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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直在努力

月光坠落

大学毕业那年我出了车祸,躺在床上当了五年植物人。

醒来却看见青梅竹马正在我床头摆弄玫瑰。

我们四目相对,向来高冷的他居然瞬间红了眼睛。

声音沙哑,薄唇微白。

「小亦。」

他支撑我捱过一切的痛苦与绝望,在我最爱他的时候,却发现原来他已经结婚了。

而那个女生居然和我七分像。

1

呼吸好像被按下暂停键,肌肉都失去了作用,缺氧的感觉让我猛地睁开眼。

周遭白茫茫的一片,余光瞥见一道修长的人影立在床侧。

周砚辞正低着头将那欲滴的玫瑰插进花瓶中,桌上放着的是另一束仍然新鲜的玫瑰。

他应该每天都换。

我无法发出声音,也动不了,只能静静地看着他清隽的侧脸。

大概是心有所感,周砚辞略有些僵硬地偏头看向我。

四目相对间,他狭长的眸瞬间红了,泪水来得寂静无声。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男生哭,更何况还是周砚辞。

他颤抖着弯下腰,似乎想狠狠把我搂紧怀里,最后又克制地撑在我头两侧。

咸涩冰凉的泪一滴一滴落在我的脸上。

「小亦……」

他这样念着我的名字,声音沙哑到好像一辈子都没开过口似的。

我开不了口,甚至连手指都动不了,只能空洞地盯着他。

可是我眼前全都是车祸的那一幕。

清晨的浓雾像魔鬼的手,稳稳覆盖在眼前。

漆黑的钢筋就像突然出现在魔鬼掌心的荆棘一样映入眼帘。

我恐惧到无法说话,刺耳的刹车声之后便是剧烈的撞击声。

爸爸拼命将车头扭转,本该刺死我的凶器,牢牢定在他的眉心。

鲜血犹如烫人的鬼火粘在我的皮肤上。

那一瞬间好像将我撕碎的力道那么真实,真实到我都不敢去问,我爸爸在哪,也问不出口。

周砚辞好半晌才直起身子,眼睛还是半红着的,「我帮你叫医生。」

如果那天我没发烧就好了,爸爸就不用急着送我去医院了。

都怪我,我有病,我有病。

这样想着,我又模模糊糊失去了意识。

醒来的时候很多白大褂围在床边,嘈杂的声音让我依稀辨出几个词。

「奇迹」「状况不好」「求生意识不强」,诸如此类。

我的脑子像生了锈似的,无法将这些词串成完整的意思理解。

只能不聚焦地盯着周砚辞,让清晨的噩梦在眼前循环上演。

生生地胀疼了眼睛,泪水不断地往下落。

他用指腹不断地拭去我眼角的泪,也不说话,但温柔得不像我记忆中那个冷清倨傲的周砚辞了。

医生把他喊了出去,也不知道谈了些什么,周砚辞回来一声不吭,只用棉签蘸水帮我湿润嘴唇。

「医生说你求生意识不强,小亦,你还有伯母需要照顾,她现在身体很不好,你不想回家去见她吗?」周砚辞插着手坐在一边和我对视了良久,才终于开口。

脑子钝到极致的我,终于意识到,我还有妈妈在,不能留下她一个人啊。

拼命地嚅动嘴唇,很想让周砚辞给我妈带句话,却只能发出哑巴般的唔唔声。

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他太懂我在想什么,揉了揉我的发顶,「我晚些回去会告诉伯母的,好好休养。」

这是我醒来第一次,用带情绪的目光看他,是感谢。

周砚辞读懂了,垂在一边的手微微动了动。

2

周砚辞每天都当我妈的传声筒,跑来医院给我妈带话。

翻来覆去不过一个意思,她很想我,好好养病,早点回家,她在家里等我。

所以我努力又努力地学会使用自己的身体,拼命又拼命地试图张嘴讲话,却一直失败。

我心灰意冷地躺在一片狼藉之中。

周砚辞穿着衬衫西装,玉雕一样的人,将我抱起来,带进洗浴间收拾干净。

狼狈至极,难堪绝顶。

眼泪瞬间决堤,我第一次成功哭出了声。

他惊喜地亲吻着我的额头,让我的心得到了半点慰藉。

情况就从那一天突然好转起来。

我可以简单地动作了,即使吃饭很慢,也经常会吃到自己身上,我也坚决不假他人之手。

「还挺犟。」周砚辞宠溺地拿掉我脖子上围的口水兜,把东西都收拾干净,就坐在我旁边处理起了工作。

我费力地看着书,费力去理解那些熟悉文字的意思,犹如刚刚诞生的婴儿。

终于在我上肢活动自如,说话也口齿清晰的时候,我认真地看向进门的周砚辞:「我想回家。」

周砚辞步子一顿,又如常地放下饭盒,替我摆好,「你还没恢复好。」

「没关系,我现在只是不会走路,我可以用轮椅,回家再慢慢学。」

「小亦,身体要紧。」

「我没事了,求你,我想见我妈妈。」我焦急地抓住周砚辞的袖口,祈求地看向他,恨不得哭给他看。

以前我追他的时候,无论他再怎么厌烦我,但只要我求他,他就会无奈地退让。

这次也没例外。

周砚辞抿着唇,脸色僵硬地点了点头。

我笑了起来,这是两个多月以来,我第一次笑。

周砚辞把我从病房一路抱到地下停车场,来往的路人都纷纷侧目看我们。

这让我忍不住往他怀里缩,嘟囔着问他:「为什么不能先跟医院借个轮椅,你以前不是讨厌我靠你那么近吗?」

周砚辞一怔,声音有些抖:「不讨厌。」

我没接话,气氛又归于宁静。

直到我回到家,发现家里没有半点人气,又没有半点我妈的踪迹的时候。

宁静的气氛瞬间靠近了破碎的边缘。

「我妈呢?」我怀揣着巨大的恐慌,像个溺水之人一样看着周砚辞,乞求他给我一个好的答案。

但是他如以往每一次一样残忍,「伯母不在了。」

周砚辞离我太近了。

那一瞬间的应激反应让我反手一巴掌抽在他脸上,像一只野兽一样冲他嘶吼:「混蛋,你乱说什么!我和我爸出门的时候,我妈还好好地睡着觉呢!」

周砚辞细白的脸上一片薄红,他舌尖抵了抵脸侧,扣住我的手腕,冷静无比,「江南亦,冷静一点,你昏迷五年了,你妈不会一直睡。」

我点头,带着泪水跟他撒娇:「对对对,是我记错了,我妈醒了,她去哪里玩了,你告诉我好不好,喊她回家。」

「她自杀了。」

周砚辞还是给我下了死刑,没有半点犹豫。

我好像被人生生劈开两半一样,眼前黑漆漆的一片,喉咙似乎被卡住,我疯狂地喘着气。

他站在我面前,死死将我搂进怀里。

我还没哭,不死心似的问他:「自杀?」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明明那么悦耳却好似催促人死亡的丧钟:「你们车祸以后,得知伯父惨死,而你几乎一辈子也醒不来,伯母等了两年,没熬过精神折磨,走了。」

他最后一个字落地,我无措地哭了起来,张大嘴巴却没有声音。

过了那么那么久,我终于开始死命推拒周砚辞:「滚,你滚,你为什么要骗我,你凭什么要骗我活下来,把妈妈还给我,还给我!」

周砚辞被我推得一个不稳栽倒在地,他单身撑着地毯,直勾勾地看向我:「江南亦,你这条命是你爸换给你的,你凭什么不活?」

这句话像一块大石头一样压在了我的胸口,瞬间制止了我的歇斯底里。

我只能垂着眸子,抱着腿,低语道:「你走吧,让我一个人静一会。」

他看了我很久,一句话没说,起身离开,关门的声音也很轻。

我呆呆地坐了很久,回神准备站起来去爸妈的房间看看,却忘了自己不会走路,狠狠摔在了地上。

眼泪也许是流干了,明明那么疼,我也没哭,就那么一点一点费力地爬着。

爬上二楼,爬进爸妈的房间。

妈妈的梳妆台上放着一个很明显的档案袋,里面是受益人全是我的财产转让证明和一封信:

小亦,妈妈很开心你能醒来。

可是妈妈不够坚强,也不够勇敢,没能等到这一天,妈妈和你道歉。

还记得你从小就爱追在小辞身后跑,小辞一直不理你,我还觉得这臭小子不识趣,心里一直惦记着帮你物色一个哪哪都甩他八条街的小伙子。

谁晓得,倒是小辞陪着妈妈一起等你醒来,照顾你。

他跪在妈妈面前承诺过,会一辈子都保护你,所以妈妈选择相信他一次。

相信他可以保护我的宝贝。

所以小亦,妈妈就自私一次,先走了。

一切保重,妈妈永远爱你。

她的信真的好短,短到我一眼就看到了头。

她的信真的好长,长到我一辈子也看不完。

泪水滑落,吓得我连忙转过头,生怕沾湿这封信。

后来我拿着信,看着梳妆台上的全家福,趴在桌上睡了一夜。

3

我是被一阵急切的爬楼声吵醒的。

回头就看到周砚辞喘着气靠在门边,「怎么上来的?」

他的额发都被汗水沾湿了,他是上帝偏爱的手工品,光芒万丈,所向披靡。

可我根本不想理他。

如果不是他说会永远保护我,也许我妈妈会因为不放心我而坚持下来呢。

如果坚持到今天,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不要他假惺惺的关怀,我只要我的妈妈。

所以我又转了过去。

小心翼翼地将信叠好塞进信封,又塞进文件袋里。

周砚辞已经站在了我身后,「对不起。」

我撑着梳妆台想去床上躺一会,却一点力气都没有,差点栽倒在地,被周砚辞拦腰抱起来,「我先带你去洗漱,然后下去吃早饭,轮椅已经送来了,等会去看看?」

「我要睡觉。」我垂着头不看他。

「好。」周砚辞脚步一转打算将我送到我自己的房间,我又出声阻止了他,他愣了一愣,将我放在了我爸妈床上。

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里的心疼和怜惜似乎快要漫出来。

拉起被子蒙过头顶翻了个身,不想再看他。

再睡醒的时候,周砚辞还在,他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弄着电脑。

荧光打在他脸上,看起来让他又清冷了几分,下颚线流畅锋利,让人看得失神。

他很快就发现我醒了,「饿了吗。」

肚子空空,难受至极,我老实地点了点头。

周砚辞将我从床上捞起来,带我去洗漱,又将我抱下去放到餐桌前。

将他之前准备好的饭菜重新下锅热好端了过来,拿起筷子和我一起吃饭。

原来他也没吃,一直在等我。

我咀嚼的动作顿了顿,却没有说话。

饭后收了碗筷,周砚辞把我抱到庭院去,将我放到新送来的轮椅上,推着散起了步。

还碰到了周砚辞的妈妈。

我礼节性地向她问好:「伯母好。」

心境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再也无法像以前一样,撒娇着上前抱着她的手臂亲热得如同一家人。

周伯母也略有些尴尬地看了我一眼,「小亦,醒来就好,醒来就好,晚上要不要来伯母家吃饭?」

「谢谢伯母,不用了。」

周伯母还想和我说些什么去抚平这尴尬的气氛,却被周砚辞打断:「好了妈,我去带她散散步。」

说完就不理他妈,带我在山道上,林荫间晃荡了起来。

鸟鸣声清脆,让人的心不由得安定下来。

只是周伯母为什么看到我要尴尬呢。

或许是我变化太大了吧,不再是热情似火的小太阳,而成了幽深冷暗的鬼火。

周砚辞将我推回家,逼着我学走路。

我却没什么心思。

「我不能时时刻刻都在你身边,小亦,你腿不能用我会担心。」周砚辞单手撑在沙发上,将我半笼在怀里。

我拿着遥控器调台,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关你什么事。」

周砚辞大概还没在我这受到过这样的冷遇,他有些克制不住,呼吸重了两分,「江南亦,别这样。」

瞟了一眼他略白的唇,我勾了一个讽笑,「你这副表情干什么?不会是我这副样子你却发现自己终于喜欢我了?」

「我说是呢。」周砚辞抿了抿唇,微垂着长睫直白地承认了。

我听了冷笑一声,没再理他。

可回忆却像幻灯片一样在眼前缓缓翻页。

4

周砚辞是八岁搬到我家旁边的,他装着一身黑色小西服,戴着白色领巾,穿着方头小皮鞋,像画里走出来的玉人。

给我们这群刚从花园泥坑里爬出来的疯孩子看懵了。

从那时候开始我就爱黏着他,直到高中朦朦胧胧开了窍,才知道自己是喜欢他。

我可是 A 市一中鼎鼎有名的江南亦,意识到自己喜欢他以后,就把这消息像发传单一样发了出去。

那天放学看到周砚辞,他脸都是黑的。

「你有完没完?」周砚辞站在我身前,很咬牙切齿,更有感觉了。

我得意地摇了摇头,和以往每一次一样跟在他屁股后面回家,美其名曰,「保护王子」。

王子和他的恶龙骑士从此就开始了一场无休无尽的相爱相杀之旅。

我爱他,他杀我。

其实最难堪的要数高中毕业那年的校庆。

周砚辞和我们学校一个高冷女神孟雁南抽到了一起合跳华尔兹。

我压根不会跳舞,所以就没报名,还千番百次叮嘱周砚辞千万别报名,看到他和别的女生跳舞我会吃醋的。

没想到他不仅报名了,还是和我的劲敌孟雁南一组。

我小弟跑来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化悲愤为动力,让我妈给我请了个老师,摔了无数次,仅仅花了一周,我这个肢体不协调的人居然学会了!

我乐呵呵地动用关系把自己塞进了华尔兹舞队里,还安排了自己和周砚辞一组。

没想到,舞会当天,周砚辞发现对象是我,冷笑一声走了。

把我一个人留在舞台上,孤零零地看着所有人翩翩起舞。

在黑暗的会场里,冰凉的灯光下,一个人木愣地接受所有异样,戏谑的目光。

音乐一停我就拎着裙摆离开了会场,躲在操场看台上哇哇大哭,发誓自己再也不要喜欢周砚辞了。

没想到我下看台的时候摔了一跤,腿皮磕破,鲜血横流。

周砚辞就这么顶着月光出现在我面前,倨傲地伸出手等着我去牵他。

好吧,我确实很喜欢他。

很没骨气地搭上了他的手,他一把将我拉着抱起来带到了校医院。

处理好伤口之后,我趴在他背上感叹:「好可惜哦,都没有跳舞,我学得可好了。」

「等你腿好。」

「什么?」

周砚辞不再说话,我环着他脖子一直在他耳边喊:「什么,什么,什么,什么……」

「够了,我说等你腿好。」他偏头瞟了我一眼,脸很黑,可眼睛里有宠溺。

那一刻我觉得,周砚辞一定是喜欢我的,只是他没意识到而已,我可以等。

可惜我这一等,就又是四年。

整个大学时期,周砚辞都对我不冷不热。

明明约好周末陪我看话剧,却能因为舍友一声喊就跑去打球,让我一个人在剧院门口等了又等。

等到他酣畅淋漓地打完球回我电话:「我打球去了,没听到,什么事?」

「话剧……」

周砚辞一愣,自然不已道:「抱歉,忘了。」

一点诚意都没有,明明提醒好多遍了。

我挂了电话边哭边咒骂他。

走回学校发现他在操场上打着球,还掀起球衣下摆擦汗。

那一晃而过的细腰,精瘦有力,腹肌分明,看得我扶着栏杆冲他尖叫。

他懒洋洋朝我投来一个眼神,又中了一个三分,少年气十足。

有女生红着脸挤进去给他递水,我正郁闷生气的时候,却看到他绕过女生朝我走来:「帮我买瓶水。」

被鸽掉话剧的郁闷一扫而空,我特别兴奋地瞄着他的下腹,「有奖励吗?」

那个腹肌好好看,想摸。

没想到周砚辞只是挑眉啧了一声,「我去和别人要。」

妈的。

听他这么威胁我,我连忙转身就跑去超市了,「小的这就去!」

其实我一直都被他钓得很死。

直到大学毕业前,他因为论文项目和一个学姐走得很近。

近到我有些心慌,去找他质问。

也许是我态度太激烈,而周砚辞又太倨傲,所以他没给我好脸色,「关你什么事,就算我和她在一起又关你什么事?」

那些被我刻意遗忘的伤害一瞬间冲上来,我嘴硬了一回:「不关我的事,随便你和谁在一起,反正我也准备找别人了。」

周砚辞只是冷笑一声就转身走了。

连我的气话他也不放在眼里。

我蹲在原地哭,这次再也没人顶着月光朝我伸手了。

还没下定决心要放弃他,就出了车祸,一切都乱了。

5

「你真幽默,别挡着我看电视。」我回了神,一把推开周砚辞。

他只是舔了舔唇,静静坐在我旁边没说话。

就这么和我耗着,耗到天都黑了,我烦躁地抓起沙发上的靠背砸到他脸上,「去健身房啊,操。」

周砚辞一个眼风扫过来,有当年的味道,「不准说脏话。」

没再和他多嘴多舌,周砚辞也看出来我又不想说话了,干脆打横把我抱起来,带着我上楼去健身房。

我扶着墙站住,可能连一秒都不到,就狠狠往下跪,还好周砚辞眼疾手快拯救了我的膝盖。

我一手勾着他的脖子,一手摁住他的小腹。

他轻轻闷哼一声,我抬头看他,却看见他微红的耳朵。

五年前看他打球对我来说明明是发生在不久前,却又好像隔了一生那么长。

我猛地推开他,却也狠狠砸到身后的镜子上跌坐在地,仰着头眯着眼睛骂他:「你还发情,恶不恶心。」

周砚辞睨着我,并没有说话,只是又将我捞起来让我学会站立。

我认真感受腿上的力道,汗水都流进了眼睛里。

他才低声来了那么一句:「不觉得。」

行,真够不要脸的。

我恶劣地瞥了他一眼,撑着他的手臂狠狠掐了一把,继续努力。

他好像感受不到疼,动也不动。

掐他的力道慢慢卸去,我这短短至今的一生,从来没有这么恶劣地对待过别人,更何况是周砚辞。

只是我现在心口像堵了一团又一团的腐肉,深深地啃食着我灵魂的每一个角落。

让我忍不住用尖利的刺对准向我靠近的人。

周砚辞必然是第一个被扎伤的。

练了两个小时,我像是杠上似的非要学会站立,周砚辞却又不同意了,说不能运动过度。

把我抱着扔回了房间。

「我要洗澡!」浑身都是汗,衣服黏着身上,很不舒服。

周砚辞还没抽走手,听我这么一说顺势撑在床边,「要我替你洗?」

「把我弄进去就行!」

他轻笑一声把我带进浴室放进了浴缸里,又出去帮我拿来浴袍放到一边,直接伸手开水龙头,一股水流直接浇在我身上,还好是温的。

「我明天在网上找两个保姆回来照顾我,你不用来了。」我抱起自己的腿,挡住自己被水浸湿的身体。

周砚辞突然低头靠近我,那张英气逼人的脸就在我眼前一寸,声音半压着,听着颇狠:「我是不是你想用就用,想扔就扔的狗?」

我感到不安全地朝后缩了缩脖子。

谁知道这个动作却完全惹怒了周砚辞,他再也没控制住,摁住我的后脑勺就吻了过来。

清冽的冷香瞬间钻入我的每一寸毛孔,激得我二话没说就推开他又准备来一巴掌。

他这次反应很快地抓住了我。

只是那形状姣好的薄唇还是被我咬破了,鲜血浸润,颇为妖异,「我不放心别人照顾你。」

说完他就松开我狼狈地走了出去,顺带关上了门。

搞得他把我照顾得有多好似的。

我看着自己透湿的衣服,心里一阵冷笑。

水温正好,浴室里氤氲一片,我半躺在里面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梦魇也随之而来,黑色的钢筋突然穿破浓雾出现在我眼前,正当我惊恐到不能说话的时候,它突然调转方向直朝我爸眉心刺去。

无论我怎么追怎么挡都不能阻止,我在梦里一遍又一遍地重演着。

它却像奥丁手中的昆古尼尔,锁定了我爸,命运之枪一旦掷出,就注定是死局。

我疯狂地呐喊着。

直到自己被摇醒。

像溺水之人一般喘着粗气,我看着面前被沾湿的周砚辞,又看了不着寸缕的我自己,猛地推开他缩进了泡沫里,「你有病啊!」

周砚辞脸色却还是白的,显然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他轻轻舒了一口气,不顾我的退后,掐了掐我的脸,「对不起。」

半点歉意都没感受到!

6

果不其然,我喊来的保姆也被周砚辞二话不说辞退了。

我没跟他生气,反而他自己和我冷战了一天没说过话。

最后自己憋不住,趁我腿脚不便,把我拎怀里威胁:「江南亦,不要推开我。」

他那双眼睛太会蛊惑人了。

我冷哼一声没有否认。

我不知道周砚辞的脸皮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厚了,无论我态度怎么差劲,言辞怎么恶劣,他都没有半点怨言,亲力亲为地照顾我。

每天鼓励着我站起来,学走路。

我气馁得趴在地上哭的时候,他从来不说话,像一只锯嘴葫芦,却会坐在我身边静静地给我擦干眼泪。

渐渐地,我意识到我认命了,认命这个人强势地闯入我一片狼藉的世界,带着最后的光救赎我。

再也没对他恶语相向过,也再没有推开过他。

甚至今天我一个人学会了走路,激动地坐在沙发上,度日如年地等着他回来,我得和他分享这份喜悦。

三个多月了,我再也不是那个需要他无时无刻不担心的废物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等周砚辞等到天亮他也没来。

这是他三个月以来第一次没来找我。

我有点烦闷,但没有给他打电话,一个人摸回房间洗澡梳头,又一个人跑到厨房烤面包泡牛奶。

我拿着牛奶杯边喝边往餐厅走的时候,门开了。

周砚辞恰好看到我动作缓慢地行走着,「小亦,你能走路了?」

「嗯。」

「怎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要告诉你?」我故作冷淡地瞟了他一眼,坐下吃面包。

周砚辞眼下一片青黑,颇有些疲倦地坐在我对面,自嘲地笑了一声,「确实。」

看他这样,我心里就像被软刀子磨了一下,难受得紧,「你不是昨天去哪也不告诉我吗?」

我以为我态度够明显了。

周砚辞居然只是一顿,继续垂着眸子,「公司有事,通宵了。」

这人反应真慢,我一个面包都塞嘴里了,他才意识到我是什么意思,突然抬头看向我:「江南亦,你是在……关心我?」

我白了他一眼没接话,他就笑了起来。

说实话周砚辞有嘲笑、冷笑、讽笑、皮笑肉不笑,但就是没有眼前这惊鸿一瞥的笑。

看得我心跳停了一拍。

「我昨天等了你一晚上想告诉你我腿好了,你都没回来,我才阴阳怪气来着。」我偏着头没看他,给他解释我态度不好的原因。

周砚辞一直没说话,等我抬头想看看他怎么了,却发现他已经走到了我面前,把我搂在了怀里,「为什么不打电话。」

我缩在他怀里瓮声瓮气道:「哼哼,你以前老挂我电话,我才不想打。」

他抱得更紧了,好像要将我融入骨血似的,「不会了。」

「没关系呀,今天工作回来陪我去逛街就好了,我很久没买衣服了。」

「好。」

我走路还是很吃力,所以在商场里是周砚辞半揽着我走路的,好让我在他身上借点力。

我们从 Dior 出来正好是一个拐角,迎面走来两个小姑娘,其中一个和我有七分像。

我觉得很神奇,就盯着她多看了两眼。

小姑娘看到我们也跟见了鬼似的,眼睛瞪得圆圆的。

她看起来比从前的我少一分嬉皮,比现在的我少一分锐利,但比每一刻的我都多一分天真,美好得让人想呵护。

我便冲她笑了笑。

小姑娘尴尬地点了点头就拉着她闺蜜往另一个方向跑。

周砚辞显然也看见小姑娘了,直勾勾盯着人家的背影,怎么也没回神。

这个眼神像一根刺一样扎进我的心里,让我难以忽视,「你认识?」

「不认识。」周砚辞收回目光,还笑着揉了一下我的头,「想什么呢?」

被他那么一打岔,我倒也没再多想了。

但是这件事就像一颗种子一样被悄无声息地种进了我心里。

或许是太多的遭遇让我变成了一个疑心病很重的疯子,周砚辞晚回来那天身上多了一股甜腻的香水味。

这让我瞬间想起了那个和我有七分像的女孩。

她很适合这种味道。

我出奇地镇定,只是在周砚辞拥抱我的下一秒就将他推开。

「怎么了?」他神色有点难堪,似乎不太习惯我突如其来的冷遇。

我冲他笑了笑,「没什么,今天陪我一起看电影好不好?」

也许是我笑得足够甜蜜,周砚辞没有再多想。

我们在二楼的电影院看了一部又一部,直到周砚辞睡着。

他的微信显示来了一条消息。

凌晨两点,谁会给他发消息呢?

我顺手拿来他的手机,输入我的生日,成功地看到了那条消息。

「可不可以等我生日之后再离婚?」备注的是——徐恬。

离婚?

是我以为的那个意思吗?

我脑子像被什么击中似的,手往上滑,看他们的聊天记录。

我们逛街那天,徐恬给他发了一条消息:「对不起,让她看到了我,我以后不会去那里逛街了,你不要生气。」

她卑微得好像不是周砚辞的老婆一样,而是什么入不得眼的情人。

周砚辞只在凌晨三点多回了一句:「没事,别多想。」

原来那天十点多就说困了的他,三点多还没睡啊。

我没有再看,不轻不重地搁下了周砚辞的手机。

自然把他吵醒了。

他看到眼前的一幕,睡意瞬间从他眼睛里消失,他直勾勾地看着我,等我说些什么。

我挑了挑眉,「出去吧,记得把钥匙留下,门关好。」

「小亦,我可以解释。」

「什么解释我都不想听,趁我还没发疯之前,快点从我眼前消失,算我求你。」我没看他,声音甚至都没有半点起伏。

周砚辞也知道我是什么人,犟起来的时候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顿了顿,没再挣扎,拿起外套往外走,「明天我来找你谈。」

等整个房子完全寂静下来的时候,我才彻底崩溃。

如同陷入了一个无底的黑暗之中,没有一点声息和生机,我被全世界抛弃了。

眼泪无声息地往下落,脑子里一片天旋地转,痛得似乎要炸裂。

我蜷缩在沙发上捂着头,仍由眼泪不断地落,不断地落,没有穷尽。

他为什么要把我拉回这个不需要我的世界。

他为什么要骗我。

用喜欢我的名义让我做了他的……情人?

我和他从八岁就相识,到我车祸那一年,整整十四年,十四年,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说喜欢我,却娶了一个和我这么像的女人。

我明明不愿意再喜欢他,是他怎么打怎么骂都要烂在我眼前的啊。

如果喜欢别人了,就和别人好好在一起啊。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事呢。

这是什么道理。

我睁着眼睛直到天蒙蒙亮。

期间无数次,我并不知道我活着的意义,但是我还记得,我这条命是我爸换给我的,我不能死,再怎么痛苦也要活下去。

可是爸爸妈妈,我真的好痛苦啊。

小亦哪里都疼,疼得想死。

7

可是我知道周砚辞这个人有多不要脸。

他说明天会来找我就一定会。

我一刻都不想看到他。

所以我只带了个包装证件、现金、银行卡,随手买了今晚飞国外的机票,连夜去赶了飞机。

我的大衣里面穿的是睡衣,在人人都精致的商务机舱里有些格格不入。

我旁边坐了一个戴墨镜的酷哥,操着一口古怪的中文发音:「逃难?」

现在的我只希望自己不要被任何人打扰,我似乎有了些社交障碍。

所以站起身子坐到了后面那排没人的位置去了。

可能没见过我这么拽的睡衣女士,酷哥摘了墨镜掉头盯着我看。

很帅。

是他能给人留下的唯一印象。

闭上眼睛不想再理这个神经病。

彻夜未眠的疲倦轻松袭来,我再醒的时候飞机已经落地了 R 国。

由于现在我已经完全失去了说话的欲望,所以即使我并不会这里的语言,也没打算再挪窝。

只要活着就好了,活成什么样子,又有谁会在意。

R 国白天时间很短,这里的人都很悠闲懒散,我每天除了睡觉就是看书,偶尔出去散散步、喂喂鸽子。

大概有一年多都没和人交流过,我真的活成了一个哑巴。

不过这样也挺好的,很安静。

只是夜里会很痛苦,因为很久不再困扰我的噩梦又整夜整夜地折磨我。

黑色的钢筋永远不会刺向我,却总是不断地杀死我在意的人。

直到我的隔壁搬来了一个傻逼。

他每天都会喊很多朋友来他家玩,声音不大,但对于我这种神经虚弱的人来说简直就是折磨。

所以我忍了三天以后敲响了隔壁的门。

开门的是个上衣没穿的帅哥,身材不错,长相更是有几分眼熟。

「睡衣大姐?」

呵呵。

我扫了一眼他客厅一群人喝酒玩游戏的乱象,眼神透露出一种警告,这脑子不正常的帅哥就懂了,他一拍脑门,「啊,你想和我们一起玩?」

说着不问三七二十一,就把我拉了进去拽到了沙发上。

「哇,洛,你从哪找来这么漂亮的姐姐?」屋子里另一个清秀的中国男孩冲他大喊。

我这才发现,这一屋子人都是中国人。

也许是异国他乡,也许是往事如梦。

那一瞬间我焦躁的心安静了下来,没有要再离开的欲望。

「嘿嘿,都是缘分呀,说来话长。」脑子不太好使的洛一手自然而然地搭在了我的肩膀上,给我递来了一个空酒杯。

我推开他的手,接过酒杯,自己倒了半杯威士忌,慢悠悠喝了起来。

听他们讲故事,看他们玩游戏。

轮到我的时候,我只是摇头。

洛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凑近我:「睡衣大姐,你是不是……哑巴?」

我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洛却很歉疚地朝我举了举杯子,将慢慢一杯酒一口闷了个干净,「抱歉,姐。」

我笑了笑。

这个洛虽然很笨,但确实是个直肠子的好孩子。

人生或许就是那么奇妙,一次深夜的敲门,我的人生就被拉开了一个新的篇章。

我以哑巴的身份和洛那群人玩了起来。

他们很年轻很有活力,又很善良。

他们带着我去看极光,去冰钓,去爬雪山。

我听他们唱了很多 R 国的民歌,又听了许多新奇的事情。

人生好像找到了一种新的摆烂方式。

洛他们计划了一场去 M 国的旅行。

在大裂谷中,我不小心崴了脚,洛把我背在身上,和我这个「哑巴」聊起了天:「姐姐,你是天生的哑巴吗?」

这问题他问了我不下百遍,如果我真的是个哑巴,可能也被气得不哑了。

我摇了摇手指。

「我只是不想说话。」

「什么?」洛无意识地问了我一句,然后接了线似的大喊起来,「卧槽!」

众人都回头看我俩,「洛,你发什么疯呢,让你背江姐至于这么激动吗?他妈又不是背了就是你媳妇了。」

洛耳尖一红冲他们大骂,然后鬼鬼祟祟地偏头看我:「姐姐,我绝对会保守秘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你这半吊子中国人还会说这?」

「姐姐可别瞧不起我。」

好像从和洛说话开始,我们之间的关系就越来越近。

我逐渐了解了他天真脑子下敏锐温柔的心。

他也逐渐知道我灰暗无光的过去。

有什么在悄然变化,至少我终于愿意和所有人讲话了。

我们大家一起站在洛家天台上喝酒看星星,洛低声问我:「你以前就没什么梦想吗?」

我无所谓地和他碰了碰杯子,抿了一口酒,「有啊,我医学生当然想治病救人,可惜在那之后我就见不得血,哪敢当医生啊。」

洛冲我眨巴了两下眼睛,手指向远处那座耸立的高楼:「那是我家开的医院,我可以让你去那里跟教授学习,至于上手术台救人,你可以慢慢来,学一辈子也没关系,至少离自己的梦想近一点。」

我的心猛地一抖,垂下眼睛笑了起来,「好,先谢谢少爷了。」

「两个人说什么悄悄话呢,快来玩游戏,Shirley 找到了一个新游戏!」有人大声把我们喊过去,我也来不及问少爷有什么梦想了。

只是洛确实是个行动派,第二天一大早就跟个土匪似的突然闯到我家里,压着我去洗漱整理,带上资料就把我载去了医院。

塞到了一个很牛逼的神经科老教授门下。

虽然是走后门,好在我这半年看书也多是医学文献相关,再加上天资不错,以前的背景经历又不错,老教授也不算很嫌弃我。

即使是医院,R 国的工作任务也不是很重,我只不过把曾经在家学习的时间换成了在医院。

R 国医学很发达,一段时间下来,确实让我有了很大的进步。

生活变得更加阳光起来,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8

也许是和洛之间说得太多了,他成为了我痛苦的倾听者。

他那么柔软,恰到好处地安抚着我每一次陷入过去的痛苦,在无数次关于世界的探索后,我们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就像是两个孤独的灵魂彼此靠近朝着未知的黑暗前行。

我以为他和我一样,需要的只是陪伴,是站在旷野之下需要对方给一个拥抱的支撑。

直到一天我去他家喊他起床陪我去逛一个艺术展,却无意间闯入了他的画室。

画室里到处都是我的画像。

被挂在中央最显眼的一幅就是当初在飞机上洛和我搭讪,而我起身坐到后面的。

其他的都是各个场合下我的侧脸,我在草地上答应他求爱的那幅画还被裱了起来。

我愣愣地站在门口,对这突如其来的深情有些措手不及,原来不是在隐秘下生出的革命情怀。

洛却从身后抱住了我:「你是感动哭了吗,睡衣大姐。」

真晦气啊,这鸟人。

我推开了他,被他气得哭笑不得。

只是这一室沉闷瞬间被他打破。

他收拾好,风风火火地开车带着我往艺术展赶,我们一路跑着进场才赶上。

好像和年轻人在一起,永远都这么活力。

去思考爱的深度和长度,本身就是一件悲观的事情,是洛教会了我要活在当下。

用眼睛看,用耳朵听,用心去感受,不要用大脑去想,想着想着就会陷入虚无的境地,就会失去前进的动力。

这是他在艺术展结束以后告诉我的道理。

所以我渐渐地,不再那么害怕看到血,开始可以处理病人的伤口,可以去急诊值班,可以进手术室当助手。

跟着洛他们一群人从北半球赶到南半球,从北冰洋赶到非洲。

我们骑过草原上最野的马,也看过最绚烂的晚霞。

六年后的一个冬天,暴雪席卷了整个城市,我第一次成功主刀。

寒风在外面呼啸,鲜血在眼前炸开。

虽然只是很小的一场手术,但裹着大衣离开时,我的心却无比满足。

好像那些曾经困扰我的绝境与噩梦,都随着手术刀的落下,被割开了。

我不会忘记,却已经能够释怀。

出门看到洛的车停在门口。

他带着我一直朝城市外面开,和他在一起,我永远不会问,我们接下来要去哪。

他永远明白我此刻是什么样的情绪,哪怕我自己都没搞懂。

洛不是那个以为别人是哑巴的傻子了。

我也不是那个会装哑巴的傻子了。

车一直开,开到太阳升起又落下升起又落下,终于进入极夜的范围。

在冰河上,有盛大的极光,欢闹的朋友,以及一簇照亮世界的篝火。

洛牵着我冲上冰河,冲进朋友之间,在呢喃般的歌声中,他跪地向我求婚。

我不知道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这是上帝送给我迟来的礼物。

【周砚辞番外】

江南亦已经睡着三年零七个月十一天了。

有人带了一个女生到我面前,和她很像,特别是抬头看我的样子。

那一瞬间,我心里一动。

我知道不是对这个叫徐恬的女生,是鲜活的「江南亦」对我来说太具有吸引力了。

但我没要她,不然小亦醒来就真的再也不会要我了。

可是我妈知道了这件事,她以死相逼,让我娶了那个女人。

她觉得只要和江南亦像,我就可以,其实我当时冷笑了一声是准备转身走的。

可是徐恬在旁边说了一句和江南亦一样的话:「你还会皮笑肉不笑?」

也就是那一瞬间,我产生了错觉,同意了这件让我后悔一辈子的事。

娶了徐恬以后,她很乖,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要,乖乖扮演着周太太的角色。

把对我的喜欢藏得很好。

但我不瞎,被一个人用这种眼神看了十几年,我不会不懂,只是懒得懂,她喜不喜欢我,对我来说无所谓。

江南亦醒的那天,我兴奋得一夜没睡。

可是她真的像最后一次说的那样,不等我了。

她不喜欢我了。

我心里只是很闷,以为自己没什么事,可是江南亦眼睛里倒映出来的我原来那么可怕。

脸色惨白,眼睛确实红得,像个鬼。

怪不得不喜欢我了,我不是她说的小王子了。

所以那天之后,我都会刻意把自己收拾一番再去见江南亦。

她浑身长满了刺,一次又一次地推开我。

徐恬偶尔出现在我眼前,却有从前小亦的影子。

所以她说她生病问我能不能陪陪她的时候,我答应了。

明明是去找她提离婚的,坐在她旁边的那一夜,我都没能成功开口,她的脸色和当时躺在病床上的小亦一样白。

可是没想到,那天小亦等了我一夜。

我已经很少会觉得后悔了,那天小亦抱着我撒娇的时候,我恨不得把命都给她。

没想到我们逛街却碰到了徐恬。

看到她的那一刻,我居然紧张到不敢呼吸。

而她落荒而逃的样子,我又觉得好笑。

我找了个时间和徐恬谈离婚,她一把扑到我怀里哭,问我能不能不离。

突然又觉得这个姑娘有点天真了,我推开了她,回家去见我的小亦。

但也是这一天,我的小亦永远离开了我。

也许是我从前对徐恬太温柔了,以至于她觉得我会因为她生日而推迟离婚。

这条请求的消息被小亦看到了,她让我滚。

我很想和她解释,我只爱过她一个人,却不敢继续刺激她。

连夜回去把徐恬从床上拖起来。

她看到我那一副恐慌的表情就好像看到了魔鬼,甚至站不稳,爬着连连后退。

我瞥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神色几乎可以说是阴狠。

但我没管她的害怕,拿好证件把她塞进车里连夜开车去了民政局。

只要开门,就离婚。

我没有一刻比现在还急切过。

拿到离婚证我就没再管徐恬,疯狂开车往小亦那里赶。

她却不在了。

她什么也没拿,但证件,银行卡都不在了。

小亦走了。

其实我该猜到的。

以小亦的心理状态,她肯定会逃跑,无论如何她都不会留下来听我解释的。

也许我自己也害怕看到小亦,说出一些我自己都无法信服的话吧。

短暂的痛苦之后,我又振作起来。

我可以等,等小亦原谅我,我也可以找,找她一辈子。

没有历经磨难的爱,怎么会修得正果。

是和小亦,再曲折也可以。

我开始到处寻找小亦的踪迹。

全世界哪里都有她的足迹,我却一次都没能遇上她。

也许我们之间的缘分真的差了那么一点。

每次想到这种可能性的时候,我就夜不能寐,一瓶一瓶地灌酒。

希望酒精可以麻痹痛苦。

我从来没有停止过寻找小亦,没有一刻比这十年更加清晰,我离不开她。

终于等我找到 R 国的时候,我的心情几乎和看到小亦醒来一样激动。

我确定她在这里,我们将会见面,然后重新相爱。

我可以等小亦一辈子。

她喜欢这里,我们就永远不离开。

到了小亦住的社区,我在草坪上看到了一个跌倒的小女孩,她浑身都是泥巴,很像小亦小的时候。

看得我心里一软。

以后我和小亦的女儿应该也会这样。

所以我不由自主地上前扶起了女孩,她礼貌地和我道谢,用的还是中文。

但我莫名心里一紧,一种不可言说的恐惧笼罩着我,我几乎是落荒而逃。

我躲在树后,看着小亦小跑着奔向女孩将她抱起。

在我还心存侥幸的时候,一个「小王子」一样的男人出现在她们俩身后。

他抱着小亦,小亦抱着女孩。

这一幕牢牢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

再也挥之不去。

我知道我来迟了,迟了整整一辈子。

或许一开始,从和徐恬结婚的那一刻,我就在小亦的人生里出局了。

我再也没了力气,靠着树滑坐下来。

泪水再也克制不住,眼前模糊一片,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可以哭成这副样子。

路过的白人看我蜷缩在这里,询问关心着我。

我却害怕小亦发现,不远处的树后有一个她不想看见的人在偷窥她现在的生活。

所以费力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走进巷子。

我不是没想过把小亦抢回来。

她应该是我的啊。

我这么嫉妒,痛恨她的第二个「小王子」。

没有她,我也会死的。

我等了她那么多年,怎么就把她弄丢了呢。

可是小亦笑得太开心了,像毕业那年校庆的月夜趴在我背上一样开心。

我还能怎么办呢。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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