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绑架了。
绑架犯长得挺帅,还很高,笑得像只狐狸。
这人是我哥。
不远万里把我从家里绑到了他家里。
我觉得他有病。
1.
我叫萧雾,我哥叫萧云,我们俩生活在大富大贵的家庭。
可惜我是被领养的。
因为妈妈生的女儿夭折了,自己也生了场大病,爸爸连夜去孤儿院把我领了回来,说我们有缘。
夭折的女儿叫萧雨。
这整得跟天气预报一样。
来到这里之后,秉承着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当社恐的生活方式,我成功苟在豪宅里,长到了成年的那天。
我是个真社恐。
点个外卖看到派送员就手抖的那种。
哥哥萧云跟我关系不是很好,具体表现在他想带我出门玩,我心慌气短,出门前给他下了安眠药,一觉睡到大晚上。
然后他起来后跟我面面相觑。
他十分冷静:「我失忆了?」
我摇头。
他:「那我人格分裂了?」
我再次摇头。
他:「所以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我一睁开眼就是晚上了吗?」
我羞涩低头:「因为我给你下药了。」
他:「?」
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提过带我出去玩,我想要什么都是他带回来给我。
成人礼那天,爸妈带了好朋友过来给我庆祝生日宴,我穿着漂亮的公主裙,拎起裙摆,从二楼一跃而下。
没受伤,我让管家偷偷给我在楼下放了垫子。
社恐人士伤不起,这么多人,我会窒息。
即使我非常明确地告诉爸妈,我不想要这么多人的宴会。
但他们好像并不是很在意我的想法。
所以才有了这次越狱。
我已经在郊外买了一间小公寓,卡里的钱多到我这辈子都花不完,所以我能在那里安安稳稳地度过余生,当只快乐的小咸鱼。
结果刚跳下去,看到了我许久未曾见面的哥哥。
哥哥笑得有些腼腆,从背后拿出一捆绳索。
「生日快乐。」
我:「……」
谢谢,并不是很快乐。
他手法娴熟地捆住了我,就像捆适季的大闸蟹一样,我被他绑着塞进了车里。
刚开始我挣扎了几秒,他竖起食指,眯眼笑了,「嘘,我在绑架你哦,不要挣扎,小心被撕票。」
我:「……」
我眼皮一跳,好一个「理直气壮」的绑架!
说完这句话以后,萧云像是累了,靠在我旁边小憩,我本想挣开绳索,试试跑路。
一想到跑完路可能还要费些功夫,或许还要与人打交道,我立马萎靡了。
绑架就绑架,撕票就撕票,只要能让我安安静静死就行。
萧云这时睁开了眼,满脸写着困惑,「咦,你不怎么不跑呢?」
我了无生趣:「有的人活着,但她已经死了。」
萧云弯唇一笑,捏了捏我的脸,「这么久不见哥哥了,想不想我?」
我舔了舔有些起皮的嘴角,「想,逢年过节给你上头香的那种想。」
「……」
萧云的笑容开始变假,「小雾的语言天赋,还是这么令人吃惊呢。」
我直接向他拱手,「彼此彼此。」
大家都一样烂。
等等,我低头看向松垮的绳索,困惑的人变成了我。
我好像,轻而易举地就挣开了绳索?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薛定谔的绳子?
2.
我哥双掌一合,眼睛很亮,像个阳光帅气大男孩,但说出口的话就像牲口:「惊喜吧?」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想联系一下精神病院把他送进去。
前年生日他送了我一只钢笔,里头嵌载录音设备和定位功能,甚至还能当暗器使,一写字就漏电。
别问我为什么知道。
这是血泪的教训。
去年他送了我充气娃娃三件套,被爸妈联手给打出了家门,独自创业去了。
我以为那只是普通的充气娃娃,但我太天真了。
半夜尿急起来想上厕所,看见娃娃站在我的床前,肢体僵硬地挥手,里头还传出我那个牲口哥哥的声音。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我:「……」
这声音高昂如 3D 立体环绕,鬼气森森又莫名尴尬,成功引来爸爸妈妈的查看。
三个吓晕两个。
晕的是我跟妈妈。
爸爸连夜去找速效救心丸。
而今年,他显然玩出了新花样,已经十分大胆地开始绑架我了。
很好。
不愧是你。
车子停住,到了地方,我又重新被我哥捆上,像遛狗一样被他牵着进了别墅。
我耸了耸鼻子,一脸艳羡:「这是金钱和腐败的味道,还没有人气,哥哥你去哪里捞了黑心钱回来?」
他很坦然:「闲得没事绑架了几个富家千金,这是赃款买来的,喜欢吗?」
我:「……」
哥哥随即笑弯了眼,「骗你的,我只是骗了几个小丫头的感情,她们就屁颠屁颠给我送钱了。」
「……」
这还不如绑架呢,我用人格鄙视他。
萧云应对我十分有一套,他连大门都不关就给我松了绑,我狐疑地揉了揉手腕,「你不怕我跑回去告状吗?」
「怕啊,你现在就可以出去告状。」他示意,「去吧,跑到外面去跟人说你的哥哥绑架了你。」
我:「……」
社恐自闭。
萧云揉了揉我的脑袋,像小说里的变态一样嗓音低沉地笑着,「小雾,你要答应哥哥,不要离开我哦,也不能离开别墅,更不能跟陌生人讲话,不然我可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我满含热泪地握住了他的右手,「哥哥,谢谢你理解我!」
我就是需要这么一处可以长久躺尸咸鱼又不用接触闲杂人等的地方!
「?」
萧云收起了变态笑,十分无语地揉了揉眉心,「二楼右拐是你的房间,没事干别出门。」
我立马「蹭蹭蹭」跑了上去,准备拥抱新生活。
当我推开房门,我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
一个浑身是血的姑娘正奄奄一息地跪坐在角落,身上满是锁链,她费力抬眼望了一下我,嘴唇翕动:「快……走。」
我好像,撞见了什么不得了的画面。
「你看到了?」冷淡的声音从我耳后传来,我下意识扭头看过去。
萧云神色阴冷地看着我。
「好看吗?」
3.
我瑟瑟发抖,连忙捂眼堵耳,「我什么都没看见!」
「嗤,你觉得我信吗?」
我泪眼汪汪放下手,颤抖地指着他的胸口,吸了吸鼻涕说道:「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
萧云失笑,拍了拍手,「收工了。」
「?」
被铁链缚住的女孩立马站了起来,随意抹掉脸上的血,拍了拍身上的灰,然后扔掉铁链,大摇大摆离开,走到我们面前时,她朝萧云点头,「记得结账。」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女孩扬长而去。
留我一人凌乱。
萧云又摸了摸我的头,「送你的惊喜,喜欢吗?」
我:「……我谢谢你。」
遇到这么一个哥哥,大概是上天给我的报应。
我拧眉,「不对啊,哪个正常人会陪你演这种戏?」
萧云比划出一个六,「我给了她这个数。」
「……打扰了。」
有钱真好,哪怕你想演变态也有人能搭戏。
不对,我哥是真变态。
「所以她身上的血是怎么回事?」我继续抛出疑问。
「红色颜料啊小笨蛋。」萧云刮了刮我的鼻子,「这个都分不出来,好歹也是个小画家。」
我低下了头。
红颜料和血我自然是能分清的,但他不知道,我的鼻子比他想象中还要灵敏,能准确地闻出,这颜料的味道中,掺杂着血腥味。
我的房间在旁边,没等萧云说什么我就一股脑冲进去反锁加堵门一气呵成。
再看房间,窗户口还置着画架颜料,没事还可以透过窗外写生,只不过这窗户用铁栏杆围住了,推不开。
我又再次嗅到了血腥味,凑过去发现了源头,这里的颜料都有这个味儿。
这可能只是颜料的问题,所以我误会他了?
门被我亲手打开,外面空无一人。
我现在才来得及好好审视这栋别墅,从外边看与普通别墅一般无二,这里面却是哥特风格,像上个世纪的古堡,因为无聊,我还专门去搜索了这类风格的资料。
在西方属于吸血鬼专场。
有人的时候还好,驱散了诡异的违和感,现在这走廊只有我一个人,免不了有些发怵。
我又鬼使神差地推开了先前房间的门,铁链还在那里堆着,我想去摸,被一只苍白的手拽住了腰。
「小雾,听过蓝胡子的故事吗?」萧云笑得比这房间还诡异,「抑制住好奇心,才是活命的关键。」
我淡定地抽出钢笔,往他手上电了一下,并冷笑道:「让我猜猜,你藏了个密室?」
萧云收回手,抿了抿唇。
「里面是不是还有等人身娃娃?」
萧云眼神飘忽。
「我一进去娃娃就会叫对不对?你故意找人演戏,就是为了让我对这个房间产生兴趣,然后依照我的叛逆心,你还要来提醒我不准进来,就是想让我自己偷偷发现,再被你的惊喜给吓到,对吧?」
萧云彻底不吱声了。
我没好气翻了个白眼,「萧云,你今年几岁啊?」
整天就知道吓唬我。
他默默比了个三,「三岁,多的不敢要。」
「……」
4.
他对自我还是有比较清晰的认知。
我无力吐槽,推开他就回了自己房间,被子一卷呼呼大睡。
第二天醒来,阳光正好,我伸了个懒腰,缓缓吐气,刚好外面有人敲了下门,声音带着细碎的笑意:「你好,你的外卖到了。」
一口气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
美好的一天从听到萧云声音开始结束。
我面无表情过去开门,他端着盘子,上面有一杯牛奶和夹心面包,牛奶很正常,面包夹心是红色的,像某种液体。
一看就是专门来恶心我的。
我端起牛奶嗅了嗅,「你是不是下药了?」
萧云痛快承认:「是呢。」
我果断放下牛奶:「哦,那我不喝。」
萧云笑得人畜无害,「不,你想喝。」
「……」
从我进萧家门那刻开始,我就知道萧云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他这个人极度小气自私,还特别记仇。
那是我刚来的第一天晚上,我十分口渴,就偷偷摸摸跑出去找水喝,没想到萧云就站在我房间门口,阴沉沉地盯着我看。
随后,他冷着脸把我从二楼推下去,表情像极了恐怖片里的反派:「如果你想在这里活下去,就给我老老实实闭嘴,当个透明人。」
我吓成鹌鹑,连哭都不敢哭,他又走下来如沐春风般将我拉起来,拍掉身上的灰,「摔疼你了吗?是哥哥不好,你会不会生哥哥的气啊?」
我大气不敢喘,疯狂摇头。
他就像个精分患者一样,让我想避而远之。
不过他的异常就止于那天晚上,第二天他变成了一个正常人,还送了我一个洋娃娃,扑朔着自己漂亮的眼睛看我,「小雾,你喜不喜欢哥哥呀?」
在孤儿院里学会的预判危险让我立马开口:「喜欢,哥哥最好了!」
他摸了摸我的头,我感觉到他的手指有些凉,脑袋凉嗖嗖的,仿佛下一秒就要人头落地。
吃过饭,他拉着我去他的房间里看玩具,说是专门为我准备的,状似无意地在我耳边轻声说:「妹妹,你比小雨好玩多了,你看,你被我推下去都没事,她怎么就比洋娃娃还脆弱呢?」
我顿时毛骨悚然。
但我闭口不言,只懵懵地看着他,萧云被我的表情弄得有些凌乱,「你不害怕吗?」
我摇头,故意绷着脸说道:「我是透明人。」
「……」
萧云「噗嗤」一声哈哈大笑起来,他似乎特别喜欢揉我的脑袋,伸手过来蹂躏一番之后忽然跟我解释:「我没有把她推下去,是她自己被我吓到了,然后慌不择路跳下去,她说我是个怪物。」
我看向他:「你骗人。」
萧云一怔:「我哪里骗了?」
「怎么会有妹妹这么说自己的哥哥?」
萧云坐在房间的沙发上,撑着下巴说:「她可不把我当成哥哥,一看见我就又哭又踹,为了报复她,我只能吓吓她咯。」
他眼珠子转向了我,再次露出笑容。
「不过,我现在还是有妹妹了。」
然后兄妹之情终止在一杯安眠药的牛奶下。
社恐万岁。
5.
天道好轮回,上次为了不被他拖出门,我讨好卖乖给他倒了杯牛奶,顺便碾碎两三颗安眠药放进去,成功将他放倒,我以为他早已忘了这件事。
但我低估了这人的小心眼,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我端着牛奶心灰意冷。
萧云这牲口还在催,「妹妹,我专门定了六点的闹钟起来给你煮牛奶呢,你不喝可真寒了我的心。」
「……」
喝药还是丢命,我果断选择了前者,捧着杯子一饮而尽,连喝酒都没这么豪迈过。
喝完我咂摸了一下味道,感觉不对,「你在里面下了什么药?」
萧云满脸无辜:「兴奋剂啊。」
我:「不是安眠药吗?!」
「啊?为什么要给你下安眠药啊?」萧云捏了捏我的脸,「看你一天天萎靡不振的,给你点活力而已,放心,没过量。」
我:「……」
我看你是想要我死。
谁家增加活力要用到兴奋剂???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感觉我的心跳越来越快,我捂着胸口往后退,眼前一黑。
失去意识前,莫名想到了一句话。
——「总有刁民想害朕。」
有意识的时候,最先恢复的是听觉,来来往往的脚步声,让我愈发紧张,我颤颤巍巍睁开眼,看到了坐在左手边的萧云。
他正在削苹果,刚把苹果切掉一块,看到我醒了,在我渴望的目光下,慢悠悠将苹果吃进了肚。
我:「……」
畜生。
不过我现在没心情跟他计较这些,我紧紧抿着唇,恳求他:「哥,快带我回去。」
萧云抚摸上我的脸,看上去十分心疼,「不行呢,你得在这里多住几天院,不然我不放心。」
「……」
这时查房的护士进门,我瞬间僵硬,手哆哆嗦嗦掀起被子就要把自己往里埋,萧云眼疾手快拦住了我。
「怕什么?我不还在这里吗?」
我垂眸落泪,就是有你在我才更害怕啊!你坑起人来那可是敌友不分!
护士小姐查完房,开口想跟我聊天:「小姑娘还是要珍惜生命,得亏你没吃多少安眠药,不管再天大的事,也不能拿生命开玩笑啊。」
我表情一怔。
目光幽幽地看向萧云,开始对他凌迟。
不是说兴奋剂吗?怎么变安眠药了?
萧云:「……」
待护士走后,萧云垂下眼帘,像个小学生一样端坐在椅子上,看上去很乖巧:「早上起来有点迷糊,拿错药了。」
我抿唇,忽然有点,想跑路了呢。
萧云怕我无聊,随手给我开了墙上的电视,入目便是一则寻人启事。
上面是我宛如死人脸的黑白照片,因为照片年代久远,有点失真和模糊。
这是我刚进萧家的时候拍的,爸妈不喜欢彩色照片,但又想给我留下照片纪念,于是有了跟萧雨同款的黑白照片。
像极了阴间姐妹花。
我震惊了,「你没把我的行踪告诉给爸妈?」
萧云皱眉:「都说了是绑架,哪儿有绑架还要告诉受害者家属位置的说法?」
我:「……」
哥,别入戏太深了。
我踏马是你妹妹啊!
6.
有一个一点也不省心的哥哥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大概是心力交瘁吧。
我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医院,完全不想看到身后那张欠打的脸,还好照片够失真,这才让我免受其他人盘问,得以顺利离开。
让我不能理解的是,萧云似乎一直认为我是被绑架的人质,甚至还想打电话给爸妈敲诈勒索点钱。
这时他正拿着电话十分苦恼:「我该要多少钱呢?要多了你又不值这个价,要少了我感觉我很亏。」
我:「……」
我拿起旁边萧云削水果的刀横自己脖子上,阴森森地咬牙切齿:「信不信我让你一分钱都拿不到?」
萧云:「……」
就在这时,爸妈的电话给萧云打了过来。
「儿子,你妹妹不见了。」说话的是爸爸,他的语气十分平静,完全听不出女儿失踪的痛苦。
「嗯。」萧云趁我愣神夺下水果刀,拿在手上把玩,「然后呢?」
我对他做了个口型,「说实话。」
萧云嗤笑一声,开了外放。
「我跟你妈商量了一下,重新去孤儿院领养一个,你觉得呢?」
我彻彻底底愣住了。
萧云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你们随意,只要不怕她英年早逝就行。」
「当初是我们俩的错,以为你有了妹妹就会开心,谁能想到她会摔下楼梯呢?」爸爸这才语气沉痛起来,「儿子,不是你的错,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了,好吗?」
「好啊。」萧云看向我,露出一点点尖牙,「那就当没有我这个儿子吧。」
「萧云!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电话里爸爸的声音尤其愤怒,像被戳了痛脚,指责大喊,「如果不是你,你妈根本不会变成这样!你究竟有没有良心?」
萧云烦躁地皱了皱眉,「你们随便吧,我不过问,我就想知道,等萧雾回去,你们怎么跟她解释。」
「不过就是个孤儿,解释什么解释?要不是我们,她还过不上这么好的生活,既然人不见了,那就没必要再提,我们不欠她的。」
电话陡然挂断,但余音未绝,全在我的耳朵里盘旋。
没必要再提……我们不欠她……
这是我那和蔼可亲的爸爸吗?
萧云耸耸肩,「看来他们不想让你回去。」
我喉咙像被堵住了东西,怎么也发不出声,只有眼泪在不停地掉,我睁着眼睛看他,茫然无措地抓住了他的手,萧云顺势将我拥入怀中,轻拍我的后背。
我吸了吸鼻子,闷着声音说话:「你,恶作剧玩够了吗?爸爸为什么会配合你玩这种无聊的把戏?」
萧云轻笑:「我想你该认清一个事实。」
「?」
「除了我以外,这家里没一个正常人。」
「……」
7.
寻人启事很快就撤了下去,这个寻人启事大概也只是他们拿来给别人看的东西。
看,女儿失踪了,我们很伤心,一直在寻找她。
萧云让我不要伤心,他说他也是被赶出来的。
我无语至极,为什么被赶出来他心里没点数?
虽然对爸妈有些怨念,但他们对我是极好的,我实在忍不下心去怪他们。
生病时他们会悉心照顾我,会关心我吃没吃饭,经常给我买新衣服,我已经得到了很多本不应该得到的东西。
爸爸在那天提起了妈妈的病,我来以后,只知道妈妈是因为孩子夭折而生了病,但不知道生的究竟是什么病,平常也没见妈妈发作过。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走到萧云的面前。
「哥哥,你知道妈妈生了什么病吗?」
萧云看着我,笑了起来,「你真想知道?」
我点了点头。
「那行,今天没什么事,我回家一趟,你用监控器看着就行。」
我一脸迷惑:「监控器?」
他指了指自己的西装排扣,「可录视频、可监控,有定位,出门在外必备。」
我:「……」
哪个正常人会装这东西?
萧云揉了揉我的脑袋,散漫地勾着唇角,「知道你不想叫外卖,冰箱里有速食和蔬菜,饿了就可以吃。」
我别扭地扭过头,不想让他摸,「知道了知道了,我自己会做饭的,我又不是小孩子。」
萧云唇角勾的弧度愈发大,揉我脑袋的手更加用力,「那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你在家里自己做饭差点煤气中毒这件事?」
我:「……」
这个,是意外。
我煮玉米的时候水放多了,水开漫出来,刚回家的爸妈差点跟我一起魂归西天。
还好家里人都不抽烟,身上没有打火机。
感恩。
萧云知道了这件事之后,笑了我三天三夜,笑得我想买凶杀人。
现在依然想。
把我洗涮完,牲口出了门,我看向他留在茶几上的电脑,他说用这个打开就能看到监控视频,我内心挣扎了一下,还是决定打开。
我真的很想知道,爸妈是怎么看我的。
电脑一打开,壁纸就震撼了我的眼睛。
这壁纸像是相册一样,满满当当都是我的照片,什么样子的都有。
因为爸妈不喜欢拍照,所以我没有留下多少照片,但是现在在这里以另一种方式看到了这样的照片,不得不说,我的心情非常复杂。
这种心情持续了没一会儿,我就点开了监控软件,萧云开的车过去,等走进熟悉的大门,我没由来地紧张。
我在紧张什么?
爸爸一如往常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抬眼看了一下萧云,只是点了点头。
萧云坐在了他的对面,语气平淡:「我过来问问,找孤儿的事怎么样了?」
「什么孤儿?」爸爸白了他一眼,「以后人家就是你妹妹了,说话客气点!」
「是小云回来了吗?」妈妈从房间里出来,看到萧云时表情茫然,然后冲下来给了萧云一巴掌。
「啪!」
声音十分清脆,把我吓了一大跳。
「怪物!就是你杀了我的小雨,你快把她还给我!」妈妈面目狰狞地过来要掐萧云的脖子,爸爸放下报纸拦腰抱住妈妈,将她稳定下来,「你这是干什么?你又要把儿子给赶出去吗?」
萧云毫无波澜,拍了拍袖子上的灰,「妈,有病治病,当初萧雨会骂我怪物,应该也是您给她灌输的思想吧?」
妈妈愣住了,换上了新的表情,她泫然欲泣:「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是妈妈的错!」
「你不就是想让我杀了她吗?结果她死了,你反倒崩溃了,我再说一次,萧雨的死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是她自己被你挂在嘴边的怪物儿子给吓到了,慌不择路才摔了下去,有功夫责怪别人,还不如去看看病,妈。」
萧云说完这一长串的话,转身就走。
爸爸在后面愤怒地辱骂他。
我看迷了。
直到萧云用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排扣摄像头。
「看,我说过了,这家里就我一个正常人。」
「……」
无言以对,不如不言。
8.
我被监控器里的画面震惊到难以言喻,无法想象那么和蔼可亲的妈妈,会露出那样狰狞的表情,就像……恶鬼。
明明没有相像之处,但我就是把妈妈与福利院的院长联系到了一起。
没有被领养之前,院长告诉我,「你不听话,就没人会要你。」
因为长得瘦小,有什么新玩具和新衣服,都轮不上我,他们仗着自己人多和强壮,抢走属于我的那一份。
我告诉院长,院长说我事多,没有就没有了,又不是活不下去。
甚至说的次数多了,院长会给我一巴掌,生气地把我拖到黑屋子里关起来,说不听话就没饭吃。
等关禁闭结束,我接受了这一切,哪怕没有新衣服、新玩具,没人跟我玩,我也可以安安静静地活着,院长不会骂我,会把我当成透明人。
然后,爸爸妈妈带着笑容接走了我,我离开了矮小的福利院,离开了欺负我的人,离开了院长。
妈妈说,我本来有一个妹妹,但是她生病夭折了,她很伤心。
我用瘦小的胳膊抱住妈妈的手,「妈妈,我会代替她陪着您的。」
那时我看不懂她眼里的情绪,她只是叹了口气,跟我说:「你要让哥哥喜欢你,知道吗?」
「我知道啦!」
本想跟哥哥打好关系,结果当天夜里就被他吓了一跳。
那一瞬间什么叮嘱都忘得一干二净,我只想当个彻底的透明人,鹌鹑一样缩在房间里。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对萧云避之不及。
妈妈让他对我好一些,毕竟我是他的妹妹,他眉头舒展,十分愉快地答应了,于是生日那天特意送了礼物给我。
漏电的钢笔。
直到现在这个都是我的防身利器,靠这个我躲避了不少灾祸。
回忆起这些画面,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感觉这一家子都不正常。
所以我现在跑不跑?
我有些犹豫。
不跑留在这里被宰,跑的话要出去打车,打车要跟人说话,下车还得问路,林林总总我得跟陌生人说很多话。
我放弃挣扎了。
被宰就被宰,死前还能吃顿饱饭。
煎熬的我,毫无意识地打开了电脑的某个文件夹。
文件夹叫秘密,上了锁,我随手就拿了我的生日当密码输了上去,结果打开了。
我:「……」
一时不知道我运气好还是萧云故意这么搞的。
人们都说好奇心害死猫,但谁又能忍住呢?
我就像个窥探宝藏的流浪汉,小心翼翼点进里面的照片合集。
然后愣住了。
这里面都是合照。
主角只有两个人,我和萧云。
每张照片下面都有日期,我仔细辨认,发现最靠前的一张是他带我去游乐场那次。
爸妈都不在家,彼时跟萧云关系并不是很好的我,收到了来自哥哥的邀请。
「出去玩吗?」
我并不是很想出去,但为了跟他打好关系,还是点了点头。
他拉着我去了游乐场,结果一眨眼人就没了,留我独自一人站在长椅旁边站着,像个呆逼。
这张照片就是拍下了我呆逼的一幕。
看样子萧云是早有预谋,故意跑丢,然后在人堆里躲着,偷偷拍下我丢脸的照片,用以满足自己的恶趣味!
太心机了,亏我刚刚还以为他在暗恋我!
rnm 退钱!
9.
我憋着气想把这些黑历史照片删除,不小心瞥见了一个视频,在黑历史里格格不入,我觉得这场景有点眼熟,但迟迟没想起来。
最终还是没有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点开了视频。
「快过生日了。」这是萧云的声音。
我听着视频里那个脸庞稚嫩的自己闷声「嗯」了句,「不想过。」
「为什么?」
「院长说,我们没有过生日的权利,因为我们的一切都是别人赠与的。」说着说着她声音低落下去,「我们要感恩,不能索取。」
萧云揉了揉她的脑袋,「那就一直感恩下去吧,大方的我选择送你一个愿望,把我当灯神就行。」
她看向萧云的位置,眼睛亮得像是在发光。
「我想要一座很大很大的房子,房子里没有其他人,还要很多很多的玩具,和新衣服!」
「就这?」萧云嫌弃地说,「太没出息了。」
视频戛然而止,开门的动静让我手一抖,连忙关闭了这个文件夹。
萧云推门而入,看着我坐在地上,挑了挑眉,「怎么了?」
我脱口而出:「灯神回来了?」
话音刚落,一室寂静。
如果世上有神明,我会祈求他带走我的生命,而不是让我社死。
萧云露出了熟悉的变态笑容。
「哎呀,秘密被发现了呢。」
「看来只能灭口了。」
我瑟瑟发抖:「……杀人犯法,哥你一定要冷静。」
他慢步朝我走来,我以为他会给我沉重一击,没想到只是搭上了我的脑袋,「本来想留着你十八岁生日的时候再给你看的,结果把人绑回来了,还雇人给你一个惊喜,你却以为我要害你,真是让我伤心。」
我梗着脖子反驳:「你自己没干过几件人事,我有防备心很正常好吧?再说了你雇人装得那么逼真,没把我吓死算我心大。」
「灭口警告。」
「……」
说是这么说,萧云还是拉着我上了二楼,去了之前那个有铁链的房间。
他随意拨开铁链,按下墙壁上的开关,新世界的大门由此打开。
我怔怔地望过去,数不清的人偶娃娃堆在里面,四周都是衣柜,里面挂满了漂亮又时尚的裙子,款式各式各样,我能想到的,我想不到的,都在里面。
萧云将手插在兜里,耸了耸肩,「这是你的生日礼物,虽然迟到了,不过还是送到了主人手里。」
「生日快乐,小雾,没有流星也可以许愿的那天过去了,那我这个灯神勉勉强强聆听一下你的愿望吧。」
我揉了揉发红的眼睛,真诚地对他说:「希望我的哥哥,下一年可以不再发神经送我充气娃娃。」
「……」
我指着那堆人偶娃娃微微一笑:「我很开心,但真的没人会拿充气娃娃当玩具。」
「……」
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萧云关上了密室,耳根子有点泛红。
半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纸团扔到我手里,我打开一看,是房屋产权证。
我惊了,「即使不差钱也不带这么败家的吧?这东西你都敢揉成这样?」
萧云语气不是很好,「……复印件,真的放得好好的,你能不能关注一下重点?」
嗯?什么重点?
我低头一看,发现屋主名字写的是我自己。
喜……喜从天降?
10.
我将这个复印件翻来覆去看了不下十八遍,边看边问他,「这个房子是我的?」
萧云起初还配合着点头,现在他只是麻木地看着我,一句话不吭。
得到房子的喜悦冲昏了我的头脑,「太棒了,那我就可以把你赶出去了!」
余音绕梁。
话音刚落,我忽然清醒,看着面前这人扯出了一个堪称和善的笑容,忍不住后退一步。
声音很大,我很害怕。
抱住了弱小可怜无助但是多了套房子的自己。
然后我就被关起来了。
现实意义上的关,他将颜料扔给我,皮笑肉不笑地提醒我:「你的绘画比赛要开始了,没画完之前,劝你别想跑。」
我这才从狂喜中回过神来,坐在画板面前冷静了一下午。
对啊,要比赛了。
因为本人的社恐原因,从离开福利院至今没去学校上过课,但靠着萧云的完美家教,我自学考上了某知名美院,平日里跟导师都是靠邮件沟通,画作也是靠邮递。
成人礼前夕导师刚给我报完桔梗杯创艺绘画大赛的名,距离截止时间,还剩不到一个月。
还好,没疯到截止前一天才想起来。
现在拿起画笔,我居然诡异地茫然了。
我该画什么?
没有灵感,没有目标,大脑一片空白。
丧心病狂的哥哥已经把我的房门从外面锁上,我的脑子里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说干就干,我走过去拍门。
「哥哥?」
「萧云?」
「哥,你开开门。」
脚步声越来越近,萧云没有开,隔着门问我,「又作什么妖?」
我腼腆一笑:「性感画作在线求入股。」
萧云十分认真地对我说:「扫黄打非,人人有责。」
我:「……不是,你误会了,我只是想让你来当我的模特。」
「我拒绝。」
「为什么?」我皱了皱眉,「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
萧云轻声笑了起来,「因为……哥的冷酷,零下八度。」
「……」
这个哥哥不能要了。
彻底废了。
我们直接不欢而散,然而一转身,我又闻到了血腥味,这味道实在是不好闻,每次闻到我都有一种想吐的冲动。
用我灵敏的鼻子四处搜寻了味道来源,最终视线定格在已经开封的颜料上。
很久之前我听妈妈讲过一个故事。
用沾了人血的颜料画那人的肖像,画中人会真的活过来,并且代替作画者。
妈妈温柔地给我梳着头发,轻声细语,「要是你会画画就好了,妈妈已经忘了小雨长什么样子,你可以帮妈妈吗?」
年幼的我用力点头,从此走上了绘画路。
但现在想来,这些话联结在一起,就有点令人毛骨悚然。
虽然作为唯物主义者,我不会信这些奇奇怪怪的怪谈,但我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些恐慌。
直到现在,我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我忘了萧雨长什么样子了。
这也难怪,毕竟葬礼结束之后,萧雨的照片就被焚毁,妈妈说看着惹人伤心,不如不看。
妈妈总是说我跟小雨长得很像,我们一定是前世的姐妹花。
我咽了咽口水,想站起身来,却在慌乱中打翻了颜料,然后一道冷淡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
「你在,想什么?」
心脏骤停。
11.
我一口气憋着不上不下,也不知道触动了哪个机关,我哇哇大哭起来,哭到打嗝,哭得撕心裂肺。
萧云愣在原地,满脸迷惑。
「我什么都没干啊?」
现在哭到上气不接下气的我没有心思回答他,半个小时以后,我们俩对坐着相顾无言。
我在揉发酸的鼻子,他撑着下巴了无生趣。
「萧雾,所以你告诉我,哭得这么惨是因为什么?」
我有些不好意思,「我当时没反应过来,把自己给吓到了。」
「……」
萧云嗤笑一声,「胆子真小,对了,我是来告诉你,爸妈要领养一个新孩子。」
听到这个消息,我没有预想中的悲痛,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哥哥,我跟你一起回家吧。」
萧云皱眉:「你回去干什么?」
「爸爸妈妈养了我这么多年,我总要回去跟他们讲清楚吧,我不想当白眼狼。」
「不行,你不能回去。」萧云一口回绝。
「为什么?」我不满地看着他,「我又不是想跟他们决裂,回个家而已。」
萧云这时候已经站了起来,「萧雾,这件事没得商量,你老老实实待在这里画画,其余的事你都不用管。」
我扭头轻哼一声,心底里却是开始思索逃跑方案。
还没等我思索出个什么具体计划,房门已经从外面被锁上了。
「晚上见,小雾。」
我有些气馁,余光瞥见安上铁栏的窗户,眼珠一转,想到了当年萧云闲得没事教我的东西。
将湿布条和一根棍子绞在一起,就可以扭弯铁栏,再加上我体格小,轻轻松松从窗户上翻下去。
还好这下面是软土地,我没受什么伤。
刺激的出逃方案让我的心怦怦直跳,我第一次违背自己的生活方式,打了辆出租车直奔萧家。
因为没有手机,我从口袋里掏出百元现金,司机为难地说没有零钱找补,我心疼了一秒,还是果断放弃,直接推门下车。
多年的生活经验,让我很轻松就潜入了后院,我寻着记忆中的小梯子爬上自己的房间,刚翻进去,就看见了一个女孩躺在我的床上,睡眼惺忪。
「谁……」还没等她说完,我几步过去捂住了她的嘴,「唔!!!」
我低声对她说,「我不会伤害你,但是你不能乱叫,引来其他人。」
女孩连忙点头,我迟疑地松开了手,她果然没有大喊大叫,只是好奇地打量着我,「你是谁呀?你跟一个人好像喔。」
「嗯?」
我看向她。
「那个人叫萧雨,是我的姐姐。」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跟萧雨很像?」
「真的很像啊,不信你看。」女孩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张黑白照片,我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这确实是萧雨的照片,但萧雨还没长开的脸,跟我有七八分相似。
是巧合吗?
我闭了闭眼,「你叫什么?」
女孩老老实实回答道:「我叫萧霜,妈妈说这个名字很好听。」
雨雾霜,都是跟雨有关。
我低着头,感觉有点晕眩。
再抬眼,不知是不是心理错觉,我觉得萧霜的脸跟萧雨也很像。
一股莫名的恐慌席卷了我,我有些喘不过气。
萧霜抓着我的手臂,小声问我:「你到底是谁呀?为什么要从窗户外爬进来?」
「我……」
还没等我开口,争吵声就传进了房间。
「到此为止吧,别执迷不悟了。」
这是萧云的声音,听起来很冷。
「萧云!那可是你妹妹!那是我的命啊!」这是妈妈的声音,她带着哭腔控诉儿子,「你让妈妈怎么活下去?」
「你自己的错,跟我何干?」
「萧云,你别太过分了!」哦,这是我那爸爸的声音。
我在萧霜疑惑的眼神中,钻进了衣柜,并用手指竖在唇间,示意她不要暴露我。
萧霜非常听话,直接闭眼装睡。
下一秒房门就被打开,我推开一条缝想看清屋内情形。
只见萧云冷着脸将萧霜拽起来,妈妈在后面不停地抹泪,「小云……妈妈求你了,好不好?」
萧云露出了一个残酷的笑容,他低下头,看着瑟瑟发抖的萧霜,对她说:「你知道你是什么吗?你觉得自己是不是很幸运?能被领养到这么一个富贵家庭?」
萧霜不解其意,仍在颤抖着,爸爸几次想阻止他,却没有办法。
他兀自说道:「你错了,大错特错,你不过只是我亲爱的爸爸妈妈豢养起来的,为我亲生妹妹准备好的身体。」
「萧云!!!」妈妈惊声尖叫起来。
这句话犹如一道惊雷直劈进我的天灵盖,我惊恐地往后退,弄出了一点动静。
萧云身体一僵,望向了这里。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推开衣柜门。
12.
在我面前一共有四个人,其中三个都表现出了慌乱的神色,只有萧霜疑惑地歪着头,像是在问我为什么要出来。
「小雾……」萧云错愕地看着我。
妈妈和爸爸则是后退一步,而后又觉得这样不好,妈妈哭着向我伸出了手,「女儿,妈妈好想你,过来好吗?」
如果是以前,我自然毫不犹豫地过去了。
但很可惜,他们的话我全听到了。
我看向萧云,「什么身体?」
萧云沉默着躲避我的视线,没了刚才那股嚣张劲儿,我笑了几声,从口袋里摸出那支漏电的钢笔,在头顶一摁,下面的笔尖切换成了锋利的刀片。
这是萧云送我防身的礼物,我一直没用到过这个功能,不过今天算是如愿了,我拿着笔横在脖子上,十分冷静,「我需要一个解释。」
妈妈脸色苍白地抖着唇想要过来夺下我的笔,却因为刺激过大晕倒过去,爸爸终于忍受不住,大吼出声,「萧云,你在干什么?你真的忍心让你妹妹一辈子待在冷冻舱里?」
萧云没有理爸爸,他的目光终于汇聚到了我身上。
他说,「对不起。」
「萧雨死了,但她的大脑还活着,我们需要一个鲜活的身体。」
短短一句话,让我彻底明白了这一切。
这些年妈妈的古怪,不允许拍摄的照片,好像都有了解释。
妈妈说,萧雨最喜欢画画了。
妈妈说,只要沾着一个人的血画画,那这个人就可以从画里活过来,但妈妈让我画的最多的,就是我自己。
其实我本来鼻子一点也不灵,但我总是能闻到别人闻不到的血腥味,妈妈说,萧雨跟我一样,都是个狗鼻子呢。
有次我去了爸爸的书房,看到了关于脑部移植的资料与新闻,我不懂爸爸为什么要看这个。
他们在给我下心理暗示,要让我以为,我就是萧雨。
这样大脑的移植才会顺利。
但是,我睡不着时,妈妈会轻声细语哄我睡觉,爸爸虽然严厉,可是他总会在下班的时候给我带回来好玩的东西,有时候是一只蜻蜓,有时候是一只蝴蝶。
我会把这些都画在我的画册里。
妈妈在我发烧时,焦急得自己都快要病倒,还要坚持照顾我。
爸爸喜欢在我身后给我推秋千。
一幕一幕的叠加画面在我眼前浮现,我情绪起伏跌宕,眼睛发酸。
我好像产生了耳鸣,听不到他们说的任何一句话了。
于是我拿着笔,利器的威胁,让我成功跑出了萧家,萧云似乎想拉住我,我给了他一刀。
我拼了命地往远处跑,生怕他们追上,但其实,他们并没有来追我。
在盘山道上,我倒了下去。
得上天眷顾,我没有死成,但是醒来后,我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医生说我这是太过激动,导致的心理性哑音。
心理医生试图给我疏导,但都无济于事。
耳朵也时好时坏,有时候什么都能听见,有时候会持续性耳鸣。
我开始沉默起来。
救我的是个女孩,她笑起来很好看,还说要养我。
我艰难地跟她比划:「谢谢。」
女孩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不客气,谁叫我人美心善呢?」
她不过问我的来历,只是安安静静地当着我的救世主。
她说她叫午芸。
出院后她将我接回了她自己的家,并且十分大方地表示,「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我沉思几秒,说要画画。
大病一场,我的灵敏嗅觉好像失效了一般,再也闻不到了血腥味,我抗拒画肖像,平日只画花花草草,每天都会有人敲门,然后在门口放上新鲜的花束,午芸将它们都摆好,所以我每天都能画点新花样。
午芸经常缠着我让我给她画肖像,我拗不过她,还是准备画了。
只是偶然的瞬间,我提笔要画的时候,总会顿一下。
好像……忘记了什么东西。
我好像,以前说要给一个人画肖像。
13.
萧家出事了。
午芸跟我吃饭的时候啧啧叹气,「真没想到啊,简直是太可怕了。」
我疑惑地打了个手势。
「怎么了?」
「萧家被人举报私自做人体实验,还被当场抓获要生剖一个小姑娘的大脑,可瘆人了,还好警察去得快,挽救了一条生命。」
我愣愣地听着她说这一切,就好像恍如隔世。
如果我没跑出来,是不是也会被生剖大脑?那会不会有人来救我呢?
「小五?小五?你在想什么啊?」午芸摇了摇我的手臂,我朝她笑了笑,示意我没事。
萧家倒了,那以前的一切都跟我没有关系了,我该重新走出来。
我嘶哑着声音,低喃一句:「哥哥。」
午芸一脸惊奇地看着我:「什么?小五你开口说话了?」
我摇头。
你听错了。
其实我有钱,也有房子,但我怕被萧家人找到,什么都不敢用。
好在以前我不用手机,做什么都是用电脑发邮件,我舍弃了自己原先的邮箱账号,让午芸替我注册了一个新的,而我则继续我的绘画之路。
三年过去了,我从一个新人渐渐成为有名气的 five,只不过我从未在公众面前露过面,很多事都是让别人替我出面。
「bulus:亲爱的 five,先恭喜你的画得到逐鹿艺术奖第一名,老德斯想见见你,地址是 xxxxxx。」
布鲁斯是我在网上认识的朋友,那些需要露面的事都是由他替我牵线搭桥,但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他幽默风趣,可以给我讲述许多我从未见过的东西,我对这些心生向往,也忍不住将他们画下来。
布鲁斯又像是有读心术,总能准确猜透我的想法,我不由自主对他着迷起来。
这次老德斯的见面对我很是重要,只要能获得他的青睐,我就能去最高学府继续进修,我心神一动,发邮件问布鲁斯会不会去。
布鲁斯的回信很快就来了。
「——会的。」
午芸知道之后,认真地对我说:「网恋有风险,奔现需谨慎。」
我心虚地打手势反驳:「我没有网恋……」
「你觉得我信吗?」
「……」
老德斯现在居住的地址不是很远,作为一个社恐人士,我花了一晚上给自己做了一份自我介绍并打印出来,然后给自己打气,争取明天不出洋相。
第二天午芸把我送到地方,狡黠地笑着,「去吧去吧,奔现成功记得回来报喜。」
「……」
明明今天是来办正事的,怎么就被她说得这么不正经呢?
我无奈地笑了,转身准备进去,却在大门口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高了不少,眉目凌厉,跟几年前比起来,多了些成熟男人的气质。
他好像不怎么爱笑了。
我想,我应该立马转身就走的,但我的脚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他扭头看到了我。
然后一步步朝我走来,最后在我面前站定。
萧云哑着嗓子,低声说:「怎么过了几年,见到哥哥连话都不会说了?」
我没有说话。
因为我也确实说不出话。
14.
沉默蔓延在我们之间,我低着头有些焦急地想着,布鲁斯怎么还没来?
他来了我就可以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场景。
「你在等 bulus?」萧云轻声问我。
我猛地抬头,艰难地说出了第一句话,「你……把他怎么,样了?」
「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样?」萧云一脸心疼,他摸上我的脸,轻轻捏了一下,「小雾,你过得还好吗?」
我推开他,再次一字一顿地重复着:「你,把他,怎么了?」
不怪我会这样想,他在我心里就是很恶劣的形象,从小我就觉得,他这人没有同理心,总喜欢恶作剧,让自己开心,现在我不确定他有没有改变,但我害怕布鲁斯因为我出事。
萧云耷拉着眼皮,语气可怜,「你觉得我伤害了他吗?」
我挑眉,难道不是吗?
他叹了口气,摊开手掌,上面是一枚蔷薇胸针。
很是眼熟,因为蔷薇花是我画的,这胸针是我送给布鲁斯的礼物,我微微瞪大了眼睛,然后听见他说。
「我就是 bulus。」
我只是怔愣一瞬,便疯狂摇头。
一点也不相信那个温柔体贴的布鲁斯,是眼前这个男人。
「小雾,你不相信吗?」萧云声音委屈,「你生病那天,是我去买的药。」
我再次愣住。
有一次我因为着凉发了烧,邮件也力求简洁,为的就是少打几个字缓缓力气。
布鲁斯问我是不是不舒服,我感叹于他的细心,就随手回了他,没想到过了一会儿药就被人送上了门。
也是在这个时候,我开始对布鲁斯有了一点点心动。
见我不理他,萧云又说了几件我跟布鲁斯之间发生过的事,除了他本人,其他人应该不会知道。
到现在我才不得不相信,他就是布鲁斯。
我忽然想回去上吊了,什么艺术学院全都去他妈的。
但我有点走不动道。
一是对着他有些心虚,二是一看到他,我就想到三年前的那场对峙,那一屋子的恶魔。
萧云朝我伸出了手,「先进去吧,老德斯还在等你。」
我躲开他的触碰,勉强点了点头,走在他的前面。
老德斯是个很和蔼的人,他看见我之后眼神闪着光,一个劲儿夸赞我的画有灵气,我硬着头皮将自我介绍那张纸递过去,老德斯一愣,场面有点尴尬。
萧云这时从容不迫地开口:「德斯先生,five 有语言障碍,她说不出话。」
「哦哦!是这样啊!」老德斯笑眯眯地接过我的纸,看了几眼。
「只是这样的话,five 要入学可能就有点困难。」老德斯无奈地说,我有些失望,刚想走人,就听见他慢悠悠补了句,「five 非常有天赋,我能教给她的东西,远比学校的还要多。」
我顿时激动起来,老德斯的艺术造诣在整个艺术界那都是数一数二的大佬,要是真的能跟着他学……
老德斯拍了拍我的肩膀,「你愿意跟我去英国吗?」
我非常开心,连忙就要答应。
「抱歉,她不会去的。」萧云出声拒绝。
我与老德斯一同看向了他。
「她在英国生活会有些困难,我放心不下。」
「这有什么?我可以找人照顾她。」
「这太麻烦您了,她在这里生活得很好,去英国可能会水土不服。」
我不知道我会不会水土不服,但他说的话让我不服,可惜我憋了半天,一句话也没能说出去。
只能上前用力抓住他的手腕,表示我的不满。
萧云面色不变,还在给老德斯道歉。
老德斯很是遗憾,并对我说:「我要在这里留两个月,你要是改变了想法,欢迎随时找我。」
我想点头,也想说现在我们就可以走,但萧云一只手揽住我的腰,拖着我就出了门。
谢谢,我已经气炸了。
出来我就甩了他一巴掌,萧云用舌头顶了顶被我打的那边脸,神色淡淡,「我们先回家吧。」
气到极致的我终于说得出来话了:「我,跟你,不是一家。」
「这可由不得你。」萧云说完,双手一用力,将我扛在了肩上。
「!!!」
我拼命挣扎,但无济于事,男女力量太过悬殊,挣扎到最后我脱了力,被他扔进车里,带去了他之前绑架我的别墅里。
别墅的装修风格没变,有些鬼气森森,他一进别墅就将我扛到了我以前住过的房间里,被我掰开的铁栏已经换了新的,他拿出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绳子,将我五花大绑。
还是像适季大闸蟹。
到现在我才冷静下来,明白跟他硬碰硬不是什么好方法,万一他把我干掉了,连给我收尸的人都没有。
我舔了舔干涩的唇,哑着声音开口:「你,想干什么?」
萧云撑着下巴看我,慢悠悠地对我说:「不干什么,就是好几年没见着你了,有点想你而已。」
「……」
所以你想我就是把我捆成大闸蟹关在这里?
15.
我在别墅里住下了,萧云将别墅里的网给断了,我又没有手机,根本无法联系到午芸,他像是没有工作一样,天天待在这里看着我,像看管犯人。
不过他没有拦着我画画,甚至天天来问我可不可以给他画幅肖像。
我冷漠地拒绝了。
平时他还是挺正常,一旦我透露出想离开的愿望,他就要跟我发疯,把我捆起来看他自残。
比如在我的颜料里放血,他用刀在自己的手心划了长长一道口子,血滴答滴答落进颜料里面,看得我反胃,他表情温柔,将画笔塞进我手里,「画画吧,就画我。」
我自然是沉默以对。
这种病态的方式让我想到了萧云的妈妈。
如出一辙的扭曲。
血腥味经久不散,我屏住呼吸,让他去包扎伤口,他不但不去,还凑近了让我闻。
呕!!!
拿开啊混蛋!
因为这事,我三天没吃下饭,全靠喝水续命。
偶尔正常的时候,他会满腹幽怨地盯着我,「你什么时候才会给我画肖像啊?」
我翻了个白眼。
做梦吧,梦里什么都有。
在别墅里的日子可谓是度日如年,浑浑噩噩地让我不知道今夕是何夕,我搁下画笔,看着画布上杂乱无章的线条,终于妥协了,扭头看向萧云:「是不是,我给你画完,你就放我走?」
萧云羞涩一笑,「你跟我说话我挺开心的,但我不会放你离开。」
「……」
我低下了头,声音低沉,「萧云,我欠萧家,但不欠你的。」
他的笑容渐渐收敛。
「你在怨恨我吗?」
我缓了口气,抬眼直视他:「我只是想,安安静静地,活着。」
「这是你的家啊,没有人会打扰你,你可以在这里随意地画画,除了我,你谁都可以不用接触,这不是你的愿望吗?」
「可是,你在这里,我就会一直回忆过去。」这是三年来,我第一次如此顺畅地说完一句话,「我不想回忆,你放过我吧。」
萧云沉默了。
时间慢慢流逝,我们谁也没有说话。
直到我坐得有点不舒服了,想起身,他声音沙哑地说:「我以为我没有做错。」
「什么?」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自顾自叙述着:「我有个妹妹,不过她一出生就死了,妈妈接受不了这个打击,她说是我克死了她的女儿,后来爸爸去福利院领养了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妈妈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但又忍不住给她灌输一个思想,就是不能靠近我。」
萧云嘲讽地勾了勾嘴角,「她把我比作怪物,如果萧雨靠近我,我就会吃了她,可能是长期的洗脑,让萧雨产生了除掉我的想法,但是她力气太小了,没能掐死我,反而在逃跑过程中摔下楼梯,但是妈妈并没有带她去医院,她哭着看我,说是她对不起我,如果萧雨活着,可能她还要伤害我。」
「从那天开始,妈妈就彻底发病了,爸爸为了安抚她,又从福利院把你接了回来,你应该不知道,你跟萧雨是双胞胎姐妹,萧雨浑身上下都动弹不得,只有大脑还活跃着,他们想让萧雨活过来,又害怕你变成第二个萧雨。」
萧云的眉眼忽然变得柔和:「可是你不是萧雨,你刚进来的时候肯定有点怕我,但你不会想杀死我,你会相信我说的话,除了有时候有点小脾气,虽然你为了不出去还会给我下药,但你并不是萧雨的宿体。」
「如果,他们要生剖我的大脑呢?」我没头没脑地问他。
「不会有这一天的。」萧云语气十分坚定。
「你很爱你的妹妹吧。」我近乎叹息地说道。
萧云身体一僵。
「你其实一直都把我当成萧雨的宿体,不是吗?他们让我模仿萧雨,你也引导着我成为萧雨,萧云,那支钢笔里的手术刀,本该是为我准备的吧。」
看着萧云慌乱的表情,我自嘲一笑,「谎话说多了,是不是差点连自己都骗了过去?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给你下药吗?因为你要带我去检查身体,为什么要检查身体呢?自然是好上手术台,为你亲爱的妹妹,准备健康的身体。」
「不……不是这样的……」
「你电脑里的相册,可不是这样说的。」
那次看到的相册里,有很多照片,根本就不是我的,虽然照片里的人跟我很像,但我没有她脖子上的痣,看着照片里笑得很开心的女孩,她的身份呼之欲出。
「萧云,你在视频里给我当灯神的时候,是在想怎么送我礼物,还是在想,你妹妹什么时候才能活过来呢?」
久久的沉默。
「对不起……」
他终于跟我说了实话。
萧云跟萧雨感情一直很好,但是他的妈妈一直存在着心结,认为是萧云害死了她的女儿,再加上她与萧云关系不亲近,在某次犯病之后,她来到萧云的房间里,想要掐死他。
但是他醒得很快,萧雨因为怕黑,所以睡在他的床上,两人醒来之后,惊恐地拉着手一起往外逃。
可是萧雨不小心被绊倒,摔了下去,悲剧就是这样发生的。
「她的鼻子和嘴角在流血,说着很疼。妈妈清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昏迷了,最后只能靠营养液吊着命,躺在冷冻舱里。」
萧云表情浅淡,「你刚来的时候,很像她。」
「所以……你现在还想要我的身体给她续命吗?」
「不是,她已经死了。」萧云喉结一滚,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东西,「你离开之后,小雨的大脑彻底死亡了,萧霜被绑上手术台的时候,我想到了你,所以……」
所以他报了警,他的妈妈因为精神状况堪忧进了精神病院,可能一辈子都出不来了,他的爸爸入了狱。
这些都是午芸告诉我的。
萧云说萧雨是我的双胞胎姐妹,但是阴差阳错,我们竟从未见过,唯一的关系,也只有名字与长相。
我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只觉得胸闷。
画笔被我攥得死紧,指尖都泛了白。
萧云颓废不堪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小雾,我现在只剩下你了,别离开我好吗?」
我怜悯地看向他。
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支钢笔,为了有效防止变态,我将里面的刀换成了麻醉针。
针头顺利扎进他的脖子里。
「抱歉,我不是萧雨。」
所以我不会变成她留在你身边。
午芸在门口看着我,也看着萧云倒地,她目露疑惑,「小五,你……」
「是萧云让你照顾我的吧?」我开口问她。
她迟疑片刻点了点头,「他找到我的时候手上全是血,但还是坚持抱着你直到医院,说让我好好照顾你。」
我微微一笑:「谢谢你,你可以先回去吗?我有点事要处理一下。」
「萧云让我来接你,你不跟我走吗?」
「不了吧。」
我将一张卡塞进她的兜里,「密码是你的生日,就当报酬。」
「不用的,萧云总给我打钱。」
费了好些功夫,才将她劝走。
我看着倒在地上的萧云,没有挪动他,然后拿起了画笔。
老德斯先生在他住的地方等了我很久,我拎着行李向他微笑。
「老师,我们走吧。」
「嗯?你会说话了?」
「那段时间嗓子有点问题,现在好多了。」
「哈哈,好。」
——
萧云醒来的时候,他抬手遮了一下阳光,然后才缓缓睁开眼,他一下就看到了画板上的画。
是倒在地上的自己,和自己背上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
不过其中一个脖子上有颗并不显眼的痣。
萧云看了很久。
然后低声哭了出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