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两年前，我的朋友被千手观音体内伸出的黑色触手削掉半个脑袋。
我将血肉模糊的他埋在山上。但两年后，我却收到他发来的短信。
他对我说：「今晚别睡，不然会死。」
1、
现在是十月十日，晚上十点十一分。
我的手机收到黄肖的一条短信，上面写着：今晚别睡，不然会死。
我以为是他跟我开的玩笑，正要回复他，然后我的手指僵住，冷汗一颗颗从额头掉下。
黄肖，早在两年前，就死了。
给我发短信的人是谁？为什么他有黄肖的手机号码？
「他来了，快逃！」
又出现一条新的短信。他是谁？是他要来杀我吗？
我该不该逃？
「不要待在屋里，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他可是鬼啊！」
伴随着第三条短信，房间里的灯突然熄灭。
眼前一片黑暗，只有手机屏幕的微光照在我的脸上。我的心脏加速跳动，头皮一片发麻。
我感到身后有个黑影站在那儿，好像正慢慢向我靠近。
他进来了！快逃！我感觉全身的细胞疯狂地在对我喊。
我拉开防盗门，向外冲去。
砰！一声闷响，我感觉自己撞在了一堵墙上，眼冒金星。
一个麻袋将我从头到脚罩住，然后我整个身体被人提溜起来。
砰！又一声闷响，有硬物砸在了我的头上。
在我昏迷前，我听见有个声音说：「小样儿，三条短信就被骗出门来了。」
2.
我醒来时，正坐在车里。我的双手被绑住，旁边坐着一个彪形大汉，正虎视眈眈地看着我。
前面，一个年龄约五十岁的老头单手开着车，另一只手拿着一张纸质地图。
看见我醒过来，那老头头也没回地说道：「自我介绍一下，你身边的是吴三，你该叫他三哥。我叫刘二，是你的二叔。」
这些绑匪见我醒来，竟然攀起亲戚来了？
「你们为什么要绑我？如果是要钱，我可以让家里想办法。」我问前面那个老头。
「和你解释有些事情太麻烦，绑走再说。」身边的吴三开口。
「黄肖欠我们东西，需要你来还。」刘二通过后视镜瞄了我一眼，开口说道。
「黄肖欠你们的，关我厉飞什么事？」我一阵郁闷。
「他说他的债，可以由你来还。」刘二说道。
然后他突然骂起来：「该死的，前面的鬼娃子囊个在开车，被狗咬瞎了眼嗦。」
原来是旁边有车突然抢道。
我被他突然冒出的脏话弄得很懵，正准备开口时，眼睛余光瞟见吴三身后，一辆车正极速撞来。
「小心！」
砰！一声闷响。
我所坐的车子腾空而起，在空中翻了几翻，砸在地上。
3.
黄肖是我埋的。
没有棺材，只有黄土一抔。
在一个深夜埋的，埋在荒无人烟的山上。
他的手机、钱包等遗物都被我一起埋了，只保留了一样东西。
「你将黄肖的东西交给我，我就放你走。如果不交出来，我将你和黄肖埋在一起。」
眼前的男人有一张凶恶的刀疤脸，只有一只眼睛。他的脸靠得我很近，满口的黄牙，说话间一股臭气喷出。
我醒来后，发现自己被绑在一处建筑工地的柱子上，眼前这个独眼男人正用刀比划着我的脸。
「哟，碰到同行了。」
在我还未开口时，柱子一侧被绑住的刘二说道：「兄弟，你哪条道上的人啊？」
「闭嘴！」刀疤脸对他吼道。
「说，东西在哪儿？」刀疤脸问我。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没有黄肖的东西。」我对刀疤脸说道。
他应该搜过我的身，肯定一无所获。事实上，刘二和吴三应该也搜过。
「我知道东西在哪儿。」
吴三低沉的声音响起，他被绑在我的另一侧。
「在哪儿？」刀疤脸来到他面前，问他。
「砰！」
一声闷响。
我看见吴三的头撞在刀疤脸的鼻子上。猝不及防的刀疤脸被直接撞晕，软倒在地上。
他手上的刀掉在地上，被吴三用脚钩住，然后慢慢转移到手上。
4.
眼前是刀疤脸的尸体。
刘二和吴三并没有松开我，而是围着刀疤脸的尸体，搜着他身上的东西。
「这人恐怕有基础疾病。」刘二检查了刀疤脸的尸体后说道，「不然怎么会一磕就死了。」
「也可能是我撞他撞得太狠，将他头盖骨都撞裂了。」吴三看了一眼尸体。
「也不是不可能。」刘二瞧了一眼吴三的额头，上面一个印子都没有。
他又回头看了我一眼，对吴三说：「你去附近看看有没有车，有的话开出来。我在这守着。」
等吴三离开，我努力挣扎了一下，然后放弃。绳子绑得太紧，靠蛮力没法挣开。
「我也很好奇，刀疤脸要的东西，你藏在哪儿了？」刘二回过头来问我。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没有拿黄肖的东西。」我否认。
「无所谓了。」刘二来到我面前，先用绳子将我的双脚绑住，然后才慢慢解我身上的绳子。同时说道：「等到了目的地，只要那东西在你身上，就会起作用。」
在刘二的身后，我看见刀疤脸的尸体缓缓从地上坐起。
他背对着我们，脑袋逐渐旋转，等旋转 180°后，才直直地站起身，一步一步后退着朝我们走来。
我冷静地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没有出声。
刀疤脸的尸体来到刘二身后，手举起刀，准备向刘二扎下时，听见动静的刘二才转过身来。
我看见刘二一只手托住刀疤脸的手，一脚将刀疤脸的尸体踢出老远。
这时刘二才发出一声疑问的哼声。
「死而复生？！不，是赵四那样的活死人。」
5.
刘二和吴三将刀疤脸的尸体用汽油烧了，然后开着车绑着我离开。
一场车祸下来，他们两人毫发无伤，行动丝毫不受影响。
「有狗。」车往前开出一段距离后，吴三突然向开车的刘二说道。
「让他们跟着吧。」刘二丝毫不慌地说道，「绑架不成，也只能使出跟踪这下三滥的手段了。」
「赵四是越活越回去了。」吴三说道。
我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赵四是谁。见车子离开了城市道路，走上乡间小道时，我问他们：「你们准备带我去哪儿？」
「这条路，你难道不觉得熟悉？」吴三问我。
天渐渐黑下来，车前灯照在四周树木上，好似鬼影憧憧。
确实有些熟悉，这一条路，我曾来过。埋完黄肖那天晚上，我开着车，就是从这条路离开的。
可那晚的事，只有我和死去的黄肖知道。
刘二和吴三为什么会知道这条路，还有他们口中的赵四又是谁？
车子继续往前开，从夜晚开到凌晨。当天边泛白时，刘二方向盘一转，带着我们冲进了树林之中。又往前开了一段距离，这辆吴三盗来的越野车才发出一声轰鸣停下。
「熟悉不？」吴三将我拉下车，指着一堆垒起的土堆对我说。
熟悉，当然熟悉。这就是黄肖的坟。
6.
我和黄肖认识于一场探险，而他最终也死于一场探险活动。
我将他葬在山上，离我们探险的溶洞只有几公里路程。而现在，刘二和吴三又将我绑了回来，想让我再次直面那场噩梦。
「黄肖究竟欠你们什么东西？」我背对着黄肖的坟墓，问刘二他们。
「一夜暴富的机会。」刘二说道。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吴三在旁补了一句。
刘二瞪了吴三一眼，对我说道：「黄肖有一样东西，我们没在他尸体上找到，应该就在你身上。」
「我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我否认。
「一把钥匙。」刘二说道，「一把能打开那扇门的钥匙。」
我确实有一把来自于黄肖的钥匙，它就藏在我身上。但我知道我不能交出它，一旦交出，命就没了。
「我们不会逼你。」刘二说道，他突然轻笑了一声，「赵四恐怕想破头也不会知道，要开那扇门，并不需要拿钥匙打开。只要怀揣钥匙的人往门前一站，门自然就开了。」
「走！」刘二说完，他和吴三的脸色变得凶狠，逼着我向前走。
我双手被绳索绑住，被吴三推着往前，来到当初被我遮掩住洞口的溶洞前才停住。
吴三将洞口前的树枝等杂物搬开，露出黑洞洞的洞口。
在下去之前，我问他们：「你们不怕死吗？」
吴三回我：「怕个球。」
7.
我依稀还记得两年前黄肖死时的画面。
当时他只剩半个脑袋，鼻子以上部位全没了。但他依旧催促着我，嘴里不停地喊着：「快逃，快逃！」
我和他连滚带爬地冲出门口，当跨过大门时，黄肖倒在我面前，此时他脑袋里的鲜血和脑浆才喷涌而出。
如今我再次站在这座石门前，恍如隔世。
当我们靠近时，那紧闭的石门如刘二所说，向两边敞开，里面露出一条长长的甬道。
「门已经开了，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吧？」我对刘二和吴三说道。
「带路。」吴三并没有刘二那么多废话，直接推了我一把，让我向前走。
「等等。」刘二拦住我们，他对身后喊道：「赵四，你跟了我们这么久，难道就不想进去看看吗？我们进去后，石门可就关喽。」
身后的黑暗走出一个人，正是赵四。一个干枯的中年人，脖子以上瘦得好像没有肉支撑，只有一张皮。
「刘老哥，见者有份。」赵四干笑，然后和我们站在一起。
四个心怀各异的人，由我领头，缓步走进石门后的甬道，然后身后传来一声闷响。
门关了。
8.
长长的甬道末端，分出左右两条甬道。
我和黄肖当初是从左边的甬道走的，在走道的尽头有一空旷的大厅。大厅内，有两具巨大的雕像。
那雕像似乎是千手观音像。
但当我和黄肖靠近它时，却发现它并非慈眉善目，而是一种无法形容的诡异感觉。
就在我凝视那千手观音时，黄肖笑着说道：「我们发财了，它身上刷的是金粉。」
黄肖向那雕像走去，拿出工具开始刮雕像身上的金粉。他兴奋地刮着，丝毫没有注意到雕像那巨大的眼睛正缓缓下移，最后注视在他的身上。
也是在那一刻，我意识到这雕像是活的！
「快跑！」
我朝黄肖喊道。然后也顾不得他，转身朝后跑去。
「别怕，你怕什么？」
黄肖对我喊道，手上刮粉的动作不停。还兴奋着给我展示他手中的金粉。
但在我眼中，那哪里是金粉，那是黄肖从那千手观音像上刮下的泥沙。
在他刚一走进大厅时，他就被迷惑住了。
我跑到甬道门口，回过身看去。黄肖依旧不停地刮着那观音像身上的泥沙，嘴里不停地念叨：「发财了，发财了。」
我只得跑回去，来到黄肖面前，打翻他手上接金粉的碟子，然后指着那千手观音对黄肖说：「你看清楚，它哪有什么金粉。它就是一尊泥菩萨啊！」
「泥菩萨？」
黄肖停止手上的动作，呆呆地朝那观音像望去。突然啊的惨叫一声，从观音像基台上跳下，朝门口冲去。
我听见他喊：「厉飞，快逃啊！它活过来了。」
我朝那观音像看去，一时愣住。只见千手观音的千手都从中间断裂。
一根根黑色的触须从断手中伸出，不停舞动着。
9.
我向前扑出，躲开一条挥舞而来的触手。
这个时候我和黄肖已经逃到大厅门口。而那千手观音体内伸出的触手也越来越长，整个大厅内，都是触手在挥舞。
「快……」黄肖的声音突然一顿。
我朝他看去，只见他半个脑袋被触手削掉。上半部分脑袋腾空而起，眼睛还注视着我。
「快逃！」他的后半句话终于说出口。然后他没了上半个脑袋的身体一脚踏进甬道，向前跑去。
「你们上次走的是左还是右？」刘二将我从回忆中拉回。
「左。」我回答。
「我们往右。」刘二看了我一眼，招呼其他三人往前。
「赵老四，你要不去左边看看？」刘二突然停下，问身体正往后靠的赵四，「搜到的财宝都归你。」
赵四的脸色微变，干笑着对刘二说道：「刘老哥你就别埋汰我了。我一个人，哪里取得出这里面的宝物。我还是跟着你们，你们吃肉，我喝点汤就可以了。」
「刀疤脸的尸体被我们烧了，你不见外吧？」吴三走在我后面，冷不丁地对赵四说道，「估计你也不会在意。毕竟你还带了很多人跟在我们后面。」
赵四停住脚步，对吴三笑着说道：「那些都是接应咱们的人，我这不是怕里面东西太多，我们几个人搬不完嘛。」
没有人相信赵四的借口，吴三推了我一把，冷冷地对赵四说道：「希望你能活着搬东西出去。」
10.
右边的甬道比左边要长很多，而且需要不停地换着方向走。
我们一路前行，大概走了快一个小时，才又看见一扇青铜巨门。
吴三将我推到前面，说道：「开门！」
我向前走了几步，来到门前。
我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但左边是千手观音像，右边门内也不会有太好的东西。
我将手放在青铜门上，触手冰凉。
在青铜门上，雕刻了两只面目狰狞的巨兽。它们虎视着我们，仿佛随时要从门里跃出来。
在刘二和吴三的催促下，我双手用劲，缓缓将门推开。
门内是巨大的空间，非常的空旷。
没有雕像，什么都没有。
我朝门内走去。他们跟在我身后，亦步亦趋。
「这里面怎么什么都没有？」
赵四走在我身后，四处张望。
「闭嘴！」刘二在后面骂道。
大厅中间地面雕刻着一圈又一圈的圆环，在圆环上，又刻着无数认不出的字符。
我们慢慢地走到大厅中间。
「吴三带着厉飞，我和赵四，我们分开找一下。」
刘二压低声音说道。
「那是什么？」赵四突然惊讶地指着大厅一个角落说道。
在他指的方向，原本黑暗的空间里，亮起了蓝色的荧光。
荧光如星火，先亮一点，然后一点一点地越亮越多。
整个大厅都亮了起来。
「快，快撤回去！」刘二喊起来。
已经来不及了。
扑腾翅膀的声音响起，那些冰蓝色荧光中，一片片飞起无数的蓝色小鸟，向我们席卷过来。
这时候，大厅内的圆环却一圈一圈亮了起来。
每一个圆环中，都散发出一股奇怪的香味。
这些香味，将飞来的怪鸟挡在外面。
而我们好像也触发了某种机关，我们所在的平台缓缓升起。
这奇异的现象让刘二他们有瞬间失神。
机会！
我推开身边的吴三，向前跑两步，侧着身体滚下缓缓升起的平台。
11.
跃出平台，也就跃出了圆环。
那些怪鸟扑腾着翅膀向我冲来。
我凭着落地的惯性，在地上翻滚了一圈，爬起来就朝青铜大门跑去。
那扇大门自打开后，就没有关上，仿佛在等着我过去。
「别管他！」我听到平台上刘二的声音。
这时，平台已经升得很高了。
我向前跑的速度很快，但还是快不过那些飞鸟。我感觉他们在我背上啄着，好像在吞食我的肉。
可我顾不得剧痛，只能不停地向前奔跑。
我跑出青铜巨门，那些怪鸟在青铜门后扑腾着翅膀飞舞，像一扇飞翔着的蓝色的门。
我向后退去，慢慢地退出甬道，来到那交叉口才停住。
后背传来阵阵剧痛。我用手朝背后摸了一把，摸到破烂的衣服和满背的血。
我好像伤得很严重。
我继续往回走，走了很久才退回到来时的门前。
但这一次，那扇门没有打开。
前一次我逃到这里时，因为黄肖身上有钥匙，那扇门自动打开。但这一次，无论我怎么推那扇门，它都纹丝不动。
我摸了摸后背，只有还未完全止住的鲜血。但那把被我缝进背里的钥匙却不见了。
我意识到我被困在里面了。
进退无路。
12.
左边是千手观音，右边是蓝色怪鸟。
我被困在甬道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向左，被千手观音削掉脑袋。向右，被怪鸟咬掉全身的肉。
留在原地，又会饿死。
我费了很大劲，才将绑缚着双手的绳子解开。
在原地守了很久，不见刘二他们出来。
我意识到那座平台上方，或许还有离开的通道。
在通道里，我又等了几个小时。
我猜测那些怪鸟或许已经像之前那样隐蔽于角落中，就是不知道之前的平台是否已经降下来。
我得去看看，我不能困死在这里。
我后背的血已经止住，只是有一些麻和痒。我来到那扇青铜巨门前时，那些怪鸟已经消失不见。
应该是又隐藏在某个地方。
整个大厅非常空旷，那座平台也降了下来。
刘二、吴三他们不见踪影。看来，平台升上去后，他们找到了其他的路。
我屏住呼吸，小心地走到平台上。
等了很久，不见平台升起。
我一步一步地在平台内走动，直到听到轻微的咯吱声。
平台缓缓升起来。
角落又亮起蓝光，那些怪鸟正在苏醒，一只一只地扑腾起翅膀。
平台外的圆环又一圈一圈地亮起来。
我仔细看去，才发现那些圆环上铭刻的不是字符，而是怪异的昆虫。
昆虫身体扭曲，背部闪烁着荧光。
那些奇怪的香味也是它们的身体发散出的。
这间空旷的大厅，是这些怪异生物的巢穴。
而我，惊醒了它们。
平台越升越高。
我感受到了风。
有风就有出口。刘二他们或许已经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然后离开了。
我不知道他们在寻找什么，但肯定不是求财。
他们的外表，不像是缺钱的样子。
只有死去的黄肖和跟随着刘二他们的赵四，他们才是求财。
平台足足上升了十分钟。
我惊讶地抬头望去。
这处空间，莫不是将整座山都掏空了？
13.
我站在平台上，看着头顶上的一片光。
死白的冷光，照亮了四周的场景。
在我的前方，又出现了一处通道。
但通道和平台还有一段距离，我必须助跑才可能跳得过去。
平台逐渐上升。
我看见头顶那片白光处有着阴影。
离得近了，才发现那是一片暗红色的血迹。
我意识到平台会持续升上去，如果我不及时离开的话，会被平台和头上发着亮光的墙壁挤在中间，挤压成肉饼，就像那滩血迹的主人。
但我还是需要再等等。
我必须等自身的高度超过那处通道，才能有最大把握跳过去。
平台持续上升，离头顶的墙壁很近了。
我默数着数。
当距离差不多时，我弓腿起跑，用尽全身力气朝对面跃去。
我人在半空时，就发现跃起的高度不够。
我可能够不到对面。
我在空中尽力伸长手臂，最终抓住了那条通道的边缘。
我艰难地爬上通道，躺在上面喘气。
通道的前方，有风吹过来。
前方好像是出口。
我休息了大概十分钟，才站起来朝通道里面走。
通道并不长，我很快就走到通道尽头。
尽头是一扇石门，已经开了半边。
我看见赵四斜靠着门，坐在那一动不动，好像已经死了。
刘二和吴三应该是进入门后了。
我朝赵四走去，缓慢地靠近他。
我依然记得当初刀疤脸死后复活的场景。赵四和他是一类人，会不会也活过来？
离得近了，我看见赵四的头盖骨以上都被利器削掉，只剩大半个脑袋。
这让我想起了黄肖。
黄肖的脑袋也是被削掉了半个，逃到甬道后才死亡。
就在我愣神时，赵四的尸体动了。
他低埋的头缓缓抬起，只有眼白在外面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我。
他好像复活了。
我后退几步，看着赵四慢慢站起来。
活死人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赵四死后，他的尸体还能动起来？
赵四的尸体怪异地站在我面前，挡住了那扇门。
他一步一步朝我走来。
他的动作很慢，每走一步，身体都会发出骨头摩擦的嘎吱声。
幸好通道并不窄。
我从赵四旁边冲过，进入那扇门内。
我听见赵四在我身后移动的声音。
他缓缓地，一步一步地，也走了进来。
14.
眼前见到的画面让我有一瞬间失神。
前方，一座可能接近七米多高的千手观音像坐落在那里。
在千手观音像的背后，是一处高十多米的悬崖。
千手观音就是倚靠着石壁雕刻，看起来和乐山石佛一样。
如果这座千手观音像内，也有那种触手怪物，那该有多惊人。
身后传来的「嗬嗬」声将我从震惊中惊醒。
我看见赵四的尸体走进来，已经来到我的背后。
他的双手几乎已经接触到我的背。
我向那座观音像跑去，同时回头看赵四的尸体。
我意识到观音像是有危险的，不然赵四的头盖骨是被谁削掉的。
但我没有退路。
刘二和吴三去哪里了？
赵四为什么死亡？
他们进来究竟在找什么？
离观音像很近了，它身上的彩漆被岁月侵蚀得非常破败。
我看见在雕像下方，还有一处很小的石门。
石门已经半开。
刘二和吴三肯定是进入了观音像的体内。
我向前跑出一段距离，然后猛地停住。
在我前方，从地面突然伸出一条黑色的触手。
那个在我噩梦中出现过多次的怪物触手，再一次真切地出现在我面前。
一条，两条，三条……
越来越多的黑色触手从地面伸出，摇摆着向我挥舞过来。
我意识到自己正身在左侧甬道大厅内出现的千手观音上方。这些触手，就是从那观音像中伸出。
这怪物到底是什么？
没人可以给我解答。
我一路狼狈地躲过这些触手，跑到那巨大观音像下的石门前时，回头看见赵四的尸体已经被触手卷住。
无数条触手将赵四的尸体缠绕，将他提到半空。
最终，赵四的尸体被许多触手拉扯成几段，然后被拉进地下，消失不见。
15.
进入千手观音像身体里后，我又感觉到了风。
有风就有出口。
我依旧没有看见刘二和吴三的踪迹。
或许他们已经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离开了。
在石门外，那些数不清的、巨大的触手拍打着观音像身体，发出嗡嗡的声音。
我捂住耳朵，向前走着。
观音像倚山而刻，其内也是一条长长的甬道。
甬道不像是自然形成，随处可见人工开凿的痕迹。
在甬道内，我又见到了那些奇异的昆虫。
它们互相缠绕，堆叠在两侧墙壁上，组成一个又一个扭曲的字符。
随着我的靠近，它们的身体亮起光来，指引着我向前。
这些昆虫身上的气味曾在外面阻拦过那些蓝色怪鸟。
我从身上破烂的衣服上撕下一块布，在墙上取了一些昆虫包住。
又往前走了很长一段距离，眼前豁然开朗。
我再次来到一处巨大的地下空间。
头顶上密布着水晶，不知道从哪里折射的光芒将四周照得略微可见。
昏暗的光芒下，我看见这处大厅内摆放着一具又一具千手观音像。
这些一人多高的千手观音像有的完好，有的破烂不堪。
远处触手拍打石壁的声音渐渐平息。
我又听见了一种怪异的声音。
好像皮肉和石头摩擦的那种滑腻的嗦嗦声。
然后我看见那些完好的千手观音像晃动了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想从里面挣扎着爬出来。
我向那些残破的观音像看去。
大部分破损观音像都毫无动静。
但有几座断了手臂的观音像也随着其他雕像一起剧烈晃动起来。
然后我看见一根一根黑色的触手从那些观音像的手臂断裂处伸出来，像一朵朵绽放的黑色的花朵。
16.
我从震撼中回过神来。
这处地方不能待着，如果那些怪物从观音像挣脱出来，我就走不了了。
但这处空间中，我没能找到离开的通道。
我借着头顶上的光观察四周，发现在那些不停舞动的黑色触手后面一块区域，有光照不进的地方。
我仔细感受了一下，有风从那边吹来。
那里可能就是下一处通道。
但要走到那儿，我需要穿过那片黑色触手挥舞的区域。
如果被触手削到，我会像黄肖、赵四一样，少去半个脑袋。
我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抱着必须过去的心态向前冲。
我没有退路。
刚跑出几步，那些触手就向我挥舞过来。
我努力地躲着。但越往前跑，触手越多。
我又躲过一条触手，向前扑倒在地。
这些观音像里的黑色触手好像能闻到我的气味，不停地向我所处的地方挥来。
来不及也躲不了了，我只能将一直握在手里的布摊开，并高举过头顶。
既然布里包裹的昆虫能阻止那些蓝色怪鸟，那它们身上的气味也可能阻止这些黑色触手。
我的猜想是对的。
当我将布里包裹着的昆虫举到头顶，那些黑色触手有意识地绕过了我所在的区域。
或者说，他们挥舞的轨迹绕过了我的脑袋。
我控制着身体的颤抖，快速向前爬着。终于爬到那处光照射不进的阴影区域。
然后我愣在了那儿。
从进来这处空间时，我一直以为自己在一处古代遗迹中。
我先是被黄肖以寻宝的借口诱骗来了这里，然后又被刘二胁迫着重新回到这个地方。
我一直认为自己是在古代遗迹中探险。
那些观音像、那些蓝色怪鸟、黑色触手都只是这处遗迹中的生物。
可现在出现在我面前的，却与现在的环境格格不入。
黑色的阴影是一处垂直向下的通道。
而在通道边，我趴着的位置。一个锈迹斑斑的铁制梯子被钉在这处通道的一边，梯身垂直向下，深不见底。
这是现代工业制品！
在这荒山中，巨大的地下空间，怪异的飞鸟、昆虫、观音像就已经很让人震惊了。
如今又出现现代工业制品，更将这一切推向了荒诞的境地。
17.
我抓住满是锈迹的梯子一端，小心地向下爬。
梯子的年龄有些久了，偶尔踩到的地方发出断裂的声音。
我从一个石制平台升上来，现在又要沿着铁制的梯子爬下去，回到地底。
我往下爬了大概十分钟，终于来到最底部。
在底部，是一扇铁制的门。
我看见门上锁的位置，有敲击的痕迹。痕迹很新，应该是刘二他们来到这里时，暴力拆锁时产生的。
我用力缓缓地推开门，里面很黑，没有多少光亮。
我走进屋里，靠着手中昆虫的光慢慢在房间里摸索。
我突然听见了咳嗽声。
一个声音在黑暗里对我说：「你来了。」
我朝声音传出的方向看过去，有个人影靠墙坐在那儿。
我警惕地靠近，看见吴三左半边身体全是血，一只手臂已经不见。
「发生什么了？」我问他。
「发生了意料之外的事。」吴三咳嗽了一声，撑着高大的身体想要站起来。
「还有一个人呢？」我并不敢靠近他。
吴三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强撑着身体站起来，他好像不愿我看见他狼狈的样子。
「你在流血。」我提醒他。
吴三看了看断臂处，平静地说道：「快止住了。」
他靠近后，我能看见他断臂处有包扎的痕迹。应该是刘二替他包扎的。
刘二将他留在这里，独自离开了。
吴三一个人在这里等着，也就意味着刘二还会回来。
他们应该是在前面遭遇了危险，所以吴三退回来等待。
「你们绑我来这里，是想寻找什么？」我问吴三。
吴三身后傍着的，是一个黑色的背包。他从背包里拿出手电筒打开，问我：「你觉得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在黑暗中借助微弱的光走了很久，眼前突然出现的强光让我一瞬间有些失明。
等我恢复视力后，我发现自己以为的房间其实是一座铁桥。
桥下的地下河已经干涸，有不知名的动物尸体躺在河底。
桥两边有护栏横插在岩壁上。锈迹斑斑的护栏随时要断裂的样子。
我此时正在桥中央，离对面两米远的样子。
吴三站起来挪开位置后，他后面又露出了一扇门。
「这里是什么地方？」
咳咳，吴三又剧烈地咳嗽起来。他除了断臂，胸口好像也受了伤。
他喘匀了气后，对我说道：「这个地方，我们称它为十一区。」
18.
我从未听过国内有一个叫十一区的地方。
我心中有很多疑问，我相信吴三可以解答我的疑问。
我看着吴三，等他继续说。
吴三外表看起来不像是一个会说很多话的人，他告诉我这里是十一区后，又沉默下来。
他好像在等我提问。
「千手观音像里装的是什么？」
我在意的，还是那些黑色的触手。
吴三摇头道：「我不知道。」
「那你知道从哪里可以离开这个地方吗？」
当初黄肖的钥匙被我拿走后，我将它缝进了身体里。
这也是为什么刀疤脸和刘二他们都在我身上搜不出钥匙的原因。
但因为怪鸟的袭击，被缝进背部的钥匙应该已经在我逃跑的过程中遗失。
所以我不能从来时的大门离开。
吴三听完我说的话，他又摇晃着向前走了一步，说道：「你有看见我身后的那扇门吗？」
在他的身后，还有一扇铁门。铁门虚掩着，里面一片黑暗。
「那后面就是出口？」我问吴三。
「不。」吴三摇头，他伸出唯一的手，好像在感受风。
「从哪里来的，就得从哪里离去。」他说道，又朝我走近一步。
我这时才发现他离我已经很近了。他的体型很具有压迫感，即使断了一只手，依然让我有危险感。
我后退两步，对他说：「你不要再靠近了。」
吴三倚在铁桥的护栏上，对我说：「你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我应该记得什么？」我问吴三。
吴三摇摇头，说道：「不记得也好。」
我差点翻白眼。吴三看着一副不喜欢说话的样子，没想到还是谜语人。
「你应该记得我是你二叔。」又一个声音响起，吴三背后那扇门被推开。
刘二举着手电筒走进来，说道：「你是我大哥陆一的孩子。你现在的父母，只是收养了你而已。」
「你认错人了吧，我姓厉。」
我并不相信刘二的话。我后退一步，感觉不安全起来。
「我找到通道了。但我需要帮手。」刘二看了吴三一眼，又转过头对我说，「你也一起。如果想死在这里的话，可以留下。」
19.
面对刘二和吴三，我没有丝毫安全感。
但再次被他们撞见，我想逃走就很难了。
还好这一次，他们并没有再绑住我，只是让我自由行走在他们后面。
我跟着他们走进那扇铁门，
铁门后，是一段破烂的通道，然后越往后走，通道也变得完整起来。
这里好像是一处未修建齐全的道路，越远离铁桥所在的门，道路越完整。
就好像是从另外一个方向，修了一条人工道路过来。
「这十一区是做什么的？」我问刘二他们。
「一处和那些疑是远古奇异生物所在地重叠的现代化设施基地，你觉得是做什么的？」刘二没有回答，反而问我。
「研究基地？」我想起以前看过的那些古古怪怪的电影。
「这里之前在研究那些观音像里的怪物？」
「那倒不是。」刘二说道，「根据我们找到的资料记载，这里确实是个研究基地。当时的人一直在扩大基地的面积。然后不小心挖通了去往那些观音像的通道。」
刘二说着笑了起来：「撞见了那些了不得的东西。整个基地的外国人都死了。」
「外国人？」
我们沿着道路往前面走了很远，吴三的断手包扎处又不停地溢出血来。于是我们在路边停下来，刘二给吴三重新包扎断口。
「想必你也能看出来，这里的年代已经很久远了。」刘二给吴三重新包扎后，站起来说道，「这所研究基地的历史，几乎可以追溯到清末。当初国土被人占去，他们不但在地表犯下累累罪行。就是在地下，所犯的罪也是罄竹难书。」
刘二和吴三将手中的手电筒关上，道路上只有我手中的虫子发着光芒。
刘二扶吴三向前走，边走边说道：「那时候，这片土地被留辫子的人租给了八国那些鬼佬。他们在这里建下这个基地，主要研究一些生物技术。」
刘二顿了顿，说道：「也就是生化武器。」
「你手上虫子的光太扎眼了。」吴三高大的身体看着很虚弱。
他回过头对我说：「前面那片地方很危险，我的手就是在前面断的。」
他从背包取出一件衣服抛给我，让我将手中的虫完全包裹住。然后通道里顿时完全黑下来。
「无论看见什么，都往前走，不要停。你没有吴三的身手，停下就是死。」刘二的声音在前面响起。
「我会看见什么？」我问他们。
「那些鬼佬研究出的怪物。」吴三的声音响起。
「什么怪物？」我问他们。
我等了半晌，却没有听到他们回答我。道路上静悄悄的，他们好像消失了。
「喂！」
没有人回应。
「你们在哪儿？」
我在平整的道路上走着。前面好像没有尽头。
我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我好像听见了轻微的呼吸声。
呼吸声离我很近，好像就在我的脖子边吐气。
是谁？
我的脖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的身体一沉，好像有什么东西挂在了我的身上。
四周都太暗了，我惊恐地将手上的衣服解开。
光亮顿起！
我看见一张苍白的人脸，悬挂在我的肩膀上，人脸下面是毛茸茸的短小身体。
人脸猴！
光亮刺激下，那人脸猴无声地张大嘴巴，露出尖利的牙齿，凶恶地朝我的脖子咬来。
我慌张地用手挡住脖子，那人脸猴一口咬在我手中的布上，咬碎了几个虫子。
手上的光暗淡了一些。
那人脸猴却从我身上跳下，嘴巴大张，但却发不出声音。它的身体摇摇摆摆地朝前面跑。
四周都很安静，我才发现刚刚黑暗中，我的身边聚满了人脸猴，全都阴森森地看着我。
那只人脸猴跑回猴群后，摔倒在地，一动不动。一瞬间，围在我身边的猴群全都四散奔逃，一会就没了影子。
我环顾四周，刘二和吴三早就没了踪迹。
我明白过来，我被他们当做诱饵，吸引这些人脸猴，让他们悄然通过了这处危险的地方。
20.
我继续向前走。
刘二和吴三并不值得信任。如果前方没有出去的路，那他们为什么冒着危险向前走。
又走了很远，我都没有看见刘二他们。
我发现在道路旁边有一些门。其中很多都关闭着。我走过一扇又一扇门，直到拉开其中的一扇门后，我才走了进去。
门内是一个很小的工作室，好像是当初修建路的工人休息的地方。
我在里面找到一些老旧的笔记本。
里面用英语写了很多内容。字迹都快看不清了。我努力地辨认着，里面充斥着大量怪物、触手、恶魔等单词。
但连起来，却不知道写作者在具体记录什么。
我在笔记本里发现有一幅手画的四四方方的简易地图，地图的左上角标注了出口的位置。
通过地图能知道这处基地占地面积很大，七弯八绕的，要寻到出口还是挺难的。
记录笔记的人应该是监工一样的角色。在笔记本上画简易地图，多半也是怕迷路。
我将笔记本带在身上，按地图指示的方向往前走。
由于害怕前面有未知的危险，我一路都贴着墙，靠手中微弱的光观察着四周。
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距离，我听到一阵压抑不住的咳嗽声。
拐过一个拐角后，我看见刘二和吴三靠在墙角。吴三脚踩在刘二的膝盖上，正向头上一个破烂的通风管道爬去。
我停住脚步。刘二他们走的方向正是这处研究基地的中心。
等刘二他们爬上那处通风管道后，我等了很久才来到那处通风管道下面。
管道很高，靠自己爬不上去。我看向前方黑洞洞的通道，内心打鼓。
刘二他们爬上通风管道，是不是意味着前面有未知的危险？
我看了下四周，没有可以支撑自己的身体的东西。
我一个人没有办法爬上管道，只能沿着通道继续往前走。
越往前走，手上包裹着的昆虫开始不安分地动了起来。
我停下脚步，手上的昆虫又不再动弹。
它们好像在预警。
可前面会有什么？
我借着昆虫的光，又仔细看了看笔记本的地图。
眼前这条通道确实通向出口，但距离还有多远，就无法准确判定了。
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继续向前走。
我没有退路。如果前面有危险，那就趟过去。
这一路走来，我觉得自己冷静得可怕。
我一个人在黑森森的通道中走了很久，没有胆怯，反而待得越久，整个人越平静。
我在通道内又走了快半个小时，想象中的危险并没有遇到，反而又看见了一扇门。
我来到门前，手按在门上用力，但门纹丝不动。
打不开？
砰！
我突然听到一声闷响。
回过神来时，我整个身体正急速向下落。
陷阱？
那扇锁着的门前被人为布置了一个陷阱，站在上面的人触动陷阱后会立即向下掉落。
可什么人会在这样一个地方挖出陷阱？
下面又会是什么？
会不会是一个个尖利的木桩，然后将摔落下来的人刺个透心凉？
所有的疑问最后在心底汇成一句话：我会摔死吗？
21.
我狼狈地跌落在一个四周都是石壁的房间里。
浑身骨头像散架了一样。
我忍着剧痛爬起来，然后手上一滑，我跌坐在地。
我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冷汗瞬间打湿后背。
我的面前、脚底，躺着一具又一具尸体。
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我没有受伤，全靠这些尸体垫在下面。
而这些尸体，都有同一副面孔。
黄肖的面孔。
这一地的死人，都是黄肖！
虫子微光下，我看着这一地的死尸，心里的惊悚无法自已。
为什么这里这么多尸体？
为什么这些尸体都是黄肖？
为什么他们都还未完全腐烂？
我强行镇定下来，看见尸体堆的前方墙壁有一个能容一个人通过的洞口。
这些尸体，就是从那个洞口被人抛下来的。
看着墙壁上的洞口，我意识到这地方并不只有我和刘二、吴三他们。还有其他人隐藏在这十一区中。
地上的尸体有很多。我忍着腐臭，一具一具地将他们搬到洞口下面，然后慢慢爬到洞口。
我从洞口爬了一小段距离，眼睛突然有一瞬间的失明。
前方有明亮的光。
等我渐渐看清前面的景象时，发现自己面前是铁架搭建成的通道。
相比跌落前那处处生锈的废弃通道，这处还亮着灯光的通道明显有人维护。
我正准备往前继续走，突然听见前面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有人正朝这里走来。
我退回洞口，黑暗中那个脚步声却更近了。
我沿着洞口滑落在尸堆上，然后背靠墙等待。
很快，那脚步声消失了。我的头顶出现了亮光。一具尸体被人抛了下来。
我抬头看见那抛出尸体的手，伸手抓住，然后将那抛尸的人扯了下来。
那人跌落在尸堆下，被我从背后扑倒按住。我低声问他：「你是谁？」
那人手上拿着手电筒，无法回过头来。
他听见我的声音，惊讶地说道：「厉飞？」
声音很熟悉，我借着他手上的灯光向他的半边脸看去。
黄肖！
活着的黄肖！
22.
我不相信这世界上还有死而复生的人，除非他没死。
但眼前的黄肖，让我的观念发生了动摇。
他应该在两年前就死了，死在我的面前。我亲手埋葬了他的尸体。
可他现在却活生生地出现在我面前。
我将他松开，缓缓地后退。
「黄肖已经死了。你到底是谁？」我问他。
他从尸堆上爬起来，看着我，说道：「我没有死。」
「我亲手埋的你。」我说道。
「不管你信不信，我还没死。」黄肖摇头说道，「你看见这一地的尸体了吗？他们都是我。他们死后，我扔下来的。」
黄肖指着他刚扔下的尸体，对我说道：「我死后，会有另一个我将我扔下来。」
我不是很明白黄肖的话。
他的意思是除了这一地的黄肖尸体外，还有其他黄肖？
「我们先离开这里，路上给你解释。」
黄肖踩着自己的尸体，打算爬出洞口，被我拉住。
「我先来吧。」我对他说。
他看了我一眼，让开了一步。
我攀上尸堆，重新爬出洞口。然后看着黄肖爬出来。我跟在他后面离开洞口，顺着通道一路到了一处铁门前。
黄肖打开门，示意我进去。
这是一处有着灯光的房间，远处有轻微的发电机器的轰鸣声。
「你一定有很多疑问。」
黄肖示意我坐下。
我被困在这处地方很久了，满脑子的疑问无人解答。
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黄肖，我戒备地在一张椅子坐下，然后问他：「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个你？」
「我先解答你第一个问题。」
黄肖说道：「这里是十一区，一处废弃的研究基地。」
他好像很了解这处地方，所以讲了很多，很全面。
百多年前，国内狼烟四起，外国人强租下这片土地，在地下修建研究违禁生物技术的基地。
后来在扩建基地的过程中，他们意外挖通了连接古代遗迹的通道。
这处古代遗迹中，有着关押奇异恐怖生物的观音像群。
为了研究这些生物，他们挖空了半个山，修建了复杂的地下工事。
那之后，十一区既研究怪异生物，也研究生物技术。
后来，研究人员不满足于隔着观音像研究，他们打碎了一具观音像，放出了里面的怪物。
他们看见了怪物的全貌。
然后他们都死了。
黄肖说到这里时，摇摇头，对我说道：「有些生物，不可直视。」
随着外国科研人员的全部死亡和当时的时局动荡，十一区废弃了。
时间来到 90 年代，当初那一伙人的后代找到这处废弃的研究基地，和本地的权势人物一起再次掏空山体，继续对怪异生物做进一步研究。
「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就是新修的十一区。」黄肖对我说道，「如你所见，现在也废弃了。」
「我再回答你第二个问题。」黄肖继续说道，「为什么基地里有这么多个我。」
23.
黄肖问我：「你相信永生吗？」
「不信。」我本想摇头，但想起那无数的黄肖尸体，又犹豫了。
「那些观音像里的生物就是永生的，他们不知道在这山里待了多少年。但它们活着，不吃不喝地活着。」
黄肖说道：「那些人对怪异生物持续数十年、相隔两代人的研究，总会有成果。」
一直站着说话的黄肖在我对面坐下，说道：「我就是成果。」
我看着眼前的黄肖，脑中又想起他被怪物削掉半个脑袋的画面。
我好像看见只有半个脑袋，头上无数触手挥舞的怪物在张口对我说着话。
我回过神，听见黄肖说道：「我是 90 年代被他们培育大的。我的身体有着人类基因和那些怪物基因。我每年都会死去。然后在这片区域复活过来，丢掉自己的尸体。」
黄肖顿了一下，又说道：「我活了很多年了。」
黄肖可能是很久没和人说话了，他的语速快了起来。
「我在这里待了很多年，直到我找到钥匙离开。」他说道，「我去了大城市，然后遇到了你。」
我想起与黄肖的相识过程，当时的他看起来和城里人没有任何差别。
「我在城里生活了很多年，每次快到死亡时间时，我都会回到这里更换一具身体。但后来，我被刘二他们找到。」
黄肖继续说道：「刘二和吴三，是本地权势人物的人。他们抓住我，要我带他们重新回到这里。但我逃跑了。」
「他们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我插口道。这一路上，我一直在猜测刘二和吴三来这里的真实目的。
「因为这里储存着当初的研究资料。」黄肖说道，「那些资料，是通往永生的钥匙。」
「你想永生吗？」黄肖对我说道。
我摇摇头，对他说道：「你这样的永生我可不想。一遍一遍地死去，复活过来的还是原来那个你吗？」
黄肖的话我也不是完全相信。当初他以共同寻宝的理由邀请我一同探险，对十一区表现得完全不熟悉，还被触手削了半个脑袋。
而现在他说自己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
眼前的黄肖和我认识的黄肖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刘二和吴三他们也来了。」我对黄肖说道，「他们绑架了我，带我来的这里。」
「他们会死在这儿。」黄肖说道。
他说得很平静，平静得让我心里产生一股寒意。
「还记得我说过的那个从观音像内出来的生物吗？他一直在上面游荡。」
黄肖指了指头顶，说道：「生人勿近，生人勿视，否则死。」
24.
按黄肖的说法，后面修的新十一区在原址的下层。
我跌落下来之前的区域就是旧址。
而旧址游荡着一个不可直视全貌的怪物。
我看着手上的笔记本，上面记录的出口应该是在旧址。如果我想离开这里，必须回到十一区旧址去。
「这里还有其他通道能离开吗？」我问黄肖。
「从哪儿来的，就从哪儿回去。」黄肖对我说道。
「来时的那扇门已经打不开了。」我对黄肖说道。
黄肖从椅子上站起，问道：「你弄丢了钥匙？」
我点头，说道：「我遇到了危险，逃跑过程中弄丢了钥匙。」
黄肖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我们得把它找回来。」黄肖说道。
「那把钥匙，是我在这十一区找到的。没有它，我们出不去。」
「你想和我一起出去？」
我捕捉到黄肖话里的意思。
黄肖重新坐下，说道：「当初我是想在这里死亡重生后，再和你一起离开。但我没想到会遇到那座观音像，并被它迷惑住。那座观音像，本不该在那儿的。它打乱了我的计划。而我的尸体被你带到外面。没有钥匙，我重生后被困在了这里。但幸好，你又回来了。」
原来当初黄肖预感到了自己即将死亡，自愿回到这里来的。
「我丢失钥匙的地方有很多怪鸟，回去会死的。钥匙找不回来了。」我摇头说道。
然后我将笔记本递给黄肖，道：「我们回十一区旧址，从那里可以离开。」
黄肖接过笔记本，看了半晌后合上笔记本。
「我知道回十一区旧址的路。」他停顿了一下，「我们按笔记本标注的路径离开。如果不能离开，我们再回来找钥匙。」
和黄肖达成一致后，我跟在他身后离开。
在有灯光的情况下，我们在各种废弃的实验室中穿过。
「你在这里生存了这么久，食物和电力是从哪里来的？」我问黄肖。
「我找到钥匙后，就一直生活在外面。」黄肖说道，「我每年回到这里换一具身体。回来时都会带着能源和食物。」
「没有钥匙后，我被困在这里。能源足够，但食物已经没有了。」黄肖看着我，「我在这十一区饿死，然后重生。再饿死，再重生，反复循环。」
25.
我和黄肖在一处被封闭的门前停下。
铁门封住了整面石墙。
「这扇门后面是一个通道，通向十一区旧址。」黄肖说道。
然后他关闭手电筒，对我说：「进入通道后就不能有光了。」
「为什么？」
「进入十一区旧址会遇上不可直视的怪物。」黄肖说道。
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道：「黑暗中看不见它，就能活着。」
黄肖打开门，关掉手电，迈步走进了通道。
我跟在他后面，摸索着前进。
走了快半小时，黄肖的脚步声消失了。
「黄肖？」
我低声喊道。
没有回应。
我等了半晌，于是又开始往前走。
我突然感觉前面有什么东西堵住了我的去路。那东西滑腻腻的，却没有气味。
我手上亮起虫子的微光，看见眼前是滑腻的黑色触手。
这触手比我之前见到的要小很多。
我瞬间闭上眼睛，握紧手中的虫子，四周又陷入了黑暗。
「不可直视全貌。」我想到黄肖的话。
滑腻的触手像蛇一样从我身上滑过，我能感觉到好几根触手托着什么东西站在我面前。
我脑补出八爪鱼的样子。
但我知道面前的东西绝对不是八爪鱼的样子，它就那么悬在我面前。
我知道它正在看着我。
过了很久，滑腻的触手从我身上移开。有嗦嗦的声音响起，那怪物正在远去。
又隔了一会儿，我才睁开眼睛。
我张开手，光芒亮起。眼前没有什么怪物，只有黑暗的通道。微光中，可以看见我离洞口已经很近了。
我又被人当成了诱饵。上一次是刘二、吴三。这一次是黄肖。
他们利用我躲开危险，一个想进来，一个想出去。
我离开通道，进入废弃的十一区旧址。拿出笔记本看了一下地图，我所在的地方和出口已经很近了。
我收好笔记本，看见前面有个影子站在那儿。
原来黄肖在前面等我。
我走近了，却发现那不是黄肖，而是刘二。
他也发现了我。
我听见刘二对我说道：「你还活着啊。」
26.
刘二孤零零地一个人站在那儿，他和吴三遇到危险被迫分开了。
断了手的吴三生死不知，而刘二成功找到了进入十一区新址的通道。
「我不想掺和进你们的事，我只想找路离开。」我对刘二说道。
我想绕过他，从旁边离开。然后我看见他从背包里拿出了一把枪。
「你既然从里面出来，就带我进去吧。」刘二举着明晃晃的枪口，对我说道。
我又一次被胁迫，不得不朝回走去。
进入通道后，我闭上眼睛，摸索着朝前走。这通道内，还有那个不可直视的怪物在游荡。
「你们来这里，究竟要找什么？」我问刘二。
「一样东西。」刘二对我说道，然后逼着我继续走。
「下面我都看过了，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我对刘二说道。
「别废话，继续走。」刘二声音凶狠起来。
我们又回到了十一区新址，穿过很多实验室后，在一堵墙前停下。
「就是这里了。」刘二说道。
刘二在墙边皱着眉头摸索了很久，才将墙像门一样打开。
墙后面露出强烈的光。
我适应了很久才看清里面的景色。
那发着光的是一座竖立着的培养皿。里面一个不停摆动的拥有无数触手的怪物身上发着光芒。
而在那怪物肚子处，一具身体连接在它身上。
那具身体就是黄肖。此刻他闭着眼睛，沉睡在培养皿中。
原来这就是黄肖复活的秘密。
人为创造出怪物，然后孵化出不死之人。
我看见刘二从背包里拿出一支针筒，朝那培养皿走去。
「你想做什么？」我问他。
「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它。」刘二说道。
他打开培养皿，用针扎在那怪物身体上，然后抽出紫色的液体。
「永生的资料。」刘二晃了晃手中的针筒。
拿到了自己想要的，刘二的脸色却看不出来有多高兴。
他盯着我的后面，然后瞬间闭上了眼睛。
我身后响起嗦嗦的声音。
我看见好几根触手出现在我眼前，不停挥舞。
我也立即闭上眼睛。
等声音消失，又过了一会儿，我才睁开眼睛。
刘二愣愣地看着培养皿，脸上出现痛苦的表情。
我向培养皿看去。那里面的怪物不见了，多出来了一具尸体。
吴三的尸体。
27.
吴三死了。
死在了这危险重重的十一区。
那不可知怪物用触手卷走了培养皿里的怪物黄肖，然后丢下了吴三的尸体。
刘二从背包里拿出绳子，想将吴三的尸体捞出来。
我趁他注意力不在我身上，离开了那处房间。然后快速向可以通向十一区旧址的通道跑去。
我想离开这里。
黑暗中，突然一声枪鸣。
我吓得站住。
回过头时，刘二已经追在了我身后。他驮着吴三高大的尸体，却并不显疲惫，反而快速地朝我靠近。
他的枪并不是朝我放的，而是朝他身后。
在他身后，追着无数人脸猴。
「不想死就快跑！」刘二闷声向我喊道。
十一区新旧址之间，一定还有其他通道连接。不然这些人脸猴为什么会出现？
我想起当初从旧址跌落下来的那个通道，那应该是人工挖掘出的通道。或许之前还有其他探险者往返于十一区新旧址之间。
我心里想着，加快了逃跑的速度。
回到十一区旧址，我和刘二合力关上门，将人脸猴拦在通道里面。
在这个过程中，我趁刘二不注意，夺走了他在关门时别在腰间的枪。
我终于掌握了主动权。
「我只想离开。」
我对刘二说道，然后慢慢后退。
「你知道出口在哪儿吗？」刘二突然问我。
「我不知道。」我的身后是另一扇铁门。我将门关上，将刘二关在两扇门之间的房间内。
我能听见人脸猴在另一扇门外的咆哮声。它们想推开门，而刘二只能将门挡住，无奈地看着我离开。
我来到地图标注的出口时，看见前面只是一个仅能容纳一个人通过的洞口。
我弯腰爬进洞口，爬了很久，前面出现了亮光。
我闭上眼睛，适应了一会儿，等能完全看清周围的景色时，才继续朝前爬行。
又过了几分钟，我才爬出洞口。
眼前是郁郁葱葱的草丛和树木，有温暖的阳光照射在地面。
在黑暗中不知道待了多久后，我终于来到了外面，离开了那幽深不知空间多大的十一区。
28.
我在十一区不知道待了多久，整个人又累又饿。背上的伤口虽然早已止血，但有一种麻痒感觉。
由于身上没有手机，我不知道该从哪个方向离开。
然后我发现四周草地有人走过的痕迹。
我沿着痕迹的方向向前走，通过路旁的景色，能确定自己正走在下山的路上。
走了没多久，我看见前面草丛躺着一个人。走近了，发现是奄奄一息的黄肖。
他的身体完好，整个人却躺在地上无法动弹。
他还活着，但看模样活不了多久了。
「你怎么了？」我问他。
「我不知道。」他的声音很小，我靠近了才能听清，「我感觉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黄肖躺在地上，脸色越来越白，呼吸也越来越弱。
我想起了那空了的培养皿。里面的怪物和黄肖都被那不可知怪物带走。
或许黄肖的母体正在死亡，所以反应在了他新的身体上。
「不会有事的。」我坐在黄肖身边。
我只能陪伴着黄肖，看着他再一次死去。就像第一次到这里探险一样，我做不了什么。
黄肖在我的注视下没有了呼吸。他在死前对我说道：「等我重生后，再来找你。」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将黄肖的尸体埋在了山里。
我想黄肖很难再重生了。
我花了很长时间才走出山区，在当地的一户人家那里借到回市里的路费。
在市医院住了快半个月后，我的身体才算勉强恢复。
我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也不会有人相信我。
我提前出院，买了去相隔千里的另外一个城市的机票。
我准备连夜离开这个城市。
在离开前夜，我在家收拾行李。突然，我的手机震动起来，收到了一条短信。
我打开信箱，愣住。
短信上写着：
「我是黄肖，在你楼下。我们见一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