纹身这东西,千万不能乱纹!
自从我在身上纹了一个女人,每天晚上都会做一些奇怪的梦。
不是梦见她从我身上下来,在屋子里来回走动,就是梦见她披头散发的站在床头,幽幽的看着我。
还有一次,我梦见她躺在了我身边,我看不见她的脸,但能感觉到她瞪着眼睛盯了我一夜,直勾勾的眼神盯的我毛骨悚然,却就是醒不过来,天亮时,被子都被冷汗浸湿了!
1
最开始的时候,我只当是噩梦,没太当回事。
后来梦见的越来越频繁,感觉越来越真实,我意识到不对,晚上睡觉前在卧室里洒上了一层面粉,早上起来,看见上面多了几个脚印!
看着那些脚印,我的冷汗刷就下来了,光着脚,仓皇的敲开了宋林海的门。
他探出头来,问我大早上慌慌张张干什么?
我说:「我见鬼了,我身上纹的那个女人活了!」
宋林海不信我的话,说他才见鬼了,大早上听我说鬼话。
我知道,这种事情要不是亲身经历,很难相信。
我把这些天的噩梦跟他说了一遍,又把他拉到我的卧室,指着地上的脚印让他看。
宋林海嗤之以鼻:「就这?这可能是你自己无意间踩上去的。」
「这些脚印很轻,绝不是正常体重的人踩出来的。」我说着,在面粉上踩了一脚,印记明显要深很多。
宋林海盯着脚印,若有所思了一番后,劝我别胡思乱想了,说他纹身十几年,还没听说过纹身能闹出什么幺蛾子。」
「那这些脚印怎么解释?」我心有余悸。
「可能是你晚上上厕所,轻轻踩了几脚,也有可能是梦游。」
宋林海找了两个看似合理的理由。
可我起没起夜自己还是清楚的,更没有梦游的毛病。
这一天,我都心神不宁。
一想到夜里有个女人在我房间里活动,就觉得不寒而栗。
我几次跑进洗手间,解开衣服,看着镜子里几乎占据了我整个身体的巨大纹身。
那是一个栩栩如生的年轻女人,朦胧的月光下,身姿曼妙,长发及腰,娇艳的唇微微挑着,她在笑,乍一看很美丽,可细看来,在笑的只是她的嘴巴,她的眼睛很深邃,深邃的像一眼不见底的深井,多看几眼,都似乎能把人的魂给吸进去。
我打了个哆嗦,目光与那双眼睛错开,出了洗手间,鼓起勇气问宋林海,「这纹身——能洗掉吗?」
这样一个诡异的女人镶嵌在我的身体里,比怀揣着一颗炸弹还让我胆战心惊。
2
宋林海是「古墨刺青」的老板,也是我的恩人。
一年前,我爸癌症去世,家里欠下了二十多万的外债,办完爸爸的丧事后,我妈一根麻绳把自己吊在了门框上。
我知道,她是怕拖累我。
几年前,她车祸伤了腿,一直靠拐杖行走,干不了活,还不了债,还可能成为我的累赘。
葬下我妈那天,亲戚朋友都没走,满满当当坐了一屋子。
我明白,他们既是亲朋,也是债主,我感激他们在我家困难时伸出援手,也理解他们害怕人死债消的心情。
我跟他们说,父债女偿。
随后,我大一辍学,打算打工还债。
打工说起来容易,可赚钱很难,只有高中文凭的我,与好工作算是无缘了。
适合我的工作就只有导购、服务员、前台之类,工资普遍两三千,这样,除去吃喝,租房,还清二十万得猴年马月?
我一边找工作,一边找房子,当时兜里只有三百多块钱的我,食宿都是问题,我试过连续一个礼拜只吃馒头,喝过公共洗手间水龙头里的水,睡过自助取款机那个小屋子,这一切直到我遇到宋林海才有所改变。
再想来,那天风雨来的很是时候,狂风忽起,漫天卷地,倾盆大雨随之落了下来,顷刻间把我淋成了落汤鸡,我拖着大包行李,慌张的跑到一家屋檐下避雨,宋林海就出来了,热情的让我进屋躲躲。
他是个好心人,见我浑身湿透,把卫生间借给了我,我擦干了头发上的水,换了身干的衣服,再站在宋林海面前时,看见他的眼睛亮了。
那场大雨下了整整一个下午,我坐在温暖的屋子里,捧着宋林海倒给我的热水,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许是那一丝温暖让我敞开了心扉,那天,我跟宋林海说了很多话,贫困的家庭,去世的父母,沉重的债务,刚刚开始就结束了的大学梦……说到后面,眼睛就雾了起来。
宋林海静静的听我说着,末了,他冲着大门挑了挑下巴,说:「你找工作?我正招人,不如你到我这里来?包吃住。」
我这才发现,门上贴着「招聘」两个大字。
就这样,我有了一份纹身店学徒的工作,工作清闲,月薪五千。
那么高的工资,我也曾有过怀疑,宋林海是同情我?喜欢我?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后来我才知道,宋林海是不差钱。
他白天在不起眼的纹身店里工作,晚上回他的独栋别墅休息。
而我的工作不止是店里,还包括家中,宋林海独居,不喜欢收拾屋子,吃饭总叫外卖,有了我之后,我同时兼职做饭,打扫卫生,偶尔还替他洗几件衣服。
是的,我住进了宋林海的家里,孤男寡女。
3
宋林海三十八岁,没有女朋友。
我感到很奇怪,这个年龄的男人,长相过得去,不缺钱,为什么身边没女人呢?
后来,我有意无意的问了他几次,得知他似乎是丧偶,一直没从上一段感情中走出来。
但我觉得他是喜欢我的,他看我的眼神时而很热切,时而温柔,也会夸赞我,说我漂亮,皮肤好,白,对我非常照顾,会记得我的生日,送我昂贵的化妆品,甚至一次性预付了我一年的工资,让我还债。
但他从来没跟我表白,也始终与我保持着距离。
这样相安无事一年,白天我们同去店里,晚上再一起回家,一起吃饭,吃完饭他回卧室,我看书,互不打扰,相处成了岁月静好的样子。
有时候,恍惚间我觉得我有了一个温暖的家,这样一辈子也挺好,有时候,我又患得患失,说到底,这只是一份工作罢了,随时都有可能失去。
但我还是很感恩宋林海,是他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收留了我,给了我一个避风的港湾,我一直想报答他,我想,如果他愿意,我甚至可以以身相许。
两个月前,宋林海告诉我,他想参加一个国外的纹身展,如果获奖,不仅是对他职业的一种肯定,对他以后的事业也有很大的帮助,但他的手头没有一件好的作品。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但为了报答宋林海,我决定将父母赠与我的皮囊交给了,主动提出做他的模特。
宋林海不敢相信我会做出这个决定,先是震惊,继而狂喜,随后,作为感谢,他帮我还清了所有债务,并在我身上纹下了那个女人。
冰冷的针尖跳动在我身上的时候,点点刺痛的感觉让我内心五味杂陈,我原以为,我们第一次赤诚相对,会是因为一些香艳旖旎的事情。
4
「为什么要洗掉?」
宋林海对我要洗纹身这事非常震惊。
「因为你做了几个恶梦?就要毁掉我们辛苦三个多月的心血?」
宋林海的确在这纹身上倾注了太多心血,对待这件作品,他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投入,他为此歇业三个月,他的手触在我皮肤上时,我感觉他在微微颤抖,他的眼睛里,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狂热与执着……
我为此也忍受了很多痛苦。
一针一针的把图案刺在身上,即便是敷了麻药,痛感还是有的,尤其我这种大面积的纹身,需要几个月才能完成,疼痛程度远超想象。
可这不是一个普通的纹身,随着她的完成,怪事接踵而至,种种诡异的事情让我精神崩溃,现在,我只想摆脱她。
可任我怎么说,宋林海都不相信我。
他说:「这只是一个纹身而已,怎么可能出现那些匪夷所思的状况,如果你实在害怕,晚上我陪着你,小宇,我喜欢你很久了,以后让我来保护你吧。」
告白来的如此突然,我愣愣的看着他,他认真的看着我,我看见他茂密的睫毛下,乌黑的眸子那么浩淼,如澄澈的湖泊,里面映着我的样子。
洗纹身的事搁置了下来,宋林海就这样搬进了我的卧室。
我早就想过我们之间会走到这一步,冷静分析下来,这样也好,我无亲无故,一无所有,他除了不再年轻,各方面条件都不错,足以给我一个安稳的余生。
只是,与宋林海同居并没有改善我做噩梦的问题,甚至,我陷入了更深的恐惧!
5
我终于看清了梦中女人的脸,很奇怪,并不是纹在我身上的女人,那个女人也很年轻,脸蛋儿白白净净,眉眼间清清亮亮,很陌生。
她站在床前静静的看着我。
「你~是谁?」我战战兢兢的问她,第一次在梦中跟她交流。
她没有回答我,只是对我招了招手,似乎让我跟她走。
我很害怕。
脑子里清楚她不是人,可不知怎么的,竟鬼使神差的爬了起来,跟着她出了门,亦步亦趋的跟着她去了洗手间,看着她开始一件一件脱起了衣服。
从外到内,她对着镜子把自己扒了个精光。
我惊讶的看到,她身上也纹着一个巨大的纹身,也是一个女人,那个女人除了动作、神态不同,样貌与我身上的女人一模一样!
这还没完,不着寸缕之后,她竟然撕开自己的皮肤,从头顶到脚底,扯下了一身人皮,整个把自己剥成了一个红通通的大肉核!
我眼睁睁的看着她转过身来,血淋淋的身上青色血管凸起,泛着粘稠的光,没了人皮遮挡的眼珠乒乓球一样凸着,牙齿白森森的,对着我露出一个古怪的笑,说:「我就是你呀!」
「啊!」
我胆丧心惊,一声惨叫脱口而出。
「……你怎么了?醒醒……小宇……」
是宋林海的声音。
我睁开眼睛,看见他正在我身边焦急的望着我。
像溺水的人好不容易抓住一根稻草,我一把搂住他,在他怀里止不住的颤抖。
「又做噩梦了?不怕,有我在呢,没事了啊……」宋林海抚摸着我的背,轻声细语的安抚我。
「那纹身……」
「那纹身如果你真想洗去,展会之后我们就洗去,好不好?」
展会之后,宋林海到底还是做出了让步,近乎哀求的语气,浓浓的不舍,让我想说的话哽在喉头,又咽了下去。
6
我以为,我可以为了宋林海忍受噩梦的折磨,直至展会结束的那一天,可我还是高估了自己。
事情变得越来越诡异,梦里的女人不断变换着面孔,她们不是一个人,但都同样年轻,白净,身上纹着同一个女人的纹身。
她们轮流出现在我的梦里,重复着脱衣剥皮的恐怖举动。
而那被完整剥下来的人皮,每夜都会追着我,如同一只飘飘荡荡的幽灵,向我飞来,要将我包裹进去。
我拼命的逃,心里说不出的恐惧,每天醒来,都跟劫后余生一样心悸。
我崩溃了,喝浓茶、咖啡,整夜熬着,极度紧张,不敢睡觉,害怕一闭眼,那张人皮就披在了我的身上。
宋林海开始时陪着我,后来熬不住了,他说:「小宇,我们还是去医院吧?」
我扯开衣服,露出纹身,瞪着干涩的眼睛盯着他,「告诉我,这个女人是谁?」
「这是我在网上搜的一张图,当时觉得她五官好看,身上有中国女性的柔美与温婉,极具东方特色,就选择了她作为参赛作品。
」宋林海认真的解释着,末了,又说:「小宇,你一定是精神出了问题。」
第二天,我顶着黑眼圈,浑浑噩噩的与宋林海一起去了医院。
医生依种种症状诊断我患有精神障碍类疾病,开了一堆药回去。
当晚,我开始吃药,药里大概含有安眠成分,吃完不久,我就昏昏睡去。
梦里,女人又来了,一个之前我见过的女人,她看着我,幽幽叹息。
与以往一样,我跟着她走出了卧室,来到了洗手间,看着她像是一个被输入了指令的机器人一般,在洗手间的镜子前脱光衣,剥下了自己布满纹身的人皮。
完整的人皮敞开着向我飘来,我看见皮内筋肉染着鲜红的血迹,看见人皮面部几个窟窿宛若狰狞的鬼脸,距离我越来越近……
这次我没有动,我忽然不想跑了,噩梦如影随形,我逃得了一时,又能逃得了一世?倒不如坦然的面对,顺着梦境走下去,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
人皮披在了我的身上,像一件衣服一样将我包裹了起来,这一刻,我甚至闻到了湿漉漉,带着血腥的味道,但也仅仅一瞬,味道就没了,人皮似乎长在了我的身上一般,严丝合缝,与我合成了一体。
在这个过程中,我看到那个把自己剥成肉核的女人,那双死羊一般的眼睛里,似乎带着一点笑容,她抬起血淋淋的手臂,指了指镜子,随后,消失不见了。
我安静的等待着,等待恐怖的发生或亦死亡的到来。
等了不知道多久,什么都没有发生,我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这些天,第一次,我如此安静的醒来,没有歇斯底里的惨叫,没有劫后余生的心悸……
夜很深了,我习惯的触向旁边,空落落的,就着窗外的月光看去,睡前躺在我身边的宋林海不见了。
看了下手机,凌晨两点十五分,半夜三更的,宋林海去了哪里?我起床,出了卧室,走廊里黑漆漆的,一丝微弱的光从宋林海的卧室里透出来。
他在我睡着的时候回了自己的卧室,回去干什么?
带着疑惑,我走到房门前,侧着耳朵听去,房间里静悄悄的。
我想敲门,手抬起,又放了下去。
他如果想让我知道他此刻在干什么,就不会趁我睡着的时候离开了吧?我贸然敲门,大概只会彼此尴尬。
悄悄的,我又回了卧室,躺在床上,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宋林海蹑手蹑脚的回来,轻轻的躺在了我身旁。
7
有些你畏如蛇蝎的东西,坦然面对后,反而不再那么恐惧了。
自从梦中那张人皮裹在我身上,再梦见那些相貌各异的女人,害怕之余我开始思考。
她们是谁?为什么会交替出现在我的梦中,重复着同样的梦境?
我想起了面粉上的脚印。
如果说,那夜的梦是真的,那这些剥皮的梦是不是也是真的?重复的恐怖梦境只是在吓唬我,还是在提示我什么?
我依照梦中记忆,画出了那些女人的样子,有多年绘画功底的我画的有板有眼。
我分析着那些女人身上的特点,年轻、漂亮,身上有纹身,纹着同一个女人……
想到这里,我心头一凛,我与她们有着一样的共同点!
这让我一下子想起了梦中女人说过的唯一一句话,「我就是你呀。」
冷汗细细密密的冒了出来,毛骨悚然。
宋林海对我越来越迷恋。
生活中,他有着与其年龄匹配的分寸,成熟稳重,又不失儒雅,可在床~上,他完全像变了一个人,狂热,激情,他温暖的大手在我身上流连忘返,眼神中充斥着汹涌的欲望,他一遍一遍的亲吻我的身体,叫我宝贝,说他爱我,梦呓般的情话让我心底生出一种说不出口的怪异。
我的心一个劲的抽搐,抽搐成一团,挤在胸腔里,痛的窒息,憋的难受。
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我大概明白,宋林海的宝贝不是我,他爱的另有其人,与我在一起时,他从来不看我的眼睛,让他欲罢不能的,是我身上的纹身!
更让我绝望的是,我发现,那纹身竟越来越妖艳,本来就栩栩如生的女人,眉眼间好像更多了几分灵动,活了一般唿之欲出!
我打开电脑,输入「诡异纹身」「纹身怪事」等字眼,一查之下,大吃一惊,纹身原来有那么多说道。
有人说,纹身作为一个破坏身体的行为,一直以来都存在很多的禁忌,例如有的人纹睁眼关公后多灾多难,纹钟馗后会动荡多舛,纹骷髅死神后招来了血光之灾。
还有人说,纹身刺进皮肤内,是与血液融合在一起的,很多东西经血液浸泡后,就会变得邪性,纹身者能扛住还好,扛不住,它便会反噬其主,让纹身者霉运缠身,灾祸不断。
宋林海从事纹身一行十多年,这些他一定也听说过,可他从来没告诉我,是他不信这些,还是故意不跟我说起?
8
我终于决定走进宋林海的房间。
依网上所说,扛不住的纹身多是鬼怪、灵兽、神佛之类,我身上这个女人大概是个鬼吧,与宋林海有关的鬼,会不会是他的亡妻呢?
整栋别墅,除了宋林海的卧室,所有的地方我都找过了,没有找到有关那个女人的蛛丝马迹。
不出所料,宋林海的卧室上着锁。
同处一年,我至今不知道他房间内是什么样子,为数不多的几次敲门,似乎也都听见他从里面开锁的声音。
他一个大男人,在家锁门干什么?
难道他的房间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今天,我终于要解开这个疑惑了,我掏出钥匙,插进了锁孔里。
没错,我偷配了宋林海房间的钥匙,我们同处一室,想拿到他的钥匙并不难。
宋林海不在家,我已经连续三天以精神不好为由没去店里了,我独自留在家中,就是为了弄清楚一些事情。
锁开了,指尖触在门上,心砰砰的跳着,这扇门内,会有我想要的真相吗?
宋林海的卧室很大,带有独立卫生间,布置简洁,黑胡桃色木地板,一张双人大床摆放在中间,占据了一面墙的衣柜,靠窗的书桌,上面有一台电脑和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直奔去了书桌,现在虽然是白天,但宋林海没开窗帘,屋中昏暗的光线愈发让我有一种做贼的紧张感。
我翻看了书架上的书,打开了书桌的抽屉,里面并没有我想要找的东西,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了那台电脑上,稍一迟疑,我按下了开机键,屏住唿吸,紧张的盯着屏幕,等待着一个人私密的呈现。
电脑开了,屏幕上显示出了输入密码的框框,我泄了气,宋林海的家用电脑竟然设了密码,他是在防备我吗?毕竟这个家里除了他就是我。
关掉电脑,我又打开了衣柜,衣柜里都是他日常穿的衣服,并没有女人的物品。
难道是我想多了,宋林海没问题?
我环视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了卫生间上,那里是我唯一没进去的地方了,踌躇了两秒,我决定进去看一眼。
我推开了卫生间的门,里面的装修跟外面的卫生间基本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这个卫生间的墙上,镶嵌着一块一人多高的落地镜,巨大的镜子里映着我的样子,苍白的脸,惊恐的眼神……
噩梦给我留下了阴影,洗手间成了我最不愿意去的地方,每次迫不得已进去,都会被心底的恐惧死死揪住。
没什么异常。
我退出洗手间,正欲离开,脑中忽然一个激灵,莫名就想起了梦中那个女人,她举起血淋淋的手臂,指了指镜子。难道,那是她在给我提示?
常年锁着的卧室门,半夜回屋的宋林海,设有密码的电脑,以及他看到我画的那些女人画像时,眼中转瞬即逝的震惊,这一切,都证明宋林海有事瞒着我,秘密难道就在这镜子里?
我折返回来,曲指敲击镜面,发出一阵空洞的声响。
镜子后面是空的!
我用力一推,镜子打开了,竟然是一扇设计成镜子的门,门后面是一道蜿蜒向下的楼梯,我才知道,这栋房子竟然还有地下室!
9
楼梯口黑洞洞,静悄悄的,像一只趴伏着的巨兽,张着血盆大口等待着猎物的进入。
我打开手机手电筒,一步一步的往下走去,心怦怦的跳着,既有窥人秘密的紧张,又有接近真相的兴奋。
很快,到了底。
楼梯旁边,我发现了一个开关,按下,灯亮了,一间很大的画室呈现在我眼前。
画室墙上挂满了画,浓墨重彩的小丑,绑在十字架上被砍断了四肢的草人,关在鸟笼里伤痕累累的美女,钉在十字架上,被剖开胸膛的老人……
一幅幅血腥、压抑的画作,给人以扑面而来的窒息感,若不是亲眼所见,我很难将这些画与温文尔雅的宋林海联系在一起。
我静静的走着,终于,我看到了我身上纹的那个女人的画像,很多副,全是她,同样的面孔,不一样的表情,有的娇艳,有的忧郁,有的甜美,有的在笑,明眸皓齿,有的眼波微转,明媚动人。
宋林海画工了得,每一副都画的那么传神,我却看的毛骨悚然!
这些画,有些我见过,就在梦中那些女人的身上!
梦中的画出现在了现实中,是不是说明梦是真的?如果梦是真的,那剥人皮的事情……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我就看到了一副奇怪的画。
我们平常画画,不是画在方形纸上,就是画在圆形纸上,那张画的形状却很不规则,边边角角还有些卷曲,就那么裸挂在墙上,画中画的是圣母和圣子,美丽、温柔、充满母性的圣母抱着年幼的孩子,下面是满脸稚气,长着翅膀的天使,每一个人物都画的栩栩如生,随时都能从画里走出来一般,只是这画布……
轻触画布,指尖的触感告诉我,这不是普通的纸,似乎也不像布料,微凉,瑟瑟的,感觉有些韧性。
咦?
随着指尖的滑动,我试到了一粒凸起,仔细一看,脑子里嗡的一声,浑身的血直冲头顶,那竟然是一颗风干的乳~头!
浓墨重彩间,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这不是一幅画,而是一张人皮刺青!
这件地下室里,竟然收藏着人皮!
10
好一会,我才压下内心的恐惧,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走向一间关着门的房间。
那是整个地下室唯一的房间,我猜到里面可能有让我心惊肉跳的东西,可还是义无反顾的推开了门。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迎面扑来,接着,我看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
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我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心通通的跳着,像是要挣脱胸口的束缚逃走,却又被一双恐惧的大手死死攥着,腿更是不听使唤,软的像煮过的面条,迫使我只能站在门口,眼睁睁的看着屋子里的一切!
房间不大,中间摆放着一张类似手术台的床,靠墙则是一个个巨大的圆柱形玻璃器皿,里面装满了不知名的液体,液体中浸泡着一具具尸体!
所有的尸体都被剥光了皮肤,死羊一般大瞪着眼睛,看着我这个不速之客!
「呵呵……」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
转身,我面如死灰的看着宋林海不知何时站在了我是身后,脸上带着猫捉老鼠的戏谑!
11
十五年前,心高气傲的我想带着自己作品去国外参展,于是,我亲手在新婚妻子的身上纹下一副巨大的「西斯廷圣母」图。
不负所望,那副作品在展会上获得了极高的赞誉。
可就在我高兴的时候,我的妻子却失踪了。
我报了警,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没有找到她的下落,她神秘消失在的我的生活里。
两年后,机缘巧合下,我看到了一副私人收藏,是那副我亲手纹再妻子身上的西斯廷圣母纹身,那时,它已经是一张被剥落下来的人皮!
我目眦尽裂,找到收藏那副纹身的人。
他开始不知道我的目的,滔滔不绝的跟我介绍那张人皮,说那是从活人身上剥下来的,人死后,皮肤细胞会大量死亡,剥下的皮偏干枯,纹身就没有那么活灵活现了,而从活人身上剥皮就不一样了……
那天我打了他,报了警。
可他不承认是他害死了妻子,剥了她的皮,只说是从黑市上买来的,他权大势大,我又没有证据,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最后,妻子的人皮还是我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
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人皮交易,一些有钱又具有低级趣味的人,他们喜欢一些小众的东西,例如人骨做成的饰品,器皿,人皮做成的鼓,纹在人身上的画等,他们称这为高级艺术。
后来,我的心理产生了微妙的变化,每当我完成一幅作品的时候,我都会想到,我妻子被血淋淋剥下人皮的画面,心中痛苦,愧疚,还有一些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情绪。
我很害怕,拼命的压抑着那种感觉,可长久以来的压抑只会让人堕入更深的黑暗,终于,我找到机会,剥下了第一张人皮。
那是一个叛逆的青春期的女孩,离家出走、恋爱、同居、怀孕、被甩,她一边抽烟,一边跟我说着她的经历,末了,她说我想纹身,可我没钱,要不我陪你睡一觉?
我答应了她。
她到底是太年轻了,只知道自己的身体是可以与人交换的资本,却不知道人心的险恶。
我给她纹身,把她带回家,绑在了床上,刀尖刺进她身体的时候,她开始歇斯底里的惨叫,哀求我。
看着她眼底的绝望、无助,长流的泪水,我心中涌着无限的快感,那一刻,我有一种复仇的欣慰,又似乎成了生命的主宰者。
后来,我把她身上的纹身通过黑市卖掉,获得了一大笔钱。
后面这事就成了瘾,即能得到心理满足,又有钱赚,何乐而不为呢?
你可能想不到,这套房子就是我靠卖人皮刺青买来的,是不是很暴利?
宋林海云淡风轻的跟我说着,表情就像平常的中午,他从椅子里抬起头,问:今天吃点什么?
12
「你想复仇,可以去找杀你妻子的人,这些人是无辜的,你这是犯法的,你知道吗?」我战战兢兢与他理论。
「犯法?」
他轻蔑的笑,指着我身后浸泡在器皿里的无皮尸体,耸耸肩:「你都看到了,这些都是我干的,谁能拿我怎么样?这个世界看似美好,可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有的是黑暗与肮脏,你不信,我可以把你关在这里一年半载,看看有没有人会来救你。
」说这话时,宋林海的眼中泛起了兴奋,那种兴奋我太熟悉了,每每他抚摸我身上的纹身时,就会露出这副神情。
我大概也明白了他的心理。
当年他妻子突然失踪,两年后只找到了一张人皮,人皮上是他亲手纹下的纹身,他受了刺激,内心自责又怨恨,怨自己,怨凶手,怨天怨地,这一切压在他心里,压的他承受不住的时候,他找到了一个宣泄口,杀人,报复社会。
「你想怎么样?」我往后退了一步,质问他,话出口却虚的很。
他忽然又认真起来,说:「小宇,我本来不想怎样的,我真的很喜欢你,你跟她很像,她的皮肤也很好,很白,她也很依赖我,信任我,肯为我付出,我这个年纪了,本来想跟你好好过日子的,可你好奇心太重了,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现在你都知道了,你还愿意跟我在一起吗?如果你愿意,我们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好不好?
」他一步步向我走来。我一步步后退,直到后背抵在那些浸泡着尸体的玻璃器皿上!
冰冷的感觉从后背传入身体,后脊梁一麻,冷汗就流了下来!
我想跑。
可宋林海已经逼到了我面前,一把抱住了我,双手撕扯起了我的衣服。
「放开我……」
我挣扎着想推开他。
他反而更用力了,一只手钳住了我的手腕,一只手伸进了我的衣服里,嘴巴也附了上来,眼底是我从未见过的兴奋与疯狂!
这个变态!
我知道,这时候最重要的先稳住他,稳住他我还可能留住一条命,可在这摆满恐怖尸体的房间里,我内心的抗拒铺天盖地,控制不住的开始作呕……
「你敢嫌弃我!?」
宋林海恼羞成怒,甩手一巴掌扇在了我的脸上,力气之大直接把我打翻在地。
顾不得疼痛,我爬起来就跑。
他一把抓住我的头发,把我拖了回来,声音森冷道:「看来你已经不爱我,既然这样,她们就是你的下场。」
他使劲扯着我的头发迫使我仰起头,面对着玻璃器皿中的尸体。
我疼得眼泪都掉了下来,抬脚用力踩在了他的脚背上。
他痛呼一声,手一松,我趁机挣脱,撒腿欲跑。
他追上来,与我扭打在了一起。
女人的力气到底没有男人大,很快,我就只有挨打的份儿了。
脸上不知道挨了多少耳光,嘴巴里弥漫着一股腥咸的味道,耳朵嗡嗡作响,我想我完了,今天即便不被他打死,也会被他囚禁、剥皮,变成被浸泡的标本……
13
我是夏宇。
我没有死,也没有被囚禁,在我绝望的以为,我的生命终将定格在地下室里的时候,突变发生了,地下室内忽然黑了下来,停电了。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宋林海的动作顿了顿,那个间隙,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了他。
接着,我听见一阵「哗啦」的碎裂声,听到了宋林海的惨叫声,随之,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我得救了。
玻璃器皿无端倾倒,正好砸在了宋林海的头上,砸的他头破血流,当场晕了过去。
我跑出去报了警。
宋林海被警察带走了。杀了那么多人,他终究没有逃脱法律的制裁。
14
我离开了他家,带走了一部粉色的旧手机。
那款手机我也有一个,是当年姐姐买给我的,她工作后攒了几个月的钱,买了两部相同的手机,一部送给了我。
其实我家一开始也没那么穷,父母都有工作,我爸是司机,我妈是老师,我还有个大我三岁的姐姐,二十一岁那年,她失踪了。
我们报了警,爸妈放下工作,开始天南海北的找她,有一天,妈妈看见马路对面有个年轻的女孩,很像姐姐的样子,匆忙去追,却因横穿马路被撞断了腿。
祸不单行,同年,爸爸查出了癌症。
我爸临死都没合上眼。
他没说,但我知道,他想姐姐。
我妈万念俱灰,选择一死了之,好好的一个家,因为姐姐的失踪,散了。
姐姐从小学习吃力,早早结束了学业。
姐姐跟我关系很好,无话不说。
她跟我说,她找到新工作了,在一家纹身店。
说她她恋爱了,是纹身店的老板。
她说他对她很好,字里行间都是雀跃与幸福。
她说她想纹身,不知道爸妈会不会同意。
后来,她发给我一个她的纹身图片,是一个年轻的女人。
那之后几个月,我就联系不上姐姐了,她短信不回,电话不接,她消无声息的失踪了。
警察自然查了那家纹身店,店主承认姐姐在那里工作过,他对姐姐的好,只是老板与员工之间的好,是姐姐曲解了他的意思,主动表白被拒后,姐姐就辞职离开了,距离姐姐失踪,她已经从纹身店辞职两个月了,他还找出了姐姐当时发给他的短信,大意与他说的没差。
爸妈死后,我无心上学,我的手机里一直保留着姐姐的短信,我不相信姐姐当年是自作多情,我决定接近店主,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大雨天,我狼狈的躲在他的屋檐下,故事于是开始了。
我家的事情真假参半,最初的噩梦是我编的,脚印是我故意制造的,为了试探他,他若害了姐姐,应该心里有鬼吧?
他确实心里有鬼,在我画出梦中那些女人的画像时,我看到了他眼底的惊慌,大概猜到了些什么。
是的,我后面的那些梦是真的。
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我不敢确定,但我的内心是相信的。
我无法用科学来解释那些梦境,于是将其归咎为鬼,那些每夜变幻面孔的年轻女鬼让我恐惧、崩溃,直到我梦到了姐姐,她给我指了指镜子。
还有在地下室里,我绝望之时忽然熄灭的灯,那个本来稳稳的立在地上,却突然倒下,正好砸中宋林海的玻璃器皿,这些,我想都不是巧合吧?
或许,冥冥之中有定数,一些人,终究会为自己做过的一些事,付出相应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