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童子

我是一个狗仔，最近，我被当红女星跟踪了。

干我们这行，有三种人不能拍。

第一种，背景过于强硬，手眼通天的；

第二种，靠自身努力起家（无论怎样努力），起来后不欺负弱者的；

第三种，养小鬼且已经被反噬的那种。

这次跟踪我的，就是第三种。

1.

自从师父被封杀后，我们的工作，越来越难做了。

再加上明星们的反侦察能力越来越强，我，堂堂卓家的大师兄，从以前躺着赚钱，到现在，只能干辛苦活来赚钱。

很多时候付出了，还不一定有回报。

好在师父虽然退居幕后，但他的经验和关系网还在，并且愿意无私地传授给我们，否则，狗仔这个行当，狗都不做。

那天师父跟我说，几个电影公司的大佬，会齐聚红领巾公园附近的那家头部电影公司，开一个投资超过 10 亿元的项目会，让我想办法混进那家公司，然后钻进他们的卫生间，在里面蹲 12 小时。

我感觉机会到了。

我上一次立大功，就是在中关村某视频网站大厦的公共卫生间里，从一个拉屎期间接电话的大佬嘴里，得知了某明星的行程动态，蹲点 72 小时，成功做了一个大单。

这次故技重施，我承认我有赌的成分。

赌，就有机会；不赌，屎都没得吃。

我躲进这家公司的卫生间，锁上门，坐在马桶上，手里拿着录音笔，随时待命。

从中午到晚上 11 点多，我总共捕获到了 37 次尿尿过程、14 次拉屎过程。

根据尿液落入便盆力度的强弱和散发出水花的大小，我判断出，这 37 次，其中 18 次属于同一个大佬，他前列腺肯定出了问题。

14 次拉屎过程中，有两人便秘。

结合他们吭哧的声音绵长程度，以及散发出来的味道，我判断出这俩人分别是北四环某著名影视公司的张总，和体重超过 200 斤的那位知名导演。

这俩人爱喝过期茅台，前一天晚上肯定又喝大了。

除此之外，我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我很沮丧，眼见外面透进的光越来越弱，他们好像快结束关门了。

我怀着恶劣的心情，准备离开。

当我推开门的那一瞬间，我惊呆了，当红女星杨冉冉就站在我的对面，微笑着看着我。

这特么是男厕所！

我想尖叫，又不敢。

杨冉冉顺手反锁了卫生间的大门，说道：「跟你商量件事。」

2.

她似乎有点儿难以启齿。

我回过神来，告诉她，我这次没有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并且，你杨冉冉，也不在我的跟拍范围之内。

杨冉冉依然淡定，媚眼如丝，让我心旌摇曳。

就在我心猿意马之际，一则新闻标题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震惊！当红女星大闹男厕所，竟然是因为……？

「我想让你跟我，生个孩子。」杨冉冉一句话，把我从幻想里拽了出来。

我更迷了。

她说完这句话，眼睛开始盯着我上衣纽扣处的隐藏摄像头。

我拿出摄像机，当着她的面，删掉。

「冉姐，您就别逗我了。我就是混口饭吃，我、我、我保证，绝对不会拍您，咱俩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好吧？」我感觉这件事很诡异，想立刻离开这里。

杨冉冉跨了一步，挡在卫生间门口，轻启朱唇：「我是认真的，你考虑考虑。」

我考虑个毛啊。

就我现在的经济条件，找个平凡普通的小姑娘谈恋爱都费劲，你一个大明星，直接找我生孩子，你有病吧你？

「事成之后，我给你 100 万，然后我带着孩子消失。」

越说越离谱了，你直接去电线杆子上贴「重金求子」广告得了。

我强行打开卫生间的门，离开了这里。

但我没想到，此后的日子里，杨冉冉阴魂不散，一直跟踪我。

3.

第二天一早，我到小吃街，点了一份豆腐脑，两根油条。

正当我准备狼吞虎咽的时候，我眼睛的余光，看到不远处驶来一辆大红色的保时捷 911。

我刚站起身，车停在了路边。

车里坐着一个女司机，口罩、墨镜，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只剩下一抹白皙的脖颈，让我怦然心动了一秒钟。

杨冉冉，我看这辆车就知道是她。

我懒得管她，坐下来认真吃饭。

今天是某著名女星在颐堤港取景拍摄电视剧的日子，我得去跟一跟，看能否捕捉到有用的素材。

吃完早餐，我打了一辆车，直奔颐堤港地下一层。

地下一层的部分区域，是生活超市。

显然，超市已经清场完毕。

某女星开始拍拿着车厘子结账的桥段，我躲在一旁，不动声色，缓缓举起了摄像机。

一道白色的虚影，挡住了我的镜头。

「冉姐，您到底想干吗？您就饶了我吧，我三个月没进账了……」

「请你喝咖啡。」杨冉冉脸上仍然带着和煦的微笑，只是媚眼瞟过，让人无法拒绝。

4.

杨冉冉小口小口抿着她的拿铁，随后，向前探了探脖子，小声说道：「我是真的希望有个自己的孩子，但我这几年，又不能结婚，你懂吧？」

我当然懂，你捞钱还没捞够，公开恋情也好，生孩子也好，都影响你的事业。

「为什么是我？」

「因为我最近总是梦到你。」

你可别扯了，我早就认识你，但你不认识我，你梦到我啥啊？

你这辈子就见过我一次，还是昨晚在男厕所里，所以你梦到我，最多也就是昨天晚上，谈什么「最近总是」梦到我？

「你说点儿有用的，别跟我整这些虚头巴脑的。我昨晚还梦到一条狗呢，难道我去找条狗来跟我生孩子？」对不起，语气有些冲，但我实在忍不了这种侮辱人智商的借口。

杨冉冉丝毫不以为忤，娇滴滴地说道：「你不信就算了！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我觉得你是一个懂得坚持、有耐心、品质优秀的好男人。」

又扯犊子！

你又懂我了，是不是？

「你是不是觉得，我在厕所能蹲一天，就是有耐心？就是懂得坚持？就是品质优秀？」我向杨冉冉翻了个白眼。

杨冉冉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我反正没有见过，谁能为了工作，能有这样的韧性……」

我要窒息了，这真是一段有味道的对话。

「杨小姐，没别的事儿我先走了。您要想找人陪您唠嗑，好歹也得等我有空的时候。」说完，我站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杨冉冉叫住了我，继续说道，「其实，你是我的恩人，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天。」

我惊了，我是你的恩人，我怎么不知道？

5.

原来，三年前，我刚刚入行的时候，跟着师父拍到了一个当红女明星在国外出轨小鲜肉的素材。

由于我急于立功，嘴太快，把这个消息含混着透露给了新浪负责娱乐板块的朋友。

我师父本来想着抻一抻，逐步释放信号，等跟当红女明星谈出一个令人无法拒绝的价码，再决定是否曝光。

那边刚给出了 3000 万元的报价，马上就可以签合同的时候，我那位渣浪的朋友，提前发了三个字「周一见」，并配了一张影射该女星的配图。

这让草木皆兵的当红女星愤而毁约。

那时候，我师父不缺钱，底气也足，想着毁约就毁约，光这个独家视频卖出去，至少也能卖个 2000 万元，所以丝毫没惯着当红女明星。

八卦一出，女明星的职业生涯，几乎等于结束了。

当时她有一部 S 级的大剧，担任女一号，正在筹备过程中。

这消息一出，她已经到手的片酬原路吐了回去，因为当时的合同里，有一条是：若艺人因个人原因导致剧集无法正常进行，需退回片酬并赔偿项目损失。

而那时候的杨冉冉，虽然在娱乐圈摸爬滚打了好几年，但一直不温不火。

女一号的消失，给了她一个天大的机会。

如果不是我当初嘴快，如果不是我师父没有和女明星达成交易，杨冉冉可能还住在百子湾的小房子里。

杨冉冉深情地看着我，说道：「如此大恩，以身相许，不过分吧？」

我浑身有点儿发热，迷迷糊糊想着：不过分，不过分，一点儿都不过分，幸福来得太突然……你怎么不早点儿来找我报恩呢？是了，那时候你如日中天，正是打拼事业的时候，嗯，情有可原……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

我借故上卫生间，用凉水洗了几把脸，才算压下自己内心的激动。

不能答应她！

至少现在不能，因为还有一个秘密，我还没完全搞清楚。

我告诉杨冉冉，给我两天时间，我思考思考。

杨冉冉娇嗔一声：「死鬼，快点儿，我等你。」

6.

当天晚上，我回了公司。

我把杨冉冉跟踪我这件事，告诉了师父老卓。

当然，我只告诉了一部分，她找我生孩子这件事我就没提，怪不好意思的。

万万没想到，师父听到「杨冉冉」这三个字，脸刷一下就白了，紧接着陷入了沉思。

片刻，他非常严肃地看着我，说道：「我们这行的三条规矩，背一遍给我。」

「干我们这行，有三种人不能拍。

「第一种，背景过于强硬，手眼通天的；

「第二种，靠自身努力起家，起来后不欺负弱者的；

「第三种，养小鬼且已经被反噬的……」

师父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杨冉冉属于第三种？」

「告诉过呀，但那时候你只提过她养小鬼，没说过反噬什么的……」

7.

一年多以前，我接到吃瓜群众举报，说杨冉冉会出现在某地下车库，感兴趣的话可以去拍一拍。

我准备了三台摄像机，还有一台 GoPro，提前到了现场。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终于抓拍到了杨冉冉在一辆路虎车里面……

这个过程持续了二十多分钟，杨冉冉爬到驾驶位，开车离开了。

当时我把这段素材拿回公司，等师父回来，兴冲冲地交给他。

但是师父震怒，当场让我全部删掉，并告诉我，杨冉冉身负「古曼童」（俗称养小鬼），不能拍她。

其实我是一个唯物主义者，根本不相信什么小鬼大鬼的，但是师父既然发了话，我听。

三台摄像机里面，多角度的素材，我全删干净了。

剩下一台 GoPro，从那之后我就没再用过。

师父盯着我的眼睛，问我：「你是不是还保留了当时的素材？」

「没有！」

「你最好没有！如果有，我劝你立刻彻底删掉。另外，今晚别回家了，找个酒店住，否则，我觉得她会半夜去你家找你。」

这话听得我紧张又刺激。

我浑浑噩噩，离开了师父的办公室。

8.

按照师父的嘱咐，我应该直接去闹市开个房间，我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只是在酒店里，我如坐针毡，想着那台 GoPro，到底放在了什么地方。

大约过了半小时，我决定打车回家，先把素材销毁再说。

有些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即便我是个无神论者。

万万没想到，我刚到家，打开房门，就发现屋子里多了一个人。

杨冉冉身穿蕾丝小黑裙，坐在我的床上，冲我一笑，温柔道：「你回来啦～」

9.

我脸上的肌肉，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但是看着房间内灯火通明，门外的世界依然嘈杂，我也感受不到特别诡异的气氛，就稍稍放了一点心。

「你是怎么进来的，杨……杨老师？」我跟杨冉冉保持着两米左右的距离，试探性问道。

「你没锁门，我一推就开了，我以为你在家呢。」杨冉冉万分抱歉的样子，让我感觉她好像没有说谎。

难道是我早上出门太急，忘锁门了？

我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死活想不起来。

「恩人，坐过来。」杨冉冉拍了拍我的床边，像是在她家一样。

我不敢，但我不能表现出来。

我家这个四十来平方米的大开间，等于没有卧室，床就靠在飘窗处。

我朝着床的反方向，走向冰箱。

我拿出两瓶啤酒，打开一瓶，猛灌了自己大半瓶，对杨冉冉说道：「来，咱俩喝点儿？」

我家玄关处附近，有一个小吧台，这里离大门很近，选在这里，随时可逃；而如果选在飘窗的位置，万一有事儿，就只好跳楼了。

杨冉冉扭着慵懒迷人的身段，过来了。

她抓起一罐啤酒，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大口，然后一抹嘴唇，说道：「我晚上不吃碳水，更别说喝啤酒了，为了你，我今晚破戒了。」

鬼能喝酒吗？

不能吧？

大概是酒越喝越多，我的胆子也越来越大。

不知道我们推杯换盏了多少次，我终于问出了那句话：「冉冉，你不会真的养小鬼吧？」

10.

杨冉冉脸颊微红，她撩了一下头发，反问道：「谁说的？」

「业内传言，你之前接不到好戏，就算接到好戏，你也不被观众记住。你想红，但总是出不了头。然后，你找上南方知名某男性主持人的门路，让他带你去泰国求了小鬼，从那之后，你一下子就爆红了。时间点、影视剧项目，都对得上，这没错吧？」

杨冉冉叹了一口气，说道：「人红是非多啊。我爆红，是因为你帮我扫除了女一号的障碍，跟鬼不鬼的有什么关系？难道你是我养的小鬼吗？」杨冉冉最后说的「小鬼吗」三个字，极其暧昧，让我心神荡漾。

我想也是，世间哪有什么玄学，很多事情，都只是巧合罢了。

「但是，我师父，也说过你养小鬼。」我不甘心，说完盯住了她的眼睛。

杨冉冉脸上闪过一丝愠怒，嘲讽道：「老卓吗？他怎么知道？他拍到了？他号称天下第一狗仔，他有证据给你们看吗？」

「没有……」

「造谣一张嘴……算了。」

「但很奇怪的是，师父不让我们发你的素材……」刚说完，我知道，我嘴又贱了。

「发我的素材？你拍到过？」

我赶紧否认三连，举杯碰杯，试图将这个话题赶紧转移过去。

杨冉冉脸色有些黯淡，说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是我生命中的一段隐痛。」说完，她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下来，让我有些心疼。

11.

原来，杨冉冉知道那次车库视频的事情。

她说，师父之所以不让我拍她，是因为不想鱼死网破。

事后，师父之所以让我删除素材，是因为视频里的男主角，就是他本人！

她说，我师父老卓是个衣冠禽兽。

师父曾经拍到杨冉冉的隐私视频，以此为要挟，要和杨冉冉见面，并要建立「高于普通朋友」的关系。

杨冉冉不想得罪老卓，思虑再三，同意了。

在师父恶毒的恐吓威胁下，杨冉冉被迫，在地下车库和他发生了关系……

这段往事，杨冉冉说得声泪俱下，听得我义愤填膺。

但我还是不太相信，我师父会是这样的人？

不欺负弱者，是他教给我们的行规啊。那时候的杨冉冉，想对他来说，不就是弱者吗？

「那天……车里的男主角，真是我师父？你发誓？」我实在不忍心揭她的伤疤，但我太想了解真相了。

「视频你拍了，后来你师父告诉我了，还无耻地说，他劝你删除了。你应该知道，视频里的男主角没露面，但有那么两三秒，露出了他的帽子，那顶帽子是白色的……」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确实如此。

可是白色的帽子，也太多了。

杨冉冉看出了我的疑虑，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惜视频已经没有了，要不然，我能直接找出证据。」

杨冉冉说完，拿出手机，翻出她和我师父的聊天记录，按照日期查找。在我师父生日那天，杨冉冉发了一张白色帽子的图片，说是给他的生日礼物。那时候他们还只是商业互捧的业内朋友而已。

杨冉冉将图片放大，指着上面的几个数字，说道：「0927，他的生日，我专门提前找人从意大利定制的……」

看到这里，我淡定不了了。

我翻箱倒柜，也要把 GoPro 找出来，把视频找出来。

12.

那台吃灰的 GoPro 里面，果然有杨冉冉所说的帽子画面。

而且放大观看，颜色和数字，完全对得上。

万万没想到，我尊敬的、有原则、有规矩的师父，竟然是这样一个人！

我怒由心起，先是删除了视频，随后，将那台 GoPro 砸了个稀碎。

就在我呼哧呼哧喘气的时候，杨冉冉从后面抱住了我，吹气如兰，小声说道：「恩人，其实……我真的挺喜欢你的……」

我有点儿控制不住我自己了。

但是，我仅存的神志告诉我，再确认最后一个问题，如果能确认，我就义无反顾了！

我转身，抓住杨冉冉的两条胳膊，对她说：「你有没有听说过，有些人，生下孩子后，孩子会夭折，然后……如是女婴，就取右边第四根骨，如是男婴，就取左边第三根骨，再找法师做法，将鬼仔收魂，供己差遣？」

杨冉冉一把推开我，说道：「你还在怀疑我？」

看着她伤心绝望的眼神，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杨冉冉突然拿起我的手机，打开录像功能，说道：「我自愿为刘小伍生一个孩子，并承诺独自将孩子好好抚养长大。若我生下的孩子夭折，我绝不苟且偷生……」

杨冉冉录完这段视频，继续说道：「如果我残害生命，你拿着这个视频，公布全网，我会比死了还难受。这，你放心了吧？」

我放心是放心了，但此刻，我已经激动不起来了。

13.

杨冉冉看我神情沮丧，好像明白了我的尴尬，亲了我一口，说道：「你不要有心理压力，都是成年人嘛，我不可能跟你产生婚姻，你肯定懂。你就当是一场交易。事成之后，我给你 500 万元，以后你就别去蹲厕所了，乖～我先去洗澡了。」

我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想着师父的谆谆教诲，越想越觉得，他看似正义的脸庞，和魔鬼融合到了一切。

坚决让我避开杨冉冉？说什么小鬼不小鬼？

你是嫉妒心和占有欲作祟吧？

…………

我品咂着杨冉冉说的每一句话，脑海中却总是浮现出她曲线玲珑的身段和柔媚的眼神……

再联想到我苦逼的工作，蹲厕所不说，侥幸做一个大单，还要交给师父 70% 的提成，这不是大冤种吗？

这个活，我干了！

事不宜迟，说干就干，超强的执行力，本来就是我生活的信仰！

想到这里，我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卫生间。

14.

就在我清理好了一切，准备坐上开往春天的地铁的时候，外面疯狂的砸门声，让我恢复了理智。

我大吼一声，穿上衣服，拎着拖把走向门口。

在我将门打开的一瞬间，一股白雾扑面而来，让我喘不上气。

我定睛一看，是师父老卓。

他拿着灭火器，说道：「我看杨冉冉的车停你家楼下了，你快走，不要让她缠上你……」

我冷笑，不缠上我，难道缠上你吗？你这个畜生！

这时，杨冉冉出来了。

她刚一露面，老卓就再次抄起灭火器，一边向她喷，一边催促我快点离开。

白雾之中，只见一只红色的高跟鞋，飞向老卓的面庞。

老卓捂住自己的眼睛，鲜血从他的指缝里流了出来。

看到此情此景，我慌了，我哆哆嗦嗦拿起手机，准备打 120。
但是，杨冉冉一把抢过我的手机，说道：「你就真的，一点儿都不为我的前途考虑吗？收拾东西，离开，以后再赔偿老卓就是了……」

我一想也对，如果打了 120，事情闹大，公安也会介入，杨冉冉的职业生涯，就彻底完了。

想到这里，我决定听从杨冉冉的意见，暂避锋芒。

由于经常外出，我的行李基本属于打包好的。

不出十分钟，我和杨冉冉就坐上了她的保时捷，绝尘而去。

15.

跑车轰鸣，向城外疾驰。

我被冷风一吹，才意识到，杨冉冉在酒驾。

我俩的小命，很有可能交代在路上。

心中仅存的善念，让我开始祈祷，如果出车祸，不要撞到别人，不要撞到别人……

杨冉冉倒是很淡定，脸色冷若冰霜，仿佛和车身融为了一体。

不知道过了多少个收费站，杨冉冉在荒无人烟的高速应急车道停了下来。

她喝了一口水，嗓音有些沙哑，说道：「我们……去哪儿？」

「我们现在在哪儿？」

「河北，沧州。」

「随便吧，别开太久了，随便找个旅馆，先住下来，酒驾太危险。」

杨冉冉点点头，再次发动汽车。

下高速后不到五分钟，我们看到国道两旁停满了大卡车。

左右望去，一家叫作「司机之家」的旅馆亮着灯。

「就这吧！」我提议道。

杨冉冉没有立刻下车，显然是嫌弃这里的居住条件太差。

她犹豫了几秒，还是温柔地说了一句：「听你的。」

16.

我找旅馆的老板娘，要了最大的一间房。

当我把自己撂倒在床上那一刻，惊魂未定的我，倦意袭满全身。

这时，我的电话响了，是老卓。

我想都没想，就直接挂断，并设置了阻止此号码来电。

我打开微信，只见老卓还跟我发了 n 条消息，每条消息的内容都一样：不要睡她！否则你会死！切记！！切记！！！

我想，你都受伤了，眼睛有没有瞎都不知道，还有心思来提请我这个？

看来，你对杨冉冉是真爱？

真爱也不是你犯罪的理由！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我给老卓发了一条语音：师父，好好养伤，冉冉，我会照顾好她的。

杨冉冉披着浴巾，从卫生间走出来，笑着问我：「说什么呢？这么得意？」

我把老卓发给我的微信，给冉冉念了一遍。

杨冉冉咯咯一笑，含羞道：「否则会死？怎么死？关灯～」

「等等！我先给他拉黑了，要不然太烦人。」

17.

第二天醒来，已经是上午 11 点多了。

我左右一看，发现杨冉冉不在床上。

我试图坐起来，但是，我稍微一动，小腹左侧像针扎一样疼，并且，这种痛感延绵不绝。

杨冉冉仿佛听见了我的呻吟声，从卫生间探出头，牙膏的泡沫挂在她的嘴角，显得非常可爱。

「怎么了？」

「没事儿……肚子，有点儿疼……可能是，昨晚太累了。」

杨冉冉不好意思地念叨了一句「死样儿」，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我再次挣扎着起身，却怎么也起不来。

我活了三十年，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如果非要找似曾相识的经历，大概是我上大学的时候，我通宵打游戏，第二天白天没有补觉，当晚，又跟我的初恋女友去开房。但是，初恋女友不让碰，我们只好发乎情，止乎礼，我憋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也有过这种小腹针扎似的疼痛，但不至于起不来床啊。

难道，难道是年纪大了，得多缓一缓？

想到这里，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杨冉冉的名字。

她从卫生间出来，问我：「又怎么了？」

「去……去给我买几瓶红牛……」

「遵命！」杨冉冉俏皮地做了个万福姿势，出门了。

18.

我独自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感觉身体里的能量在一点一点，离我而去。

这种无力感，让我想叫，却又叫不出声。

我不会要死了吧？

我突然想到，老卓昨晚发我的信息：不要睡她！否则你会死！切记！！切记！！！

我摸出手机，打开微信，把老卓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我盯着老卓复读机般发来的信息，一时不知道是否该联系他。

鬼使神差之下，我关掉了微信，打开了短信。

只见三个小时前，老卓发来一条短信：没死的话，找机会跑，否则她会把你变成人干；想活的话，给我开个位置共享，偷偷的；如果已经见到了她的古曼童佛牌，就不用理我了，我会给你烧纸。

一股莫名的恐惧，萦绕我的心头。

这时，冉冉带着六瓶红牛和一瓶营养快线，回来了。

「喝吧，补充体力，好干活。」

我尝试打开红牛的瓶盖，却发现自己连这个力气都没有。

冉冉贴心地帮我打开，一罐一罐地喂我喝下去，我渐渐恢复了一些体力。

19.

我刚准备坐起来，杨冉冉一把摁住了我。

她眼色迷离地看着我，说道：「哥哥，我想送你一个礼物，你说好不好？」

「什么礼物？」不祥的预感让我出了一身冷汗。

「佛牌。会保佑你的那种，等我给你拿。」杨冉冉说完，起身去翻自己的包了。

老卓那句「如果已经见到了她的古曼童佛牌，就不用理我了，我会给你烧纸」，像惊雷一样劈进我的脑海！

我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冲着杨冉冉的方向，说道：「等等！我……要拉屎。」

我摸爬着，走向卫生间的方向。

坐上马桶的那一刻，我打开了斗地主音效，将声音开到最大。

然后，我用苹果手表，跟老卓开了位置共享。

做完这些，我假装用力，伴随着我「嗷」的一声，我把卫生间的门「咔啪」反锁了。

我在内心祈祷，希望她没有听到我反锁门的声音。

斗地主的音乐一直回响在卫生间，我蹑手蹑脚，打开卫生间的窗户，跳了下去。

即便这种破旅馆只有二楼，我还是摔得左腿又疼又麻。

顾不上疼痛，我一瘸一拐地冲向不远处的玉米地。

20.

老卓好像发现了我的行动轨迹，给我发来一条消息，让我不要报警，一直跑，跑到玉米地的尽头，然后穿过防护带，直接上山，他会来接应我。

不知道在玉米地里行走了多久，我肚子开始咕咕叫。

我随手掰了两个玉米，大嚼了起来。

等我出了玉米地，看到眼前的青山，已经是晚上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此前那么信任杨冉冉，而此刻又如此信任师父老卓。

或许，这就是宿命吧。

我这个无神论者，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爬到半山腰，我爬不动了。

老卓没有来，红衣飘飘的杨冉冉，却率先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21.

杨冉冉的声音，已经不是正常的女声，更像是双轨道的童声。

她脸色冷峻地看着我，说道：「再有一次，我就大功告成了，你，不识抬举是吧？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个，马上承受万蚁噬骨而死，死无葬身之地；第二个，爽死，500 万元，我会烧给你。你来选。」

我不想死，什么他妈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种风流，我再也不想要了。

杨冉冉见我不说话，从兜里掏出来一个佛牌，趁着月光，我只看到了一个轮廓，我触电般，闭上了眼睛。

「看来是想死无葬身之地是吧？好，我成全你。」

我紧闭着眼睛，束手待毙。

突然，我感觉天好像下起了雨。

但这个雨，只持续了几秒钟，就停了。

我抹了一把脸，睁开眼睛，看到师父老卓，左额头肿胀得像个馒头，站在了我跟前。

而我的手掌中，是漆黑的血渍。

杨冉冉厉声尖叫：「你敢用黑狗血，污我佛牌？」

老卓没有说话，扔掉手中的塑料袋，从身后缓缓掏出一把桃木剑。

杨冉冉轻蔑一笑，几个闪现，给了老卓几个巴掌。

老卓的脑袋，瞬间变成了猪头。

老卓大吼一声，像个撒泼耍赖的孩子，挥舞着桃木剑，胡乱刺向杨冉冉。

我看得眼花缭乱，但不出一分钟，杨冉冉就抓住了老卓的桃木剑，一撇，桃木剑应声而断。

「就这？」杨冉冉看着老卓，像看一个死人。

老卓吐了一口唾沫，从后背处拿出来一把弯刀，说道：「二十年的杀猪刀，你可敢碰一下？」

杨冉冉身形晃了一下，显然有些害怕。

但是下一秒，杨冉冉拿出一根骨制品，疯癫狂笑道：「你儿子的第三根肋骨，喜欢吗？」

听她这么说，老卓瞬间万念俱灰，杀猪刀掉在了地上。

「那么，你们师徒二人，就一块上路吧。」

22.

师父老卓坐在了我旁边，喘着粗气，说道：「我……打不过她，我实在找不到破解方法了……」

「师父……对不起……都怪我色迷心窍，都怪我，对不起……」

师父摸了摸我的头，说道：「别怕……下辈子，不做狗仔了……师父，还有很多话想对你说，但恐怕，来不及了……你，还有什么，想跟师父说的吗？」

「我不知道……师父，下辈子，还做中国人，堂堂正正地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吧……」

万万没想到，当我说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这九个字，杨冉冉，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师父眼前一亮，嘴里不断嘟囔了起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但这好像用处不大，杨冉冉还是一步一步走过来了。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我每说一个词，杨冉冉就吐一口血。

等我把这 24 个字说完，杨冉冉，烟消云散了。

师父站起身，缓缓说道：「原来，可以这样化解……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23.

我和师父在山上过了一夜，终于了解了事情的全部真相。

据师父说，杨冉冉此前，之所以能拿到女一号的角色，是因为她已经请了古曼童佛牌。

而我们能轻易拍到当时那个女一号出轨，就是童子的功劳，否则，凭那位女一号的精明，是不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抓个正着的，她那行为不等于是小孩捧着黄金游于闹市吗？

待杨冉冉取代女一号，飞黄腾达之后，她找到师父，无论是鬼使神差，还是个人行为，都希望与师父展开合作，助力她成就巅峰事业。

但师父没有答应。

地下车库那天，杨冉冉表示，有极其重要的事情和师父商谈，邀他前往。

师父做好了万全准备，欣然赴约。

当时的杨冉冉一脸憔悴，恳求师父，帮她化解血光之灾。

师父直面相问，才知道，那时候的杨冉冉，因为不甘于成为娱乐圈头部明星，想放弃这辛苦的赚钱差事，嫁入豪门。

而她所请的古曼童，有能力帮她成为娱乐圈一姐，却没有能力帮她嫁入豪门。

于是，杨冉冉想抛开这个古曼童，另请一个道法更加高深的小鬼。

杨冉冉想尽办法，想把这个小鬼驱除。

无奈当初给这个小鬼做法施咒的法师已经去世，无法收回。

由于宿主和小鬼心意相通，小鬼得知杨冉冉要抛弃它，大怒，将杨冉冉折腾得面无人色。

再后来，杨冉冉和古曼童达成妥协，杨冉冉生一个孩子，让古曼童借宿，以此送走古曼童，同时，古曼童不再折磨杨冉冉，甚至可以让她再寻一个更厉害的童子，助她嫁入豪门。

他们的第一选择就是我师父，因为我师父是地下的无冕之王，不仅可以达成借宿的心愿，还几乎可以保证，永远没有外围八卦出现。

师父当晚赴约地下停车场，和杨冉冉产生了关系，事后，他非常后悔，这也是他退隐的最主要原因之一。

但人算不如天算，由于古曼童将杨冉冉折磨得太狠，身体虚弱至极，等到生孩子的时候，难产去世。

古曼童将夭折婴儿的第三根肋骨，做成了法器。

这也是我师父跟她对峙时，甘拜下风的原因。

「所以你以为，你的 GoPro 拍到的东西，杨冉冉会不知道？其实，你收到的那条所谓吃瓜群众的消息，就是杨冉冉本人提供的。鬼童子已经丧心病狂，既想借宿重生，又不想放过杨冉冉，才有了你的跟拍。千算万算，鬼童子没有算到，杨冉冉会在生产时去世，这也是你告诉我杨冉冉跟踪你，我不敢告诉你真相的原因，我怕你当场吓得去世。」

听师父这么说，我的冷汗涔涔而下。

24.

如今，斯人已逝，或许，我可以重新做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