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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浪子离家

在我的威胁下,许婉潮只好打开了门,当门被打开的那一刻,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屋子里一片狼藉,地面上还有尚未擦干的血迹,茶几玻璃也被打碎,满地都是垃圾,让人不知道如何落脚。

可以想象,这个屋里曾经发生过什么样的暴力事件。

我关上门看了眼许婉潮,此时她摘掉了口罩墨镜,我才发现她的脸上有许多伤口,嘴角都是血迹,眼眶也被人打得淤青,有一只眼睛甚至连睁开都很困难。

她一瘸一拐地走到沙发旁坐下,那双腿也是遍布伤痕,甚至还有大片的破皮。

我吃惊地问:「谁干的?」

她看了看自己的腿,说:「你干的,你昨天把我按地上……」

「我不是说腿,我是问你脸上的伤哪来的?」

许婉潮露出苦笑:「丢了那么多的钱,你觉得我能好过吗?」

我脑海里忽然想起了昨天抛弃她的同伴,想不到那人对她下手竟然如此之狠,看她这眼睛肿的,若是再残暴一些,说不定都要将姑娘给打瞎了。

我踢开地上的碎片,走到了许婉潮的身边,很认真地问她:「那些黄金是谁给你的?我跟你说,你最好别再骗我,我现在因为这破事儿闹得差点家破人亡,你要是再糊弄我,我就拉着你一起陪葬,别以为我是在吓唬你!」

「我明白,我都看到了……」她说,「昨晚回来的时候,我看到路边有贴你的通缉单,原来朋友圈都在刷的纵火案就是你。」

「我没放火,我是被陷害的!案件里的金子忽然出现在你手上,那黄金到底是谁给你的?」

她沉默一会儿,最终还是和我说了她的情况。

她是高端夜总会的公主,一个叫孙泰的老总特别宠爱她,经常点她的台,还会给她零花钱,带她出去港澳旅游,俩人相处得越来越暧昧,最后更是成为了男女朋友。

有孙泰经常的捧场和宠爱,让她以为自己傍上了大款。孙泰甚至还给她安排一些不用干活的工作,还以公司的名义给她买各种礼物,让她尽情享受。

那些纯金生肖就是孙泰给她送来的,他也明确地和许婉潮说过这批黄金来路不正,只能走黑路子卖掉。要是许婉潮能帮他卖掉的话,一定会给不少奖励。

许婉潮知道这是违法的,但她又能有什么道德标准呢?她只想给自己捞一笔钱。

她财迷心窍,帮着孙泰去出售黄金,谁知道事情演变成这个结果。昨晚发生这样的事情后,孙泰大发雷霆,一改往常的温柔宠溺,转化为了愤怒的家暴者,他一拳紧接着一拳,彻底打碎了许婉潮的大款梦。

现在孙泰走了,也许他还会回来,但她已经不敢再和孙泰来往。因为她很清楚,这个男人根本就不爱她,自己说到底只是一个富豪的玩物罢了。

我听着许婉潮的诉说,心里震惊不已,因为那个孙泰我认识,他就是烂尾楼的监工!

孙泰的人生非常戏剧化,他本来只是一个流浪汉,到处乞讨摆烂,后来乞讨到李建光的工地了,李建光非但不嫌弃,反而还收留他在工地吃饭,让他以后肚子饿了只管来,反正工地有食堂。

久而久之,孙泰就住在工地了。兴许是觉得长期白吃人家的不好意思,孙泰偶尔会在工地帮些忙,李建光知道以后很开心,还奖励他工钱,这让孙泰更加有了干劲,也对李建光充满了感恩之心。

他与别人都不同,一般工人出来干活都是为了家人,可孙泰本身就是个无依无靠的流浪汉,又把李建光当自己的恩人看,几乎是什么黑活都愿意干,反正这世上也没人在意他。

要么偷其他工地的建材,要么帮忙超载把风,要么威胁不愿意拆迁的人家,还有各种替李建光顶包罪行的挂名公司,普通人怕犯法不敢做,孙泰却什么都敢做。他总到处和人开玩笑,说要是真进监狱才好,国家包吃包住还给踩缝纫机,生病还带报销的,坐牢这种事吧,比起流浪生活简直是美滋滋。

这样一个无牵无挂敢犯法的人,对李建光这种屁股不干净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天作之合,狼狈为奸。

慢慢地,孙泰因为敢犯法、敢顶包、敢挂名,渐渐从一个流浪汉被李建光提拔成孙监工、孙老总。

我是真没想到他背地里竟然玩得这么花,看来李建光是给了他不少好处,让他摇身一变成为了包养情人的老板。

可问题是……我苦思冥想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孙泰能拿到纯金生肖?难道那是李建光临死前给他的?

不可能啊,我敢保证当时屋里只有我和李建光,大门都被我给封死了。纯金生肖不管被谁带出来的,都是一件让我匪夷所思的事情。

看来如果想搞清楚事情真相,就得去找一趟孙泰,反正我知道他就住在烂尾楼附近,毕竟他是那边的监工。

许婉潮说着说着,忽然叹了口气,有些恳求地与我说:「我这次算是惹上大麻烦了,孙泰要我还钱,说责任都在我身上。那是一百多万啊,我上哪儿弄这么多钱还他?我想报警,可我不敢,我怕警察把我也捉了,所以我想到了跑。」

我看了看那大包小包的行李,原来这女人是想远走高飞。

我寻思一会儿,和她说:「别跑了,你跑不掉的,你跟我走。」

「啊?」

「我问你,如果孙泰比你先被警方捉到,你觉得他会不会出卖你?」

许婉潮说:「我原以为他是爱我的,可当昨晚本该接应我的他见着你就逃跑,还一拳又一拳砸在我的脸上时,我就完全醒悟了。他要是被抓,肯定会把我供出来。我好恨他,你没法理解我当时的感受,他明明可以救我,却一脚油门跑了。」

「原来他就是昨晚那个司机?难怪呢……他跑估计就是因为我认识他,他不敢让我看见真面目。」

「我恨透了他!我会失败也是因为他抛弃了我,结果他全都怪在我头上,我挨打的时候,简直恨不能把他给杀了!」

她说得咬牙切齿,我可以想到她昨晚的画面。

她满心委屈地逃回去了,正想埋怨孙泰几句,反而被孙泰无情毒打。

我说:「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下手为强。孙泰的这批黄金来路不正,你帮我找到线索,我们转为污点证人,如果真是孙泰指使你的,只要你配合找线索,获得缓刑的几率非常大。」

许婉潮忍不住说:「真的会是缓刑吗?」

「拿黄金的不是你,你只是帮忙去卖,而且你马上就自首了,获得缓刑的几率很大。就算极小的可能性发生了,别忘记你的罪名本就不重,你只是从犯,法官肯定会酌情减刑。你听好,我们都只是无权无势的普通人,我们也不是能和警方抗衡的聪明人……」

「也许我能找到办法不被警察抓,只要我能想到办法抹除自己的罪证……」

「别盲目自信,如果你真那么聪明,你会沦落到今天这地步吗?认清自己没有才能,也是一种大智慧。你读书时考上清华了吗?你工作后发家致富了吗?你啥也不是,你就是个普通人,你拿什么脑子抗衡警方?我也是个普通人,结果连我都能想办法找到你的住处,你觉得你能逃过警察吗?」

许婉潮无言以对。

我继续说:「我们不可能是警察的对手,既然已经明知自己啥也不是,你说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许婉潮小声说:「打不过就加入,我们自首,在孙泰出卖我之前先卖了他,用他来换我的平安!」

「这下你的脑子终于聪明了!」

许婉潮总算是想通了,愿意陪同我一起调查。

我很严肃地告诉她:「你已经背叛过我两次,我还不能完全信任你。之后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如果事有不对,我会立即卖了你,明白吗?」

她点点头,表示明白。

眼下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也不敢浪费时间,连忙就带她去了孙泰的住处。

孙泰就住在烂尾楼旁边不远的出租屋,当我们过来的时候,我发现门是掩着的没上锁。

我心中一喜,难道孙泰正好在家?

我扭头和许婉潮说:「我先去探探,你躲楼上去,如果情况对我们不利,你立即报警。」

她嗯了一声,赶紧往楼上走了几步,偷偷望着我。

她虽然派不上什么大用场,至少可以及时报警或是帮忙把风,让我面临的风险更小。

我打开门,但没看见孙泰,而是瞧见一男一女两位老人,似乎是夫妇,他们穿着朴素,有些拘束地坐在沙发上,脚边放了几个大麻袋,里面装满了东西,看起来鼓鼓的。

他们与我眼神对视上了,都没有说话,就是有些木讷地看我,又紧张地搓了搓手。

我急中生智,连忙问:「孙工在吗?」

「孙泰不在,请问你是?」

我松了口气,对躲在上面的许婉潮招招手,然后进了屋子,装作镇定地脱鞋,说我是工地上的同事,来找孙工拿些资料。

许婉潮也赶紧下来了,和我一起进屋。她戴着墨镜,也没让人看见脸上的伤。

两位老人没有怀疑我,那老太太连忙起身给我倒水,我心里有些疑惑,问她是哪位,她却说自己是孙泰的妈妈。

这让我吃了一惊,据我所知,孙泰一直宣称自己是个孤家寡人,所以他才会帮李建光干那么多违法的勾当,现在怎么突然有父母了?

没妈的孩子突然有妈,让我始料不及。

我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带着许婉潮走到了书房,那老太太又坐在沙发上,有些怕生地问我孙泰在工地过得好不好。

我随口说:「挺好的,阿婆……既然孙工不在,那我自己找找资料,免得耽搁了工作。」

「工作要紧,你找吧。」

我翻找起书桌里的东西,压低声音对许婉潮说:「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最好是找到其他的纯金生肖,但凡找到直接立功减刑。」

许婉潮很激动,她连连点头,和我一起寻找起来。

孙泰的书桌很乱,上头放着他跟李建光的合影与烟灰缸,烟灰缸里塞满了抽过的烟头,这些烟头和普通人的不一样,普通人烟草还剩四分之一的时候,差不多就掐灭了。而孙泰抽烟猛,非要一直抽到过滤嘴,才肯把烟给掐灭了。

我小声说:「孙泰不愧是做过流浪汉的,估计就是因为以前专门捡地上的烟头抽,渐渐烟瘾比别人的都要大,所以保留着这种必须要把烟抽到底,才能满足烟瘾的小习惯……他在你身边也是这么抽烟吗?」

许婉潮说:「他在我身边不这样抽,可能是怕看起来显得穷酸吧。」

我翻找着书桌,随口就问两位老人,说孙工在这儿干活好几年了,以前怎么没见过他们,过年也不见孙工回去,而且在孙工沦落到流浪的时候,家里人怎么不来帮一把?

我自然知道孙泰过年不回家,因为我们三天两头盯着楼盘复工。

老太太还是有些紧张,抓着那老爷子的手。

老爷子叹了口气,告诉了我缘由。

原来这些年孙泰在外流浪,是因为当初嗜赌成性,把能输的都输了,甚至连他妹妹的嫁妆钱都被他偷去赌,害得家里常常有债主上门,一家人在这种阴影之下,可谓是破镜难圆。

屋里出个赌鬼,那真是鸡犬不宁。老父亲悲愤不已,真是觉得一家人快被害得活不下去了,他寻思着自己生的祸害,灭也要自己灭了。

于是有一天,他趁着孙泰午睡,想拿锄头把他砸死算球,结果孙泰半途醒来躲避,锄头没砸中他的脑袋,倒是打断了他的腿。听着亲生儿子惨叫,老父亲最终还是没能狠心砸第二次,他把孙泰送到城里医院,却没有支付医药费就跑了,一家人从此彻底决裂。

孙泰估计就是出院后开始在城里流浪的,他到处走到处乞讨,不知不觉离家越来越远。他也一直都没和家里联络,对外宣称自己无父无母,家里也没再把他当自己儿子。

可在投靠了李建光的这些年后,孙泰开始时不时给家里汇钱,估摸着是后悔自己当初闯下的祸。他说自己不恨父亲,已经改过自新了,希望有朝一日能回家团聚,好好地和一家人说句对不起。

刚开始的时候,人们都以为他是扯谎话。可久而久之,孙泰竟然真把当年偷的嫁妆给补上了,欠的债也都还清了,还会在信里和他们分享自己被李建光重用的事情。他也没说自己都在帮李建光干些什么,只说遇上贵人被重用,当了有头有脸的管理。

浪子回头的孙泰开始获得家人的谅解,毕竟血浓于水,谁又能真放得下呢?如果放得下,老爷子当年早就补上第二锄头了。

老父母很感激李建光对儿子的重造之恩,想到儿子出人头地,也觉得脸上有光。他们提了自家种的农产品,千里迢迢来见儿子,尤其想拜访让儿子改过自新的恩人李建光。对他们来说,自己是孙泰的亲生父母,李建光就是他的再生父母。

孙泰得知二位要来特别开心,说这阵子忙,忙完带他们在城里四处逛逛。两位老人来时孙泰不在家中,但他们知道门锁密码,就自己先进来了。

我一阵感慨,想不到孙泰还有这样的往事,在我的脑海里也是浮现出了两个字。

还债。

这些年来,孙泰恐怕不是因为无依无靠才会帮李建光做这些事,他是想用自己的冒险,去弥补这些年对父母的亏欠。对他而言出头太难,为了还清曾经欠下的那些债,他宁愿铤而走险。

我正这么想着,许婉潮忽然戳了戳我,她在抽屉里找到一张卡片。

太阳赌城会员卡。

她小声和我说:「这个算线索吗?他带我去港澳旅游的时候,经常泡在这家赌场,让我自己去购物街玩。」

我紧皱起眉头,刚才积累的感动在此时烟消云散。原本以为是浪子回头,分明是狗改不了吃屎,都离开大陆去玩了,赌鬼永远是赌鬼。

「不知道算不算,和我们查的案子好像没什么关系,放回去吧,最好还是找些能直接让我们减刑的。」

「那我再找找。」

我不动声色把赌场的会员卡放回去,没和两位老人说这件事,随口说:「李总死了,你们恐怕是没法拜访他了。」

「死了?」

「嗯,就昨天被火烧死的,你们不知道吗……」

两位老人面面相觑,而我已经震惊得没说下去了,呆呆看着刚找出来的一份文件。

我没找到纯金生肖,但我找到了一个装修图,跟装修保证书被合订在一起。

上面赫然写着云庭兰苑四个大字,房号是 15 层 2 号房,业主是孙泰。

而李建光刚被烧毁的豪宅,就是云庭兰苑 15 层 1 号房!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为什么孙泰会有李建光家隔壁的房子?他怎么可能买得起云庭兰苑的房子,那里可要将近六百万一套!

我死死看着装修图,在这个图纸上,与李建光房屋的交汇处,有一个小小的缺口。

许婉潮也注意到了装修图,她疑惑地说:「这图好奇怪啊。」

「你看得懂装修图?」

「不要以为做公主就一定没文化好不好,这一行越有文化越值钱。如果文化不高,只能讨好一些管理层。如果文化高,就能获得老总们的青睐。所以说啊,女人要多读书才值钱。」

「读书是这样给你玷污的?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些什么歪门邪道?」

她说:「我不跟你争,你看这墙壁上有个缺口,但又不是玄关也不是窗户,啥意思?跟隔壁人家开个洞?」

我说:「云庭兰苑 1 号房跟 2 号房的相连墙壁不是承重墙,这导致两家墙体不够厚重不够私密,照理来说豪宅必须要有足够的私密性,但这恰恰是经过考虑的,因为两套房子都是 142 平。」

「这跟房屋面积有什么关系?」

「国家规定房屋超过 144 平算豪宅,要征收 3% 的豪宅税,富人们想住豪宅又不想多交税,就会用两个购房名额买两套,然后把墙壁打通为近三百平大豪宅,却只需要按普通住房交 1.5% 的税,这也是云庭兰苑被市内富人们青睐的原因。」

许婉潮恍然大悟,小声说:「有钱人确实都很抠,我经历过太多有钱人了。权利和义务,他们追求权利,却讨厌义务。」

我仔仔细细看着装修图,纳闷道:「我进过李建光家,可我明明记得他家墙没有打通。」

她突然一愣:「莫非是……密道?」

我不由得沉思起来,这对我们可是个大发现:「有可能,这个线索很重要,我们得去看过才知道,先把东西放回原处。」

我给装修图拍了照,又把文件放回去,然后和两位老人说文件已经找到了,我们下次再来,转身就急匆匆离开。

出了孙泰家的门后,我心里还在一个劲地打颤,明明这应该只是个简单性质的赵雪莲纵火案,现在却越深入越不对劲,最大的线索还是得去事发地找!

许婉潮跟在我身边,忍不住说:「要是回到火灾事发地,你被人抓到的几率实在是太高了,在那个小区,估计所有住户和物业都看过你的通缉单!」

「你说得对,只要我被认出来,可就彻底玩完了。」

「那我们还去吗?」

我说:「云庭兰苑这个小区高端私密,想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去很难,但不是没有办法。我们这些维权业主常年蹲李建光,都蹲出经验来了。」

「怎么进去?」

「跟着我走就是。」

我领着许婉潮,没有直接去小区门口,而是到了小区后面的垃圾存放地。

大量的垃圾桶被存放在这儿,简直是恶臭熏天,许婉潮忍不住捂着口鼻:「我们来这里干吗?」

我说:「这儿因为道路建设未完成,不会来人也不会通车,是最理想的垃圾存放处。附近的几个小区都会把垃圾箱运到这个区域集中,等垃圾车过来收走之后,他们又会把空箱子给运回小区投放,这就是我们混进去的办法!」

「你们当初是这样混进去的?」

「不是,我们的办法有很多,但都是为了避开物业,那些方法简单很多,但今天不止要避开物业,还要避开那些业主。」

云庭兰苑总是在下午清理垃圾桶,眼下时间也正好差不多了,我寻找一番,很快就看见有一批垃圾桶上印着云庭兰苑的小区名,凑近一看,里面尚未清理,还满满都是各种垃圾。

我带着许婉潮,找了个隐蔽的地方静静等候着,终于等到市内的垃圾车来了,他们熟练地把垃圾倒进大车里,等他们走后,各个小区的清洁工过来把垃圾桶往回搬。

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云庭兰苑的清洁工,那是个老大爷,他开来了小货车,把空垃圾桶一个个装上车。

当垃圾桶的数量有点多后,我对许婉潮说:「走,机会来了。」

我借助着小货车和垃圾桶为隐蔽,轻手轻脚爬上了车,又把她也扯了上来。随后我偷偷观察着那老大爷,当他转身去拿新垃圾桶时,赶紧先把许婉潮塞进了垃圾桶里,然后自己也钻到了旁边的垃圾桶,顺势把盖子给盖上了。

若是不盖上,等大爷进小区后,高层的住户往下一看,很快就会发现藏身于垃圾桶里的人影。

才躲进垃圾桶,许婉潮忍不住打开个口子,小声和我说:「我感觉自己要被熏吐了。」

「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忍住,保持安静。」

过一会儿,我终于感觉到车子在移动,老大爷开着垃圾车,成功把我带进了云庭兰苑。我透过盖子的小小缝隙,观察着小区里的情景。

老大爷先进了地下车库,先投放这里的垃圾桶,我心中暗喜,因为进入地下车库正是我要的结果。

当车子停下,他将最外围的垃圾桶拿去更换,我抓住机会爬了出来,又把许婉潮也扯了出来,趁着大爷不注意,赶紧从货车的另一边逃走。那老大爷还忙着自己的工作,完全没注意到我们。

许婉潮跟在我身边,她嫌弃地拍着自己的衣服:「会不会被监控拍到啊?我听说高端小区会有人观察监控。」

「这小区的监控,我也是了如指掌。」

她吃惊地看着我:「事先了解那么多,放火烧屋的真是你?」

「不,主要是因为我们这些维权业主经常会偷偷溜进来搞事情,往李建光的车上泼东西,要么是鸡蛋要么是油漆。」

「你们不怕被警察抓?虽然他拖欠你们的楼房,但你们损坏私人物品好像也是违法的。」

「只被抓了一个,有个哥们在群里直播泼大便,获得了我们的喝彩与掌声,他很快就被警察给带走了,群聊天记录刚好是他泼大便的证据,他最后被行政拘留三日,但我们很尊敬他。」

「他……是用手抓着泼吗?」

「用瓢!」

「太恶心了,不过我理解你们,要是我买到烂尾楼,我也会崩溃的。」

我带着许婉潮轻而易举地避开各个监控,与她说:「这里的一切我们都很了解,不管李建光把车停在哪儿,我们都能泼上油漆,你看那边的配电室,那锁就是我们搞坏的,有时候我们就藏身在里面,或者往里头存没用完的鸡蛋和油漆。」

许婉潮感慨道:「你们为了给李建光添堵,可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进了住宅楼,因为担心暴露身份,我让许婉潮坐电梯去 14 楼等我,我自己则是走楼梯。

一路上累得我气喘吁吁,但是走着走着,可以听见上方传来哭声,越靠近 15 楼,就听得越是清楚。

等来到 14 楼,许婉潮早已在这儿等我了,她告诉我楼上有人在吵架。

吵架?

我疑惑地来到 15 楼的楼道口,偷偷往外看一眼,顿时愣住了。

李建光家门口摆了花圈和遗像,但大门是封上了黄条的。

他的家属们就在走廊上烧纸钱祭祀,门口就是尸体,但是用被子给盖住了。按我们这儿的规矩,人死后要停尸三天才火化下葬。

让我发愣的,是一个娇弱的身影跪在家属们跟前。

她一身廉价感的白裙,已经沾染了地上的尘土。

身旁大大的蓝色登山包,显得她更加娇小和瘦弱。

她将额头深深地贴在地上,长时间不肯抬起来。

是陈濛。

那李建光的家属们烧着纸钱,就当做瞧不见她,他儿子披麻戴孝,说话声音都在抖:「人都还没捉到,你就拿一百万来求我们谅解?」

许婉潮问我:「那谁啊?」

我说:「那是李建光的独子李浩铭,娇生惯养的富二代,他年纪轻轻就靠着自己的努力和老爸给的千万现金,创办了好几个公司。又靠着自身的才华和老爸给的一系列订单,把公司办得红红火火。」

「我说那女的。」

「与你无关。」

「不止是一百万……」陈濛柔弱地对李浩铭说,「我奶奶上个月也离世了,我和亲戚们谈好了,奶奶留给我的那份折现给我,应该还能凑四十万来。其他不够的地方,我还会努力去凑,想办法弥补你们的损失。」

「弥补个屁!」

李浩铭忽然将纸钱砸在了陈濛的头上,怒吼道:「我爸死了,你拿钱来买谅解!滚!我真希望死的那个人是你!」

陈濛被砸得娇躯一颤,又赶紧低下头,小声说着对不起。

我呆呆看着这一幕。

昨晚在公园里,她不是这么说的。

她说哪怕全世界都不站在我这边,她也相信是世界误会了我。

到头来……不是一点都没信吗?

当世界误会我时,她只是卑微地跪在那儿赔罪,祈求人们原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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