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恶毒女配,但我摆烂了。
皇后是重生的。
淑妃有读心术。
云昭仪嘴巴开过光。
梅婕妤有空间。
我拿什么跟她们斗?
拿我那只会唱「爱你孤身走暗巷」的小学生系统吗?
1.
我娘是丞相夫人,但我爹不是丞相。
我娘是二嫁进相府的,她和前夫相处得并不融洽。
不巧,我是这段并不融洽的感情中生产出来的垃圾。
她二嫁后,和丞相蜜里调油,又生了一双儿女,我就更加多余。
前些时日,宫里来人说,要相府送个女儿入宫去。
我娘终于想起了我。
入夜,她提一盏小灯笼,穿过长长的回廊,来到我房中。
她甚至不愿意和我迂回,见面便开门见山:
「瑶兮,一个月后,我们送你入宫。」
「……」
我懒洋洋地将手中话本又翻过一页,并不想搭理她。
左右搭理了也不能改变结局,不如省点力气。
丞相夫人得不到我的回应,不气也不恼。
她如今是生活美满、优雅得体的贵妇人,早已不是我记忆里那个会哭会闹、会叉着腰骂街的怨妇了。
她自顾自地往下讲:
「明日起,会有宫里的嬷嬷来教你礼仪规矩,你多上心些,后宫不比家里,行差踏错,就是万劫不复之地。」
「……」
「若有朝一日,你真沦落到那般境地——」
我竖起耳朵,想要听听她有什么高见。
不出我所料,她说:
「死得干净些,莫要牵连祝家。」
「……」
她的话带到了,起身就走,当真是一刻也不愿与我多待。
只是走到门口时,她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提起裙边,还是罕见地停顿了一下。
她好像在等我的反应。
或是心如死灰的质问,或是歇斯底里的反抗。
可她预料中的场景,一个都没有发生。
我打了个哈欠,再翻过一页书。
2.
实是不怪我冷血。
但凡她早几天来,我都能给她一点反馈。
但我三天前刚被绑定了一个女配救赎系统。
它告诉我,我之所以这么命运多舛,是因为我是一本书中的恶毒女配。
一切苦难,都是为了我将来的黑化能够更合情合理。
黑化之后死在女主手中,是我既定的宿命。
这就像是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有劲儿使不上。
我能与人争,我还能与天争不成?
既然争不过,不如就开摆。
能活一天算一天吧。
3.
接连下了大半个月连绵的春雨,入宫那天,是少有的晴天。
父母弟妹,一概没有来送我。
只有一顶小轿子,载着我晃晃悠悠地穿过朱红色宫墙。
来接我的嬷嬷说,他们不来也好。
进了宫里,无牵无挂的,才活得最自在。
其实我也不大乐意他们来。
他们来了,我刚干的混账事儿一准露馅儿。
起因是我在相府不受宠,没存下多少私房钱。
宫里又是个处处要花钱的地方,我这样的穷光蛋进去,步步维艰。
于是我在出门前,从我娘库房里顺了几件首饰。
系统一边劝阻我,这样的行为是不正确的,小孩子看了要学坏。
一边又告诉我,它蒙好眼睛了,让我大胆放心地拿,小孩子看不见。
「蒙好眼睛看不见」的小孩子说:
「左手边首饰盒里的金簪值钱,拿那个。」
我:「?」
4.
今年并非采选的年份,我算礼聘入宫,受封正五品才人,居合欢殿侧殿。
主殿住的是云昭仪。
她是江南来的女子,柔柔弱弱,跟水做的一样。
声音也好听。
我生平头一遭听这样的吴侬软语,咬字又糯又温柔,能叫听者也不自觉地放轻音量。
云昭仪道:
「余馨个死样怪气的小娘鱼,昨天说好要给我煲老鸭汤喝,今天托人传话来讲鸭子跑了?小气胚,分明是不想给我吃!我诅咒她今天出门就下雨,吃饭筷子永远少一只,吃汤圆没有馅儿,吃西瓜全是西瓜籽!」
听得我何止是放轻音量。
我简直是唯唯诺诺,大气都不敢出。
下一秒,原本风和日暖的天变了样。
门外传来惊天动地一声雷,紧接着下起了倾盆大雨。
在雷雨声中,云昭仪平静地陈述:
「余馨出门了。」
5.
余馨就是圣上的梅婕妤。
不同于云昭仪的一身湖蓝色衫裙,清新脱俗。
她身着窄袖长袍,下着长裤,足蹬皮靴,英姿飒爽。
梅婕妤竟然穿了一身胡服。
这么大的雨,她也不撑伞,一路小跑进合欢殿。
地砖上滴滴答答地留下水渍,惹得云昭仪蹙起了眉,轻声地念叨她:
「慢点跑,别摔了。」
「不怕,我皮实。」
梅婕妤拍去肩上的雨水,就着宫女递过来的软帕胡乱地擦了擦脸,望一眼外头逐渐转晴的天色,忍不住抱怨:
「见了鬼了,怎么我一出门就下大雨,我一进门雨又停了?」
云昭仪正襟危坐。
真是半点也瞧不出心虚来。
不过梅婕妤大抵也没太在意,嘟囔了几句后就自个儿转移了话题。
她将视线投到我的身上:
「我方才听你说,你是新入宫的祝才人?」
不等我回答,她又飞快地抛出了下一个疑问:
「是祝瑶兮?还是祝云舒?」
我分明看见她手上有寒光闪过,原本空荡荡的手心里,现在攥紧了一把菜刀。
她把手背到身后,紧紧地盯着我的眼睛。
梅婕妤又问了一遍。
「你是祝瑶兮?还是祝云舒?」
6.
母亲不喜欢我,也不希望我嫁入高门。
她外出交际时,常常只带祝云舒一人。
长此以往,京城都快忘了我这号人的存在。
梅婕妤竟能记得我的名字,这让我隐隐地有些不安。
但更让我不安的,是她的眼睛。
她上挑的丹凤眼里掠过杀意。
一旦我做错这道选择题,她的刀刃就会立刻划破我的咽喉。
一个才人的死,不足以在宫里引起波澜。
更何况,相府也不会为了我的死刨根问底,查个究竟。
7.
我问系统该怎么办?
系统说,一旦学会了破罐子破摔,你就会发现世界豁然开朗。
有点道理。
8.
我有样学样,索性豁出去了。
我坦坦荡荡地迎着梅婕妤的目光,承认我是祝瑶兮。
梅婕妤逼近的脚步一顿。
等她再次把手从背后拿出来时,菜刀不见了。
刚刚发生的一切,好像只是我的幻觉。
「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系统在我脑海里阴阳怪气地开了口:
「这叫空间,有储物和培育的功能。梅婕妤绑定的是个种田空间,鸡鸭鱼鹅、瓜果蔬菜,应有尽有。」
「那云昭仪呢?她有什么能力?」
「很明显,她是开光嘴。」
系统好心地规劝我:
「你最好别惹她,不然倒霉一整天,就和现在的梅婕妤一样。」
合欢殿的宫人正给梅婕妤递上一盅小甜品,她一连送了三个汤团入口,终于尝出不对来。
她的语气再一次变得很危险:
「昭仪姐姐,你殿里的汤团怎么都是空心的?」
云昭仪:「……」
9.
梅婕妤和云昭仪大打出手,为避免殃及无辜,我抱着一碟瓜子跑角落里看戏。
混乱间隙,我也不忘向系统打听:
「那你有什么作用?」
系统支吾了半晌,终于不情不愿地憋出一句:
「谁说站在光里的才算英雄~」
我有点眉目了。
它的作用是让我少努力几年。
死得更快一点。
10.
这场战争很快地分出胜负。
云昭仪做贼心虚,梅婕妤略胜一筹。
尽管云昭仪再三强调自己只说了四个点,但梅婕妤还是不相信她。
以防万一,梅婕妤今夜留宿合欢殿,势必要与云昭仪有福不同享,有难一起当。
梅婕妤得意扬扬地揽着她的肩膀,不知从何处取出两坛子酒,搁在桌上。
回头问我吃不吃姑苏菜,今晚她下厨。
云昭仪也邀请我:
「余馨做饭很好吃的,不吃你要后悔一辈子。」
我不想后悔一辈子,可命运总存心和我过不去。
皇帝的旨意来了。
今夜,由我侍寝。
11.
明明是我侍寝,可云昭仪和梅婕妤比我更紧张。
她们事无巨细,一一地安排妥当,我只消在一旁看着就好。
东西准备完,天也黑了。
我独自一人,双手交叠,局促地端坐在床上。
系统宽慰我说不必忧心,凑合凑合过呗,还能离咋滴。
他话音刚落,就有小黄门带话过来,说皇帝在太极宫与丞相议事,要晚些时候才能过来。
这一等,便等到了天光大亮。
合欢殿的宫女进来伺候我梳洗。
而我钗环未卸,四仰八叉地躺在榻上,睡得「嗷嗷「」香。
紧随其后的梅婕妤恨铁不成钢,一脚把我踹醒。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见她还有点高兴:
「今天早饭,能吃姑苏菜吗?」
梅婕妤夸我:
「我看你像姑苏菜。」
12.
普天之下,最不希望我得宠的人,莫过于丞相,我的便宜爹。
大抵他心里也清楚往日待我如何,一旦我得势翻身,必定对他不利。
所以他巴不得我孤老深宫里,永远不能面见圣颜。
是以,系统说,在原本的剧情中,我一入宫就积极争宠。
吓死胆小的,卷死胆大的。
给了祝家极大的压力,将他们磋磨到奄奄一息。
系统兴高采烈地表扬我:
「竟然坚持到现在还没黑化,今生一定能长命百岁。」
我沉默了。
我问它:「别人六十岁入土为安,我二十岁,我算不算比别人少走四十年的弯路?我能不能向着这个目标努努力?」
系统:「……」
13.
能不能侍寝,我不太在意。
云昭仪也不太在意。
梅婕妤有些在意。
她说她此生最大的梦想就是给富婆姐妹做饭,云昭仪已经没救了,我如果也不受宠,她的梦想就要破裂了。
云昭仪说不受宠有什么,大不了让瑶兮在合欢殿偏殿住一辈子,我就养她一辈子,有余馨在,还能饿死我们不成?要真的快饿死了,可以死之前喝一碗老鸭汤嘛。
梅婕妤翻了个白眼,又骂她整天惦记自己养着的唯一的小鸭子,真不是人。
她们带我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我踏进门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整齐地看向我。
最上首空了三个位置,排在第四把椅子上的是丽妃。
她一身绫罗绸缎,满头珠翠,足足地簪了有三支大金步摇。
系统看见了,不争气的眼泪从嘴角流了出来。
它说,早知做宠妃如此有钱,当初就该撺掇我去争宠。
当什么摆烂王?
当来当去,沦落成个破烂王。
我懒得理它。
14.
丽妃叫我跪下。
她眯起狭长的柳叶眼,神情倨傲,上下打量着我。
「就你这般姿色,难怪陛下看都不愿意来看一眼。」
她话音刚落,身边的宫女就冲上前来,重重地甩了我一巴掌。
我被扇得偏过一侧脸去,失了平衡,以手肘支撑才不至于跌倒在地。
脸上火辣辣地疼,耳朵也嗡嗡作响。
丽妃的嘴一张一合,我仔细地辨听,才晓得她在说:
「既然陛下不喜欢这张脸,毁了也无妨。」
15.
宫女依言取过桌上烛台,灼热的火苗贴近我的脸,熏得我睁不开眼睛。
我下意识地闪躲,被她一把揪住了头发。
她的嗓音喑哑、割裂,就像长指甲划过木门。
「这是娘娘的赏赐,才人就好好地受着吧。」
傻子才听她的!
我愈发激烈地反抗,宫女一时不察,真叫我从她手下挣脱了出来。
一旁,云昭仪也跪下了。
她在替我求饶。
可丽妃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是冷哼:
「你也算宫里的老人了,一不受宠,二无所出,甚至陛下都不记得有你这号人,这妃子当着也是屈辱。我若是你,三尺白绫悬于梁上,不如死了算了。」
我用余光瞥见,梅婕妤已经坐不太住了。
她衣袖半挽,一只手搭在桌上,攥紧了拳头。
正当我觉得她随时要跟丽妃打上一架时,她不知看见了什么,又坐下了。
我才发现,不光是梅婕妤,丽妃的宫女也停下了动作。
至于丽妃本人,更是脸色阴沉。
方才的趾高气扬早已不复存在,她现在紧皱着眉头,一张脸耷拉得老长,不情不愿地向着大门的方向行礼:
「贵妃娘娘。」
贵妃娘娘?
我来不及转头,一个清越的声音从我耳后传来:
「不受宠就该死?那丽妃娘娘三年前就当自裁了,何苦忍辱负重地活到今天?」
16.
贵妃娘娘自我身边路过,还顺手将我和云昭仪从地上捞了起来。
她看见我脸上的掌印,只是轻飘飘地扫了那宫女一眼,宫女便立刻抖如筛糠,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不一会儿,她的额头就破了皮,鲜血顺着额角流下,滴在青石地砖上。
贵妃娘娘没理睬她,自顾自地在上首第二个位置坐下。
她一袭水红织金合欢花长裙曳地,面妆靥,环臂钏,华贵程度比起丽妃更盛。
可她五官明艳,时下流行的花钿、钗环、发髻、衣裳穿戴在身上,都相得益彰。
艳而不俗,媚而不妖。
贵妃啜饮一口热茶,慵懒地斜倚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开了口:
「陛下昨夜只是忙于朝政,并非有意怠慢了祝才人。今后谁若还敢嚼此事舌根,我就拔了她的舌头。」
殿内无人敢称不是。
就连丽妃娘娘也得老老实实地点头。
不一会儿,皇后着人传话来,说自己近日身体不适,还顺带免了接下来一段日子的晨昏定省。
今日请安到此结束,丽妃是头一个走的。
走之前,她恶狠狠地剜了我一眼,但到底什么都没说。
17.
贵妃娘娘替我们解了围,还安慰我说,今夜陛下依旧会来合欢殿。
她离开之后,我悄悄地问云昭仪,为何丽妃能那么嚣张?
云昭仪叹了一口气。
她说丽妃是皇后同宗姊妹,原是仰仗着皇后娘娘的鼻息而活的。
最近皇后那一支日渐式微,她们旁系的反而兴盛起来。
她的父兄得到陛下倚重,自己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丽妃在宫中不仅处处与皇后作对,还时常为难别的妃嫔。
梅婕妤补充说,就算是路过的狗,她都得扇两巴掌。
云昭仪说:
「对,就余馨这样的。」
梅婕妤给了她一拳。
18.
入夜后,皇上果真如贵妃所言,到合欢殿来了。
他十六岁登基,在位八年,眉宇间脱去少年的青涩,更加沉稳,也更有天子威仪。
不过他待我还算不错,他一见到我,就温温柔柔地笑。
「你叫什么名字?」
「祝瑶兮。」
「瑶兮,朕记住了。」
我不知道皇上记住我的名字有什么用。
大抵是他记性好到没地方花,所以记忆阖宫上下十几个妃嫔的名字以消遣。
皇上见我紧张得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轻笑出声,安慰我别害怕。
他说:
「我们可以慢慢来,先从做朋友开始。」
我更紧张了。
从小我就被我娘拘在家里,没有和别人做朋友的经验。
皇上说,那我们就先聊聊天,聊天你总会吧?
于是他就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一样,就坐在我床边,和我讲他的心事。
皇上的心事,全与贵妃有关。
19.
贵妃娘娘的家世并不显赫,父亲早先是小地方的县令。
皇上登基第一年,为扩充后宫,举办了一次选秀。
贵妃正是选秀时被皇上一眼瞧中的,她生得貌美,又心思单纯,满心满眼都是皇上一人。
皇上感慨,若他是个寻常儿郎,他是要娶思思为妻的。
只可惜他生于帝王家,对他而言,权势比情爱更重要。
他需要皇后母族在朝堂上的势力,也需要梅婕妤的父兄在边疆为他开阔疆土。
他不能许贵妃娘娘一个正妻之位,亦不能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
皇上问我:
「换作是你,你会不会恨我?」
我想我应该不会,因为我又不爱他。
我今天才见他第一面,轻而易举就情根深种的话,岂不是太草率了?
皇上笑笑,说我与贵妃一点也不相似。
20.
第二日,我被赐封号为「悦」。
云昭仪说虽未能晋升位份,但我已然超过了绝大多数初次承宠的妃嫔,仅次于当年的贵妃之下。
像贵妃这样,侍寝一回就赐妃位,侍寝两回就宠冠六宫的昏头之举,陛下一生到底只能做一次。
正聊着,长生殿那头传来消息。
贵妃有孕了。
21.
一石激起千层浪,全后宫的注意力都被长生殿吸引了去。
如果贵妃生产顺利,这将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
之前,皇后还是太子妃的时候也曾有过一胎,可惜未能保住。
自此之后,她便再未受孕。
也不知是心灰意冷,还是就此落下了病根子。
太医院瞧过贵妃娘娘,说此胎不稳,头三个月须得在宫中静养才行。
贵妃有孕后,皇帝两个月没踏足后宫。
回到后宫第一夜,他留宿丽妃的长宁殿。
次日清晨,擢升了她偏殿李宝林的位份。
张宝林如今与我并列,是张才人了。
我印象里压根儿不记得有张才人这号人,是云昭仪告诉我,张才人之前是皇后的陪嫁丫鬟。
她趁皇后娘娘不注意,爬了龙床。
现在,又攀附上了正得意的丽妃。
她叫我小心着点张才人和丽妃,近些日子她总是睡不安稳,感觉有事要发生。
我点头应好。
但事实证明,我可以永远相信云昭仪的嘴。
22.
梅婕妤去岁酿的杏子酒可以喝了,加上几块碎冰,清甜可口,再适合消夏不过了。
她兴冲冲地扛了两坛来合欢殿,喝到兴起,说要给我们做鲜花饼。
刚巧,她空间里的花又被嚯嚯光了,新的还没开出来。
她俩一致地看向我。
只因我酒量不好,只喝了一小杯,不似她们,醉得连路都走不稳了。
我顶着双人份的压力,去御花园采了一篮子花瓣。
去的时候好好的,来的路上碰见了丽妃。
她身旁还跟了一名样貌普通的女子,对她点头哈腰,极为奉承。
瞧她的打扮与身上首饰,应当也是有品阶的妃嫔。
我心里有了定论,大概这就是张才人。
丽妃也发现了我,故意堵在出口与张才人闲聊,就是不肯走。
我只得磨磨蹭蹭地挪过去给她行礼。
丽妃看起来心情甚好,也不找我的茬,只问了我采这花要用来做什么,就让我走了。
我左思右想,觉得事有蹊跷,问系统:
「丽妃可有做什么手脚?」
系统热泪盈眶,夸我终于找到了外挂的正确使用方式。
不等我骂它,它又马上验证了我的猜想。
它说:
「张才人刚刚往你花篮里丢了一个小人,背面写了贵妃的生辰八字。」
它还说:
「你现在发现已经晚了,因为皇后就在距离你五十米开外的地方,你再往前面走两步,对,就这里,抬头。」
我听话地抬头,看见皇后娘娘雍容华贵的仪仗。
皇后娘娘蹙眉看着我,身边站着丽妃和张才人。
23.
我上辈子作恶多端。
这辈子才能遇见这个倒霉系统。
24.
张才人恶人先告状,指着我的鼻子,举报我在宫中行压胜之术,谋害贵妃与皇嗣。
我否认了,她便说要搜身。
皇后娘娘抱歉地望向我:
「悦才人,事关皇嗣,我不能大意。」
我没忍住,向系统打听我还有活路吗?
废物系统慷慨地表示:
「我可以唱一首《凉凉》为你送行。」
我:「……」
早该开摆的,何必在死前又被气一遍?
皇后一面命人去搜我住的合欢殿偏殿,一面命身边的嬷嬷将我带到空置的暖阁中,脱去贴身衣物,全身上下地搜查。
嬷嬷果然在我装花瓣的篮子里发现了巫蛊小人。
我百口莫辩,只能徒劳地解释我全然不知情。
不想嬷嬷并未揭穿我。
她眼中有精光闪过,抬手将小人藏入袖内,叮嘱我什么都别说。
而后她带我出去复命,合欢殿正厅,依次坐了皇后、丽妃、云昭仪、梅婕妤与张才人五个人。
嬷嬷当着众人的面,宣布我清清白白,并未藏有与压胜术有关的物什。
云昭仪和梅婕妤松了一口气。
张才人则惊呼:
「这不可能!我明明亲眼所见,她行巫蛊之术,用银针扎写有贵妃娘娘生辰八字的小人!」
她拽着丽妃的衣袖,语无伦次地重复:
「娘娘,我真的看见了,娘娘!」
丽妃眉眼间流露出一丝厌恶。
她一脚踹在张才人的小腿上。
将她踹得一踉跄,摔在地上。
「蠢货!你空口白牙,污蔑悦才人行压胜术,证据呢?证据何在?」
张才人惊慌失措,口不择言:
「证据就在悦才人刚刚拎着的竹篮里!我看见了!我真的亲眼所见!」
「荒唐!」
梅婕妤看不下去,呵斥她:
「你既亲眼所见,为何皇后娘娘没找到?你是不是还要质疑皇后娘娘偏袒悦才人?」
「不,我不敢……」
「更何况,你一会儿说看见悦才人用针扎小人,一会儿又在悦才人的竹篮里见过小人,这般私密之物,她为何蠢到随身携带,又轻轻松松地叫你发现?莫不是你自己放进去的,栽赃于她?」
「我没有!」
张才人咬死不松口,却也不敢再靠近丽妃。
她跪在厅堂中央的地上,面色苍白,汗如雨下。
就在这时,立政殿的宫人前来,在皇后身旁耳语了几句。
皇后娘娘的面色登时变得很凝重。
她道:
「贵妃小产了。」
25.
长生殿笼罩在一片哀戚中。
死气沉沉,毫无生机。
皇上已经到了,但也被拦在门口,不让进去。
听闻我来了,那门被人推开一条缝,丢出一句:
「祝瑶兮可以进来。」
皇上像看见了救命稻草,想凑上去时,门「砰」地一下摔在了他的脸上。
他只能无奈地回身,要我好好地安抚贵妃。
「瑶兮,替我劝劝思思,别做傻事,孩子还会有的。」
我懵懵懂懂,点了个头,被他给扔了进去。
屋内的血腥气还未散尽,明明是白天,里头却说不出的暗淡,点了零星烛火也照不亮。
贵妃躺在床上,床边还有一人,用软帕擦拭着她的脸。
我走进了看,发现我从没见过这人。
她身形瘦削,衣着朴素,未施粉黛,周身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梵香味,巴掌大的脸上无波无澜,写满了与世无争。
贵妃娘娘唤我:
「这是淑妃姐姐。」
她已虚弱至极,说一句话,就要咳嗽许久,像是要把心肝都给咳出来。
淑妃轻抚着她的胸口,贵妃摆了摆手,硬扯出一个笑容。
「我怕是没多少日子好活了。」
淑妃板起脸教育她:
「别讲傻话,孩子月份小,对你的身体不会造成太大影响。太医都瞧过了,说养几日就能恢复。」
贵妃摇了摇头。
「他给我下这么重的药,就是没管过我的死活……想来是我影响到他的大业了,他巴不得我死了才好。」
我听得云里雾里,忽然看见贵妃向我招招手,要我过去。
「瑶兮,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她的手指冰凉,眼神中也没有温度。
贵妃娘娘说:
「我的孩子,是陛下亲手杀死的。」
淑妃娘娘补充:
「皇上并非第一次用这个法子。头一回是在东宫,他以皇后的嫡子为代价,铲除了风头正盛的侧妃和良娣。」
她嗤笑:
「只是我万万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了,他居然还用这一套法子。」
26.
我起先并不明白,看起来那么爱贵妃的陛下,为何会舍得亲手杀死他与贵妃的孩子。
直到我看见张才人被人搜出巫蛊小人,跪倒在地,像个疯婆子似的哭喊攀污我时,我好像懂了。
解决一个才人并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
可解决才人的背后主使需要。
张才人被贬为庶人,施以火刑。
熊熊烈火中,她的哭号尖叫都化成了一抔灰。
可惜她死前也未说出身后之人的名字。
不知丽妃娘娘今晚能不能睡个好觉。
27.
今晚睡得不太平。
半夜听见屋外下起大雨,竟又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噼里啪啦的雨声里,夹杂着细碎的敲门声。
断断续续、犹犹豫豫,让我疑心是不是听错了。
想了想,我还是披上外衣,将门打开一条缝隙。
门外露出了云昭仪惨白的脸。
她瘫坐在地上,斜倚着房门,大汗淋漓。
头发一绺一绺地黏在脸上,手止不住地颤抖,眼底里满是惊惧。
我赶紧把她扶了进来,倒上一杯热茶,轻拍她的背。
云昭仪过了好久才平复了情绪。
她道:
「瑶兮,我又被魇着了。」
28.
云昭仪梦见贵妃去世了,死后以白纱覆面,不肯见皇上,也不肯入葬皇陵。
贵妃去世不足月余,祝云舒进宫来看望我,与在我宫里用膳的皇帝撞了个正着。
也不知道他俩怎么看对眼的。
次日,祝云舒就被接进宫来,受封正四品美人。
比我还高一阶。
自此一路顺风顺水,熬死了皇后和丽妃,逼死了云昭仪和梅婕妤。
登上后位,成为后宫之中唯一一人。
云昭仪还说:
「我噩梦的结局,是你被祝云舒一剑刺穿了心脏。」
我死于中秋之夜,阖家团圆之际。
孤零零一人,躺在冷宫破碎的地砖上,死不瞑目。
而祝云舒,擦拭干净手上的血迹,依旧有皇帝恩宠,父母偏爱。
29.
云昭仪坦白地告诉我,这样的梦,她不是第一回做。
梦中人面目模糊,但感官却清晰地如真实发生过一般。
她和梅婕妤一致认为,这就是未来会发生的事。
是以她们加倍小心,在我初入宫时,也有过试探。
若我是祝云舒,索性从根源解决矛盾。
一刀子下去,一了百了。
……听得我吓出了一身冷汗。
30.
雨声渐悄。
云昭仪抢了我的被子睡得香甜,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她刚刚说的话。
死在亲妹妹的手里。
死在不被任何亲人记得的深夜。
原来这就是我的命运。
死去的系统突然诈尸纠正我:
「这只是你原定的命运,并不一定是你现在的命运。」
它道:
「更何况你原本的人设就是坏事做尽,受到惩罚也是情理之中的。只要你现在继续保持着不黑化,将来会怎么样,还未可知。有这个时间沉湎伤痛,不如想些更实际的。」
「比如?」
「比如,明天吃什么?」
「?」
31.
贵妃娘娘与皇上赌气,不让他进长生殿。
皇上在外徘徊了好几圈,终是叩响了我的房门。
他将脸埋入掌心,颓唐地坐在软榻上。
我正踟蹰着是否应该学一学后宫其他姐妹激情地演绎贴心解语花的角色,上去安慰他几句的时候,皇上重新抬起了头。
他已无方才的失态,依旧沉着、冷静、风度翩翩。
他向我道谢:
「瑶兮,多亏有你,朕好受许多了。」
我:「?」
我立即谦虚地表示:
「能为陛下分忧,是臣妾的荣幸。」
至于我到底怎么给他分的忧,系统邀功称,是它干的好事。
我说行行好,赶紧给皇帝唱歌,把他吓死,让我做太妃。
那才是天大的好事。
32.
贵妃娘娘走了。
很突然。
明明前一天她的精神头还好了许多,能在淑妃的陪伴下出门散步了。
她还打趣我:
「你入宫到现在,脸圆了不少。改日我也要去尝尝梅婕妤的手艺,看看我能不能像你一样,把脸也吃得这么圆。」
我们都以为她要好了。
可这才过了一天,她突然剪碎了给孩子绣的所有衣物,用那把剪子扎向了自己的胸口。
贵妃的血迹在长生殿的墙壁上肆意生长,像开得热烈却短暂的花。
像她的人生一样。
33.
贵妃娘娘留下了一封遗书。
她说她这一生从没未有一天为自己活过,死后不希望继续困在皇陵里。
最好能在荒郊野岭里挖个坑,把她埋了,坟头土踏平,撒上一把草籽。
不必立墓碑,逢年过节也不必去祭奠。
等月复一月,年复一年,无人再知晓这里有过一个坟茔。
就叫她做一个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鬼魂。
皇上捧着白色绢帛,颤抖着抚过上头的墨色字迹。
我大着胆子偷偷地去观察他的神情,我竟然觉得他也没有太悲伤。
云昭仪为贵妃娘娘的死落泪,皇后不停地叹气,淑妃在自责。
梅婕妤做了一大桌子丰盛的菜,要贵妃尝尝再走。
可皇上一言不发,不悲不喜,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
平静到让我怀疑,是否是他杀了贵妃娘娘。
淑妃戳了戳我的手背,我才意识到他让我们都先出去,他要一个人静一静。
他就这样独自一人,在长生殿里待了一夜。
等他从长生殿里出来后,下令封了长生殿,不准任何人入内。
又追谥贵妃娘娘为端慧皇贵妃,入葬皇陵。
同时,晋丽妃为丽贵妃。
丽贵妃风光大盛,假惺惺地为贵妃娘娘号了几嗓子后,就不许我们再在宫里悼念她。
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让提。
我更讨厌皇上了。
34.
他还来我宫殿里,只是再也不会和我说贵妃娘娘的事。
他依旧愿意与我倾吐心事,如今,这门心事是朝政。
聊到深夜,我困得上下眼皮打架,恨不得盖一床被子就地睡觉,可皇上依旧喋喋不休。
我几次三番委婉地提醒他:
「后宫不得干政。」
皇上说:
「无妨,朕允许你听。」
我只好换一种方式:
「可我是丞相之女,陛下就不担心我给相府传递消息吗?」
我的胆子是愈发大了。
换作之前,我是绝不敢说出这种话来的。
皇上也不意外,他笑着摸了摸我的头顶:
「你入宫前,朕就知晓你与丞相关系不好,要不然,朕怎么会说这么多事给你听?」
也对。
他怎么会无缘无故地信任我呢?
无非是早就调查过了,知道我无依无靠,与孤女无异,这才能安心地讲与我许多秘密。
皇上到底是皇上,他与爱得一意孤行的贵妃不同。
他永远理智、克制,永远不被感情左右。
35.
按照云昭仪的梦,祝云舒应当在这个月入宫探望我。
我们铆足了劲儿,预备着她前脚刚踏入宫门,后脚就被我们打出去。
一直等到月底,等来了我娘的家书。
信上写,祝云舒已经在议亲了。
夫婿是当今状元,陇西李氏这一代最出息的儿郎。
信的末尾,她叫我在宫里自己多保重。
就这最后半句话,叫我疑窦丛生,疑心家书不是她本人写的。
我与云昭仪和梅婕妤一通分析,又提心吊胆了好久。
久到祝家与李家交换了庚帖,定下这门亲,才彻底放地下心来。
36.
天气一日比一日冷。
皇后身体又抱恙了,丽贵妃协理六宫,得了皇后的凤印。
她以勤俭节约为由,克扣了所有宫殿一半的用度,都流进了自己的宫殿里。
云昭仪不习惯北方的冷,每年冬天都是靠着炭火熬过去的。
现在炭火少了一半,她捂着手炉,裹着厚厚的袄子,又披了狐裘,仍是冻得瑟瑟发抖。
梅婕妤笑话她:
「像头熊一样。」
云昭仪破天荒地没和她拌嘴。
用她的话说,她现在一张嘴,就感觉有冷风顺着她的脖子漏进去。
北方冬天的风,吹在皮肤上跟刀割一样,太痛苦了。
还是江南好。
这是她今年第一百零八次想家。
云昭仪小心翼翼地伸出两根手指,捏住茶杯,灌了一口热茶进去,感动得热泪盈眶。
这个间隙里,她热情地祝福丽贵妃:
「雪地路滑,早晚摔她一大屁股墩儿。」
37.
丽贵妃真摔了。
不过不是在雪地上,是在池塘边。
那里冻住了,有一层薄薄的冰。
丽贵妃路过时,不慎跌了一跤,顺着冰面「呲溜」一下滑进了池塘里。
被人捞上来时,头发上、眉毛上,都结了一层冰霜。
云昭仪乐得「嘎嘎」笑,抓着前来通风报信的宫女问:
「真的有那么丝滑吗?」
我抓紧时机,趁她只顾着笑顾不上吃,比她多吃一个梅婕妤做的冻梨。
37.
寒冬腊月,丽贵妃在湖里游了一圈,居然毫发无损。
她没发烧没感冒,还精力充沛地在皇上面前告状,说是皇后娘娘害得她。
那是一条碎石小径,不易结冰。
若不是有人在路上泼了水,好端端地,怎么会结冰?
她顺着这条线去查,最后果然查到了皇后的人身上。
打扫的宫人说,就在丽贵妃经过前半个时辰,见过皇后身边的嬷嬷出现在那条路上过。
皇后娘娘当然不承认。
皇上此时正在立政殿问询,云昭仪叫上我一起去给皇后撑腰。
她说:
「可不能叫丽贵妃得势,她只是协理六宫,我就被磋磨去了半条命;若叫她执掌六宫,我岂不是连剩下半条命都不保了?」
此言在理。
我立刻撑起伞,与云昭仪一起迎着风雪往立政殿去。
38.
立政殿里也冷冷清清。
皇后娘娘跪在地上,脊背笔挺,头颅高昂。
她尚在病中,容貌清减,简单地挽了个抛家髻,戴十二花树冠,穿碧衫红裙,依旧端庄、大气。
她道:
「臣妾若有心谋害丽贵妃,大可收买旁的不相干的宫女,何苦叫最亲近的嬷嬷去做,这不是落人口实、自投罗网?」
皇后娘娘见我进来,又补充:
「就像当初,悦才人被张庶人构陷,用的不也是这一招吗?」
皇后旧事重提,并非真的想提我的事。
而是有意提醒皇上,贵妃肚子里孩子的死、贵妃的死,丽贵妃全都逃不开干系。
皇上往我这里扫了一眼,果然面带愧色。
他沉吟片刻,吩咐心腹宦官将事情始末查个清楚,便不顾丽贵妃的撒娇,匆匆地离开了。
39.
云昭仪看够了热闹,偷偷地问我:
「你觉得陛下此番会重罚丽贵妃吗?」
我摇了摇头:
「现在应当不会,但久了不好说。」
「为何?」
因为皇上前几日刚与我提过,岭南道天高皇帝远,丽贵妃的父亲——节度使韩怀一手遮天,他早有心彻查。
但韩氏宗族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偏偏又轻易动他不得。
若今时因一桩小事重罚丽贵妃,难保不会叫韩怀察觉出异样来。
到时候他先发制人,皇上的处境就会很被动。
云昭仪先是感叹皇上永远以朝政为上,幸好自己当初没喜欢上他,要不然这一生可太不幸了。
紧接着,她又突然反应过来:
「陛下每晚来找你,就是和你聊这个的?」
「是的。」
「你们晚上,只是聊天?」
我挠了挠头,坦诚回答:
「也不是,偶尔我看我的话本,他批他的奏折。」
云昭仪大受震撼。
她说以前她与皇上聊天,都各自聊各自的。
她聊她的:江南小桥流水人家。
皇上聊皇上的:你爹能否给点钱花。
大概这就是苏州刺史之女的烦恼。
40.
系统叫我留心皇后,在它的剧本里,皇后向来是个逆来顺受的角色。
不争不抢,受了委屈也不为自己辩驳。
可事发不过半日,她就去太极宫催促皇上,表明自己身体已大好了,若无其他问题,该将执掌六宫的权力交还于她。
云昭仪可能是记挂着自己被克扣的那一半炭火,对此事颇为上心,堪称皇后的最忠实拥趸,恨不能亲自去丽贵妃那里把凤印抢回来。
她说:
「我去立政殿与皇后商量商量,看能不能帮上她什么忙。」
我要跟去,她拦下了我:
「外头冷,你就在宫里待着,或者骗余馨给我炖一盅老鸭汤喝,我去去就回。」
她走得急,落了帕子在桌上。
这是她最喜欢的一条苏绣手帕,上面绣的是《采莲图》。
云昭仪曾与我说,她最喜欢江南的秋天。
微风徐徐,划一艘小船,驶入莲池深处,摘新鲜的菱角、莲子,又脆又甜。
梅婕妤的空间虽也种得出来,可与江南的总有几分差异。
我将帕子收好,想着等她回来时再交还她。
却不想从合欢殿至立政殿这短短一段路,她去了便再没回来。
41.
云昭仪落水了,就在丽贵妃跌倒的那一处。
我从正午等到黄昏,等到了她被泡肿的尸首。
她们用白布盖着,不让我看。
我只看见她的一段手臂,苍白、浮肿,挂满了湿答答的水珠。
与我熟悉的云昭仪的手臂一点也不像。
我觉得她们在骗我。
这不是云昭仪。
这不可能是云昭仪。
42.
我一定要看一眼白布底下的脸。
可梅婕妤拦着我,淑妃娘娘也拦着我。
梅婕妤泣不成声,说云昭仪在水里泡了太久,已经面目全非了。
她平日里待我那么好,就像待亲妹妹一样,一定也不希望我看见她这副模样。
我试图从梅婕妤脸上寻找出一点端倪。
可是没有。
她演得那么逼真,好像云昭仪真死了一样。
我才不信。
云昭仪自幼在水边长大,最识水性。
她由岸边滑入,挣扎着蹬两下也该摸到岸了。
我趁她俩不注意,悄悄地留到那具尸首旁边,掀开一角。
云昭仪静静地躺在这里。
43.
她脸上的皮肤皱缩,表情很不安宁,口唇发紫,精心保养的指甲全部断了,指甲缝里到处都是斑驳的血迹。
我叫她,她也不应。
我想试着能不能摇醒她时,被淑妃娘娘发现了。
她几步跑过来拦下我,将白布重新盖好。
她严肃地对我说:
「瑶兮,云昭仪是被人害死的,你还要替她报仇的,对吗?」
对。
但是即便将凶手千刀万剐,我的云昭仪也回不来了。
她那么怕冷,却死于冬日里冰冷刺骨的湖水中。
她死前该有多痛苦。
44.
皇上、皇后和丽贵妃都来了。
丽贵妃瞥了一眼就嫌晦气,娇嗔着要皇上也别看了,仔细伤了龙体。
我垂眸坐在云昭仪身边,替她把风吹起来的白布重新盖好。
皇上有心安慰我,但到底只憋出一句:
「瑶兮,别太难过了。」
我装作没听见。
丽贵妃又冷笑着阴阳怪气皇后。
「娘娘害我不成,又害死了云昭仪?可怜云昭仪素日里与你无冤无仇,又颇为亲近你,还是说杀就杀?」
我抬起眼睛,盯着丽贵妃。
她又骂我:
「你瞧我做什么?杀害你家云昭仪的凶手在上头好好地坐着呢,你不去恨她,反来恨我一个局外人?」
丽贵妃抚了抚胸口,长舒一口气:
「要说起来,我也是命好,习惯了带几个宫女随侍左右。要不然像云昭仪这样,被人害死了,都说不出凶手是谁!」
「谁说她说不出的?」
我打断了她。
丽贵妃不承想过我有这个胆量,敢和她叫板。
她双目圆瞪,讶异地望向我。
而我当着所有人的面,拿出一只小巧玲珑的凤凰吊坠。
这原是坠在璎珞上面的,是丽贵妃曾经最喜欢戴的那一条,皇上送给她的。
以往几乎天天戴着,近日不知为何,忽然不戴了。
我道:
「这是我在云昭仪手里找到的。」
丽贵妃脸色突变。
45.
她矢口否认云昭仪落水与她有关。
「这条璎珞我前些时日就找不到了,肯定是被某些人偷了,预备着栽赃陷害我,像今天一样。」
她一面说这话,一面挑衅地与皇后对视。
她们两个人的争执叫我有些厌烦了。
云昭仪的尸首尚未妥善安放,她生前被人当作争权的工具,死后也不得清静。
我设身处地地想了想,如果换作是我,我现在一定诈尸。
跳起来给她们两个一人一个大嘴巴子。
皇上这次若还不能下决断的话,大不了我亲自动手,杀了丽贵妃。
无非就是一死。
我早点排队投胎,抢到下辈子做女主的命,卷死其他人。
46.
系统夸我:
「有点脑子,但不多。」
47.
梅婕妤擦干眼泪,走上前来。
她在我肩上捏了一把,力度不重不轻,倒给了我一点能继续支撑下去的力气。
她递上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信纸,笔力遒劲,墨色的字迹就快要割裂薄薄的纸张,一看便出自武将之手。
果然,梅婕妤道,这是她长兄的手书,辗转落入她的手中。
她长兄叮嘱她,一定要亲手交给陛下。
皇上一目十行地看完,脸色阴郁。
他沉声下诏:
「皇后谋害宫妃,先于立政殿内禁足,随后处置。」
他紧接着搀起丽贵妃,抱歉地摸着她的手背:
「叫你受委屈了。」
丽贵妃小鸟依人地靠在皇上怀里,夹着嗓子称:
「臣妾一点儿也不委屈,只要陛下别因为他人挑拨,与臣妾离了心就好。」
他俩依偎着离开,留下皇后娘娘不可置信地愣在原地。
她问:
「梅婕妤,你就当真甘心放杀害云昭仪的凶手这样离开吗?还是说,你已经投靠了丽贵妃?」
梅婕妤盯着丽贵妃远去的背影,并没有回答。
皇后轻嗤一声。
「也是,在这深宫之中,哪有真正的姊妹情深。」
她又回过头来,瞥了我一眼:
「我时日无多了,管不了你们这笔糊涂账。悦才人自己当心些,与这样两面三刀的小人做姐妹,不知何时会被中伤。」
云昭仪死后,皇后撕破了所有大方得体的伪装。
她脚步虚浮,头颅低垂,踉踉跄跄地踏出合欢殿的门槛。
淑妃娘娘对着她的背影发了很长时间的呆,没想出来个究竟,揣着满腹的心事先告辞了。
漫天大雪将所有人的足迹又重新遮掩。
梅婕妤与我一起,将云昭仪的身子又重新擦拭了一遍,替她挽好发,上好妆,抹上产自江南的桂花香膏。
我把那方绣着《采莲图》的帕子塞入她手心里。
梅婕妤的眼泪一滴一滴地砸在地板上,她一边哭,一边又在笑。
她说丽贵妃活不了几日了。
48.
梅婕妤的父亲,是镇远大将军。
她有三个哥哥,都跟着父亲上了战场。
梅婕妤曾和我说,要不是她入了宫,现在也是一名女将军。
宫里的天四四方方,就这么一丁点儿大,叫她束手束脚。
若不是还有个空间可以种种菜,她早晚被闷死在这里。
梅婕妤深吸一口气,平复了语气:
「皇上一早就怀疑韩怀意图谋反,除我阿爹外,悄悄地将我的三位兄长都调往了岭南,彻查韩氏。
「几日前,真叫我三兄查到了证据。」
梅婕妤咬牙切齿,目光中满是恨意:
「我已将证据递交给了皇上,如今我三位兄长也守在韩怀门外,等着将他一网打尽。
「我们且等着吧,等她韩氏一族,该以何种样貌收场!」
49.
梅婕妤说丽贵妃没几日好活,还是仁慈了。
皇上雷厉风行,当晚就让梅婕妤的兄长动手。
等消息传到岭南,再传回来时,刚好三日。
韩氏满门抄斩,丽贵妃赐死。
皇后一族并未参与谋逆,故而逃过一劫。
皇上保留了她身为皇后的尊荣,依旧让她执掌凤印。
梅婕妤罕见地换了一身浅蓝色衣裙,叫我一起去为丽贵妃送行。
我一时恍惚,竟错觉得站在我面前的是云昭仪。
原来她离我而去已经三日了。
可我坐在合欢殿里,总觉得她还未走远。
我们沉默着走到长宁殿里,发觉皇后早就到了。
她看起来心情很好,春风得意。
对比落魄的丽贵妃而言。
昔日里高高在上的丽贵妃娘娘,如今钗环褪尽,披头散发,趴在地上指着皇后癫狂地大笑。
她理也不理我和梅婕妤,一双柳叶眼直勾勾地盯着皇后一人。
她像是失了神,嘴里反复地呢喃着四个字。
我凑近了听,才听清。
丽贵妃在说:
「原来是你。」
50.
这是皇后与丽贵妃的恩怨,与我无关。
我此番前来,只为云昭仪。
我冷着眸子看丽贵妃将鸩酒一饮而尽,躺在地上痛苦地痉挛、抽搐,最后七窍流血而死。
足足地被折磨了一个半时辰。
梅婕妤问我怕吗?
我说不怕。
我只怕她死前所受痛苦仍不如云昭仪。
我们与皇后一起走出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皇后向梅婕妤道谢。
「那日我误会了你,实在对不住。」
梅婕妤刚要开口,我忽然听见有什么东西坠地的声音。
向前方一看,小道尽头,淑妃娘娘手中的食篮落了地。
她应该是要去佛堂祭拜,里头滚出香烛和果子,她手忙脚乱地收起来。
我上去帮她捡,她按住了我的手。
淑妃的指尖冰冰凉,掌心却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惊恐。
她说瑶兮,我们都错了。
51.
系统这时候才告诉我,淑妃娘娘有读心术。
怪不得她终日避世,与神佛为伴,也不愿与各色各样的人心打交道。
我越发觉得我的系统是最没用的那个。
但一想到我又有什么能耐呢?我最大的能耐也就是一顿能吃三碗饭而已。
我就释然了。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如今的我,更好奇她刚刚究竟听见了什么。
52.
淑妃娘娘说,杀死贵妃的人,是皇后。
杀死云昭仪的人,也是皇后。
53.
皇后这一世,是重生的。
上辈子的她,被丽贵妃陷害,扣上了谋害皇嗣的罪名,被贬入冷宫。
丽贵妃又买通了她身边的宫人,不叫她们给皇后送饭吃。
她竟被活生生地饿死在冷宫一隅。
淑妃娘娘失魂落魄,一直无意识地抠着手,抠出血了都没发现。
她说:
「我还听见,皇上一开始让皇后下堕胎药,不让她伤了贵妃,可皇后娘娘为了离间贵妃与皇上,足足地多下了一倍的药。
「她先是叫贵妃与皇上离心,再骗贵妃,皇上压根儿不爱她。之所以宠幸她,只是为了牵制朝堂与后宫。常思思是个死心眼儿,竟真听了进去,这才在宫中自戕。
「云昭仪也是皇后杀的,她离前世的死期越来越近,故而心急了起来。偏皇帝犹犹豫豫,不敢对丽贵妃动手,所以她叫人将云昭仪摁在水里,眼睁睁地看着她溺死。
「你与梅婕妤同云昭仪亲近,皇上信任你,梅婕妤的父兄又是他手下最得力的武将,云昭仪一死,你们肯定不会袖手旁观,肯定会对丽贵妃动手。」
先有了贵妃的死作为踏板,让皇帝彻底地厌恶丽贵妃。
再利用我和梅婕妤,叫皇上狠下心来铲除韩怀。
我们自以为聪明,实际上早就做了别人的刀。
54.
淑妃娘娘说都怪她。
如果她能早一点发现皇后的不对劲,或许贵妃就不会死,云昭仪也不会死。
可这又如何能怪她呢?
罪魁祸首是皇后,我们要恨也该恨皇后。
若没有淑妃娘娘的读心术,我们怕不是死了才能知道真相。
我劝不动淑妃娘娘。
梅婕妤说,让她冷静几天就好了。
只是我瞧梅婕妤的眼神,也不像是个冷静的。
她们好像在谋划什么,就是不肯告诉我。
55.
云昭仪头七。
梅婕妤下狠心宰了自己养的唯一一只小鸭子,煲了一锅汤,放在云昭仪灵前。
她絮絮叨叨地和云昭仪讲了好多话,我进去时,只听见最后一句:
「我一直知晓自己的姑苏菜做得不正宗,你这么多年都吃过来了,今天也将就着吃吧。
「等吃完了,回你的江南去,来生不再背井离乡,别来这宫里受罪了。」
我也走过去,为云昭仪添了三炷香。
丽贵妃死后,皇上来我宫里留宿。
他说感觉云昭仪走后,合欢殿里就没了人气,死气沉沉的。
他问我要不要搬到两仪殿去,那是离太极宫最近的宫殿,他也好常来照看我。
我拒绝了他。
如若可以,我更想搬到合欢殿主殿去,住云昭仪曾经住过的地方。
皇上允了我的请求。
他将我升为充媛,为九嫔之一,可以入住一宫主殿。
此外,皇上还告诉我:
「我知晓云昭仪一直想回家,可按照祖制,她死后必须葬入皇陵。朕已命人剪了她的一撮头发,快马加鞭,送回江南,埋在她家祖宅旁边。」
我起身叩拜:
「多谢陛下。」
56.
不住人的屋子衰老得特别快。
云昭仪离开才几天时间,家具上都落了灰。
我不允许人搬动原有的陈设,只让她们打扫一遍,再放一些我的东西进去。
宫里又添新人了。
小姑娘生得活泼灵动,最要紧的是,一双眼睛与贵妃娘娘有三分相似。
皇上将两仪殿给了她,赐封号为「思」。
皇后娘娘没有管,一场风寒来得又快又急,她已经病得起不来身了。
淑妃娘娘协管六宫,将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帖帖。
梅婕妤私下里告诉我,她见过淑妃娘娘往皇后用的熏香里加东西。
至于加了什么,我们不会去管。
她也该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57.
闲来无事的时候,我还会和系统聊天。
我问它:
「若是有一天我死了,你会去哪里?」
系统回答说:
「我会听从主管系统的安排,去寻找下一个宿主。」
「那你会记得我吗?」
系统安静了几秒。
它说:「不会。
「我们和上一个宿主解绑后,按规矩,是要消除所有有关上一个宿主的记忆的。」
我笑道:「也好」。
「我喝了孟婆汤,也把你忘得干干净净的,我们俩就都没有牵挂了。」
58.
皇上喝醉了,来我这里休息。
他说思思不喜欢他喝酒,要是看见了,肯定要骂他。
我不知道他说的思思,是贵妃娘娘,还是两仪宫的思美人。
好在他分得清我,还知道管我叫瑶兮。
皇上直言,我与贵妃娘娘一点也不像。
「我靠近思思时,满心都是喜悦。所有的烦恼、劳累,在看见她的那一刻就烟消云散了。我只想她能多陪我一段时间,她笑也好,甚至骂我也好,我都甘之如饴。
「瑶兮,我靠近你时,总能听见若有似无的音乐声。它叫我的心情平静下来,不由自主地想亲近你,对你倾吐心声。可我能分辨出,这并不是喜欢。
「抱歉,瑶兮。」
这又有什么好说抱歉的呢?
我心想,反正我也不喜欢你。
59.
祝云舒成亲了,我托人送了礼物出去,她回了一封信来。
以前在家时,我们一个住南院,一个住北院,八竿子打不着,一两个月都不曾碰一回面。
我倒不知她何时与我有这么多话好讲,居然洋洋洒洒地写了三张纸。
我耐着性子读完,发现她竟然知道所有剧情。
她说:
「长姐,我知晓你羡慕贵妃,能轰轰烈烈地去爱一个人,也被人以同样真挚的爱意回馈。
「我也知晓你羡慕云昭仪,有家可以记挂于心。你离了这个家,应当是不会再想回来了的。
「今生我走了一条截然不同的路子,我想换个活法,想你也换个活法。我做自己的主角,你也做自己的主角。
「我们各自安好。」
60.
我烧了信笺,就当是和过去做了个了断。
自此之后,我就不再和相府的任何一个人联系了。
梅婕妤做了红烧狮子头,我每次都能就着它吃一大碗米饭,闻着味儿就跑过去找她。
我们还是习惯在桌上多添一双碗筷,像云昭仪还在时那样。
我举起酒盏,对着云昭仪的轻轻地碰了一下。
我想将祝云舒送给我的话也送给她。
「你也安好。」
61.
梅婕妤和淑妃娘娘趁着皇后一日比一日病得糊涂,将她的立政殿查了个底朝天。
终是找到了她谋害贵妃和云昭仪的罪证。
她们把罪证交给皇上,皇上拧着眉,不置一词。
我清楚他,我知道他当久了帝王,习惯事事都权衡利弊。
即便铁证如山,摆在眼前,他都要先算计一下动皇后的代价会不会太大。
梅婕妤有点憋不住了。
她向来是个急性子,能忍着这么多天不吭声,埋头找线索,多半是淑妃娘娘在一旁耐心劝导的功劳。
淑妃娘娘握住她的手,向我眼神示意。
我站在皇上身边,状似无意地开口:
「贵妃娘娘走的前一天,把孩子的衣物都叠起来,锁进柜子里,说这次用不上了,下次兴许还能用上。」
「好端端的,怎么第二天突然就丢下陛下,一个人走了呢?」
我话音刚落,皇上猛然起身。
他的眼眶泛着一圈红,一言不发地向着殿外走去。
梅婕妤一脸懵逼地问我:
「这事儿算成了吗?」
我回忆起脑子里,系统刚刚激情澎湃地唱:
「战吗?战啊!」
我笃定道:
「这事儿成了。」
62.
说起来,我的系统也没那么废物。
那日皇上在我面前提及,靠近我时能听见隐隐约约的乐声。
我就猜到了系统的作用。
它时不时地在我脑子里哼的那些歌,能转换成相对应的情绪,传达给我身边的人。
用它自己的话来说,这是:
「有点废物,但不多。」
刚刚我故意用话先挑起皇上的疑心,再叫系统唱首歌煽动皇上的情绪。
向来克己的皇上,也有了在人前失态的一天。
63.
皇上与皇后在立政殿里歇斯底里地吵了一架。
皇后从太子妃至今所做的丑事,都被一桩桩、一件件地公之于众。
皇上半点没顾念夫妻情分,将她当犯人处置,游街示众,压入天牢。
梅婕妤的小道消息打听到,皇后原本病得就重,第一晚就死在了天牢里。
尸体被发现时,身上爬满了虱子和老鼠,脸上没有一块儿好肉。
梅婕妤来合欢殿里找我喝酒。
喝云昭仪生前最爱的杏子酒。
云昭仪贪杯,酒量又差,喝不上几杯就醉得不省人事。
所以梅婕妤总藏着掖着不让她多喝。
这是她藏起来的最后一坛了。
梅婕妤慷慨地洒了一半在地上,剩下一半我们分着喝。
梅婕妤道:
「昨晚,昭仪姐姐来梦里找我了,她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生气就喜欢用姑苏话骂我。
「她骂我总是这般莽撞,皇后娘娘心机深沉、手段狠辣,我们贸然就去寻她的错处,一个不小心就会把命都丢了。」
梅婕妤眯着眼睛,得意扬扬地冲着我笑:
「这点道理我能不懂吗?所以我才没把你带上,叫你和我们一同涉险。」
她拍了拍我的头:
「别怕,昭仪姐姐不在了,以后就由我来保护你。
「我们的日子,还长着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