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蒋正南结婚 20 年,陪他从穷困潦倒到功成名就。
人人道他对我很好,发达不忘糟糠。
我却知他在外找年轻漂亮的女大学生,还怀上了他的孩子。
一觉醒来,我年轻了 20 岁,有钱,有颜。
这一次,我要离婚过不一样的人生。
1
一觉醒来,年轻了 20 岁。
这种事我以前根本不会信,如今却切实发生在我身上。
湖边别墅,落地镜前。
身上依旧是昨晚随意拎的奶白色丝质睡裙,却不见那中年走样的身躯,细细裹着一身冰肌玉骨,窈窕迷人。
眼尾不见细纹,脸颊白里透红,就连一双被岁月浸淫的眼睛,此刻也清澈灵动。
我抬手将绸缎般的碎发撩到耳后,白皙细腻的手在镜中一闪而过。
我缓缓抬起那双手。
那双粗糙、布满细痕、饱经风霜的手,此时嫩得恍若十指从未沾过阳春水。
门被敲响。
张妈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太太,吃早餐——」
咣当一声,她手里的托盘摔在地上。
她满脸惊恐,语不成调:「太、太太……太太你这,你的脸,天呐!这是怎么回事啊?!」
我笑了笑,「大概老天爷见不得我受苦,给了我重选一次的机会。」
再回到楼下吃早餐时,张妈已然接受良好。
她牵过我的手,不停感慨:「以前光听先生说太太年轻时很漂亮,如今一看,这何止是漂亮,怎么就——」
我看她一眼,她悄然噤声。
她沉默稍许,轻拍了拍我的手背,「受苦了啊,太太这些年。」
我鼻头一酸,莫名有落泪的冲动。
好在门铃及时响了,张妈去迎门,看清来人后汇报:「太太,又是昨天那个女的。」
「要让她进来吗?」她问。
我拿餐巾拭了拭嘴角,轻声道:「不用。」
「你帮忙转告她,只要蒋正南钱给够,我立马就离婚。」
2
门外等着的,是我丈夫的小三。
年方二十的女大学生,年轻、漂亮、识趣,还怀有身孕。
其实我和她已经见过一面。
她不到三个月的身孕,却穿着极为宽松的孕妇服,撑着腰、护着肚子,趾高气扬对我指指点点。
「女人生不了孩子,和不下蛋的母鸡有什么区别?大姐,你都这把年纪了,不想着好好保养,整天跑车间爬上爬下,你瞅瞅你这脸,再看看你这身材,你真好意思继续当蒋总的太太吗?」
我被她从头发丝儿到脚趾甲盖,数落了一个钟头,没有辩驳,也没什么好辩的。
从她怀有我丈夫的孩子那一刻,我就输了。
我和蒋正南结婚 20 年,我陪他白手起家,日夜辛劳,从夜间的一辆路边摊小车做起,做到现在全国开满连锁的 500 强企业。
他功成名就,丰神俊逸,人人称他秉性上等,发达不忘糟糠。
我却直接被怀有身孕的小三找上门。
当天,我找蒋正南确认事情真伪。
他长叹一口气,「小秦,我只是想要个孩子。」
小秦,多么甜蜜的称呼。
这 20 年他都是这么唤我,却从没哪一刻像这一刻般杀人诛心。
我沉默闭上眼,「当初是你说,我们可以不要孩子。」
况且,我当初是因为他才怀不了孕。
「小秦,我们都这把年纪了,再不要,就真来不及了。」他说,「没有孩子,等我们百年归老,这庞大的家业交给谁?没有孩子,我怕我死那天都闭不上眼睛。」
我无言以对。
他继续劝说:「小秦,我已经和她谈好了价格,孩子生下来后,我和她再无瓜葛。」
「你放心,孩子生下来管你叫妈,由我们抚养,就当是我们俩当初的那个孩子。」他近乎哀求,「行吗?」
我匆忙挂断了电话。
毫无疑问,我爱蒋正南。
相伴 20 年,过往的风霜和甜蜜历历在目,每一帧都是我们执着相守的画面。
可我也明白,我不能再爱。
我不能接受一个出轨的丈夫,也不能接受一个出尔反尔、言而无信的男人。
我返回楼上,简单收拾了几件衣物,拎上行李箱,打算离开这里。
张妈极力阻拦,说事情还没到这么糟糕的地步,要再等等蒋正南的态度。
我认为不需再等。
蒋正南让那个女人怀孩子的那一刻,他的态度就已经非常明显。
「太太,你现在年轻又漂亮,先生看到肯定会喜欢,再等等,咱们再等等,事情肯定还有转圜的余地!」
我气急,直接松手,「我管他蒋正南喜欢什么,现在是我不要他!」
张妈气喘吁吁,抱着我的行李箱仍不撒手,死活不让我走。
僵持间,门开了。
西装革履的蒋正南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年过四十,因着时常保养又经常运动,一直不显岁数,瞧着精气神也才三十出头的样子。
他眉骨坚毅,鼻梁高挺,面部线条流畅,经常被杂志和媒体赞为「最具形象的企业家」。
如今那张云淡风轻、波澜不惊的脸上,写满了迟疑和慌张。
他盯着我,瞠目结舌,「小、小秦,是你吗?」
3
「怎么会这样?」
他大踏步走过来,盯着我左看右看,轻声:「……你变回从前了?」
他一脸欣喜与惊奇,甚至还抬起腕表照了照自己。
对着他那张一成不变的脸,他沉默下来。
张妈悄然退场。
我握着行李箱的拉杆,不欲废话,「找个时间,把婚离了吧。」
他似是没听见,在赞叹,「你年轻的时候真好看。」
他突然大笑出声,「老天爷对我蒋正南不薄,我竟然能拥有你的青春两次——」
「我说,离婚。」我打断他。
他脸色一变,眉梢压着怒。
经商这些年,蒋正南的脾气其实收敛了很多,大概他眼里的大人物皆是喜怒不形于色,他便也改了年轻时的暴脾气,沉着镇定处变不惊。
他嘴边强扯出一个笑,说道:「小秦,你知道的,我爱你,我怎么舍得和你离婚?」
「爱我,但和别的女人上床。」
「我只是想要个孩子。」他说。
「那恭喜你如愿。」
蒋正南脸色彻底沉下来。
他情绪管理到位,脾气却越发易受激。这些年他被顺着捧着太久,已然忘记被触逆鳞的感受。
片刻,他又故作轻松道:「我们先不聊这个。」
他说:「你这是突然变年轻了吗?会不会有什么隐患啊?我们这把年纪,有后遗症也不好受,待会儿我们去医院检查下身体吧,我这就吩咐老赵把医院空出来。」
话落,他掏出手机作势打电话——
我淡漠道:「离婚协议我会找顾律师拟好,到时候你只要签字就行。」
他手背的青筋骤然鼓起,手机攥得指尖发白。
「你应该算婚姻过错方,别把事情闹得太难看。」
蒋正南猛地一掷!
脱手的手机正中一旁的玻璃酒柜,满柜名贵红酒噼啪碎了一地。
满室酒香。
我提上行李箱,头也不回地出门。
他压迫似的开腔,「秦音,你要知道,凭我这条件,什么年轻漂亮的不好找,你敢走出这扇门?」
我莫名想笑。
我说:「这句话同样送给你。」
「我什么年轻帅气的找不到,要继续和你这 40 岁的老男人在一起?」
我着重强调了「老男人」三个字。
他发狂的怒吼响在已经关严实的门后。
搬出湖边别墅,我暂时在市中心的公寓落了脚。
蒋正南有一件事说得对,我需要去医院检查身体,看看这次变年轻究竟是福是祸。
我没去蒋正南有私交的那些医院,预约了一家私密医院的全身体检。
检查的结果令我很意外。
眼睛不近视,五脏很健康,早些年因疲于奔命而磨损过多的身体,找不见岁月无情的痕迹,甚至,就连我那不能再怀的子宫,此时也完全健康。
这是一具完全健康的身体!
检查的医生也说:「要不是看到身份证上的信息,真不敢相信你已经 40 岁了。」
我也不敢相信。
原来我不光是容貌回到了 20 岁,就连身体各项机能也恢复到了 20 岁。
什么都没发生。
一切还能重来。
4
着手离婚的同时,我开始物色国内外的大学。
在大学生还较为金贵的当年,我考上了国内数一数二的学校,前途一片向好,却因蒋正南而被迫中断学业。
这些年事业打拼过程中,我不止一次地想,如果当年我读完了大学,情况会是什么样?
事业如此成功,自然不能说后悔,只能说是有遗憾。
既然上天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我想补全这个遗憾。
挑挑拣拣,最终敲定了几所学校,皆是国外的大学。
这也是出于自身安全考虑。
突然变年轻,不是人人都似张妈那样接受良好。
这些天我一直窝在市中心的公寓,没出过门,怕撞见熟人,怕引起注意,更怕被抓去做研究。
既是去读书,我也不愿躲躲藏藏,索性选一个谁也不认识我的地方。
待几年后学成归国,届时再以真面目示人,也顺理成章。
只不过,这一切都得建立在我已经离婚的基础上。
想到这儿,我拿手机拨了个电话,确认离婚协议书已经送到蒋正南手上,安心等他的反击。
当晚,蒋正南打来电话。
我接通。
电话那端是漫长的沉默,隐约有翻阅纸张的声音。
良久,蒋正南轻笑一声,「小秦,我是不是该夸一声你大方?」
「你要是愿意签字,我可以再让三个点。」
他爽朗笑出声,状似无奈开口:「可圈子里最近都在传我们分居呢,我要是这时候和你离婚,岂不是坐实了我们感情不和的谣言?」
「对了,」他很好奇的样子,「你知道是谁传的吗?」
「我想这应该去问你孩子妈。」
前段时间,圈子里突然传起我和蒋正南分居的事,加上我这段时间都没去过公司,「感情不和」「婚变」等言论甚嚣尘上。
整件事其实很好猜。
那位年轻的孩子妈为了上位散播言论,我为了离婚推波助澜,殊途同归。
蒋正南轻浮说:「我孩子的妈妈不是你吗?」
「如果你打电话来是为了说这些没意义的事,那我挂了。」
「等等。」
蒋正南说:「下周是我俩的结婚纪念日,我邀请了一些商场上的朋友,我想你和我在宴会上的恩爱表现,一定能击退谣言。」
「你在说梦话。」
「是吗?」
蒋正南不急不缓道:「秦音,我能那么快接受你变年轻,其他人能吗?『正印集团董事长夫人一夜变少女』,这标题放哪份报纸应该都是头条吧?」
我深吸一口气,「你威胁我?」
「哪里的话。」他道,「好歹夫妻一场,我也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看的。」
我咬着牙,「结婚纪念日是下周吗?」
他轻巧答:「是哪天,重要吗?」
确实不重要,他只需要一个契机对外宣布我们很恩爱就行了。
我又说:「我现在这样子,出席宴会才会造成更大的轰动吧?」
「你有办法的。」
他总结道:「别像小孩似的推三阻四了,到时我派车来接你。不见不散哦!」
5
转眼间就到了结婚纪念日那天。
我望着镜中熟悉的脸,长舒一口气。
确实有办法,化妆就行。
人可以通过妆容变年轻,自然也可以通过妆容变老。
眼尾添几道深浅不一的细纹,脸颊扑几层明暗不同的粉底,折腾一番后,我好像又变回了曾经的那个我,那个醉心事业与家庭而无心自我的我。
我不愿再看,换上得体的礼服裙,随蒋正南特派的助理抵达宴会现场。
当着一众商界名流的面,蒋正南殷勤迎上来,「怎么去了那么久?就该吩咐那群人不该把你打扮这么好看的。」
我羞赧一笑,撩发低头,「好看吗?」
他一把揽过我的腰,侧耳低声:「当然,你最好看了。」
周围隐隐投来艳羡和赞叹的目光。
蒋正南一直揽着我,从红毯这端到红毯那端,应酬寒暄,转遍了整个宴会厅。
他寸步不离,就连我在自助区取餐,他也殷勤跟在我身后。
这行为惹来一众夫人、太太的嬉笑嗔怪,「蒋董看这么紧,是怕夫人被我们拐跑了吗?」
蒋正南一笑,「夫人最近身体有些不适,我怕她逞强。」
「蒋董真体贴。」
又一道声音说:「不过夫人最近确实瘦了很多啊。」
我适时咳嗽两声,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弱不禁风的病号。
灯光变暗,悠扬的钢琴曲骤然在厅内响起。
蒋正南一躬身,一抬手,「夫人,请。」
我和蒋正南领舞,厅内渐渐只看得见飞舞的裙摆。
他一手搭肩,一手揽腰,低声轻笑,「今晚表现还不错。」
「一定要这么装吗?」
他置若罔闻,还是一脸深情,「其实我还有份礼物送给你。」
我一点不好奇,他却兀自出声:「毕竟是结婚 20 周年纪念,自然得有点像样的礼物。」
一曲完毕,灯光更暗。
背后的大屏幕倏地亮起,伴着温情的音乐,画面开始播放我和蒋正南这 20 年来的照片。
侍应推着几层的小蛋糕,伴着周围人的欢呼和掌声缓缓走来。
蒋正南取过蛋糕顶层的绒面礼盒,露出那堪比鸽子蛋的粉钻。
他单膝点地,跪在我面前。
「夫人,我爱——」
「你就是蒋夫人,对吧?」一道年轻且尖锐的声音响起。
众人纷纷抬头,寻找声源。
——是画风突变的大屏幕!
画面中,年轻女人穿着宽松的孕妇服,一手撑腰,一手护肚,嚣张立在面色温和的女子面前。
年轻那人语气轻蔑,「不怕告诉你,我已经怀上了蒋董的孩子。
「不能生也配做蒋董夫人吗?
「女人生不了孩子,和不下蛋的母鸡有什么区别?
「大姐,你都这把年纪了——」
画面突然被人切断,屏幕变成一团漆黑。
在场一片哗然。
6
「天,我眼花了吗?刚刚那是蒋董夫人吧?另一个是蒋董的小三?」
「看来分居传闻是真的,你看小三肚子都这么大了。」
「小三这态度太嚣张了吧,蒋夫人太能忍了,要我早就一巴掌删过去了。」
「蒋夫人脾气好呗,你看今天这场面,她还愿意陪着蒋董演呢。」
「怪不得最近瘦那么多,我就说她憔悴了,摊上这些事谁不烦啊。」
周围的窃窃私语闯入我的耳朵。
我望着眼前单膝点地的蒋正南,莫名想笑。
不必多言,他已经成为整场宴会最大的笑话。
先前有多风光,现在就有多讽刺。
不知是谁打开了灯,厅内瞬间亮如白昼。
像老鼠随声四散无形,喧闹声也一下子止了。
蒋正南身形僵硬,脸色发青,那惯来斯文俊秀的脸庞,此刻扭曲得难辨模样。
他怒不可遏,却又极力压制着。
我转身便走。
这烂摊子用不着我收拾。
我甚至都不需要多做什么,无论我什么反应,看客都会自发合理化我的行为。
这是我送给蒋正南的结婚 20 周年大礼。
他要秀恩爱,那就秀好了。
至于秀不秀得成,那得看他的造化和本事。
想到这儿,我给负责这场宴会的某位工作人员打去尾款,并附言:
「视频剪得不错。」
转眼间已经到了休息室,我的手刚触上休息室的门把,身后传来声音:「需要帮忙吗?」
我回头,竟是那天的体检医生。
依稀记得叫段灼。
「什么?」
他说:「你打扮成这样出现,再结合今晚发生的事,我觉得你可能需要我的帮助。」
「不需要。」
「可我很愿意给你提供帮助。」他执着道。
我背抵着门,看他,「为什么?」
「如果我说一见钟情,会不会很俗气?」
他脸上有干净且腼腆的笑,是那种独属于年轻人的自然朝气,是哪怕我这具身体回到 20 岁,也依旧笑不出的模样。
我端起长辈的架子,「你觉得 40 岁的女人还会相信爱情吗?」
「我以为多少岁的女人都能相信爱情。」他无辜笑说。
我默默看他一眼,些许动容,但还是扭身进了休息室。
确实不需要他的帮助,我自己能搞定一切。
和蒋正南结婚 20 年,我不说百分百了解他,但至少也有百分之七八十。
他这人,一在乎颜面,二在乎他一手打拼来的事业。
我在公司有些股份,份额不低,是当初蒋正南当着一众股东的面转到我名下的。毕竟公司算是我们俩合伙办起来的,他不想在这些方面遭人诟病。
只要我把所持的股份卖给公司第二大股东,股权易主,蒋正南这董事长的位置就坐不稳了。
这是他绝对不允许发生的事。
他不仅不能再趾高气昂地威胁我,还得低三下四来求我。
到时别说是离婚协议,什么协议他都会签。
我找人在外面放了些消息,顺便和二股东出门吃了两顿饭。
仅此而已,蒋正南便找上门来。
7
蒋正南在短时间内苍老了不少。
过去他意气风发,恨不得连头发丝里都夹着「成功」二字,如今事业、家庭接连受挫,一张脸写满了疲惫。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手里拎着的西装脱力掉在地上,颓丧道:「一定要这样吗?」
我置若罔闻,扭头去拿我已经签好名字的离婚协议,推到他面前。
他扫一眼,「我不会签字的,我不会和你离婚。」
我将笔搁在纸上,淡然道:「那我只能起诉离婚了。」
「小秦,我们怎么会闹成这样?」
蒋正南搓了搓脸颊,满是懊丧,「我当初只是想要一个孩子,我以为你也能接受。」
他说:「我永远记得当初那个孩子没的时候你有多痛苦,也记得医生宣布不能再生的时候你有多失落,有个孩子不好吗?就当弥补我们当初的遗憾。」
「你觉得好就好吧,与我无关。」
蒋正南深吸口气,似做出重大决定般开口:「既然你不喜欢,那孩子我也不要了。」
他说:「我现在明白了,没有人可以取代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我爱你,可以没有孩子。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不为所动,「不必,我们只有离婚这一条路。」
「你怎么会变得如此……固执?!」蒋正南满眼痛心望着我。
我笑出声,笑的是他,「蒋正南,到现在你还觉得是我的问题。」
我说:「你太自以为是了。」
在蒋正南错愕的眼神中,我愤愤开口:「你笃定你已经拿捏住我,你笃定哪怕有了孩子我也不会和你闹,你笃定你这辈子吃定我了,是不是?」
蒋正南沉默许久,几次提笔,又几次放下,最终盯着我,说出一句话。
「你变了。」他说。
一句话说得我心火直冒。
尤其他还凄婉地问了一声:「只有我在一直爱你吗?」
「你说这样的话不觉得幼稚可笑吗?」我看向他,「是谁出轨?是谁和别的女人上床?是谁在外面有私生子闹得尽人皆知?!」
「我只是想要一个孩子。」他力争,「我一直爱的只有你。」
我冷笑,「你爱我,但你把所有事都排在我前面,我爱你,却把你放在我所有事的前面。然后,你说我变了。」
望着蒋正南灰暗的脸色,我心底飘过一丝爽意,「我确实变了,因为你不配!」
死寂在室内蔓延开来。
我不欲再争辩,实在没意思,把笔递给他,「签字吧。」
蒋正南突然站起身,「我不会离婚。」
他把那份离婚协议一撕为二,盯着我道:「这辈子你想都不要想。」
我不知道他突然发哪门子的疯,威胁道:「那你这董事长当不久了。」
「无所谓。」
蒋正南眼底闪过年轻时那执拗的狠劲,是那种狼一般咬定猎物就不松口的执着。
我突然有些后怕,也很纳闷,到底为什么就是不肯离婚。
我拿他当初的话劝他:「你什么年轻漂亮的不好找,何必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蒋正南笑了一下,「我选她从来不是因为她年轻漂亮。」
他说:「你没发现吗?她很像年轻时的你。」
我瞬间被恶心到无以复加。
蒋正南起身告辞,落下最后一句话:「我不会让你有机会离开我,尤其是……年轻时的你。」
8
事实证明,烦心事是接二连三出现的。
继蒋正南宁可让出董事长的位置也不离婚后,那位体检医生也像是吃错药般开始追我。
他追我,这本来没什么,不料他身份特殊,于是这一消息在圈内迅速蔓延。
也因为此,我才知道,段灼竟是段千秋的儿子。
段千秋是那家私人医院的院长。
段家属医学世家,祖祖辈辈都在行医,医术精湛,医院口碑甚好,接待的患者大多非富即贵。可以说,段千秋的人脉广得可以撼动整座海城。
而与段千秋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他常挂在嘴边的、引以为傲的小儿子有多优秀。
如今,这个优秀的儿子在追一个有夫之妇。
这消息怎么不算劲爆呢?
不说旁人,就连我这当事人都觉得段灼的行为相当地出格!
为了避免造成更大的轰动,在他再一次出现在我家门前,我允许他进屋,打算和他谈一谈这件事。
段灼绅士递来一束清新的百合,「第一次见你就觉得这花很配你。」
我怔愣接过,礼貌道一声谢,「花很美。」
他说:「其实人更美。」
我无言一阵。
他笑开,「怎么这么不经逗?」
我敛起性子,「我们不合适,你趁早放弃吧。」
「哪里不合适?」他的脸上划过几丝迷茫,「我们都没接触过,你就说不合适吗?」
「年龄。」我说,「而且我还没离婚,你这样算小三。」
他不以为意,甚至还很委屈,「你丈夫都让别的女人怀孕了,我可连你的手都没碰过!」
我再次被他的观点震撼到。
他竟不觉得小三有任何不对,只认为他目前的行径还不到小三的标准。
是因为他一直在国外的缘故吗?
他的某些想法在我看来简直惊世骇俗!
我退一步道:「你那么出名,追我会让我很困扰,我不想被人议论,更不想引人注意。」
「我很抱歉。」他终于低下那颗头颅。
就在我以为他终于要放弃,他却道:「可为什么要藏着?我看过你之前的照片,变化不大,只是你那时候眼里没光。我永远记得你来体检那天,扎着马尾,精神焕发,特别迷人。」
他说:「其实相貌的改变并不大,真正改变的是你的内心。」
我不可避地被他戳中了真相。
变年轻的前一晚,我确实在自怨自艾、自我怀疑,甚至审视自己是否真是那么不堪。
可等我第二天看到年轻时的我,我突然萌生出一股强烈的冲动,我不能再这么活着,我要过不一样的人生!
许是眼前的段灼过于真诚,我情不自禁问出一个问题:「你不觉得突然变年轻很怪异吗?」
拥有一具年轻健康的身体确实好,年轻 20 岁也确实好,但当这件事真的降临到我身上,尤其是只降临到我一个人身上,我难以免俗地庸人自扰:我是怪物吗?
「很酷。」他愉悦吹了一声口哨。
我抿了抿唇,没再说一句话。
「如果可以,我愿意帮你离婚。」段灼目光灼灼盯着我,「甚至你不想离婚,只是想借我报复你的丈夫,我也愿意。」
「小三,也可以。」他说。
这实在超出我的承受范围。
我匆匆丢下一句「不必」,落荒而逃。
9
搞定了段灼,蒋正南却又发起了疯。
他不知从哪儿听说段灼在追我这件事,怒不可遏,甚至还去找了段千秋。他让段千秋好好管教自己的儿子,别有事没事骚扰人妻。
段千秋在外一如既往护犊子,嚣张放话:「人妻?很快就不是了吧。」
于是吃瘪的蒋正南又找上我,让我离那个段灼远一点。
我忍不住发笑,「你和别的女人上床时,我有说什么吗?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他怒极抛下一句:「我们还没离婚!」
「是啊,没离婚,」我顺着他道,「所以这样的事以后会越来越多。」
我似惆怅地叹一声:「多戴几顶绿帽子应该就习惯了吧?」
「你就不怕我——」他话说到一半,又突然卡壳,停住不说。
「怕你什么?怕你威胁我?」我道,「那你去呗,你去告诉大家,你去说我一觉醒来就年轻了 20 岁,你去说啊。」
过去会有所畏缩的事,到现在反而一点也不怕。
好像内心有了坚定面对的勇气,一切就不足为惧。
蒋正南又换了一张嘴脸,「小秦,你知道的,我并不想伤害你,我只是不想你离开我。」
我实在累了,也懒得再花心思与蒋正南纠缠,我直白道:「有意义吗?」
我说:「你一向喜欢权衡利弊,如今死缠烂打着不离婚,不过是你觉得我还算一个省心的妻子,而你也有机会哄好我。今天我把话放在这里,无论你做什么,你哪怕死在我面前,我都不可能回心转意。」
蒋正南彻底沉默。
「人不可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我说,「当初我放弃学业、背弃父母选择你,换来你的背叛,这是我应得的。既然我能重来一次,我凭什么还要选你?」
「我知道了。」他说。
很快,我收到了蒋正南寄来的离婚协议,是他新拟的一份,财产分割公允,一离婚,我成了名副其实的小富婆。
我不再去公司,拥有大把属于自己的时间,尝试了许多以前从未接触过的事——多半由段灼带领。
并非故意选的他,只是他确实是玩这一方面的行家。
蹦极和滑翔伞他在行,冲浪和赛车也不在话下,海陆空他都玩得转,生命格外鲜活。
段千秋其实有三个儿子,另外两个还都是医学界的翘楚,可他唯独把这不着调的小儿子挂在嘴边,一夸再夸。
我以前不太懂,接触下来反倒明白。
段灼确实有他独特的魅力。
那种恣意又潇洒的人生态度,是常在商海沉浮的人会羡慕向往的。
过了一段无忧无虑又无所顾忌的生活,我偶尔想起半年前的我,会恍惚那是平行世界的另一个我。
那个只围着公司和蒋正南打转、从来都不知道为自己考虑的人,真的是我吗?
手机突然弹出一条新消息,是张妈发来的——「太太,先生要和那个女人结婚了。」
我盯着这条消息看了许久,发现自己竟一点感觉都没有,无波无澜,很平静。
段灼凑头来看一眼,递给我一杯柳橙汁,「音音,去吗?」
我刚想回答,又皱眉,「你喊我什么?」
他笑着改口:「姐姐,去吗?你前夫和小三的婚礼。」
「为什么不去?」我摁灭手机,「我可是正印的股东。」
他吹一声口哨,又问:「那还要涂涂抹抹吗?」
我一下就懂了段灼的意思。
刚开始,碍于各种顾虑,我总是往脸上涂涂抹抹,热衷于把自己扮成过去的样子。说到底是还没和自己和解,过去和现在都没有。
既然已经放下一切,我坦荡说:「不抹了。以 40 岁活出 20 岁的状态,这才有意思吧?」
「你怎样都有意思。」他笑着说。
10
蒋正南婚礼那天,天很晴。
去的路上,我望着天边悠闲的白云,吩咐司机慢点开,毕竟实在没必要到得太早。
尤其我和新娘、新郎还有一段爱恨情仇,到那儿也是被人看笑话,还不如晚点。
我一路看风景,慢悠悠抵达宴会厅。
事实证明,即使到得晚,也还是要被人看热闹。
厅内的碰杯声、欢笑声、谈话声,在我抵达的那一刻纷纷止了。
就像有一束聚光灯打在我的头顶,所有人都朝我望了过来。
「那是蒋董夫人吗?她怎么变得这么好看啊?」
「离婚能让人年轻这么多吗?这精神状态直逼 20 岁小姑娘啊,搞得我也想离婚了!」
「反正蒋董得后悔死吧,这么热衷于找年轻漂亮的小姑娘,闹来闹去,结果前妻最漂亮,哈哈哈。」
段灼拨开人群走到我的身侧,他问:「还好吗?」
我点头,「打扮得这么漂亮,当然要成为焦点。」
他认真附和:「音音说得对。」
「叫姐。」我说。
他摇头,「今天是一日男朋友。」
他抬起手肘示意我挽着他,「这样的场合,你难道不需要一个优质的男朋友来替你出出气吗?」
我摇头。
不需要出气,何况我来这儿就够给他们添堵的了。
我端来一杯酒,走到新婚夫妇面前。
绯闻的主角再聚头,很快这儿便成为新的焦点。
「新夫人和蒋董夫人长得好像啊,传说中的宛宛类卿?」
「没发现蒋董的眼神一直如狼似虎盯着夫人看吗?新夫人脸都绿了。」
「何止,我看蒋董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我笑着举杯,「新婚快乐。」
蒋正南与我碰杯,年轻的新娘却迟迟没有动静,她还在瞪大眼睛望我,似乎很是不敢相信。
我莞尔一笑,第一次记住她的名字,何牧。
我说:「你比我小那么多,当你少不更事好了,我想知道你看到现在的我是什么感受。」
她还是呆愣,我笑着与她碰杯,「我挺感谢你的,谢谢你让我脱离苦海。」
临走前,我送上我最衷心的祝愿。
「希望你到 40 岁的时候,不会被你丈夫 20 岁的小三指着鼻子骂得一无是处。」
「你——」她似乎想反击。
我笑了笑,「毕竟你不会永远年轻漂亮,而他永远喜欢年轻漂亮的。」
何牧彻底说不出话。
参加婚宴来给新人添堵,我猜我这一趟亏了不少功德,正想回家拜拜菩萨,段灼却拦住我。
「我还有一份大礼。」
「什么?」
他左右张望一阵,目及大厅中黑色皮衣牛仔裤的男子,笑着说:「来了。」
只见那男子直奔人群中央的何牧,而何牧则是一脸惊恐和迟疑,愣生生被他拽得一个踉跄。
蒋正南上前阻拦,只听那男子高喝一声:「这是我女朋友!」
我实感莫名其妙,「这到底怎么回事?」
段灼说:「那女生攀上蒋正南后把这男的甩了,这是她前男友。」
「那估计闹不出什么花样。」我说。
蒋正南这么要面子的人,怎会容许别人在他的婚宴上闹事?
「不止。」段灼笑说,「她生那孩子不是蒋正南的。」
我暗惊一声。
蒋正南从始至终都是为了这个孩子,如果这孩子不是他的,那可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看向段灼,「你把人喊来的?」
「送了一张婚礼请柬罢了。」他说,「她当初那么说你,你能忍,我可忍不了。」
大戏开锣,婚宴现场瞬间乱成一锅粥。
段灼突然好奇,「该不会明天就离婚吧?」
我摇头,「不会。」
甚至,这哑巴亏蒋正南吃定了。
他既是一个企业的董事长,就有一定的责任维护自身形象,所以蒋正南才会对外宣称我和他早于年初就已经离婚,而他和何牧也不存在出轨、婚外情一说,这一切都是为了稳定公司股价。
早在私生子传闻传出,蒋正南就屡屡遭人非议,为了稳住躁动的股东,蒋正南这阵子不会有什么大动静。
所以即便是绿帽子,即便是帮别人养孩子,他也得认。
想到这儿,我莫名笑出了声。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手机突然响了,是农场的工作人员提醒我养的那匹小马要生了。
我看向段灼,「接生?你去不去?」
「当然。」他说,「小马接生肯定比这闹剧有意思。」
11
事实如我所料,蒋正南和新夫人一如既往地恩爱,荧屏上屡屡能看见两人相伴而行的身影,羡煞旁人。
至于具体恩不恩爱,那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反正参加过那场婚宴的人是一丁点都不信。
我也没空再关心蒋正南的新生活,我忙着学习、忙着尝试新事物、忙着谈恋爱。
和段灼确定恋爱关系是一个很偶然的契机。
我俩相伴蹦极,工作人员检查安全绳索时,我俯瞰下方的自然风景,突然想开。
或许世俗的眼光不重要,年龄不重要,身边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我坦白道:「如果这次没出意外,我就和你在一起。」
段灼问:「我可以把这理解成表白吗?」
「嗯?」
「因为肯定不会出意外。」
话落,他拥着我往下跳,耳边的风呼呼在刮,几乎听不到其他声音,但我还是听见了他在我耳边说的四个字。
「我也爱你。」
于是就这样谈起了恋爱。
段灼年轻、富有朝气,从他那儿我得到了许多正向反馈,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感,人也变得越发积极乐观。
我无意拿他和蒋正南比较,但确实是有了对比才知道,他是非常优质的伴侣。
我最终也没选择去国外,而是在国内一所大学攻读 MBA 课程。
不得不说,40 岁还能进校园读书的感觉非常好。
仅仅只是置身校园,望着一张张年轻的脸庞从我身边擦肩,心中就涌动着一股极大的满足感。
那是我之前从未有过的新奇体验。
如果一年前有人告诉我,我在一年后会离婚、会尝试各种极限运动、会进校园读书,我会觉得那是天方夜谭。
但当一切真的发生,我又觉得拥抱新生活的感觉可真好。
段灼来接我放学。
他最近被他爸抓着学习如何管理医院,少年人也终于有了愁滋味。
我看不得他眉心的褶皱,放话说:「实在不行我养你。」
他笑着倚倒在我身上,「不行,我爸说家里的医院总得有个人管,我大哥、二哥是两个书呆子,一心医学研究,最终只有我这不着调的能勉强拿得出手。」
「那就好好学,」我说,「到时候你养我。」
「行啊。」段灼一脚油门,似随意问一声,「那音音什么时候和我回去见家长?」
虽然和段灼在一起,我经常会有我也正年轻的错觉,但我实实在在比他大十几岁,确实受不了他拿我当小女孩哄。
我说:「叫姐。」
他点头:「那音音姐姐什么时候和我回去见父母?」
「……」
我艰难道:「我之前和你爸打过交道,同辈的那种。」
「嗯嗯。」他鼓励。
「我比你妈估计也小不了几岁。」
「嗯嗯。」他支持。
「……所以你不觉得这个关系会有点怪异吗?」我说,「我怕吓到他们。」
「可是他们早知道了啊。」
段灼说:「在蒋正南状告我骚扰人妻时,我就说了我非你不娶。」
「……」
「他们怎么说?」我还是架不住内心的好奇。
「他们都等着我把你领回家。」
我深吸一口气,沉默许久,勇敢道:「那就去吧。」
「好。」他愉悦转弯。
我忙拦着他,「别别别,没必要这么快吧。」
虽然我做好了准备,但怎么说我这也算是拐走了别人的宝贝儿子,总要多做点心理建设的。
段灼畅快道:「打铁需趁热,见父母肯定要趁早。」
他说:「我宣布,就现在!」
我实在拗不过他,索性扭头望车窗外的风景,镜中的倒影映出我此时的模样。
那双颊绯红、眼含春水的小女人真的是我吗?
我忍着羞怯想:行吧,那就去吧,毕竟人生总是充满挑战。
管大不了几岁的人喊爸妈,也算是新奇体验的一种。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