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端低温天气来临时,我躺在沙发上吃着烤串,炉上的肉正滋滋冒着油花。我舒服地烤火喝茶,将在生死线挣扎的前男友和好闺蜜拉了个群,发了段视频。
我笑眯眯地问他们:「想吃吗?」
1
我重生了。
上一世,我因撞破了男友杨峥和我好闺蜜张雅的奸情,并揭穿他们想骗我钱谋我命的阴谋,被恼羞成怒的他们推出门外,而我万万想不到,本是九月的天气,居然诡异地下起了大雪。
气温一夜间降到了零下五十度,而我,被活活冻死在门口。
我恨极,意识迷离时我发下毒咒,若有来生,我定叫这对狗男女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
本是极致到令我麻木的寒冷,却忽然被酷热取代,有人推我:「肖丽,麻烦快点。」
我惊讶睁眼,却发现自己正站在公司大门口,身后的同事因我挡着路,颇是不耐烦。
我这是……
我下意识看了下手机,8 月 13 日。
我居然重生了,我居然回到了我被害死的二十天前。
我又惊又喜,先是大笑,继而大哭,我想要立刻冲回去杀了那对贱人。
但我随即冷静下来,我想起了我死前那一场突如其来前所未有过的诡异又可怕的大雪。
今年这个夏天,气温高得离谱,人人都靠空调续命,到了八月底才好容易有了点凉意,可谁能想到,就在九月刚过,我就被活活冻死了。
所以,我现在最要紧的,不是去找那对贱人报仇,而是先想办法避过那段不知道会持续多久的低温天气。
我顶着同事以为我疯了的眼神,去跟领导辞职。
然后,我回到跟杨峥同居的屋子,将自己重要的东西全都收拾好。
但是我并未急着走,在回来的路上我就已经想好,即便我要离开,我也不能让他好受。
我找出杨峥的证件,先下载了几个网贷 APP,将杨峥的资料都输入了进去,然后做了一桌好菜,坐等杨峥下班回家。
杨峥下班一进门,看到一脸甜笑的我和满满一桌菜,顿时诧异。
我温柔地告诉他,我打算将我爸妈留给我的房子卖掉一套,买他看中的那套房子做婚房。
杨峥和张雅一直在合谋怎么哄我卖掉我爸妈的房子骗走我的钱,见我终于松口要卖房,他非常高兴,过来就要亲我,我推开他:「吃饭吧,我请了一周年假,明儿一早我就得去找中介呢。」
吃饭时,我撒娇地拿出手机要跟他合拍搞怪视频,杨峥向来讨厌我拍他,但现在他要哄着我卖房,自然百依百顺,让他眨眼就眨眼,让他摇头就摇头。
眼见几个 APP 里一百多万贷款全都到账,我卸载掉 APP,笑着放下手机:「啊呀,一直拍不好,不拍了。」
这顿饭,我和他吃得都很开心,气氛一度十分和谐!
第二天杨峥上班后,我打包了自己的物品,抱上猫咪八喜离开了。
爸妈去世前留给我的房子有两套,一套在市区,是学区房,自从我高中住校后就出租了;一套是在宁市边郊紫荆山下的小别墅,虽然位置偏,价格不能跟市里的别墅比,但用它在市区换套好点的商品房还是绰绰有余的。
可这是我的家,我根本不可能卖。
屋子里许久未住,我边找了保洁打扫卫生,边思考要怎么布置,才能对抗那段能夺命的低温天气?
地暖?
空调制热?
不行,都不行。
那么大的雪,水管势必会冻坏,电线也会被压断,想靠地暖空调取暖根本不可能。
那么……
防空洞!
我突然跳了起来,直冲进地下室,在地下室东边墙上有道铁门,我抓着生锈的门环使劲一拉,一股凉气扑面而来。
就是这里了。
当年我爸在装修这套房子时,地下室紧靠紫荆山的这面墙突然塌了,露出了这个抗战时期建造的防空洞。
这个洞四米宽,五十米长,冬暖夏凉,洞内还很干爽,所以我爸将它收拾收拾,做了家里的储藏室。
夏天我们一家三口还来这里睡觉,凉飕飕的十分舒服,我妈笑说,这防空洞真是省了我家不少电费。
有这个恒温的防空洞在,我还怕什么高温低温?
2
我让保洁帮我将防空洞里清理干净,又去找了几个师傅,请他们帮我用石灰水将里面都刷了一遍。
忙完这些,天已经黑了。
杨峥打了电话过来,深情款款地问我卖房的事,我敷衍了几句后,挂掉了电话。
狗男人果然会演,满嘴的想念,却连我的物品都已不见了也没发现。
怕是正跟张雅在庆祝终于骗得我肯卖房了吧。
但此时我没心情搭理他,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找人来帮我改善防空洞的通风口,我清楚地记得,我死前,那大雪已经漫过了腰,所以原先那种通风眼肯定会被雪堵上。
师傅只收钱干活,既不多问也不多话,帮我将每个通风口都加上了长长的不锈钢管,顶头还焊接了不锈钢帽,这么一来,雪就不会落进通风管内堵塞通风了。
然后,我又买了两套壁炉,一套纯取暖;一套取暖做饭两用,都有烟筒可以伸出去,不用担心一氧化碳中毒。
请师傅安装好后,便是大批量的买木柴和木炭,又买了烤炉。
末日来临时,水电燃气都指望不上,只有最原始的木柴最保险,既能取暖,又能做饭。
虽然山洞恒温,但我也不确定那温度到底会低到什么变态程度,所以有备无患。
想到水管也会冻裂,我索性又找了师傅来帮我在地下室里打井。
和防空洞一样,井水也是恒温的,外面再冷,它也不会结冰。
打井师傅很诧异,说别人都是把井打在院子里,我为什么要打在地下室。
我早就想好了借口,说我在研制护肤品开发,要用不见天日的水才行。
那师傅顿时被我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给糊弄住了,带着一脸的佩服,麻溜地将井搞定。
接下来,我便是囤物资。
3
我死前,不过是一夜,那大雪就已经漫过了腰,那种情况下根本出不了门,若家里没有物资,不被冻死,也会被饿死。
考虑到会没电,我买了三十箱蜡烛,二十个太阳能充电灯,二十个大功率的充电宝,两箱火柴,两箱打火机和两箱防风点火枪。
大米五百斤,面粉五十斤,干面条二十箱,方便面二十箱,水二百箱。
各种干菜,鸡爪、鸭脖,薯片、牛肉干,米粉、米线,饮料,咖啡,各种罐头。
抽纸,卫生巾,一次性内衣裤,洗发水、沐浴露、洗面奶、牙膏、牙刷、护肤品,以及各种我能想到的药品、纱布、消毒剂。
厚薄不一的羽绒被;厚薄不一的羽绒服,帽子,围巾,防潮手套,高筒防水保暖厚毛靴,防风护目镜,口罩。
又买了铲雪锹、斧头、锯子……等各种可能用到的工具和防身武器。
床、桌椅、书架等家具也都是买的全新的,家里原有的家具我不愿有一丝一毫的变换和移动,我近乎神经质地强迫自己让它们全都保留着爸妈在时的样子。
这样我就会觉得,三年前那场车祸不存在,他们只是出门了,他们很快就会回来。
物资络绎不绝地送到家里,物业保安和邻居们是见过我家在咣当咣当又拆又修的,我给他们的说法是屋子许久没住人,要翻新。
所以看到工人送货他们也不奇怪,谁家屋子入住之前不都是流水般砸钱。
等我将这些物资都安放妥当后,离那场低温只剩了一星期。
这期间,杨峥每天都会给我打电话询问卖房事宜,好几次我都差点笑出声来。
打开我离开那天安装的监控,看着他一边「深情款款」地给我打电话,一边和怀里的张雅腻腻乎乎。
我忍着恶心,挤出夹子音问杨峥:「你爱我吗?」
杨峥答得极顺口:「当然爱啊,老公最爱我家大宝贝了。」说完就在张雅的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然后道:「大宝贝你听见了吗,老公在亲你哦。」
话音一落,张雅跟他无声地笑做一团。
我跷起二郎腿,淡淡道:「听见了,不过我咋觉得你其实是在亲一头猪。」
他怀里的张雅立刻跳了起来,一脸怒意地欲发作,杨峥赶紧竖起手指示意她别出声,边对我道:「傻丫头,不许说自己是猪。」
「我当然不是说我自己,我是说……啊对了,你这两天见张雅了没有?」
杨峥便有点紧张,对着张雅直摆手,嘴上说:「没有啊,我见她干嘛啊。」
我顿时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道:「没见就好,她最近为给她哥哥还赌债,正到处借钱呢,我劝了她几次她也不听,前儿我走的时候,看到一个女的被个矮胖的男人搂着进了家酒店,很像她,但是……唉,希望不会是她吧。」
看着监控中杨峥变了脸色,张雅的脸上也出现了慌乱,我笑眯眯地挂了电话。
张雅和我是大学同学,她家重男轻女,哥哥又不学好,我很心疼她,尽可能地对她好,哪怕她为了帮她哥还赌债委身于那个叫王哥的老男人,我也只是替她痛心,从未看不起她,更没对杨峥透露过半个字。
可我真心待她,她却撬了我的男友不说,还想要我的命。
上一世,因为八喜总是莫名其妙地受伤,于是我在家里装了监控,可还没顾得上告诉杨峥,就被我发现他和张雅在我的床上进行不可描叙的行为。
事后,张雅催促杨峥抓紧骗我卖房和买保险,她说,如果我实在不肯听话,就让他先跟我领证,之后再找机会弄死我,这样他作为我唯一的遗产继承人,我家的财产就都是他的了。
我家的财产除了两套房子,还有三间位置很好的商铺,但也就是个小康水平罢了,根本算不上有钱。
我无论如何没有想到,就为了这么点财产,这个我视为亲姐妹的闺蜜,居然想要我的命。
上一世,愤怒之下我直接冲回去对质,那对贱人被我戳穿后,居然将我推了出来,那分明是我为了上班方便租下的屋子,我才是那间屋子的主人啊!
想到那场被他们殴打驱赶的羞辱,想到我被活活冻死前所受的折磨,想到我苦苦哀求他们开门哪怕只是让我把手机、证件拿走他们都不肯……我心里就满是恨意。
4
监控中,杨峥已经开始质问,张雅则赌咒发誓她绝对没有跟人去开房,并咬定是我诬蔑她。
我笑眯眯地看着监控中他们吵成一团,只好奇他俩到底要多久才能发现我的物品已经不见了。
我更想知道当杨峥发现自己竟然欠下那么多贷款时,他是什么反应。
可惜,他俩只知道我爸妈给我留了房子,却不知道地址。
所以,即便是他发现被我骗,他也找不到我。
想到那时他会有的表情,我十分期待。
关掉监控,我出门去了菜市场,去取了我预订的猪肉和蔬菜,到家时,帮我做卫生的阿姨已召集了八九个大姨在门口等着了。
大家进门就开始忙活,洗菜,拌馅儿,和面……手脚麻利的开始包饺子、包馄饨,炸丸子。
自己做的,无论材料还是卫生,必定都强过外面买的,我可不想在末世还因为吃了不卫生的食物闹肚子。
我早已经租了五台商用冰柜,专门用来储存食物,等低温来临,那室外就是天然的冰库,那时就算断电我也不怕。
大姨们惊讶我居然要包这么多的饺子,我对她们说,这是要捐给养老院的。
包饺子的时候,我跟大姨们闲聊着天儿,就「芬兰电费高涨,老百姓为了过冬大肆购买木柴,德国天然气匮乏,过冬取暖问题无法解决……」等话题扯了个热火朝天。
最后,我脸色一正,说虽然咱们国家一切都好,但鉴于事有万一,像木炭之类的最好也要储备一些,用不上没关系,家里有,心里就不慌啊。
大姨们正被我故意传播的焦虑熏染得透彻,闻听都点头:「对对对,还是有备无患的好。」
我心下松了口气,希望她们真的会去买吧。
极端天气末日来临,能救一个是一个了。
五大冰柜被塞满后,长久的高温天终于退去,人们迎来了久违的凉爽。
我却知道,这只不过是死神来前给的小小甜头。
我开始让菜农给我送菜,除了小部分的青菜、菠菜之类,全是大白菜、红薯、土豆、南瓜……这类可以长久储存的,我将它们都放进了防空洞深处。
最后,我找人加固了门窗,其实我并不担心安全问题,低温来时,一夜之间雪已过腰,根本寸步难行。
我只是怕门窗被大雪和低温压挤损坏,这样屋子里就完了。
做完这一切,距离低温来临只剩两天了。
杨峥也终于发现他欠下大批贷款的事。
他打来电话,问我怎么回事。
我躺在沙发上,边慢条斯理地撸着趴在我腿上打呼噜的八喜,边懒洋洋道:「什么贷款?我不知道呀。」
「那些钱都转到你卡里了,你还想抵赖?」杨峥怒不可遏,「肖丽,你想干什么?」
「钱?」我语气稍稍认真,「你是说前几天你转给我的那一百二十三万?」
「你终于承认了,」杨峥暴跳如雷,然后反应过来,「什么我转给你的……我什么时候转给你的?」
我立刻用十分诧异的语气回:「啥?就是我走的前一天晚上啊,你说把我借给你的钱还我,我还跟你说不着急,可是你说亲兄弟明算账,借钱就该还。」
杨峥明显愣了:「你说啥?」
我发过去一张照片,是张借据,上面清楚地写着他借了我现金一百二十三万,清点无误,一年内还清,给我两分利。
杨峥炸了:「我什么时候借过你钱?」
我也「愣」了,「你什么意思?怎么你要耍赖?」
杨峥当然不承认,在电话那头嗷嗷地叫唤,让我立刻把钱还回去,不然就告我。
我冷笑,我既然敢这么做,就不怕他告。
证据链我早就准备好了,借条、大额现金的取款记录、银行的录像,齐备。
借条自然是我伪造的,可后面的签名却是他亲笔手书啊,别问,问就是没事千万别在空白纸张上乱写自己的名字。
那大额现金的取款记录就更简单了,那是我父母的车祸赔偿金,春节前,我舅舅工程款吃紧,于是我取出来给他工人发工资。
一百多万的现金,我一个人去取有点怕,于是我叫上了杨峥,我记得,银行把现金清点好后,还是杨峥提着的。
借条上的日期就是那一天。
即便他能挺得过末世,这么完整的证据链,法官也不可能倾向于他。
等到杨峥「试图赖账」的对话录得差不多了,我挂掉了电话,出门吃饭。
末世最后的安静日子,我还是很珍惜的,吃了我喜欢的川菜,又买了一大捧花,才溜达回来。
其间杨峥不停地给我打电话,发信息对我破口大骂,我既不拉黑,也没回复。
末世之前,他的注意力被愤怒占据,就不会发现我把出租屋内所有的厚被子、厚衣服都扔了。
蛮好。
5
末世倒计时的最后一天,我最后一次检查了防空洞的通风口,关好了门窗。
为防止水管冻裂,我洗完澡后,关上自来水阀,放空了水管里的水。
这才将晒了好几天的被褥抱进防空洞里,把我的床和八喜的窝铺好。
今天晚上我就要在这里睡了。
深长的防空洞,关了灯像条幽长的蛇,我一个人待在里面其实是有点怕的,所以,我用木板隔了道屏风,在视觉上隔绝了那些幽远不见尽头的黑暗,洗完澡躺在床上刷剧。
手机上有电话打来,是张雅。
我没接,拿出 iPad 点开监控,张雅果然在。
但二人显然没有了往日甜蜜的气氛,杨峥气急败坏,张雅则不停地一遍遍地拨着手机,终于,她将手机一扔,骂道:「真没想到她心机居然这么深,这么多年我竟一点都没看出来。」
说完她又骂杨峥:「你怎么这么蠢,她让你干啥你就干啥,你是猪吗?」
杨峥大怒:「还不是你总说她好骗没心眼,不然我能这么相信她?」
「那你是怪我啰?」张雅忽然沉下脸,「难道她说的是真的,那钱就是你跟她借的?」
杨峥大吼:「怎么可能?」
「那借条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
「……」
我是在他们的争吵中睡着的,可笑的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们都还没发现我的物品不在。
醒来时,已是夜里三点。
我从被窝里伸出手感受了一下温度,确实凉了很多。
找了件厚长的棉袍子披上,我出了防空洞,才出门,就被冷得一哆嗦,几步跑到一楼,一楼的温度比地下室更冷,饶是我把棉袍子裹得紧紧的,还是直哆嗦。
抖着手拉开窗帘,屋外雪白刺眼,大团大团的棉花团子一样的东西砸下来,是大雪。
末世低温,如约而至。
电还有,我回到防空洞内,将蚕丝被换成了羽绒被,又在被子上盖了床毯子,被纺织物暖暖包裹着,让我有很浓重的满足感。
我拿起 iPad,监控中,杨峥和张雅将所有衣服和那床夏天盖的薄被子都紧紧地裹在身上,抱成一团缩在沙发上。
空调开着制暖,但张雅依旧牙齿打颤,带着哭腔问:「怎么会一床厚被子都没有?怎么会这样?」
杨峥哆嗦着摇头:「不清楚,以往这些都是肖丽在收拾的。」他突然僵住:「不对,肖丽的东西好像都不见了。」
好家伙,终于发现了。
我半躺在被窝里,看着 iPad 忍不住笑出声。
你们很快就会发现,不光是被子和厚衣服都没有了,食物也没有。
我走的时候,已将屋子里的食材全部清空丢弃,只留下了饮料。
杨峥和张雅都是不做饭的人,我不在,他们都是叫外卖,所以他们根本不会发现家里连粒米都没有。
我只祈祷,在这样的低温天里还有人给他们送外卖吧。
我正笑得高兴,手机疯狂响起,是杨峥。
我点了「接听」。
「肖丽,你……」不知道是不是气极了,杨峥突然卡壳了,耳机里只有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我不说话,静静地等,猫戏耗子的滋味,原来这么爽。
「肖丽,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杨峥深吸了口气,放缓了语气问。
我语气淡淡:「你在说什么呢?」
「你说你回去卖房,其实是骗我的,对吧?你把你的东西都带走了,你其实根本就没打算回来,是不是?」他咬牙切齿。
「想卖房不一定是假的,但是带走我的东西没打算再见你,倒是真的。」我低低地笑,「杨峥,你本来就盼着我不回去,不是吗?」
「你……什么意思?」
「哼哼,但凡你有半点在意我,你也不会到今天才发现我的东西都不见了。」我冷笑,「你更不会忘记我跟你说的是请了一周的年假,可一周早过了,你却没问我为什么还不回去。」
说完,我挂掉电话,将手机调为静音,埋头睡觉。
6
再醒来时,已是上午十点。
手机上全是杨峥对我的谩骂,我一笑滑过。
我可舍不得拉黑他,不多看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怎么对得起我上一世被活活冻死时遭受的折磨。
打开微信,铺天盖地的信息,小部分人沉浸在下雪的欣喜里,但大部分都在哀嚎无法出门上班了,疑惑九月的天气怎么会一夜之间冷成这样,还下这么大的雪。
这可是江南啊。
但不管是欣喜的还是哀嚎的,都还无人察觉到这是一场灾难。
大概是因为已被冻死在昨天夜里的人,上不了网了吧。
放下手机,我起床洗漱,先来到一楼厨房,发现天然气还没断,便开火做饭。
这么冷的天气,当然是要热乎乎地吃碗面才舒服。
水烧开,面条下锅,加凉水滚三滚。
拿出一个青花大碗,放一勺猪油、一勺生抽、一勺醋、一勺芝麻油、一小撮盐,然后,是作为点睛之笔的一小撮蒜叶碎。
将面条捞进去,又在面里卧了个荷包蛋,再浇上滚热的面汤。
一碗香喷喷热腾腾的阳春面就完成了。
将面端到防空洞里,先倒了点猫粮和热牛奶喂八喜,然后我打开 ipad,边刷着新闻,边吃面。
面条软硬适中,荷包蛋流着糖心,配着鲜咸爽口的面汤,一大碗面很快下肚,整个身子都暖融融的。
吃完面,我伸了个懒腰,起身上楼。
在燃气和电力还能用的时候,我决定还是先用燃气和电力解决生活问题。
毕竟这场低温不知道持续多久,我囤积的那点木柴还是能省则省。
这时我才发现,大雪已经快把窗户都埋了,透过缝隙,能看到大团大团的雪还在如雨点般砸得又快又急。
我忽然意识到,大雪若再这么下去,我家这栋两层高的小楼很快就会被埋。
一旦盖过防空洞的通风口,我就会被活活闷死在屋子里。
7
我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
可大雪依旧又凶又猛,我没有办法让它停,那唯一能做的就只能是铲雪。
我飞快地换上防风的羽绒服,戴上厚厚的帽子、围巾、手套,然后打开了二楼通往露台的门。
防空洞在山上的通风口我去不了,好在有两个通风口靠近露台,我只需保证这两个通风口通畅,就不会被闷死。
我预先将出入户的门全部都换成了内开,又买了云梯,打开门,露台上的积雪已堆到了我下巴,幸好没有结成冰块,还算蓬松,我呼哧带喘地费了老半天的劲儿,将露台上的雪都铲到了院子里,看看那两个通风口没被影响,我松了口气。
我又借梯子爬上了屋顶,为了防止被雪压塌,我花了很大的价钱找人将屋顶用钢架加了一层,但饶是如此,我还是不能任由大雪堆积。
屋顶面积大,零下几十度的气温,我全身几乎被冻僵了,厚实的衣帽在低温面前,单薄得像纸。
我咬着牙坚持着,可雪实在太大了,不过一转头,刚刚铲完的地方又过了脚脖子。
这让我心里有点发慌,照这个速度下去,最多到明天下午,这二楼就会被埋了,那时我可将雪铲去哪里?
我无论如何没想到,我做了这么多的准备,却忘了考虑大雪肆虐下,这套房子不够高。
一想到可能住在六楼的杨峥和张雅还没被冻死,我就先被闷死了,我就一口郁气堵着嗓子眼。
好容易将屋顶的雪铲下去,我又用两根红色的绸带绑在出风口上,为的是怕万一雪将屋子埋了,我好通过这红色来寻找出风口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我才回到屋内,看着电和燃气依旧没断,让我有点意外。
真是替杨峥和张雅高兴呢,不断电,空调还能用,没那么快冻死。
防空洞内的温度相比室外高了不止一点,我将羽绒服和帽子、手套都脱了下来,换上了宽松舒服的棉衣,想了想,我点起了壁炉。
其实防空洞内的温度我还能扛,但见识到大雪的凶猛,我得保证出风口的畅通。壁炉的出烟筒被长长地穿过通风口伸了出去,被拐弯固定在离通风口一米远的地方,壁炉的热气会让出烟筒变得滚烫,雪遇热融化,出风口便堵塞不了。
木柴干燥易燃,壁炉里很快就旺旺地烧起来,没多一会儿,防空洞里就变得温暖如春。我脱掉了棉衣,泡了壶茶放在壁炉上,只着一身珊瑚绒的厚家居服坐在壁炉前的沙发上,惬意地伸了个懒腰。
茶是我最喜欢的白茶,很香,却不浓苦。我倒了一杯放在边上凉着,拿起 iPad 点开监控,沙发上,杨峥脸色发青的在破口大骂:「肖丽这个贱人,等雪停了,我就去找她,我不会放过她。」
张雅哆哆嗦嗦地哭:「老公,我饿了。」
杨峥没说话。
张雅哭得更大声了:「老公,我饿。」
「饿饿饿,谁不饿,」杨峥吼起来,「妈的,外卖下单没人接单我能怎么办?」
「你这里怎么一点吃的也没有啊。」张雅开始发脾气。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
这俩贱人狼狈的样子,看得我郁结的心情瞬间大好,我放下 iPad 拿起手机,无数的未接电话和辱骂我的信息,全是杨峥的,被我略过。
有几条是张雅的,都是嘘寒问暖并问我在什么地方。
好家伙,她还想着我不知道她和杨峥在一起,还在跟我演。
我粗粗扫了一眼,没回。
8
我点开那个小区的楼栋群,跟房东签了合同后,为了方便我关注小区里做核酸的信息,那阿姨就将我拉了进去。
群里正为这场大雪聊得火热,到这时候,已经没人关心能不能上班了,大家都在哀嚎停水和寒冷。
原来居然已经停水了,我就说为什么这么冷,那俩蠢货咋也想不起来弄点热水泡泡脚啥的。
我先给群里发了个红包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然后好心提醒大家,这天气太诡异了,也不知道会持续多久,建议大家珍惜家里的饮水、食物和御寒衣被,做最坏的打算。
我提醒他们关好门窗,万一大雪不停,气温继续下降,没吃没喝没御寒衣被的人,为了活命,只怕会什么都干得出来。
杨峥和张雅不可能坐以待毙,等到熬不下去时,他俩必定会向邻居求助,而我要掐断他们的求助之路。
其实这些招呼也是多余,我还记得那天我被冻死前,曾向对门和楼下人家拍门求助,想求一件厚衣服或是哪怕帮我报个警,却无一家开门。
但我不恨他们,大难临头各自顾,没人欠我。
我只恨杨峥和张雅这对贱人。
跟群里邻居们打完预防针后,我点开了张雅的对话框,回了句:「我在家,你呢?」
iPad 上的监控画面里,张雅已经被冻傻了,还是杨峥发现了我的信息,他赶紧递给张雅:「快,肖丽这个贱人回你信息了。」
张雅却带着哭腔:「回就回呗,她是能给我们送吃的还是能给我们送衣服、被子啊。」
哎哟喂,她倒是不傻。
杨峥「啪」给她一巴掌:「你特么是不是傻?你赶紧问她家地址啊,等雪停了我们好去找她还钱。」
张雅便接过手机,手指明显冻僵了,打半天我也没收到一条信息。
我关了灯,对着壁炉拍了张照片,黑暗的背景里,只看得到温暖的炉火和我面前的茶,还有几块小点心。
我将照片发给了张雅,用懒洋洋的语气发了条语音:「啊呀,没想到这个时候居然下雪了,还下这么大,得亏我家里是有壁炉的,不然真要冻死了。」
张雅的神情和动作立刻变得僵硬了,随即咬牙切齿:「她居然在烤火,她还有吃的,她怎么可以过得这么舒服?
「她凭什么?」
杨峥显然也被刺激到了,他愣了一会儿后,就催促张雅问我的地址,张雅却打来了电话,被我掐掉了。
我跟她回复说,我饿了,要去做饭。
杨峥劈手抢过手机,不停地给我打电话,我将手机开启了免打扰,丢到一边,去给自己做吃的。
因为上午铲雪出了大力气,所以午饭我打算吃好点儿。
我将已经解冻的鸡洗净、剁块、焯水,然后将土豆和豇豆洗切干净,先将锅大火烧热,然后倒油,等油冒烟,我将土豆和豇豆倒进去翻炒,等到翻炒得差不多了,盛出来,将鸡块倒进去,加葱、姜、香叶、八角翻炒,倒入料酒、生抽、老抽、醋,加水烧开后,我将锅端去了防空洞中。
今天点燃的是取暖做饭两用的壁炉,我将锅顿在炉子上开始慢炖,若不是油烟太大,我前面的步骤也在这边做了。
这是我老爹生前最爱吃的小鸡乱炖,有肉有菜的一大锅,香喷喷热腾腾,十分下饭。
电饭锅里则焖了米饭,米是用的五常大米,喷发着诱人口涎的香气。
换往日我是舍不得买这么好的米的,但末世之时,谁知道我能活多久,我要对自己好点。
差不多半小时后,我拿筷子戳了戳,鸡块已经能戳进去了,便将翻炒过的土豆和豇豆放到一起,土豆先翻炒的目的是为了后面不会炖成烂糊,这也是老爹教我的。
又过了十分钟,土豆和豇豆入味,我将锅端到桌上,又炒了一把青菜,便开始吃饭。
但我是个善良的人,自己有吃有喝了,我哪能忘记杨峥和张雅呢。
那自然是要将这锅香喷喷的小鸡乱炖拍给他们瞧瞧的。
我拿起手机,嘁哩喀喳的一顿拍,特别是油亮酱红的鸡腿放在颗粒分明的米饭上、边上搭着几根青翠青菜的这一张,我拍得十分好。
隔着屏幕都能闻见香气。
我毫不吝啬地都发给了张雅。
吃不着,看看也是好的。
监控中,张雅拿起手机一看,哇一声哭了出来。
她捶打着杨峥:「我快饿死了,你还不赶紧想想办法!」
「她什么意思啊,她干嘛给我发这个?」
杨峥正忙着打警方求助电话:「警察蜀黍,我们没有吃的,也没有厚衣服,我们快冻死了,快点来救救我们……」
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就见杨峥的眉头越皱越紧。
我忍不住嗤笑,都不用猜我就知道警察也无能为力。
这比人都高的雪,难道警察飞过来?
真拿他们当超人了?
杨峥脸色铁青地挂掉电话,张雅又缠了过去,口口声声地骂我贱人,又将手机上的照片递给他看,面目狰狞:「你说,她到底什么意思?」
杨峥看着手机,脸色阴沉,眼里满是怨毒。
9
傍晚时,我又上了二楼露台,查看了一下通风口。
大雪依旧急,通风口上的红绸带被风吹得呼啦啦的响,壁炉的烟筒口冒着水汽,那是雪花遇到烟筒口的热融化蒸发出来的。
雪已经堆积到了二楼窗口,我只能尽可能地将雪铲推出去,让露台这边空出来。
好在通风口被我加了长长的不锈钢管,最少两天内不会被埋。
但气温更低了,也不知道多少度,手机在户外直接被冻关机。
我牙齿打颤地赶紧奔回防空洞,在炉火前烤了半天才缓过来。
然后,我就发现杨峥和张雅那边的监控连不上了。
楼栋群里一片哀嚎,断电了。
没有电,空调就不能用,对没有厚衣服、厚被子的杨峥和张雅来说,会是地狱般的毁灭。
我该高兴的,但此时,我却高兴不起来了。
手机上铺天盖地的信息中,除了求助哀哭外,还有很多是这次雪灾中冻死了多少人的噩耗。
我看到几乎所有的部队、所有的警察、党员、公务员……以及许多的志愿者,投入了清雪救助行动。
无数的电力工人也在顶着零下几十度的寒冷,冒着生命危险想尽办法赶到故障处,冒死爬上冷硬湿滑的电线杆,抢救被大雪压断的电线,只不过短短一天,已经有十几个工人或失踪或坠亡的信息。
这让我鼻腔发酸,在经历了那一场每每回想起就让我浑身颤栗的人心算计后,我明明已经心硬如铁,可没想到当我看到这些为灾情献出生命的英雄时,我还是抑制不住地流泪。
我想我还是狭隘了,这世上有险恶算计的小人,也有为人民利益献出生命的英雄。
10
哭过之后,我突然对杨峥和张雅的下场不再感兴趣,相比于那些为了雪灾正拼命的英雄们,这两个蛆虫一样的玩意儿实在不足为道。
我搜索了附近的志愿者群,申请加入。
大概是心里重新涌起了热血,这一夜,我睡得特别踏实,连梦都没一个。
醒来时,已经是早上七点。
壁炉里的火已经熄了,但防空洞内的温度还算可以。
我惦记着头一天志愿者群里的约定,一咕噜起身,用热水瓶里的水洗漱后,去一楼厨房看了看,发现燃气还能用,于是就给自己煮了碗饺子。
茴香牛肉馅儿的,我的最爱。
一大碗饺子连汤带水下肚,我撑着圆鼓鼓的肚子休息了一会儿,就换上羽绒服,戴上帽子、手套,出门干活。
大雪溜溜的又下了一夜,已经快漫过了二楼窗户,我先把露台和屋顶的雪铲了,然后开始铲院子里的。
按照志愿者们的约定,大家都先尽可能地把家门口往外的通道铲出来,再慢慢一路向外顺延,只要有路能出去,就可以救人。
只是我一个女孩子,终究力气小,铲过露台和屋顶后,院子里的费了半天劲,也只挖出个半米远的雪坑。
我放弃了,凭我的能力,挖到死我都挖不到院门口。
沮丧地回到防空洞,拿出手机一看,群里的小伙伴们都垂头丧气,纷纷表示这一套行不通。
雪实在太深了,山一样的积雪,靠个人拿个工具根本不可能挖得开。
于是我们都很好奇,那些电力工人和军人、警察是怎么出得了门的,搜了半天才发现,他们有的靠用木板盖在雪面上;有的用宽木条绑在脚上,模仿雪橇;还有的人纯属靠人多硬挖……
我们一面唏嘘,一面欢喜,我们也找木板。
可我家只有木柴,每一根木柴都被卖木柴的老板体贴地劈得条条正正,代替不了木板。
我尝试着用绳子将木柴绑成小排筏的样子,再捆在鞋子上,可才踩上雪,我人就陷了下去,积雪兜头兜脸地将我埋了个彻彻底底。
我又慌又怕,手脚乱舞,好在那雪不板实,我一通挣扎后,终于把脑袋上方的雪都扒拉空了,这才可以大口呼吸。
幸好我下来时在腰上系了根绳子,绳子的另外一头拴在露台的栏杆上,我拽着绳子,拼命地把自己拖到露台边,然后解掉那个木柴排筏,顺着云梯爬了上去。
这个办法也行不通。
我爬上屋顶,四下里观察着,小区里的房子每栋之间都有二十米,厚厚的积雪中,就只能看到个屋顶,灰湫湫的像个盖子。
我扯着嗓子喊:「喂,有人吗?」
等了半晌,无人回应。
我心里揪揪的难受,难道……他们都没扛得住这低温,已经被冻死了?
不,不会的,我们这边电还有,他们可以开空调,也可以把厚衣服、厚被子全部裹上,不会这么快就冻死的。
我又喊了几声,终于有个声音传来:「有……有人。」
我大喜,循着声音看过去,就见我家西边的王叔家窗户拉了道缝,王叔对外喊:「是丽丽啊,你有事吗?」
「我……」我深吸了一口气,大喊,「王叔,你还好吗?」
「我还行。」王叔回应,「这么冷,你咋跑屋顶上去了?快回屋去,注意安全。」
面对这久违的关心,我鼻子一阵发酸。
这个王叔平时跟我家并不亲近,甚至还有点凶,有次我妈养的狗偷偷跑出去了,在他家门口拉了屎,他追到我家门口足足骂了一下午。
我揉了揉鼻子,让眼里的酸热退了下去,才笑道:「您没事儿就好,我就是问问。」
他却突然叹气:「我是没事,你阿姨发烧了,可家里没药,唉。」
发烧?
我顿时一惊,这种天气发烧没有药,那真是要人命的。
但好在,我有。
然而随即我就傻了,我是有药,可我怎么给他?
我这么想,也这么问出来了。
王叔一开始明显激动,随即也沉默下来。
隔着几十米,我俩大眼瞪小眼。
正着急,我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有了。
跟王叔喊了一声让他等着,我跑回防空洞,将各种药物也不管有用没用的都捡了一点,拿袋子紧紧包好,然后,我找出了我的弩箭,回到了屋顶上。
我将袋子系在箭杆上,王叔那边已经打开了窗户,我扳动指扣,箭带着药,嗖的飞进了王叔家的阳台。
王叔高兴得哭了,跟我喊:「丽丽啊,你真是救了你阿姨的命啊。」
11
外面实在太冷,我站在风雪中已经冻得说不出话,跟他摆摆手,我赶紧冲回了防空洞。
向壁炉里添了几根木柴,我哆哆嗦嗦地坐在火前烘着,等终于缓过来,我才将厚衣服脱了。
正准备倒杯水喝,眼前「啪」的一黑,只剩了壁炉里的火光。
停电了。
我忍不住叹气,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步。
没有电,也不知道王叔和王阿姨能不能挺过去。
取出充电式应急灯打开,我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居然已经到了下午两点多,这个时间仿佛开关,瞬间触动了我的肠胃,我顿时饥肠辘辘。
但这时候我也没心思再折腾做饭了,于是依旧是煮饺子,这次是韭菜肉馅儿的,一口气煮了十五个,热乎乎的全吃下了肚。
吃饱后,身上彻底暖和,我这才开始查看手机里的信息。
谢天谢地,网络信号还有。
大概是因为紫荆山上就有信号塔,所以哪怕我在防空洞内,信号居然也不错。
依旧有很多谩骂我的信息,除了杨峥的,居然还有张雅的。
好家伙,这是不打算再装了啊。
都停电了,他们还浪费手机电量来骂我,对我还真是真爱呢。
我滑过他们的信息,点开志愿群。
群里的小伙伴们还在讨论要怎么才能乘风破雪地打开生命通道,可说来说去,都被现实打败,谁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聊着聊着,有的人就不再回复了,大概是手机没电了。
最后,我建议大家还是放弃,先保护好自己,坐等政府救援。
我们势单力孤,在大自然面前力量弱如蝼蚁,还是不要白白送命的好。
大家沉默了。
然后,有个女生发了条带着哭腔的语音:「这场雪还要下到什么时候啊?」
「……」
没人回答她。
因为谁也不知道。
为了节省电,我关掉了应急灯,抱本书坐在壁炉前就着火光看着。
壁炉的火光虽不如灯光,却也算明亮,我身下铺着块厚厚的地毯,坐在个布垫子上,腿上盖着床小被子,身后则靠着沙发,别提多舒服。
书没看几页,懒腰倒打了不少,最后书一扔,我睡着了。
12
我是冻醒的,睁眼一看,壁炉里的火已快灭了,赶紧又丢了几块木柴进去,又觉得口干,于是又喝茶,忙乎半天后一看手机,已经到了晚上九点。
继续弄东西吃,但依旧懒懒的,于是将头天晚上的小鸡乱炖和剩的米饭都放在壁炉上热了,简单吃了几口。
正吃着,边上的小夜灯一亮,电又来了。
我嗷一嗓子蹦了起来,打开大灯,点开微博,发现上面一片欢呼声,很多地方都来了电。
在这一片叫好中,却有人幽幽地说了一句:「也不知道这些电的背后是怎样的代价。」
这条微博短短的时间内就被推上了热榜,大家都在感慨、唏嘘,祈祷着那些还在暴雪和低温中努力的人平安。
但很快,另外一条热搜冲了上来,是一条官方通告,通告里清楚地传达了两条信息,一、大雪已经在减弱;二、政府将用飞机给地面撒盐,协助地面清雪,让广大居民在接到通知前,尽量不要外出。
这条通告立刻炸开了锅,所有人都在欢呼。
雪要停了。
撒盐会让积雪快速融化,大家很快就能迎来救援了。
一股热流在我胸腔里激荡着澎湃着,最终顺着喉咙冲上了眼眶,我抖着手放下手机,捂着脸大哭,哭我父母双亡孤苦伶仃,哭我遭遇爱情和友情的背叛被算计了性命,哭我上一辈子的惨死,哭我死前求助无门的冰冷自私的人心。
我更哭这世间终究还是有阳光有希望,将我从无尽凄苦愤怨的深渊拉了出来。
我依旧恨杨峥和张雅,我也依旧不会原谅所有害过我、欺辱过我的人,但我有足够的力量去面对新的生活了。
这天晚上我快天亮了才睡,等到醒来,已经是下午三点。
我裹上厚羽绒服上了露台,雪果然小了,由大团大团,变成了一片一片。
这让我很高兴。
进厨房一看,燃气停了。
我心里又一紧,没有燃气,不知道王叔他们可怎么解决吃饭问题。
有心问问,但想到这件事我没法帮他们,便只好算了。
幸好还有电。
回到防空洞里,我将壁炉上坐着的大茶吊拎到井边,开始洗漱。井水不结冰,但下水管道却好像冻住了,发现水不能下去,我索性将用过的水都倒在一个桶里,洗漱完后,将桶提到二楼露台,哗的倒了下去。
脏就脏吧,这种时候也顾不上。
因为心情好,所以我打算做点好吃的。
我取出半成品肉类,将炭盆点上,架上烤盘,打开吸烟器,开始烤肉吃。
肉片很快在烤盘上滋滋冒起了油花,我又将蘑菇放进去吸油,然后,我拿起手机将张雅和杨峥拉在了一个小群里,把滋滋冒油的烤肉拍了张照片发了过去。
然后我笑着发了条语音过去:「想吃吗?」
13
那边没有回复。
不知道是他们手机没电了,还是被冻死了。
我希望是后者。
从暴雪开始到现在,已经两三天了,他们没吃没喝也没有厚衣服,还停电,也不知道怎么过的。
想想真是替他们愁呢。
我夹起片烤肉,放在调好的味酱碗里蘸了蘸,咬了一口,唔,肉质鲜嫩,入口鲜香多汁,好吃得恨不得舌头都吞进去。
才吃了两片肉,手机上突然来了电话,我一看,嘿,张雅的。
因为心情好,所以这次我很大方地点了「接听」键,打开了外放。
电话才一接通,那边就有气无力地咆哮上了:「肖……肖丽,你什么意思?!」
我一边翻烤着烤盘上的食物,一边好整以暇:「我没什么意思啊,就是给你看看我烤的肉嘛,你看我烤得好不好?」
她喘着气,却不妨碍我感受到她的咬牙切齿:「肖丽,你……你在哪里?」
「我在家啊。」
「我说的是……是你家在哪里?」
我停下筷子,语气诧异:「咋?你要来啊?这么大的雪,你来不了吧?」
她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忽然问:「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我知道什么?」
「知道我跟……」她没说得下去。
我笑出声来:「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知道我今天的烤肉特别香。」
说完,我挂掉了电话。
我跟他们其实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之所以还愿意逗他们,不过是为了给我这枯燥无聊的独居生活找点乐子罢了。
她又打了电话来,我没接,她便不停地给我发着语音,有道歉,有打感情牌,有哀求我救她的……
我想她应该是饿晕头冻晕头了,别说我不可能去救她,就算我善心大发想救她,我也要去得了啊。
我回了一句:「有这工夫求我,还是想想怎么自救吧,再说了,你和杨峥不是真心相爱吗?就算死在一起,你们也是幸福的,对吧。」
我这话算是挑明了。
张雅瞬间激动起来,又巴拉巴拉地给我发了不少语音,我耐着性子听了两条,余下的就再没点开了。
然后,便是杨峥也在给我打电话、发信息。
可我的眼里只有美食。
但到底相识一场,我觉得我也不能太绝情了,于是我将烤好的香菇和虾也都拍了照片发给了他们。
嘿嘿,望梅能止渴,望着美食也能止饿,对吧。
我特么真是太善良了。
第二天,雪终于停了。
但气温更冷。
我打开露台门,伸脖子看了眼出风口,发现没事,便将门一关,回到了防空洞内。
只要不再下雪,我就没带怕的。
接下来的几天,我就一直待在防空洞内,刷剧,刷手机,玩游戏,看书,烤着火跟人聊天,发呆……
我不再关注杨峥和张雅的情况,这世间美好的事那么多,我不该总把目光放在垃圾身上。
我时不时地刷着新闻,随时跟进着外面的情况,清雪行动如火如荼,但因为这场雪实在太大太厚,所以只能先紧着重要的地方清理,百姓居住区更多的是靠自己。
可是天实在太冷了,根据官方通告,室外温度低至零下 80 多度,别说人根本不能出去,就连军方的行动也停滞了。
中国最冷的冷极村最低温度也就是零下 58 度。
都是爹生娘养的肉身子,这么低的温度,谁受得了?
但我不关注杨峥和张雅,他俩却找上了我。
杨峥发了张裹了床泛着酱油色的被子的自拍给我,得意洋洋:「贱人,你以为你把厚被子都拿走,就能冻死我了吗?」
张雅则发了张裹着男款棉袄吃方便面的照片给我,洋洋得意:「你以为我没吃的吗?是不是很失望?」
哎哟喂嘿!
我顿时惊奇,这些吃的穿的都哪来的?
但我随即就认出了张雅身上的衣服和她身处的背景,是楼下一个老光棍的。
那衣服我见他穿过,而她身处的地方,也是老头的家。
那老光棍眼神猥琐,曾不止一次因为猥亵女性而被报警。
他手脚也很不干净,占便宜没个够,谁家东西放外面,不过一眨眼,就都到了他手里。
我也是有次去他家要被他拿走的快递,见过他家的样子。
就这种人,居然肯在物资如此紧缺的时候给张雅东西吃?
我不用想,就知道张雅付出了什么。
我也没说啥,只是好心地甩过去一张烤秋刀鱼的照片给她佐餐,并顺便祝她和那老光棍幸福。
然后,我将张雅的照片发进那楼栋群,并艾特了那老光棍,恭喜他用包方便面就做了新郎。
群里哗然。
有人鄙夷,有人调侃。
更多的是在感叹那老光棍大手笔,灾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过去,政府救援不知道啥时候才能来,而他居然舍得将宝贵的食物给别人吃。
还有人则向老光棍提出交换、购买食物。
半晌后,老光棍终于出来了,大概意识到了什么,对我破口大骂,说我侵犯了他的隐私权。
我很无辜啊,这照片是张雅自己发给我的,我是在替她高兴啊,这也有错?
那些要跟他置换、购买食物的人不乐意了,说邻居之间就该互相帮助,他把食物白给别人吃,都不肯帮他们,摆明了是看不起他们。
甚至有人质问他是不是故意想看他们饿死。
面对邻居们的愤怒,老光棍慌了,忙不迭说就那么一包方便面,看张雅可怜才给她吃的,张雅吃完就走了。
我立刻状似无意地说了一句,张雅家里没食物,她和她男友想活下去,就只能跟楼里邻居们求助了,希望楼里的男士们要跟老光棍学习,一定要帮帮她。
我这话一出来,女业主们立刻骂开了,表示自家男人要是敢拿吃的给那个贱人,她们就把男人剁成馅儿。
14
我满意地关上了对话框,专心地吃着我的烤鱼。
经此一闹,老光棍势必要考虑两个问题:一、在这样物资紧缺的关头,是女人重要还是食物重要?
二、若让邻居们知道他家有多余食物,等待他的会是什么下场?
他不傻,肯定会选择自保。
而张雅从此也会成为女业主们眼里的刺,她们会死死盯着自家男人,不让他们给她半粒米。
张雅,杨峥,在这种情况下若你们还能活下去,那我真服你们!
低温一直持续着,两天后,大雪又下起来。
这让我很紧张,若再像上次那般的下,我的出风口迟早被埋。
铲雪,停电,关注天气,关注新闻……
我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这四件事上。
再知道张雅和杨峥的消息,是十天后了。
他俩都死了。
张雅是冻饿而死,而杨峥则是试图破门进入邻居家抢掠物资,被打死。
照片被发到群里,我对着照片,怔愣了许久。
有人说,明明有看到男性邻居们会偷偷给张雅一点吃的,为什么她还会死呢?
反而杨峥精神更好。
难道是张雅深爱杨峥,所以把讨得的食物都给了杨峥?
我冷笑,我太了解他们了,两人都是自私恶毒的性子,谁都不会为对方牺牲自己。
所以真相只会有一个,张雅的食物,都被杨峥抢了。
笑着笑着,我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已是满脸的泪水。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大概……是为了我那片毫无保留付出却被辜负的真心?
2022 年秋天陡发的这场低温,谁也不记得持续了多久?
大雪终于不再下后,首先恢复稳定的是电,然后是燃气。
因为天实在太冷,为防水管冻裂造成不必要的事故和损失,自来水一直没通,官方建议大家先用雪水解决生活用水。
至于其他方面的需求,比如产生的垃圾和排泄物的处理,先尽量自己想办法克服。
最紧缺的是食物和药品,政府也想尽办法尽可能地支援。
极端天气之下,人心也分成了两个极端,有为一口吃的屠人满门的,有为了让老弱吃上饭而付出自己生命的。
但几乎所有人都不再慌,雪停了,即便依旧低温,即便处处都是如山的积雪,但愚公尚能移山,在成千上万的群众面前,这些困难终有结束的时候。
我坐在壁炉前,一边在炉子上煎着小黄鱼,一边哼着歌儿,满怀信心地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