羡,我是真的后悔,他在美国的时候,我就不该让他有命回国。」

我极其不爽纪泽羡的名字从关铎的嘴里说出来,我接下来的话毁掉了他最后的希望。

「经过亲子鉴定,王燕肚子里的孩子是关陈洲的,从现在开始,你已经是关家的弃子了。」

看守所外的阳光有些刺眼,我微微眯了眯眼,环视一周后,视线定格在一处。

纪泽羡正蹲在地上给一只流浪猫顺毛,嘴里还叼着烟,流浪猫舒服地眯着眼。

他看到我出来后,手上顺毛的动作没有停止,漆黑的眼眸凝视着我,弯了下唇角。

我主动迈开脚步,走向了我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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