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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诊惊魂

1

在孕产科工作了大半年,这是我第一次接待男人。

半夜十二点,有人敲响值班室的门,我推开门,发现是一个面色红润的男人,三十多岁,戴着无框眼镜,很像高中班主任。

他俯身坐下,裤兜里有什么东西磕在了椅子上,声音不大——那是一个防暴手电筒。

尽管只露出了一部分,但我确信那是六哥的专用手电筒。

六哥是我们医院的保安,他在手电筒表面贴了一张魔法小樱的贴纸,因为这件事,我经常开他的玩笑……

这个男人,大半夜来到医院,袭击了门口的保安,又拿着保安的手电筒,坐在了我的面前。

防暴手电筒比成年人的手臂还长,分量不轻,底部有圆锥状的击锤,顶端有电击线圈——我唯一能确定的是,来者不善。

2

无论他是医闹,还是想报复社会的流氓,我都必须先稳住他。

我说:「其实很难断定哪种生产方式更好,还是得根据产妇的情况,再做选择。」

我尽量保持语调正常,同时用眼睛的余光在四周搜寻,想找到能帮我脱困的东西。

男人沉吟片刻,问:「就不能直接做顺产吗?」

「不能着急,那样的话风险太大……」

说话间,我发现在办公桌上的一摞文件下面,压着院里的紧急联系表,那张表中记录着医院各个诊室的座机号码。

以打电话给主刀大夫的名义,光明正大地拉过电话,然后直接报警,八成就能吓住他。

除非,他不怕警察,最初的来意就是找我同归于尽,我不敢想……

我拉过桌上的座机,装模作样地盯着那张紧急联系表,「说一下那个主刀大夫的名字,我帮你问一问就清楚了。」

男人低头看了眼手表,「这么晚打电话不方便吧?」

「不会,我和院里的医生都很熟,而且干我们这一行的,都免不了碰上急诊,手机肯定是二十四小时开着的。」

他叹了口气,把身体凑了过来,缓慢地拔掉座机的电话线。

他说:「别装了,我说的那个主刀大夫,不就是你吗?李修文医生。」

不可能,他怎么会知道……

在他冰冷的语气中,我感到了一阵彻骨的寒意,或者说,杀意。

他指着我身上的白大褂,「你的姓名牌就在衣服上挂着呢。」

我低头看向自己胸前,我犯了一个低级失误,胸牌上的名字清晰可见。

我说:「可是,你不是说孕妇的情况都是主刀大夫告诉你的吗?但我根本没见过你。」

他说:「我们确实没见过面。因为那段关于我老婆只能做剖腹产的话,是你对我的岳母说的。后来,她把你的名字也一同转达给了我。」

他缓缓把手电筒从裤兜里拔出来,

此时,我终于完全清楚了他的来意。

「李修文,我根本就不是来找你咨询的。放在几天之前可能还有用,但是现在一切都晚了。」

他说:「今天中午,我老婆已经死在了你们医院的手术台上。」

3

「你是来寻仇的……」

男人摇头,「别说那么难听,我只是想要个说法。」

「那这是什么意思?」医生用下巴指向手电筒。

「看我能不能接受你的说法。」

「先生,您千万保持冷静,」医生双手做安抚状,「本来现在的医患关系就很紧张……」

「别扯没用的!我就想知道,为什么好端端的一个人,推进手术室就再也出不来了!」

医生脑中回想起数个小时前,那个血淋淋的画面,「您是受过教育的人,应该知道手术本身就意味着风险……」

男人举起手电筒,「你也是受过教育的人,应该知道我很难满意这个说辞。」

医生抓紧座椅的扶手。不行,距离太近了,两人之间相隔不足一米,在他还没把座椅完全抬起来的时候,他的头盖骨可能已经被手电筒打碎。做这种希望渺小的尝试,只会加速自己的死亡。

原来,男人的那张脸根本就不是气色红润,而是复仇的兴奋让他血脉贲张。医生松开扶手,现在是时候了……

「如果我把实情告诉你,你能保证不伤害我吗?」

「先说说看吧,最后由我来做决定,」眼镜片放大了男人眼球上的血丝,「你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医生整理了一下衣领,试图提醒对方自己专业的身份,「今天的剖腹产手术出了意外,但并不是院方全责的医疗事故。最开始手术进行得很顺利,直到我们看到胎儿的时候,一切都变了——你妻子怀着的是个鬼胎。」

男人哑然失笑,嘴角咧得几乎要扯裂皮肤,「我是来医院听封建迷信的吗?」

「你有权利觉得我是在放屁,」医生正色道:「我李修文以自己从业二十年的名誉担保,接下来我所说的句句属实。在产前检查中,我们给胎儿做过超声影像,整个科室的人都看不出一丁点异常。但就是在检查完毕到手术开始的时间段内,胎儿产生了某种突变。」

「手术开始后,我们最先看到的是胎儿的头。剖腹产手术我少说也做了两百床,我可以负责任地说,这个胎儿……完全不像人类。眼球几乎全部脱离眼眶,通体血红;鼻软骨缺失导致脸部塌陷;口腔中竟然有完全长成的牙齿,和野兽一样尖锐;手脚上长有数厘米长的指甲,颜色深灰,坚硬锋利……

「看到这个胎儿,连同我在内,手术室内三个经验老到的医生都惊得什么也说不出来。既然手术已经开始,我们也不能一直犹豫下去,所以决定还是先把『那个东西』取出来,之后再与家属从长计议。可就在这个时候,怪物似的胎儿突然开始抓狂,嚎叫声又刺耳又恐怖,身体剧烈扭动着,指甲和牙齿捣烂了产妇的腹腔,丝毫不顾那是母亲的躯体……

「后果就是,你的老婆出现了比所有产妇都要严重的大出血,即便我们迅速把胎儿取出,又用上了全部的抢救措施,仍旧没有把她的生命挽留哪怕多一分钟。」

4

「那……」男人的嗓子变得干涩嘶哑,「孩子呢?」

「他把抱他的护士给咬了,然后摔在地上,摸到什么就挠什么,我们所有人都不敢靠近,」医生的话中听不出惋惜,「接着又怪叫了几分钟,就再也不动了。」

「让我的孩子自生自灭,你们算什么医生?」

医生摇摇头,「如果你也在场,绝对不会承认那是你的孩子。」

值班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医生看出男人的脸上正在酝酿着某种情绪,就在他以为对方会因为受不了这个消息的打击而痛哭流涕时,男人笑了。

「李修文,你当医生真是屈才了,」男人擦着眼角笑出的泪水,又或许其中掺杂着其他不愿提及的感情,「就为了摆脱自己的责任,编出个这么拙劣的故事来骗我,你不累吗?」

医生摊开手,「口说无凭,我再多说什么都没用,你不如亲眼去看看那个鬼胎。」

「我老婆的尸体下午就送到殡仪馆了,你让我去哪儿看?」

「的确,医院很久之前就不允许保存尸体了,连停尸间都没有,把产妇的尸体送走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那个鬼胎却算不上尸体,充其量只是标本,」医生指向天花板,「现在就保存在楼上的化验室,想看我可以带你去。」

男人静静地盯着医生,不知是在犹豫是否要听信对方的话,还是在等待准备好动手杀人的那一刻到来。

只要在医院工作过几年,就能知道人在决定生死的关头,大部分都会做出最愚蠢的选择。医生决定,不能把自己的性命交给动了杀心的危险人物。

「在咱们两个人中,你才是手里有家伙的那个,有什么可怕的?你需要做的只是上楼看一眼,花不了几分钟时间,如果到时候你还是想要杀我,我一样跑不了……」

男人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举着手电筒,先行退出值班室。

医生整理了一下白大褂,今晚的遭遇全是拜它所赐,不过还好,医生争取到了弥补的机会。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入走廊,医生抬头向斜上方看了一眼。

「别看了,」男人用手电筒抵住医生的后背,「我知道这里有监控,已经做到了这个份儿上,你觉得我还怕被人认出来吗?」

「说的也是。」医生对着监控摄像头摆正面孔,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动作,在男人的催促下缓缓前行。

有人不怕被认出来,自然就有人想要被认出来,医生只是在为自己的计划增添一个重要的砝码。

换做在住院部,在走廊里行走难免会撞见不相干的人,可是此时的门诊楼,尤其是医院为了做学术研究而仅限内部人员通行的三楼,根本看不到半个人影。

医生在门禁处刷了自己的员工卡,向前走了两步却发现一直抵在身后的力量消失了,他回头看,发现男人正在把钱包夹在自动门的缝隙中。

「你很细心啊。」

「反正里面也没什么钱,」男人再次跟上,「要是你一会把门禁卡扔掉,就算把你杀掉,我再想跑可就难了。」

你不会什么事都能料到的。医生这样想着,微笑。

5

头顶的白炽灯没精打采地亮了。

化验室的空间不大,六排柜子挡住了每一面墙,屋子的正中间有一张桌子,上面摆满各种化学器皿和用来记录的办公用品,在地面上投出奇形怪状的暗影。

男人快速扫了一眼,没发现他想象中的「怪物」,刚要举起手电筒发问,却发现医生后背紧贴着门站着,面孔惨白,嘴巴张开,瞳孔发大,就像……见了鬼一样。

「怎么了?」

「不见了……」医生指着桌上的一个大玻璃罐,「今天是我亲手放进去的,应该就在那里面啊,该不会是……」

门和桌子之间有大约三米的距离,男人扯着医生的衣领说:「你给我过去仔细地找,别想着趁机开门跑出去。」

「你、你还是饶了我吧,要是让我做手术,见多少血都没事,可这事太邪门,我、我不敢。」医生支支吾吾地说着。

「你不是说『那个』都已经死了吗?」

「那可不是普通的畸胎啊,」医生竭力地向后躲避,看上去就像是要把自己缩进门里,「鬼胎,凡是沾上鬼这个字眼的,就不是我们凡人能理解的了。」

男人试图把医生从门边拉开,尝试了几次都没拽动,医生估计把全身的力气都用上了。

「想让我相信你,就赶紧走过去证明,要不然电击还是开瓢,你选一样。」

医生看着杵在自己眼前的手电筒,顶端的电击线圈发出一股焦糊的气味,瞬间让他产生了不好的联想。

「那咱们能一起吗?」

男人默许了医生的请求。

医生拉住男人的右臂,两人肩并肩挪着碎步,好不容易蹭到了桌子旁边。

玻璃罐附近滴落着一些液体,旁边有一个倾倒的茶杯。

男人刚要去触碰,就被医生低吼着制止了。

「别动!」此时医生几乎是在用牙缝说话,「那有可能是洒出来的福尔马林,不能直接用手摸。」

「既然有害,为什么还会……」

「说不定,是那个鬼胎自己从罐子里爬出来了……我才想起来,白天的时候,鬼胎掉在地面上一动不动,我们都以为它死了,所以就没做任何生命体征检查,直接放进了这个化验室。」

「你们这是草菅人命!」

「现在还是担心一下咱们吧大哥,鬼胎有可能就藏在医院的某个角落,或者还在这个屋子里。」

男人左手再次举起手电筒,可能是在下意识地防备什么,「你要是编不下去了,就趁早……」

后半句话卡在喉咙里,男人的下嘴唇微微颤抖着,就在刚才,他感觉到自己的脚踩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

男人的视线缓缓下移,抬起右脚,露出了下面的手掌。

桌子下面趴着一个人。

6

很反常的,男人和医生竟然同时松了口气,因为他们看到的是一个人,至少曾经是一个活着的人。

医生俯下身,伸手触摸那个人的脖颈,「很僵硬,死了有几个小时了。」

「医院里怎么会有死人?」

「医院里总是会有死人,只不过一般都躺在病床上……」医生感受到男人灼热的目光,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那是一具男性尸体,穿着便装,面容平静,乍看上去就像睡着了。

「别管这具尸体了,」男人揉着太阳穴,今晚发生了太多事,他有些头痛,「你们医院出什么事我都不关心,赶紧把鬼胎……我老婆的事解释清楚。」

「暂时还不能确定这两件事之间没有关系,如果那个鬼胎真是什么『脏东西』,没准这个人就是被它害死的。我必须确认一下有没有伤口。」刚才还说着怕鬼的医生,开始熟练地检查尸体,「别愣着,帮我把尸体翻过来。」

男人用空着的右手帮医生把尸体从桌下拉出,这时他发现尸体的左手攥成了拳头,指缝间露出白色纸片的边缘。

尸体已经完全僵直,二人合力才勉强将拳头掰开一道缝隙,男人随手把手电筒夹在腋下,取出纸片展开,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两个字:吕灏。

「人不会在临死前写下自己的名字,所以这个吕灏就有可能是杀人凶手……」男人自言自语着。

「没想到他还坚持了一段时间。」

医生终于等到了机会,向男人猛扑过去。

男人没来得及重新抓稳手电筒,在短暂而又漫长的缠斗结束后,医生缓缓站起身,他抢到了二人之间的主导权。

「看了一晚上,」医生掂着手电筒说:「没想到还挺重。」

男人扭动着身体,躯干蹭着地面,想要尽可能远离医生。经过瞬间的形势逆转,一直驻留在他脸上的红色终于退去。

「先别急着害怕,第二个才会轮到你呢。」

医生抡起手电筒击锤的那一侧,由上至下砸向那具尸体的头颅,随着一声令人作呕的闷响,快要腐败的脑浆和血液迸溅而出。

男人张着嘴巴,忘记了尖叫。

医生的双手溅上了血迹,他在白大褂上擦了擦手,随后脱下,扔在尸体旁边。

「这个人是你打死的,」医生对男人说:「为了做出同归于尽的现场,他需要在临死前把你电死。」

「……别开玩笑了,那东西的电击程度根本杀不死人。」

「那是针对普通人的说法,可就是这样微不足道的电流,对你来说却是致命的,」医生伸展着肩背,还差一点,他的危机就可以完全解除了,「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7

「世界上有哪个男人会在妻子即将生产的时候,还由岳母代替出面来和院方沟通呢?」医生玩味地看着男人,「直到你岳母说出你的身体状况时,我才放下了这个疑问。」

男人绷紧身上的肌肉,随时准备逃离。距离很近,医生看在眼里。

「你有遗传性心脏病,是靠着心脏起搏器才活到现在的,同时还需要大量昂贵的药物支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我还挺羡慕你的,老婆家那么有钱……」

男人突然起身跑到门边,刚刚打开一道门缝,手腕和脖子就被随后赶到的医生死死扣住。

「心脏起搏器,这么高端的东西,只要受到一点电流的影响,就会让你的心脏停止跳动,」医生用力压住正在反抗的男人,把手电筒的电击线圈顶在对方的后心处,「有的时候,救命的东西反而更要命。」

男人的脸被挤压在门上,原本急促的喘息,在他看见门上贴着的东西时,忽然停住了。

那是一张化验室责任人的表单,李修文和吕灏的名字赫然在列,下面是对应的医生照片。

瞬间,男人明白了很多:自己对医生说出李修文的名字时,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恐;以及刚进化验室的时候,医生为什么突然显得那么恐惧,一直用后背紧贴着门……

「话说回来,你真的应该好好感谢我,」吕灏附在男人耳边说:「我帮你杀了仇人、那个治死你老婆的元凶。」

8

大学毕业之前,吕灏完全没想到,即便念的是临床医学这种实用性极强的学科,仍旧很难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

或许其他人不容易理解,但是吕灏几乎每个夜晚都有一个相同的梦境,那就是自己拿着手术刀,在无影灯的照射下做开颅、开腹手术。一站就是四五个小时,在汗臭和血腥的包围中,操纵柳叶刀细腻的刀锋直捣病灶。最终在结束一床看似不可能完成的手术后,接受患者和家属的感恩与膜拜。

可现实总是既残酷又矛盾,没有医院想要毫无临床经验的医生,却又对着院内一众垂垂老矣的主刀大夫感叹青黄不接。

在那段时间里,父母动用了所有亲属和朋友的关系,终于为吕灏争取到了一个来之不易的工作机会。家人迟迟不肯告诉他医院的名字,吕灏乐观地认为家人只是想给自己一个惊喜,可就在他来报道的那天,他发现自己被父母送到了妇产医院。

这条路上没有可供吕灏攻破的难关,无论做几年还是几十年,他永远只是一个产婆。站在妇产医院门口,吕灏想要拂袖而去,可是父母脸上的疲惫和期待让他犹豫了。

手术台上的产妇一样存在诸多不可预见的危机,或许保证每一次生产都能顺利结束,也是一种变相的治病救人吧……吕灏不得不麻痹自己。

李修文是吕灏的直属领导,担任主任一职,是个姿态倨傲的中年男人。他从这个面色晦暗的小伙子踏入这里的第一天起,就对吕灏没什么好感。几次三番地延长吕灏的实习期,编造各种理由来阻挠对方成为医院的正式员工。

吕灏工作了一年,还没有摸过手术室的门。他最开始不理解李修文为什么要难为自己,久而久之,他放弃了探寻缘由,转而搜集各种对李修文不利的信息。

既然你非要挡我的路,那咱们就拼个你死我活。

终于,吕灏发现了一件事:李修文经常会在工作时间喝上两杯威士忌,即便是当天要做手术也不例外,他随时端起的那个茶杯,里面其实是和茶水颜色相近的杰克丹尼。

就在吕灏思索着要什么时候把这件事上报给院领导时,意外发生了。

今天下午有一床再普通不过的剖腹产手术,可过去了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早已超出正常手术的时间范畴。等在手术室外的老太太坐立不安,吕灏试图安抚对方的情绪。就在这时,面色苍白的李修文走出了手术室,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一番没有感情的说辞击溃了老太太的心理防线,吕灏搀扶着对方,同时他心里清楚,李修文搞砸了手术,让产妇丢了性命。无论是不是因为喝了酒,李修文都难辞其咎。

吕灏的窃喜没有持续多久,两个小时后,院领导把他叫到了办公室。他原本以为会听到免除李修文职务,同时让自己转正的消息,结果院领导铁青着脸说,经过他们的激烈商讨,决定让吕灏承担这次医疗事故的责任。

李修文就坐在房间的角落,没有穿着代表医生的白大褂,脸上带着笑意,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激烈」的商讨,完全是单方面的欺压!

情绪激动的吕灏立刻说出了李修文在手术前喝酒的事,出乎他的预料,院领导似乎对此不以为意。李修文是医院的骨干,既然已经决定舍车保帅,喝酒又算得了什么呢。

吕灏压抑着难以估量的怒火,狠狠瞪着李修文,对方却只是耸耸肩,笑着说:「算你倒霉。」

吕灏丧失理智般地冲过去和李修文厮打在一起,被揣着手电筒的保安拉开时,吕灏看到一直挂在胸前的护身符断成了两截。

不再需要其他的理由,吕灏决定杀了李修文。

医院将在明天发布通报,杀人计划必须在今天结束之前完成。

化验室名义上是医院所设,其实早已变成了李修文的私人领地,那瓶永远不会见底的威士忌瓶子就藏在里面的一大堆瓶瓶罐罐中。在下班之前,吕灏潜进化验室,把河豚毒素涂抹在威士忌瓶子内壁以及李修文的茶杯上,仅仅保持湿润状态而不至于凝结成液滴,这样李修文就不会在喝酒前刻意清洗杯子。如果李修文来喝酒,茶杯和酒瓶内壁的毒素剂量会混合在一起,足够致李修文于死地。且因为河豚毒素的特殊性,李修文看上去只会是突发性的自然死亡,同时化验室内的酒会直接暴露李修文所酿成的医疗事故。

害死产妇、把罪责推给吕灏这个实习医生,经过这一天的洗礼,吕灏断定李修文会在下班时来化验室喝酒。所以在完成布置后,吕灏在监控摄像头下大摇大摆地走进值班室,一是为了坐实自己不在案发现场,二是因为整个科室医生的白大褂和便装都保存在这里,今天失败的手术还是或多或少对李修文产生了触动,医生的身份对良心产生了重压,他早早就换上了便装在院内走动,可是手机和钥匙还在白大褂的衣兜里。只要李修文一直没有来取白大褂兜里的东西,就足以证明吕灏的杀人计划成功了。

为了以防万一,吕灏决定让自己作为发现李修文死亡的人,如果茶杯中还残留着混有河豚毒素的威士忌,他可以顺手处理掉。

发现尸体的理由很简单,吕灏只要说自己在值班室里发现了李修文的白大褂,还有里面的手机和钥匙,认为李修文下班后一直没有离开医院,于是四处寻找李修文,最终发现了对方的尸体,顺理成章。

当时间临近午夜,吕灏捧着李修文的白大褂,全身都在因为复仇成功而兴奋地颤抖,他知道李修文已经死在了化验室。

这原本是一场拥有不在场证明的简单谋杀,但是突然在夜里造访、不知道李修文长相的男人,打破了吕灏的计划。

夜间骤然响起的敲门声,让准备出去「发现」李修文尸体的吕灏惊慌失措,竟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习惯性地披上了手里的白大褂。这也导致他成为了男人前来讨说法的目标。

于是,一场临时起意的自救计划开始执行。

借着鬼胎的名义,在监控画面中看起来完全是挟持的关系下,把男人骗到李修文的死亡现场,在对方被突然出现的尸体打乱阵脚之时,夺下那个致命的手电筒,然后在李修文的头上留下足以毙命的创口。

这一切看起来就像男人为了给妻子报仇,趁着夜里人少来到医院,杀死了正在加班的李修文,而李修文在死亡的搏斗中,触发了手电筒上的电击线圈,男人被击中后,心脏起搏器逐渐失灵,最终也死在现场。而吕灏只是一个被迫领路,在双方搏斗的过程中尝试阻止,并在二人同归于尽之后打电话报警的可怜角色。

9

「其实你一点也不亏。」

「来吧。」男人闭上了眼睛。

吕灏按下电击按钮。

片刻之后,男人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医院,阴森可怖。

「怎么会?」吕灏还在反复按着手电筒。

趁着吕灏注意力转移的空当,男人翻身而起,和愣在原地的吕灏拉开几米的距离。

「本来就没电,」男人扶好刚才被撞歪的眼镜,「我根本就没打算杀人。」

吕灏不清楚自己的计划究竟被破坏到什么地步,「你疯了?不杀人为什么大半夜来搞这么一出?」

「我很冷静,有心脏病的人怎么敢冒险让自己陷入杀人的亢奋中呢?我今天之所以这么做,无非就是在扮演一个情深义重的好丈夫而已。」

10

爱情总是没有任何规律可循,就像深夜造访的男人,拥有一个出身名门望族的妻子。

男人并不富裕,至少是在他了解了自己恋人的身世之前。经过五年的爱情长跑,妻子不顾父母的极力反对,坚定地和男人结为夫妻。

即便有再多挂不住面子的理由,女孩仍旧是父母不愿委屈的掌上明珠,可就在这个势力庞大的显赫家族准备接受穷酸的女婿时,男人查出了严重的心脏病。

父母下定决心,无论女儿怎样哀求,家族都不会为这个女婿多花一分钱,并且还要勒令结束这段本就不应该开始的婚姻,直到女儿说出自己已经怀有五个月身孕。

单身母亲的名声不好听,以后外孙问起自己的父亲是谁更是没法交待,在大众面前雍容伟岸的父母再一次败下阵来。在家族雄厚的财力支持下,男人得以借助昂贵的心脏起搏器延续生命。

本以为再等到孩子出生,岳父岳母一定会接纳自己,男人并不觉得吃软饭是一件多么不堪的事。可是命运再一次对他开了玩笑,妻子死在了医院的手术台上。

因为这次意外,原本就不待见他的岳父岳母,正好有了把他扫地出门的机会和充分理由。为了保住「女婿」这个头衔所能享有的利益,男人决意铤而走险,让所有人知道自己是一个为了深爱的老婆,不惜亲自动手杀人的模范老公。

11

「凭你这出自导自演的戏码,就能换到钱?你真是乐观得可笑!」

「你不是知道我老婆的名字吗?」男人不急不恼,「我老婆一家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会是第二天的头版头条,这样的公众人物,怎么会做出抛弃好女婿这么负面的行为。而且就像你之前说的,涉及医患关系的都是大新闻——无论从哪个角度来想,我这都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这出戏还没结束,」吕灏握着手电筒慢步走来,「我只要打死你,完全可以说成是正当防卫,毕竟你是带着充分的动机来找李修文算账的。有我在,你这桩生意还是得赔光老本。」

男人摇着头说:「结局和你的计划差不多,我们是同归于尽……难道你真的没听到警笛声?」

「为什么?」吕灏陷入癫狂状态。

「我提前设置了报警电话,」男人侧耳倾听着走廊上急促的脚步声,「如果我想演个好丈夫,总得有观众在场吧?」

门诊楼的三层是全封闭的,警察冲进来的时候却顺畅无阻,毕竟男人的钱包阻止了自动门关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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