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封后大典前，一个女人跑到我面前告诉我，我的夫君要封她为贵妃。
我轻抚摸着花费整整三个月才绣好的凤袍，笑得金步摇乱颤，「傻女人。」
让女人一剑封喉的金戈剑，是我母后的嫁妆，我曾经用它杀了我的父皇。
１.
登基大典上，我和我的夫君萧寒屿在百官朝贺中，手牵着手走上了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萧寒屿睥睨着跪满一地的百官，踌躇满志，仿佛已经看到了百废待兴的周国在他手中开创兴盛之世。
我也很开心，我陪萧寒屿在文国为质十年，朝不保夕，是踩着累累白骨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瞧，就连今天的凤袍都是染着血的。
萧寒屿似乎闻到了血腥味，他与我坐下后问，「娇娇，可闻到血腥味？」
我笑，「皇上，我们走来这一路，闻到了血腥味可还少？」
萧寒屿有片刻的失神，没有再言语些什么。
登基大典结束后，按照惯例论功行赏，被我一剑斩杀的女人的父亲和兄长在这场夺位之中立下汗马功劳，萧寒屿封她父亲为丞相，她的兄长为镇国大将军，她为贵妃。
丞相和镇国大将军跪下领了赏，却迟迟不见柳娉婷柳贵妃的身影。
萧寒屿急了，让人去找，却只寻到了她的尸首。
萧寒屿一下子就看出来，是我做的，能在喉咙上留下一个细若发丝的伤痕，却封喉既死的只有我的金戈剑。
面对萧寒屿的质问，坐在凤椅上的我，拖着香腮静静看着朝服的裙摆上绣的那只金凤凰。
「皇上，你再看闻一闻，闻一闻这血腥味熟不熟悉？柳娉婷死的时候还和我叫嚣着她有孕在身呢！」
萧寒屿攥着拳头，猩红的双眼里掩藏不止失去孩子的痛苦，「就不能等孩子生下来在……」
「陛下，你可曾经记得，文国淑妃的女儿？」
我眸光流转，绰绰烛光下映衬着我嘴角讥讽的笑，「陛下亲眼见过的狠毒，怎么还敢挑战我的底线？」
萧寒屿气得浑身颤抖，「没想到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睨着他，将他的愤怒尽收眼底，却不甚在意着，「萧寒屿，我沈千娇从来都是不好惹的。在文国，我敢杀文国皇帝的女儿，在周国……」
后面的话，我没有说出来，但萧寒屿懂。
我们十年夫妻，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懂我的人。
柳娉婷的死，让萧寒屿和柳家父子有了隔阂。
然而三个月后，柳家将刚寻回来没多久的二小姐柳聘婉送进了宫。
「皇上他，他也太过分了！没有您的扶持，他怎么会平安回到周国，又怎么会在血雨腥风中登基为帝？他现在居然这么对您，他忘了当初的承诺了吗！」我的贴身侍女，青瓷愤愤不平，替我抱怨着。
我看到她夜里偷偷擦拭着我的金戈剑。
2.
我默许了柳家二小姐柳聘婉的进宫，一连数月，她独得盛宠，听说她来自江南水乡最是怕冷，所以萧寒屿破例赐了她椒房。
只有皇后才有资格的椒房殿。
青瓷气坏了，又抱着我的金戈剑，嚷嚷着要暗杀了柳聘婉。
「青瓷，你把这些送去西郊别院吧。」我把两件刚刚做好的小衣服交给青瓷，「记住，还是你亲自去，别人我不放心。」
青瓷本来还想骂几句，看到小衣服后红了眼眶，「是，青瓷亲自去。」
青瓷走没多久，柳聘婉便来了，大朵牡丹烟纱碧霞裙，高垂鬓发钗着金凤衔珠步摇，娇媚无骨入艳三分。
说是请安，可连腰都没弯一下，也未等我允许便直接坐下来了。
像是故意炫耀些什么，满头珠翠玲玲作响。
「柳妃，你可知贵女为何带步摇？」我并未因柳聘婉的失礼而生气，反而问了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
柳聘婉扶了扶珠翠，娇憨一笑，「自然是彰显陛下对我的宠爱。怎么？皇后娘娘竟小气至此？连臣妾戴个步摇也要嫉妒？」
我掩唇，不可置否一笑，「步摇为不摇，是用来约束女子行走姿态的饰品。」
柳聘婉自然听懂了我的讥讽，她脸色一变，沉着嘴角，也不扶步摇了。
「这是西域贡品只有这么小小一盒，皇上赏给我了。可皇上说我是这后宫最艳丽的牡丹花，这些庸脂俗粉实属是画蛇添足了。我瞧着皇后娘娘近来憔悴了不少，应该用得上。」
柳聘婉丢了颜面，便一脸施恩般地朝我扔来一个小瓷盒，瓷盒砸到我的额头，胭脂粉也撒了我一身。
我身边的宫女惊呼大喊着去叫太医。
却让柳聘婉身边的嬷嬷给按住了。
我拂了拂裙衫上的胭脂粉，似笑非笑着，「柳妃放肆了。」
柳聘婉哼了一声，这会倒是假模假样的站起来向我福了福身，「臣妾不小心，臣妾知错了。皇后娘娘宽容大量就饶了臣妾这一次吧。」
前半句，敷衍又拽，后半句却恐惧颤抖。
我眯着眸子，抬头看去，果然看见萧寒屿形色冲冲走来，身上朝服都没来得及换下去，是真害怕我会伤了他的心尖尖啊。
「婉婉！」
萧寒屿看都未曾看我一眼，直奔柳聘婉，紧张地将她护在怀里，一番检查确认她没有受伤后才怒视着我。
「沈千娇你怎么越发恶毒了！你信不信朕废了你。」
我笑得眼角有泪，「如果皇上不怕担上忘恩负义的骂名，那臣妾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萧寒屿气得浑身发抖，他甚至抽出我的金戈剑，横在我的脖子上，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金戈剑的锋利。
「我的阿屿曾经说过，他会用这把剑护我一生周全，可现在你却把剑指向我。」我握住金戈剑。
锋利的剑刃，瞬间划破的我的掌心，鲜血顺着剑身流了一地。
３.
自那日，我有小半年没有见过萧寒屿了，听说柳妃成了贵妃，萧寒屿还给了她协理后宫之权。
柳家隆恩正盛，尤其是连连传回镇国将军柳峥在边关打了胜仗的捷报后，柳家一跃成了周国权势最大的家族。
就连祭庙这么重要的事情，萧寒屿都是带着柳贵妃去的。
我这个皇后，成了摆设。
听说祭庙的时候，柳贵妃晕倒了，太医当场诊断出她怀孕了。
一众臣子伏地而跪，高呼，「高祖皇帝赐陛下龙子，福泽万里！」
我听说，萧寒屿当场就厚赏了柳贵妃和柳家，我想如果祖制允许，萧寒屿必会当场封她为后。
萧寒屿回宫后，一直到三天后才来见我。
「娇娇，朕就把贵妃交给你照顾了。我想，你一定能照顾好她们母子的，对吧？」
萧寒屿不问我当初的伤如何，不问我这半年来过的怎么样，一开口就提柳贵妃的事情。
又拿这话来试探我。
我与他的情分，终究是到此为止了。
我起身，福了福身，「臣妾不能。」
我看见萧寒屿脸色骤变，他的瞳孔也跟着狠狠缩了缩，「娇娇，你也曾经是个母亲，你必然会明白贵妃的难处。你放心，朕不会封她的孩子做太子的，朕答应你，太子只会出至你的腹中。」
是啊，我曾经也是个母亲。
在文国的时候，在七年前，我怀过一个孩子，可惜在孩子七个月的时候，被人害死了。
那是我不能提的伤痛，萧寒屿也从来不提，就怕我忆起伤心事，可如今他却为了另外一个女人提起这件事情。
所以说，我怎么能放过柳聘婉呢？
４.
我没有答应萧寒屿『照顾』柳聘婉，他便派人把她的椒房殿围得水泄不通，就连其他嫔妃送进去的礼物都要经过严格筛选，生怕有人下了毒。
「娘娘，皇上这是在防你。」青瓷又抱来金戈剑，一脸的不屑，「只要娘娘想，谁能拦得住？」
是呀，只要我想，柳聘婉早就一尸两命了。
可终究是心软了，稚子无辜。
我躲着柳聘婉，可偏偏柳聘婉非要往到我面前来招摇过市，生怕我找不到机会害她似的。
将近年关，皇宫里张灯结彩，准备迎接新年，我这个皇后也跟着忙碌起来，忙的连做一件新衣裳的功夫都没有。
「娘娘这是在给臣妾的孩子做衣裳？」
柳聘婉挺着五个多月的肚子，在三四个宫女的搀扶下走进了凤栖宫。
依旧是一身的点翠步摇，看来是丝毫没有把我之前的训斥放在心里。
「不是。」
「那是？哎呀，该不会是皇后娘娘也有孕了吧。只是，皇上好像有好几个月没来您的凤栖宫了。」她矫揉造作的捂着嘴巴，一副耀武扬威的模样，幼稚极了。
「住嘴！」我放下做到一半的小衣裳，厉声呵斥着柳聘婉，「帝后岂是你能非议的？青瓷，带去掌嘴二十。」
「皇后，我肚子怀的可是皇上的长子！」
「上一个这么嚣张的，坟头的早都三丈高了。青瓷，拉下去。」
柳聘婉大概没料到，我真的会让青瓷掌她的嘴，听说没几下就晕了。
太医来看过后，一脸惶恐的跪了下来。
萧寒屿一下子就明白了。
我也明白了。
她的孩子，没了。
「啪！」
萧寒屿问也没有问，就给我了一巴掌。
我被圈禁了，无诏不得踏出凤栖宫半步。
我被带走的时候，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萧寒屿，他并没有察觉到我的悲伤，他捧着药丸，轻声哄着哭红了眼睛的柳聘婉。
在我被关进步的半个月后，深夜，一道黑影闪进了我闺房。
我与黑影说了几句话，黑影又离开。
来去无踪。
几日后，群臣上书要求以我戕害皇子为由废了我的后位。
「娘娘，您跟了他这么多年，他竟然不信您！」
「娘娘，他们就是欺负你无母族庇佑，才敢如此放肆。」
我塞了蜜糖糕堵住青瓷的嘴，「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青瓷吃着蜜糖糕，咬牙切齿着，「他是不是忘记了，是谁陪他从文国一路杀回来的？狼心狗肺的东西，亏得您为了他放弃了长公主的尊荣！」
我笑了笑，「切莫胡言。」
青瓷自知说错话了，连忙道歉，「娘娘我错了，我不该提您的伤心事。」
「你时常和我说一说，我心里倒也好受些。只是隔墙有耳。」
他们要废我，但他们不知道，我本非真的无母族。
５.
我叫沈千娇，千宠万娇的千娇，我曾经是文国皇帝最宠爱的女儿，后来淑妃进宫妖颜惑主，我母后被废，我和她一起搬进了冷宫。
我母后住进冷宫不到一年就病死了。
我外祖父戎马一生，晚年不仅要承受丧女之痛，还要被他一心拥护的皇上猜忌，死不瞑目。
我在文国后宫无依无靠，差点饿死在冷宫的时候，是萧寒屿救了我，自那日起，他便总是偷偷给我带好吃的，他甚至还会偷偷带我出宫去玩。
那段时间，是我最快乐的时光了。
后来，北境被匈奴进犯，我父皇恢复我长公主的身份，让我去和亲。
是萧寒屿跪在大殿前，求我父皇成全。
我父皇怕他这个周国质子出了什么事，万般无奈之下找人顶替了我长公主的身份远嫁匈奴和亲。
而我，则随着萧寒屿一起软禁别宫。
一开始的三年，是幸福的，我们有了孩子，可惜……
淑妃的女儿，又害得我失去了孩子。
我杀了淑妃，杀了她的女儿。
我的父皇与我决裂，将我从皇室玉蝶上除名。
再后来，我的阿屿……
一切都变了之后，我的斗志被激起，我身体里流淌着『将门』的血液，我和萧寒屿在我舅舅的暗中帮助下，回到了周国。
６.
萧寒屿能以质子身份坐上周国皇帝，是我舅舅替他铲除了所以障碍。
比如，揭穿大皇子并非皇帝所生的证据，是我舅舅暗中收集交给他的。
比如，让先帝无疑发现三皇子和他的嫔妃偷情的事情，是我舅舅暗中指引的。
比如，让七皇子救济难民有去无回的，还是我舅舅。
比如，东宫偷藏龙袍，太子被废。
比如……先帝正直壮年，怎么会一场春寒就久病不起，突然驾崩了？
比如……很多很多。
萧寒屿却自以为，这些都是他自己努力谋划来的，不自量力。
我让人在宫墙最高处挂上了一串铃铛。
三天后的黑夜，我舅舅来了，他已经知道了一切。
「娇娇要怎么处理？」
「舅舅，我又做那个梦了。梦里，他质问我，为什么要成为萧寒屿的皇后，他问我为什么要忘记当初的誓言。」
「娇娇……」
我舅舅很担心我，「我早就说，要一刀杀了他。你不肯，非要助他回周国，又帮他登上皇位。如今，他欺负你无母族想废你后位！」
「娇娇，这一次，舅舅护你！」
半个月后，贵妃薨。
举国同哀。
不久，有人指证，柳娉婷并非柳家二女儿，而是周国名妓。
举国哗然。
国民愤怒，竟要为一个妓女服丧。
萧寒屿的威信受到重创，他沦为质子的事情被人翻出来，一番冷嘲热讽后，又暗指他为了皇位不折手段杀了兄长。
甚至有传言，说先帝之死，也是他所为。
萧寒屿慌了，他找我商量对策。
「娇娇，你说朕现在该怎么办？朕是真的不知道柳家敢如此欺君罔上，送一个妓女给我朕啊。」
「臣妾无能，臣妾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时隔这么久，萧寒屿再来找我，却是为了柳聘婉。
我的阿屿，死在了文国冷宫。
眼前的，是周国皇帝。
７.
柳家自请降罪，说是被骗了，柳聘婉拿着证据说她是柳丞相与外室所生，柳丞相痛失爱女，见到和柳娉婷有五六分相似的女人，便信以为真了。
这才有了后面的闹剧。
柳丞相从宫门跪到了大殿前，三步一磕头的求饶，足足走了三个时辰，宫城的石板路上留下了他的血迹。
柳峥回来了，他身材高大，一身铠甲不怒之威，大概是在沙场待久了，身上总是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并非觐见萧寒屿，替柳家求情。
而是连夜入了我的宫殿。
「阿峥哥哥，好久不见。」
帷幔飘影，红烛影动，珠钗步摇散落了一地。
我攀着柳峥的宽厚的肩膀，渐渐沉溺在他凶残的旖旎中。
「娇娇，娇娇！」
8.
这夜，柳峥不停的唤着我的名字，好像要将我刻入他的骨子中。
我依偎在柳峥怀中，细细抚摸着他身上早已经结痂的伤痕，指腹所到之处皆让柳峥颤栗不止。
他握住我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吻了吻，「娇娇，别看了。不碍事的。」
「我记得，这里的疤痕，是七年前在文国，你为了救我所伤。」
我撑着胳膊，起身，轻轻吻上柳峥胸口的那道疤痕，「疼吗？」
柳峥呼吸紧促，握着我的手腕，再次将我控制在身下，他看着我的眼神中充满了爱意，他道，「不疼，为了娇娇，不疼。」
「那你疼疼我。」
柳峥疼了我一整晚，快到天明的时候，他才准备离开。
我起身，穿上青丝褶纱裙，光着脚，走到金丝木箱前，取出我最近做好的几件衣裳和虎头鞋交给他，都是极为普通的料子。
「麻烦阿峥哥哥帮我带去西郊别院。」
柳峥已经穿戴好，一身铠甲威武有力，他先是深深睨了我一眼，并没有接过我的东西，而是将我揽进怀中，问，「我的呢？」
「你的自有你的夫人给你做。」
柳峥眼眸紧了紧，咬了着我嘴角，「小没良心的！」
片刻后，我又听见他重重叹息一声，「知道你没心，我却还是甘愿陷进你编织的温柔陷阱里。」
我笑了笑，「将军，温柔刀，刀刀致命。」
柳峥拥着我进怀，「如果可以，真想从来没有认识过你。」
我依偎在他胸膛前，沉了沉嘴角，眼底光黯然。
如果可以，我不愿意来这周国，我只愿和我的阿屿男织女耕，一家三口，平平淡淡。
来趟周国这趟浑水，并非我意。
可既然来了，那浑水就由我说的算。
9.
我给萧寒屿出了个主意，让他昭告天下，说柳聘婉实际是废太子幕僚之女，潜伏妓馆是为了结交权贵为父报仇，替废太子昭雪，她偶然听到柳家寻找亲生女儿，一番打听后，冒名顶替了。
入宫之后，极尽手段魅惑圣上，离间帝后，扰乱超纲。
念其是为父报仇，留她一条全尸。
萧寒屿以失察为由赦免了柳丞相的罪名，却罢免了他的丞相之位，只给了他一个太子太傅这么一个有名无权的官职。
如今别说太子了，萧寒屿一个子嗣都没有，太子太傅无非就是个摆设罢了。
萧寒屿平复了百姓的心，却寒了柳家的心。
柳峥上书辞去镇国大将军一职，萧寒屿又慌了，又来问我对策。
凤栖宫内，我刚与柳峥缠绵榻上，青瓷就禀告皇帝来了。
咬着我的柳峥发了狠，我差一点没提上气来。
我知道他生气了，他怨我，事到如今还不肯与萧寒屿摊牌，可时机未到，我不能打草惊蛇。
「你在这等我，不许出来。」
柳峥哼声，「你就不怕他闯进来？」
我起身，由青瓷为我梳妆，一根金镶玉兰花簪子挽起阿屿最爱的三千长丝，又换了一身紫罗拽地素纱长裙，听了柳峥的话后，轻勾了唇畔，没有回应他。
柳峥不甘心的握拳锤床，我知道他这是气我对他的明目张胆利用，更气他明知道我利用他却毫无招架之力。
萧寒屿站在大殿中，身后是千盏红烛，纱仗高高悬下，掩映着那道绝色天下的身影。烛影下，他的面容有些模糊。
叫我一时间，反倒看不清楚，他究竟是谁了。
「皇后。」
直到萧寒屿唤我，我才回过神来。
是了，他叫我皇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叫我娇娇了。
10.
我朝他浅浅福了福身，「皇上深夜前来，可有要紧事？」
「你可知道柳峥要辞官？」
柳峥辞官是我授意的，我怎会不知道。
但面对萧寒屿，我自然是当做不知道的，我装出惊讶的模样，「为何会这般？」
「朕也不知道为何。只是，朕如今罢免了丞相，他若再辞去振国大将军一职，届时天下人必会骂朕忘恩负义，走狗烹狡兔死，可如何是好？」
「皇上，先别急。」
我唤青瓷送来银耳羹，「皇上先暖暖胃，多放了蜜糖的。」
萧寒屿最喜欢银耳羹，越甜越好。
一整碗他都吃光了，我接过空碗，嘴角暗暗动了动。
「臣妾倒是想了个好办法。」
「娇娇说。」这会，萧寒屿倒叫我娇娇了，他握上我的手，放在掌心里，微惊，「手怎么这般凉？」
「臣妾一向怕冷的。」
萧寒屿这才像是想起些什么，连忙道，「是朕糊涂了，朕深夜前来带了一身寒气，让你冻着了。」
他为我披上斗笠的时候，我注意到他的神色凝了凝，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半遮半掩的衣衫下，有抹淡淡红痕。
是柳峥故意留下来的。
我不动声色，悄悄睨着萧寒屿。
我以为，他会质问，可惜他让我失望了，他什么都没有说。
轻轻拂开他的手，自顾拢起斗笠，走到大殿门口，望着门外的白雪纷飞。
「文国，从来不会下这么大的雪，只会下雨。我记得，我和你刚入冷宫的第一年，就遇到百年难得一遇的大雨，原本就简陋的院子被雨水冲垮，毁掉了我辛辛苦苦种下的蔬果。」
「偏偏，我们的小破屋也会冲毁了，我们没有了避雨之处，你当掉了你母妃留给你的遗物，从太监手里换来了材料，一点一点修补好了我们的家。」
「阿屿，是那么高贵的一个人啊。」
萧寒屿站在我身边，沉默不语着，久久之后，他圈住我，道，「我永远都是你的阿屿。」
我的眼眶有些酸胀，我仿佛从皑皑白雪中看到了我的阿屿朝我走来。
他总是喜欢和我说，「娇娇，等我们回了周国，我带你看最美的雪景。」
我伸手，想要抓住雪中那抹绝色。
可什么都没有，不过是我的痴心妄想罢了。
我的阿屿，死在了文国。
11.
萧寒屿将我的手拽回，又将我圈进怀里，他搭在我腰上的手臂渐渐收紧，仿佛要将我揉进骨子里似的，可我只想推开他，我觉得他恶心。
「萧……」
「咚！」
「什么声音？」
声音是从寝殿传来的。
萧寒屿推开我，提步冲向寝殿，我没有拦他，因为我知道柳峥是故意的，我也知道萧寒屿闯进去什么也抓不到。
我可就是想看着他，明明怀疑，明明就知道我的寝殿里有人，但又抓不到，亦不能和我摊牌的愤怒与恼羞。
他越是愤怒，我心里就越欢喜。
我站在窗前，静静看着那雪，绝色消失了，我的阿屿消失了。
半柱香的功夫，我才平复好心情，回了寝殿，见萧寒屿坐在床边，面色冷的如窗外的夜色。
我无声勾着嘴角，走过去，明知故问着，「皇上可找到些什么？」
萧寒屿侧首，黑眸睨着我。
我也不惧，平静地回望着。
「没有，皇后早些歇息吧。朕还有事要处理，先走了。」
过了大片刻，萧寒屿才缓缓起身，我这才见他手中紧紧攥了个什么玩应。
萧寒屿见我盯着他的手，欲盖弥彰的将手藏在了身后。
我无法讥讽般的勾了勾嘴角，「恭送皇上。」
我不留他。
萧寒屿见我不留他，脸色更冷了，怒意隐隐浮现。
冷哼一声，狠狠甩着宽袖，转身离开，可走了几步，又停下来，似乎有所顾忌，但更多的可能是拉不下脸。
我太了解他了。
极力想要证明自己能做好皇帝，能给周国百姓带来一个安定富庶的国家，想要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野心勃勃，却又能力不足。
偏偏，他又心有不甘的认为，之所以能力不足，是自幼受到的不公平待遇带来的。
如果，他和其他皇子一样，有安稳的人生，有教书先生辅导……他就一定能做个好皇帝。
内心的遗憾和不甘，让他扭曲，更让他自卑。
可偏偏，我和他又截然不同，虽然我后来随母后幽禁冷宫，可我自幼就在尔虞我诈中长大的。
在我的父皇还宠爱我的时候，他曾经抱我在怀中，一遍一遍给我讲治国之策。
我拥有的，是萧寒屿亟需的。
可身为帝王，他做不到一次又一次放下帝王的尊严，向深宫妇人讨教。
「皇上是想问我，应对柳峥辞官一事想到的对策？」
面对他这张，曾经让我情难自控的面容，我愿意给他一个台阶。
果然，萧寒屿听我主动开口，龙颜难掩喜悦，又下意识掩盖，「皇后有何应对之策，可说来与朕听听。」
「皇上真想听臣妾说？」
「你说，只要是你说的，朕便听。」
「以叛国通敌之罪，将他打入天牢。」
「好，就按皇后说的去做。」萧寒屿不作丝毫犹豫，便点头同意了我的建议。
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破绽，可不知道他是伪装的太好，还是真的信我，竟一点破绽都看不出来。
萧寒屿连夜让人去宣旨，然而镇国大将军府已经人去楼空了。
12.
「娘娘，柳将军送来的迷信。」
青瓷递上密信，密信包在羊皮纸中，偏偏羊皮纸外面还扎了一朵绒花，是我最喜欢的朝颜花。
柳峥曾经问过我，为什么喜欢这种乡间随处可见的小野花。
我笑而不语。
那是我和阿屿之间的小秘密。
「算一算时间，他应该已经到达北境，和我舅舅回合了吧。」
「十日了，应该回合了。」青瓷眉心，团了一股郁色，像是在担心些什么。
我心中知晓她的心事，也想成全她，只是我若放她出宫，萧寒屿必然会暗中除掉她。
我只能安抚她，等事成之后，一定成全她。
青瓷亦知其中利害关系，对我笑笑，「娘娘，快看密信吧。我去做些蜜糖莲藕糕，带出宫去。」
青瓷离开后，我打开了密信。
却并非是什么部署，也非什么情报，而是……
「这个柳峥！」
难怪那日，萧寒屿在我寝殿中捡到什么东西后，脸色会那么差。
柳峥是想告诉我，他等不及了。
同时也是在提醒我，时机成熟了，要尽快动手。
「娘娘脸色为何这么差？」
青瓷做好蜜桃糕准备出宫时，发现我脸色很不好，一脸担心。
我回神来，摇摇头，「这次去，记得买一串小巷子门口的风筝给他带过去。」
「是，娘娘。」
我见青瓷欲言又止着，「怎么？」
「他问我很多次，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您。」
我的心犹如被什么东西狠狠拽了一下，又酸又痛，强忍着泪意，「快了，很快了。」
青瓷重重叹息一声，拎着东西悄悄出了宫。
青瓷自幼跟在我身边，我也从不担心她会背叛我，所以我从未隐瞒过她任何事情。
尤其是，西郊别院那边，我只信她。
她知我念着那边，所以每次都把事情安排的妥妥当当，申时之前一定回来回禀，并伺候我用晚膳，可这次一直到戌时三刻也未见她的身影。
我心下隐隐不安起来。
我不敢明目张胆派人去找，只好让柳峥离开之前给我留下的暗卫去找。
暗卫回禀，西郊小院空无一人，只有打翻了的蜜桃莲藕糕。
小院出事了，青瓷出事了！
这个认知，让我如坠深渊，浑身冰冷，「怎么会这样……青瓷她一向心细，她会武功，她怎么会……」
是萧寒屿！
一定是他。
他竟然……他竟然敢！
我逼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要怎么办。
萧寒屿这么做，必然是用来威胁我的，可他这么做，明显是与我摊牌。
他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他甘心吗？
还是说，他要对我下手了？
终于轮到我了，是吗？
13.
我去找萧寒屿了，他看到我，一点也不意外，甚至是一副等久了的模样。
「青瓷呢？」
「她知道太多秘密了。」
萧寒屿一句话，轻描淡写的交代了青瓷的下落，我憎恨着他，「青瓷和我一起长大，如果不是她，我早就死了，你怎么可以杀了她？你怎么可以！」
此时此刻，我多么想杀了萧寒屿，将一切的事情都做个了断。
可不行。
我的小阿护还在他的手里。
「萧寒屿，他是姓萧的！」
萧寒屿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了一声。
我看着他，坐在至高无上的龙椅上，一身华贵龙袍，明明端着君王的威仪，身上却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戾气。
「他是萧寒屿的儿子，又不是我的。」他道。
语气那么平淡，平淡好像说，明天早膳要吃什么一样。
平淡的，就好像，他没有心狠手辣杀了我的阿屿，又以他的身份，活在这个世界上。
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说出了，他极力隐藏了七年的秘密。
他问我，「我真的很好奇，你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我不是萧寒屿的。」
「从阿屿遇刺那天我就怀疑你了，后来我淑妃的女儿送来一碗银耳羹害得我差点一尸两命的时候，我便确定，阿屿死了，那段日子陪在我身边的人，不是他。」
萧寒屿，不，应该叫萧九。
萧九和萧寒屿是双生子，自古以来，帝王之家最忌讳的就是双生子，视为不详之兆。
他们的母妃德妃，为了活下去，迫不得已将后出生的萧九送给了她的母族，她的母族为避免日长梦多，牵连整个家族，又不忍心杀他，只能将他送入暗无天日的暗卫营，带上鬼面面具，从此只能做个杀人的工具。
连名字都起的随便。
萧九。
只因，他入营那日，是初九。
「我和淑妃女儿是宿敌，她视我为眼中钉，我宫总处处是她的眼线，她又怎么会不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银耳羹？」
萧寒屿似乎也没料到，自己会因为一碗银耳羹而露出马脚。
「你想问我，为什么因此就断定，你不是萧寒屿。」
「是，不是淑妃的女儿，可以是别人假借她的手。为什么就能断定，从那以后陪在你身边的人，是我，而不是萧寒屿。」
我看着萧九，想起我和萧寒屿在冷宫的无数个日日夜夜。
「是阿屿告诉我的。」
「什么？」
「阿屿说，你以暗卫的身份陪在他身边的最初那几年，你曾因为你们的母亲亲手给他做过一碗银耳羹而嫉妒的差点杀了他。」
萧九，「……那时，我只是嫉妒过头了。我没有要杀他。」
「阿屿也是这么和我说。」
萧九狠狠怔楞住了，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我丝毫不避讳的迎上他复杂的神色，清澈坦然的目光让他崩溃。
「阿屿说，他将银耳羹给了你，可你却嫌苦。他没办法，只好让人取来了蜜饯放进银耳羹里，你这才欢欢喜喜吃下去。」
「从那以后，再送来的银耳羹，他都会加进一些蜜饯，留给你吃。」
「萧九，阿屿是真心心疼你，将你当弟弟一般疼爱的。」
「你知道，他为什么去文国吗？他是为了……」
「够了！住口，朕让你住口！」
看着听不下去，一脸崩溃的萧九，我终于舒畅了，这么久以来挤压在胸口耿耿于怀的愤恨终于得到了纾解。
可还不够。
我要让萧九付出代价。
随着萧九的咆哮大叫，殿内刹时闪现几道黑影，齐刷刷的剑指着我。
这些人，我都认识的。
我垂着眸，低凛的目光淡淡扫了一眼放在我喉咙处的剑。
剑身锋利，甚至还带着一股深冷的寒气，大概是死于这把剑下的人太多了，寒气中裹挟着浓烈散不去的血腥味。
我讥诮着嘴角，「你们曾经歃血为盟，永生永世臣服与阿屿。怎么？他死了，你们不为他报仇，反而认敌为主了？」
那剑指着我喉咙的人，我曾经在萧寒屿身边见过，我甚至见过他九死一生只为救萧寒屿。
可如今，他却成了别人的爪牙。
并将剑指在了萧寒屿最爱的女人的喉咙上。
「阿屿，若还活着，一定会很失望的。」
「但也只是失望而已！」萧九走向我，握过指着我的剑，情绪难掩激动，「我们这些人，臣服与萧寒屿，你以为是了为了什么？」
我心惊，为了什么？他们是暗卫，终其一生见不得光，只能听命与主人，随时为主人赴死。
他们能为了什么？
「你不懂，你和萧寒屿都不懂。你们自幼高高在上，金尊玉贵，怎么会懂我们这些活在阴暗之中的人想要什么。不，你们根本不在乎我们这种人的死活。」
我从萧九的眼中看到了某种我说不上来的复杂情绪。
是这些年，都不曾见过的复杂。
到底是他掩藏的太好了。
「就算我不懂，但萧寒屿懂，如果不懂，又怎么会明知道你的存在对他来说是威胁，仍固执的将他藏在身边？」
一个随时都有可能在执行任务中死去的暗卫，想要留住他的命，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执行的任务没有杀身之祸。
「他将你要去的时候，他是备受宠爱的准太子，哪怕他后来因为你们母妃被废受到牵连，被迫去文国为质，他带上你，都是要保你性命。可你却恩将仇报，取而代之。」
14.
我被萧九软禁在他寝殿之中的密室中，试图说服我，让我真正的臣服与他。
我笑他太天真了。
我真正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他的命。
15.
在密室中，负责看管我的，是那日那剑指着我的人，萧一。
他说，他们做暗卫的，都没有名字，也不需要有名字，因为没人会记住他们的名字。
「可阿屿记得。」
我不缓不慢地吃着萧九命人送来和我在凤栖宫一样规制的膳食，想起了我的阿屿曾经和我说过的那些话，再看着狼心狗肺的萧一，突然就觉得面前的膳食不香了。
味同嚼蜡。
索性弃之。
「萧一，你最喜欢吃西市街尾蒙阿嫂家的红油酥和桂花酿。」
「你真正的生辰是腊月初一。」
「你一直想找到妹妹，后腰有个类似小兔子模样的胎记。」
萧一听完我的话后，怒木睁大，似有不可思议，「你，你怎么会知道……」
我看着他，讥讽着，「我替阿屿不值得。」
话落，我便转身，背对他，背叛阿屿的人，我要亲手将他深掩内心的龌龊曝光于烈日下，要他深陷内疚与自责之中，生不如死。
我要瓦解他们的『结盟』。
「去告诉萧九，入夏了，他体热,，少食辛燥之物。让御厨多做些绿豆汤，每日服用。哦对了，少放糖。」
15.
半个月后，萧九来告诉我，「柳峥起兵谋反了。」
「预料之中，不是吗？」我掀着眼眸，看向萧九，颇有些遗憾，「比我预想的要迟很久。」
「你就不怕，朕真的杀了你？」
「有什么好怕的？反正，我迫不及待想要和我的阿屿团聚。」
在萧九身边的这七年来，我日日夜夜都在期盼着死亡的到来，我怕奈何桥上，他等不及我先去投胎了。
可我要做的事情，还没有完成。
萧九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讽刺，他冲过来，掐住我的喉咙，目龇欲裂。
漫天的杀气，如天罗地网一般将我包围住。
呼吸渐渐稀薄中，我听见萧九讽刺着，「你爬上柳峥的床的时候，躺在我身下的时候，可曾想过你的阿屿会不会嫌弃你？！」
「萧寒屿只会觉得，你脏了他轮回的路！」
会吗？我的阿屿，他会嫌弃我吗？
我不知道。
我想去黄泉路上，亲自问问他。
「沈千娇，是朕小看你了！」
捏着我喉咙的手越来越近了，我好像真的看见我的阿屿来接我了。
阿屿……
16.
萧九没有杀我，他在最后一刻放手了，后来萧一告诉我，柳峥找到了当年去赈灾路上消失的七皇子，他拥立七皇子，打着诛杀弑父杀兄的暴君的旗号，一路杀向京都。
萧一还说，我舅舅是叛军的先头部队。
萧九之所以不敢杀我，是怕激怒我舅舅，也想让我出面劝降我舅舅。
「他明知道是我授意柳峥和我舅舅谋反的，他竟然还要我去劝降。呵，让我想想，他有什么底气要求我这么做？是阿护吧？他用阿护威胁我。」
「是。」
「他们还好吗？」
「阿护病倒了，皇上让……让萧婕妤去照顾他了。」
「萧婕妤？」
萧一沉抿着嘴角，一言不发了。
「就是当年，在暗卫营里救了萧九的那个女孩吧。这么多年了，她真如阿屿所言，等到了萧九。」
只是萧九给她的，并非是她所想。
只怕，又是一场没有结果的飞蛾扑火。
萧一怔愣住。
我轻声一笑，「我说了，阿屿什么都记得。」
萧一，「……」
「萧九想让我给我舅舅写信，对吧？」
萧一脸色越发的差了，他似乎正在做着什么艰难的决定。
密室里昏暗的烛影映衬着他弥漫着挥之不去血腥味的身影，我又想起阿屿说过的话。
他说，他想要给周国百姓一个河清海晏的盛世，他想让每一个周国百姓都安居乐业，不再有什么死侍暗卫，人人平等。
既然阿屿没有机会做到，那么我来替他完成。
我写好书信，交给萧一。
萧九一定会一遍一遍检查，看看是否有藏头诗什么的，可我写的全是他想劝降我舅舅的话。
我知道，萧九什么都查不出来，可正是这样，他才会越发心慌。
他很清楚，我舅舅拿到这封信，不仅不会归降，反而会加快进攻的速度。
萧一告诉我，萧九还是把信送出去了，他想赌一把，可惜他赌输了，我舅舅收到信的当晚，便攻陷了三座城池。
而柳峥更是带领他的二十万大军，挥师南上，一路歼灭了萧九这些年暗中部署的全部武装力量，即将与我舅舅回合。
此时，叛军离京都只有两百里地了，京都沦陷，指日可待。
17.
群臣劝谏萧九以割据十座城池为条件与叛军和谈，施行南北两制。
萧九不同意。
没人比我清楚，萧九为什么不同意，他哪里在乎什么山和完整，百姓安危。
他只是偏执的，想要证明自己不是祸害，他比萧寒屿强，能守住周国的百年基业。
他更想让，当年遗弃他的人，悔不当初。
可惜，他操之过急了，亦选错了路。
五月初七，我舅舅和柳峥率军三十万，拥护七皇子攻陷京都。
萧九闯入密室，将我一起带走，却因萧一等人的叛变，被柳峥拦截于宣和门。
面对萧一等人的背叛，萧九怒不可遏，却无暇质问为什么，他又一次将金戈剑抵在我的喉咙处。
「柳峥，看清楚她是谁！」
柳峥一身铠甲，威武雄壮，意气风发的骑着红鬃马，他手里的剑滴着血。
「你当真以为，你替她乱了这天下，她就会真正的臣服与你？她野心勃勃，她想要的是整个天下，而不是任何一个男人！」
春寒陡峭，寒风猎猎。
整个皇城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更像是有一只大手在我的胃里疯狂搅动着，一个没忍住，我猛的呕吐起来。
萧九见状，急忙收回金戈剑，可锋利的剑刃还是划伤了我。
近在咫尺的血腥味，刺激着我的神经。
让我呕吐的更厉害了。
「娇娇！」
「娇娇！」
萧九和柳峥担忧的声音，不约而同响起。
萧九丢下金戈剑，蹲下来查看我的情况，紧接着柳峥也下了马向我跑来，他推开忘记防备的萧九，将我的抱在怀里。
「娇娇别怕，我来接你了。」
18.
我是在凤栖宫醒过来的，偌大的宫殿，竟空无一人，冷冰冰的，像一座坟墓。
我想出去，却被门口的侍卫拦住了。
他们告诉我，新君即位，因念我舅舅拥立新君有功，不杀我，只将我软禁在凤栖宫。
我想问，新君是谁，却无人再回答我的话。
我不知道我被软禁了多久。
凤栖宫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满了朝颜花，五颜六色，好看极了，可惜她们只有早上才会开，有些时候我起晚了，花都蔫了。
就如同我的身体，日日落败。
19.
我给送膳食的小太监塞了几件首饰，他才告诉我，新君是废太子与太子侧妃所生的小王子，萧护。
萧护在柳峥的拥护下，登基为帝后，为废太子洗刷冤屈，追封德明皇帝，封生母林氏为皇太后。
林氏来见我那天，夕阳格外的好看，她屏退宫人，为我带来了一瓶石榴酒。
「公主。」
我的身体已经很差了，躺在榻上，竟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林氏亲自服侍我，为我梳妆，为我穿上了，我早早交给她保管的那件，和阿屿初遇时穿的广袖石榴裙。
「青凝，还是你梳头的功夫好。青瓷就总是没耐心，梳得歪歪扭扭。」
哪有什么太子侧妃，所谓林氏，不过是偷龙转凤。
她和青瓷胞妹，自幼伺候我的。
当年，我生下阿护，为免他被萧九暗害，便说孩子早夭，实际上是让青瓷偷偷带出宫，交给了早已经嫁人的青凝抚养。
「能伺候公主，是我们姐妹一生之幸。」
我心中却是对她们姐妹两个有愧的。
如果不是我，青瓷不会死在萧九的手中。
青凝的夫君，也不会死于战乱，她也不用弃了身份，用别人的身份活下去。
青凝扶我在榻上躺下，她又温了石榴酒，倒了一杯，红着眼睛递给我。
我听见她说，「那日，萧九见你呕吐不止，给你服下了解药。可他在你的膳食中下毒已久，毒性早已经渗入五脏六腑，回天乏术。」
我轻抿了口石榴酒，嘴角扬了扬，「和阿屿当初带给我的，一模一样。」
「他以为你身怀有孕，实际上只是药性发作的副作用罢了。」
我有些贪杯，头晕晕沉沉着，「我和阿屿初见那日，他送了我朝颜花，他说这花开的自由，他希望我也能如花一般自由。」
「他见你服完解药后，便用金戈剑自刎了，萧一带着他的尸体消失了。」
忽然间，像是有大片黏糊糊潮湿的东西，不停的往我的喉咙处涌去，「这些年来，我的阿屿一定等我等的很辛苦吧。」
「萧一说，萧寒屿的骨灰，就藏在之前软禁你的那间密室里。」
「咳咳咳，噗！」我撑不住了，咳了两声，一口血涌了出来，污了青凝的百凤裙。
「奴婢会将你和他一起葬在西郊别院的那片朝颜花下。」
「公主放心，我活一日，必护阿护一生平安顺遂。」
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往事一幕一幕在眼前闪过，我好像，看见了站在偏偏妖冶曼陀罗花丛的阿屿，向我招手。
「阿屿，你终于来接我了。」
「娇娇，我来接你了。」
（正文完）
【萧九番外】
1.
我叫萧九，随便起的名字，没什么特殊含义，不像萧寒屿。
寓意着，我的母妃在深宫犹如一座孤独寒冷的岛屿，他的出现拯救了她，给她和整个母族带来了希望。
我的母妃曾经是周国最美的女人，被我父皇纳入宫中，独得盛宠。
很快便身怀有孕。
我父皇向她承诺，只要她诞下皇子，便封她为后。
母妃也确实诞下了皇子，却是自古以来便被皇家视为不详的双生子，我的母妃迫于无奈，将后出生的我，交给母族带出宫。
我的外祖父想永久后患杀了我，可他没忍心，他为了让我活下去，只能将我送去暗卫营。
暗卫营，那是人吃人的地方阿，为了活下去，我只能拼命的杀人。
后来，我那双生哥哥不知道怎么知道了我的存在，便将我要了去，做他的暗卫。
果然，做了他的暗卫后，日子轻松多了，他甚至还会教我读书写字，一开始我是抗拒的，但他总是耐心的容忍我。
我学不会，他就一点一点教。
我那个时候就在想，他可真讨厌，小小年纪就古板，将来做了皇帝肯定更讨厌了。
可惜，他还没来及做太子，母妃一族就被人构陷谋反，母妃自缢了，哥哥被送到文国为质子。
我想，他自顾不暇了，总没心情和时间管了我吧？可他竟然把我也带去了文国。
哥哥真讨厌。
但好在，文国的日子也没那么难过，他暗中蛰伏，蓄积力量，等待反攻的时机。
那个时候，他总和我说「阿九，你等着哥哥，总有一日，我会让你堂堂正正活着。」
我才不信呢。
暗卫永远都是暗卫。
我堂堂正正了，他就得死。
我和他，从一出生就注定了，只能『活』一个。
我想，他活着，总比我活着强，因为我除了会杀人，什么都不会。
2.
我以为，他永远都是那个胸怀壮志的哥哥，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和我说最多的不再是治国方针，而是一个叫娇娇的小姑娘。
他说，小姑娘长得可好看了，粉雕玉器的，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还手。
他说，小姑娘和我们一样，被父皇遗弃了了。
他说，小姑娘要去和亲了，他不想她去，他求我去杀了求亲使团，这是他第一次让我杀人。
他说，他要陪小姑娘一起幽禁了，他让我带着萧一他们离开，我们自由了。
我对那个叫娇娇的小姑娘，充满了兴趣，和萧一离开后没多久，我便又偷偷回到了文国皇宫，我看见他们在大雨磅礴中，满身泥泞狼狈不堪的修葺房子。
-一个公主一个皇子，落魄到这种地步，真是无语凝噎阿。
看到她因为自己种的树接了果子，激动的抱着他，比做了皇后还开心。
-不就是个果子，能有多好吃？
-嗯，好像真的挺甜的。
看到她怀了他的孩子。
-孩子而已，谁不会生阿。
-欸！不知道自己怀孕了吗，还种果子！
-小傻子！
看到她幸福的依偎在他的怀里说，要给孩子取名阿护，他保护她的『护』。
-……其实，我也可以保护你的
嫉妒像漫天大火一样，疯狂的将我吞噬，我一次又一次的在想，如果当初被送出宫的是他，那进入娇娇依偎的人，就是我了。
嫉妒真的会使人疯狂的。
我杀了萧寒屿。
萧寒屿死的那夜，我给娇娇端去了我最爱吃的蜜饯银耳羹，娇娇早产了，孩子却没能保住，是个死胎，被一直跟在她身边的那个叫青瓷的宫女抱出了宫。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在这一天，因为这碗银耳羹，被她发现我不是萧寒屿了。
她怕我会加害他们的孩子，才谎称孩子夭折了。
她做得对，若是日日夜夜听萧寒屿的孩子叫我爹，我肯定会丧心病狂斩草除根的。
3.
我知道柳聘婷是娇娇送来潜伏在我身边的探子，但那个时候我简单的以为，她是怕我登基之后，会冷落她，她才提前给我安排女人的。
但没想到，她是送来蛊惑我的。
柳聘婷怀孕了，那我是我唯一一次，差点就拥有了自己的孩子。
可她太嚣张了，她竟然敢挑衅娇娇。
那死就死了吧。
但我必须表现出很伤心的样子，不然没办法和战功赫赫的柳家交待，甚至为了平复柳家的怒火，我同意他们再送一个女人进宫。
我本来不怎么喜欢柳聘婉的，可她告诉我，她以前流落在外的时候，还有个名字，叫娇儿。
娇儿。
娇娇。
我一个人的娇娇。
可后来，她也死了，带着别人的孩子死了。
死就死了吧，毕竟不是真的娇娇。
4.
回到周国登基为帝的那天，我在寝宫后修了一座密室。
我将萧寒屿的骨灰藏在里面，每日都为他焚香，向他忏悔。
但我不后悔，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还会那么做。
因为我太渴望拥有娇娇了。
可惜，拥有娇娇的人，不止我一个，还有柳峥。
我不知道娇娇是什么时候和柳峥『勾结』在一起的，那日在她的凤栖宫，我捡到了一朵绒花。
那是，一日，柳峥陪着我微服出访时，他说买来送给心爱之人的。
我当时还以为是要送给他夫人的。
哪曾想，他的心爱之人，竟是娇娇呢。
嫉妒，又一次让我起了杀心，但没想到，娇娇竟然主动向我提议，以通敌的罪名关押柳峥。
那一刻，我是真的信了娇娇的。
可冷静下来，我就知道娇娇想做什么了。
我想成全她。
又不想成全她。
所以，我在她的膳食里下毒了，我想她求我，只要她求我，我就成全她。
柳峥入宫那日，我后悔了，看着呕吐不止的娇娇，我突然觉得我就是个笑话，这个女人，从来没有真正属于过我。
我给了柳峥解药。
但解药会让她失去她腹中的孩子。
柳峥却毫不犹豫把药送进了她的口中。
柳峥说，「你和我，都从未拥有过她。她只是萧寒屿一个人的。」
你看，多可笑。
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所以当金戈剑穿喉的时候，我竟一点也不觉得痛，甚至觉得解脱了。
母妃，如果有来生，不要舍弃我，好不好？
【柳峥番外】
1.
我第一次见沈千娇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沦陷了，我这一生，都将为她而活。
她说，她想要她养在宫外的儿子继承皇位，我便替她扫清障碍，我成为她布下的棋局中最有力的一颗棋子。
她说，需要一个人潜伏在萧九身边，我便将府中管家的女儿以柳家女儿的身份送了进去。
可她忘记了自己是一颗棋子，她爱上了萧九，不惜挑衅娇娇的皇后之位。
于是，她死了。
被金戈剑一剑封喉，连带着她肚子的孩子，那是萧九此生唯一的孩子。
在后来，她说再送一个女人，离间帝后关系。
我从妓馆里找到个最漂漂的女人，她的父亲是废太子的幕僚，因罪抄家没入罪籍。
她没有让我失望，她迷惑住了萧九，萧九冷落了娇娇，让我得以多了和她独处的机会。
柳聘婉怀孕了，我和娇娇都知道，孩子不是萧九的，所以放过了她和腹中的孩子，但柳聘婉竟然也侍宠生娇，想出了让自己的孩子做太子的荒谬想法。
所以，她只能死了，这不过这一次，是娇娇舅舅动手的。
娇娇的母族，怎么能容忍，在大业即成的时候，被别人拾去了果子？
2.
宫城那日，我斩杀了七皇子和萧九余孽，扶持娇娇和萧寒屿的孩子萧护登基了。
娇娇说，她的阿屿想要一个河清海晏的盛世。
我就给她一个，她的阿屿想要的河清海晏盛世。
可是，小皇帝却是个蠢的，他认了别人做母亲，毒死了自己的母亲。
我恨不能立马杀了他。
可又不能。
娇娇说，她给阿护一个清清白白的身份。
所以，阿护是林氏和废太子所生。
她死的那天，林氏来找我，她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娇娇安排的，她让我回到北境，帮小皇帝镇守边关。
我问她，娇娇死前和曾给我留下过什么话。
林氏说没有。
没有，什么都没有，她竟狠心的不给我留下只言片语。
我恨她的绝情，可又替她开心。
她终于，要和她的阿屿见面了。
「娇娇，你放心，我一定帮你守住，你为阿护苦心经营来的皇位。」
「终有一日，这盛世如你所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