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兼职美食博主,上至星级酒店,下至苍蝇馆子,吃遍大街小巷。
但这行卷得厉害,去年,我搞了点创新,加上颜值在线,粉丝数破千万。
冬至那天刚好是周末,我收到一家饺子馆的定位,对方还发了 88888 元打赏,邀请我现场评测。
冬至吃饺子,应景。
开车大约 2 小时抵达目的地。
没想到,这趟直播之旅,饺子没完整吃一个,却经历了毛骨悚然的人间屠戮。
1
饺子馆位于郊区半山腰,料足味美,网上评分高,是旅游达人追捧的网红打卡地。
由于离 5A 级景区近,门口停了很多自驾游的私家车。
我转了一圈,没找到停车位。正着急时,饺子馆里出来个 50 多岁的大爷。
他穿着保安制服,看上去很精神,热情地招呼我:「小伙子,停俺家院子里」
大爷心肠真好。
下了车,我看见一片拱形塑料薄膜,打趣道:「呦,您家种大棚菜呢?」
大爷一脸荣耀:「俺家饺子的食材全部原生态,连盐都没放。」
做美食博主,菜品背后的故事更吸引粉丝,我打开直播,跟大爷攀谈起来。
这家饺子馆只有虾仁青菜一种,食材有限,每人限售一份,吃不饱不能加。
粉丝们听得津津有味,强烈要求直播参观蔬菜大棚和养虾池。
大爷欣然答应了,但是中午太忙,晚上景区关门后,客人少些,我可以去找他。
从后院出来,一只脏兮兮的金毛挡在面前。
狗子瘦骨嶙峋,低垂着头,口水肆意流淌。
「吃去。」大爷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扔过去。
一个饺子。
狗子饿狼扑食,没嚼就咽下,吃完头也不回跑了。
「天天喂饺子,还喂不熟」大爷嘟囔一句。
走进饺子馆,用餐的地方大约有 50 平米,装修简单干净,已坐满了人。
我跟一对新婚小夫妻拼桌,他们的饺子刚上桌,空气中弥漫着扑鼻的香味。
夫妻俩互相投喂,新娘无名指上的钻戒闪闪发光,新郎一脸幸福,毫不顾忌我这只单身狗的感受。
我不想吃狗粮,只想吃饺子,于是起身转悠。
厨房是开放式的,大厅和操作间由玻璃墙隔开,里面一览无余。
煮饺子的小伙子戴着耳机,边挥汤勺边摇摆,挺潮的。
潮小子抬头看我一眼,又面无表情低下头,没有一丝待客的笑容。
擀皮包饺子的中年女人大约 50 岁,透过玻璃窗朝我点头,笑起来和善。
操作间的角落有个女孩,背对着洗碗,听见中年女人说话,转过身来冲我龇牙一笑。
一条疤痕从眼角贯穿到嘴角,看上去有点瘆人。
哎,年轻轻的小姑娘都爱美,变成这样她一定很难过。我绅士地回她一个微笑。
没想到,小丫头的口水顺着嘴角流出来,湿了下巴,眼神中流露出怪异的光。
呃……长得帅是我的错。
我条件反射后退两步。
可能我的反应起了副作用,她转身把案台上的碗推到地上, 稀里哗啦 碎一地。
然后,拎起一把尖刀,对着我比划两下,将刀甩出去,精准扎进墙面宣传画里的一只饺子上。
动作极具挑衅意味,我窘得脸红彤彤。
中年女人拉住怪丫头一顿数落。
怪丫头指指我, 咿咿呀呀说着,玻璃隔音,我听不太清。
最后,潮小子走过去,把怪丫头推进一道门里,这事才算完。
端饺子给我时,潮小子重重地将碗磕在桌上:「吃完快走。」
太不友好了。
这时,新婚小夫妻吃完了,新郎给我安利:「大兄弟,饺子太香了」
「老公,咱明天还来」新娘摇着他的胳膊撒娇。
如此美食,我更加期待。
饺子皮薄透,隐约能见到粉色虾仁和绿色青菜。
我拿筷子挑开一个,夹起来凑到鼻尖,深吸一口气。
有股说不上来的香气。就是那种大脑里从未留存的记忆。
咱好歹是资深美食博主,不应该啊。
手一抖,饺子掉在地上。
我抽出纸巾,包住饺子,正要扔进垃圾桶,却被一只手接过去。
「不要浪费,喂狗。」热心大爷把饺子塞进口袋。
节俭又有爱心的老板,点赞。
大爷走后,我继续直播。
「快吃啊,凉了不好吃」粉丝们咋咋呼呼。
我没动。
闻不出味儿,我不会吃,这是多年养成的职业习惯。
耗子肉、蝉蛹、蝙蝠……你能想到、想不到的,我全品尝过。
可区区虾仁青菜饺子竟然有我闻不出的成分。
饺子带着勾人的香,让我有一口吞下的冲动。
我一边掩着嘴狂咽唾液,一边环顾四周。
几乎每个食客都在大快朵颐,吃得满嘴流油,那表情带着些许癫狂。
不对劲,我闭上眼,用嗅觉再度感受饺子的鲜香。
不对,香味的后调是一种令人不舒服的异味。
饺子一定有问题!
任何奇怪离谱的东西,都会在科技力量下遁形。
暂停直播后,我悄悄把饺子装进餐盒,驱车直奔检测机构。
太阳落山时,看到了报告。
怎么可能?我当场石化。
小麦粉,纯虾仁,新鲜青菜,无第四种物质。
和大爷标榜的 100% 原生态一致。
「会不会有什么东西检测不出来?」我试探地问道。
检验师幽默一把:「当然有,天外来物。」
DNA 检测不会有错,我对自己的专业水准也自信满满。
但肯定不对劲。
问题出在饺子馆,我决定再去一趟。
2
抵达饺子馆时,太阳快落山了。景区出来的游客很多,饺子馆门口排着长队。
我熟门熟路把车停到后院。
刚下车,就遇到耷拉脑袋的狗子。
这次离得近,我发现狗子戴着项圈,上面有个「L」字母。
我在车里找到一根火腿肠,剥了皮扔给狗子。
它闻了闻,没吃。
嘁,天天吃虾饺,嘴刁了。
我走近它,打算查看项圈上的信息,通知它的主人,可狗子警觉地跑了。
「啪」,旁边传来怪异的声音,吸引了我的注意。
声源来自塑料薄膜下的蔬菜大棚。
我贴近朝里望,薄膜太厚,隐约见到人挥手。
眨眼工夫又是「啪」的一声。
塑料薄膜动了动。
紧接着又一下,一共响了五次,才停。
我估摸着,是熊孩子朝大棚顶子扔东西玩。
刚好看看老板种的菜、养的虾,说不定能解答我的疑问。
在后院转了一圈,没找到大棚入口。
回到原地,去而复返的狗子正吃火腿肠,边嚼边冲我哼唧,特没骨气。
我还是想进大棚看看,决定找热心大爷商量一下,进门时,跟一个低头走路的人撞上了:「小心啊」
「对不起对不起,啊,大兄弟」
四目相对,我会心一笑:「新郎官又来吃饺子啊」
见到我,他递上一根烟:「媳妇儿要来,你见过她吗?」
「她没跟你一块儿?」我诧异地问。
新郎官眉头紧蹙,娓娓道来,中午回酒店后,他睡着了,等醒来,看到媳妇儿留言,又馋这家虾饺,吃完回去。
结果,左等右等没有人,过来也没找到。
「老板怎么说?」
「人多没注意。」
「有监控吗?」
新郎官摇摇头:「没装,为这我跟老板吵了一架」
「手机不通吗?」
「关机。」新郎官一脸愁容。
「报警了吗?」
「报了,失踪 3 小时,让家属再找找,本市的小吃多,可能去市区逛吃了。」
我眯了眯眼:「你的媳妇儿你最了解,怎么看这事?」
「我……感觉不好,我俩来旅游,从未分开过,再说她路痴,应该不会乱跑」
这件事不简单。
新郎越发六神无主,隔几分钟打个电话,眼看天黑了,我开车带着他在周围转悠,兴许能碰到贪吃的新娘。
说实话,这边挺荒凉,景区关门后,很少见到人。
唯一有烟火气的地方就是饺子馆。
午夜时分,饺子馆也熄了灯,新娘还没找到,我越想越不对劲,载着新郎去了公安局。
警察立案调查,询问了相关情况,让我们回酒店等。
酒店房间里,新郎抱着新娘的衣服眼泪汪汪,看着揪心。
干等不是事,我在国内最大的寻人寻物网上发布了寻人启事。
网站有个宠物走失版块,抱着试试的心态,输入了「L」,跳出来 1000 多条信息。
搜索范围缩小到本市,狗选成金毛,还真有,照片跟那只邋遢狗子很像。
我第一时间通知狗主人。
对方听完描述,呜咽起来。
狗主人吐露实情,去年一家三口带着狗自驾游,15 岁的女儿和金毛一起失踪,至今没找到。
金毛是女儿从小养大的,找到狗,就能找到女儿,他将乘坐最早航班过来。
挂掉电话,我后脊背发凉。
狗主人一家曾来过饺子馆,女儿特别喜欢吃,失踪前嚷嚷着再来光顾一次。
金毛聪明又忠诚,一直守在饺子馆后院,会不会……
我心跳加快,感觉新娘和金毛主人的失踪均与饺子馆有关。
可没证据,不能胡乱猜测。
一夜没睡,我在网上搜索查找本地失踪人口信息,意外发现,失踪前很多人都来过景区。
有没有可能,大家只关注到景区,没联想到附近的饺子馆?
我浑身汗毛直竖,去敲新郎的门。
里面没人应,去前台一问,昨晚半夜新郎出去了。
我给新郎打电话,关机。
不好。
给受理新娘失踪案的警察打电话,把我知道的线索一股脑儿倒出。
对方听完,表示会尽快调查。
我叉着腰左右挪步,隔一会儿给新郎打个电话。没想到,他手机开机,给我回了信息:「感谢您的帮助,娇妻已找到,勿念。」
我眯了眯眼,新郎称呼我大兄弟,咋还成「您」了。
再说,打电话比发信息方便啊。
不对劲。
我一脚油门,直奔饺子馆。
3
饺子馆的营业时间与景区一致,赶早进景区,顺路吃饭的游客多。
我照常把车停在后院,又见到走失的金毛。
这次,它没冲我呜咽,而是摇了摇尾巴,靠近我。
火腿肠没白喂。
我捞起项圈,上面刻的电话号码与昨晚打的一样。我大喜过望,立刻给狗和项圈拍照,发给狗主人。
对方乘坐的航班还没落地,我给他留言,然后拍拍狗头,让它乖乖在这里等主人。
似乎金毛听懂了,舔舔我的手,乖乖卧下。
走进饺子馆,大爷抬手跟我打招呼,问我昨天吃得怎么样。
我眉眼带笑:「好吃得很,今天又来了。」
大爷敲敲玻璃窗,用手比划,嘱咐中年女人给我包大个虾仁。
等餐时,我问大爷有没有见过新郎。
大爷愣了一下,随即点头:「两口子一起来的,吃完饺子,已经走了」
看着满脸堆笑的大爷,我笃定他在说谎。
「怎么又来了?」潮小子撇撇嘴放下餐盘。
「好吃啊。」我笑了笑。
「是吗,你吃了?」潮小子轻嗤一声,回了操作间。
我轻咳一声,掩饰尴尬。
大爷拍拍我:「儿子脾气不好,见谅。」
客套完,大爷去招呼别的客人。
问题出在饺子馆,面对一桩桩诡异的事,我豁出去了,夹起一个饺子塞进嘴里。
说实话,饺子味道鲜美,满嘴留香。
怪不得吃过的人,会惦记上。
可是,那股鲜香的汁水流入喉咙后,有种奇特的腥臭。
我有十足把握,饺子味道不对。
我假装咳嗽,掩着嘴把饺子吐到纸巾里。
这时,手机震动一下。
「好吃吗?吃了有来无回。」打赏 88888 元的匿名粉丝发来信息。
我打了个颤,抬头四处张望。
食客们吃饭聊天刷手机,没人关注我。
大爷在门外指挥停车,操作间的中年女人和潮小子各忙各的,没什么异常。
我后知后觉意识到入了别人设的局,大概率与饺子馆有关。
作为有良心的美食博主,有责任查清真相。
为避免惹人怀疑,我火速把饺子打包带走。
「小伙子,这就走啊?」大爷见我出来,狐疑地问道。
我呵呵一笑:「我想看看大棚,走路消消食,行吗?」
大爷面露难色:「昨晚菜地浇水,没下脚的地方,改天吧。」
呵,拙劣的借口。
我怀疑大棚有问题,又绕到后院。
没见到金毛,我四处转了转,发现一个通风口。
筒壁凉,没有黑灰,下面应该不是火炉,大小来看人能钻进去。
这个想法很大胆,被人发现就是擅闯民宅,犯法的。
可我抵挡不住强烈的好奇心和责任感。
男人都做过英雄梦,说不定新郎遇到难处,一筹莫展,等我去解救呢。
再说,没找出虾饺特殊气味的原因,我不甘心。
说干就干,我踩着通风口内壁,一点点往下滑。
大概下去 5 米,通道变宽,脚蹬不住,身体失控径直朝下落。
「扑通」,掉进了水里。
4
水很深,我扎个猛子浮上来,四周有很多东西蠕动,扎得身上疼。
我惊呼一下,感应灯亮了,原来是虾,个头挺大。
爬出池子,我浑身湿透,得赶紧换身衣服,否则会冻伤。
面前有两条路,其中一边隐约传来音乐声,我打着抖跑过去。
房间墙壁上挂着潮小子的照片,电脑开着,低音炮里传来劲爆音乐,但没人。
我拉开衣柜,从里到外换一身,但鞋子小穿不上。
手机泡了水,开不了机。
正准备出去时,外面传来争吵声,我赶紧躲进衣柜。
潮小子和怪丫头进来了。
「帅哥哥呢?」怪丫头叫嚷着。
「走了,别想了。」
「你说骗来就是我的。」怪丫头抬手朝潮小子挠去。
潮小子哄着她:「哥再给你找,他不好搞,怕坏事。」
「哇啊啊……我就要他。」怪丫头坐地上哭,甩胳膊蹬腿,像个 5 岁的娃。
「行了,别闹,妈让我去摘点菜,你先看这些好东西。」潮小子关掉音乐,走了。
怪丫头专心看电脑,我松了口气,从衣柜出来,伺机溜走。
走到怪丫头身后的时候,草,看到三观震碎的奇葩事。
她在舔屏,显示屏上的男人,是我!
我压住急促的呼吸,闭了闭眼。
没想到,下一幕更劲爆。
她的手伸到衣服里……
要不要这么……变态。
「你怎么在这儿?」门口传来惊呼声。
潮小子扔掉手里的青菜,挥拳朝我而来。
闯荡世界这些年,我不是吃素的,闪身躲开,一个擒拿手将他制伏。
对方不甘示弱,我俩扭打在一起。
「啊啊啊……妈妈、爸爸」见此情景,怪丫头尖叫起来。
这个音量,会招来其他人。
我看准时机,一拳捶向潮小子太阳穴,他软软地昏倒在地。
我指着怪丫头,让她闭嘴,可她一把推开我跑了出去。
追她不明智,我火速朝相反的方向跑。
地面冰冷湿滑,顾不上石子硬物划烂脚,先出去再说。
终于,来到连接通风口的养虾池。
通风口下来容易,原路返回几乎不可能。
我咬了咬牙,继续朝前跑去。
越往前走温度越低,脚底板冻得没知觉。
终于,看到亮着灯的房间,只是门口散发出一股腥臭味。
我忍不住「呕」了一声。
房间有个操作台,上面有干涸的血迹,凌乱地扔着电锯、斧子、剔骨刀等工具。
我犹豫一番,小心翼翼走进去。
腥臭味更浓,我捂着鼻子,寻找出口、窗户或电话。
这时,外面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好汉不吃眼前亏,我迅速钻到操作台下面。
两人进来后,转了一圈。
「人呢,跑哪儿去了?」热心大爷嚷嚷道。
「去冷冻室看看。」中年女人嗔道,「丫头喜欢他,手轻点,别弄死了。」
他们在谈论我吗?草。
「他不傻,冻死个球的。」大爷嘟囔一句,「前面跑了,走走走。」
听不见声音后,我爬了出来,一双腿抖得厉害。
操作台下面有个垃圾筐,满满的头发。
有长有短,有黑色,也有彩色。
照正常人的发量,起码 50 人以上才能装一筐。
这里,没有托尼老师,也不是剃头修面的地方,咋会有这么多人的头发?
细思极恐。
我腿软得厉害,可鬼使神差,拉开了冷冻室的门。
这一看不要紧,我魂差点没了。
铁钩子上挂着一排人。
人,你没看错,就是人!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全部没穿衣服,周身散发出青灰色,显得阴森恐怖。
最不忍直视的是,头颅全部被砍掉,恐惧感迅速弥漫至四肢百骸。
挂在最边上的是新郎,昨晚上还哭得稀里哗啦,现在已经冻硬了。
估计时间紧,凶手没来得及处理尸体,新郎的头还在,眼睛圆瞪,眼窝里是冻成冰的血泪。
也许,他到死都没找到心心念念的新娘。
我颤着手关上了冷冻室的门。
我预感饺子馆不对劲,万万没想到,竟是夺命魔窟。
表面热心的大爷、和善的女人竟干杀人勾当,害死这么多无辜游客。
潮小子冰冷的眼神,怪丫头痴傻怪异的举止,说不定,一家子都不正常。
我慌不择路跑出房间,抖得不成样子。
现在不是勇不勇敢的问题,而是能不能活着出去的生死大事。
前面有冷血杀手,我调转方向朝相反方向跑,出口可能在那边。
百米速度向前冲,心脏一抽一抽,脚掌与地面接触的「吧嗒吧嗒」声,亮起一路感应灯。
活命第一啊。
越过养虾池,继续朝前跑,好巧不巧遇到了怪丫头。
她看见我,嘴里念念有词,熊抱住我,张嘴就啃。
我不想伤害她,但为了不被发现行踪,只能给她一拳。
怪丫头晕过去后,我继续朝前跑。
地势逐渐向上,离地面近了。果然面前出现一道门,拉开后,耀眼的亮光刺眼睛。
几米外,食客们说说笑笑。
天啊,跑出来了。
终于离开这座人间炼狱。
后厨操作间通到外面有道玻璃门,死活拉不开。定睛一看,指纹锁。
我心里有一万匹草泥马跑过。
隔着玻璃窗,我冲外面的食客示意:「报警,快报警。」
然而,没人理我。只有个幼儿园小妹妹挥手朝我笑。
马上就能出去,临门一脚,不能放弃。我四处搜寻硬物,打算砸玻璃。
这时,有个胖子来到玻璃墙前,指指表又指指我。
他的视线越过我,看向后方。
糟了,我扭头一看,疯子夫妻正站在身后。
两人露出惯常的和善笑容,一左一右夹住我:「小伙子,蔬菜大棚在那边。」
讲真,这两人力气大,我挣扎几次无果,急得掉眼泪。
玻璃墙外的食客没人关心我为什么哭,是不是遇到危险。
里间门关上,光线暗下来,后脑重重挨一下。
完了完了,我的心「铛」摔碎了。
5
我以为自己会被挂在新郎旁边,却被热醒了。
睁开眼睛,墙角的空调朝外吹热风,恍惚间有种错觉,已经回到温暖如春的家。
下一秒,美梦被击碎了。
怪丫头正躺在我身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
我浑身一个激灵。
她见我醒了,开始对我动手动脚:「咯咯咯……帅哥哥……咯咯咯」笑声扎耳朵。
堂堂男儿岂能受辱,我咬紧牙关,悄悄活动四肢。
我的手脚被绳子绑着,身体拉成个「大」字。
我忍住怒火,琢磨如何解开绳子。
环顾四周,这里是怪丫头的房间,只有我和她。
为了逃命,必须骗骗她。
我深吸一口气,啜一下她的脸,正好是那道丑陋的疤痕。
怪丫头摸着脸,咧开嘴笑:「咯咯咯……亲亲帅哥哥。」
「帅哥哥不喜欢绳子。」我挤挤眼睛。
怪丫头收住憨笑,看看我,再瞅瞅门,头摇成拨浪鼓:「哥哥不让解绳子」
「你哥骗你。」
「哥哥对我好。」
「嘁,他见不得你和我好,以后你叫我哥,哥天天疼你。」
怪丫头犹豫了,想松开又不敢。
成败在此一举,我闭着眼,假装生气不理她。
片刻后,她解开我一只脚和一只手。
呃……就也行吧。
为了弄晕她,我用胳膊搂住她脖子,腿弯曲夹紧她的腿。
没想到,丫头劲挺大,挣脱开了,边朝外跑边喊救命。
我慌了,如果被其他人发现,我就完了,死翘翘了。
情急之下,我抄起床头柜上的闹钟扔过去,恰好砸中怪丫头的后脑勺。
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松开绳索跑过去,发现怪丫头已经没了气息。
天啊,我杀人了!
我倒吸一口凉气,跌坐在地。
饺子馆夫妇俩是杀人犯,可这个傻兮兮的怪丫头是无辜的。
看她的模样刚刚成年,精神也不太对劲,我却误杀了她。
刚刚担心她引来别人,扔闹钟时手重了,我悔得一拳砸在地上。
我叹了口气,把她抱回床上,盖好被子。
这时,房门被敲了两下。
「这么大动静?」潮小子倚在门口。
我躲在被子下面,假装和怪丫头抱着:「腰快断了。」哑着嗓子,带着哭腔。
「丫头快点,警察已经走了,妈马上过来。」潮小子关上了门。
竟然骗过了警察,天啊,看来暂时指望不上警察救命。
我火速穿好衣服,翻找手机等能与外界联系的东西,但没找到。
现在是半夜,我切下怪丫头的手指,避开潮小子,溜到饺子馆的操作间。
成功打开指纹锁后,凭着记忆,摸着桌椅朝门口挪步。
短短几米远,我心里默念,门没锁……
事情没那么顺,卷帘门锁着。摆弄几下,没卵用,找不到开关。
糟糕,我一屁股跌坐在地。
双手插在头发里,眼圈红了。
活了 20 多年,穷过也富过,对象没有,DNA 没传给下一代,就这么死在饺子馆的地下室,遗憾啊。
老爸老妈失去独子,在孤独和悲痛中度过余生,心疼啊。
我眼角噙着泪,苦笑一声,如果人生能重来,一定要变强,保护自己,帮助朋友,守卫家人。
只是我不甘心。
本以为命数已定,没想到卷帘门开始动起来,一点点朝上,在 30 厘米高停下来。
我趴下,发现门外没人,立刻连滚带爬出去了。
北风夹杂着雪粒刮得脸生疼,可我浑身充满了活下去的力量。
车钥匙不在,没法开车走。去市区太远,还没走到地方,可能会被冻死。
于是,我甩开膀子朝景区方向跑。
5A 级景区有夜间值班室,找到电话报警,一切就结束了。
半夜的山区将近零下二十度,寒冷令我的头发蒙,嘴唇冻得青紫,踩在雪地上的脚,已经没了知觉。
坚持,坚持,活下去,活下去。
一路上我自救式脑补。
前方有烫手的暖气片,厚实的防寒服,暖和的靴子,带着清香的热茶……咬紧牙关向前进。
走了大概半小时,终于看见景区入口,值班岗亭亮着灯,透过窗户有人影晃动,还隐约听见戏曲声。
啊,曙光就在眼前。
最后 100 米,我跑得飞快,颤抖着手拉开岗亭的门,冻得说不清话:「救……救命。」
值班保安转过身,四目相对,我倒吸一口凉气。
6
上天多眷顾我,就有多捉弄我。
以为抵达景区,就有救了,没想到是自投罗网。
谁特么能想到,景区夜间值班保安是饺子馆的疯大爷。
此时,他正目露凶光,抄起手边的伸缩棍挥了过来。
我快冻僵了,武力值几乎为零,三两下被他打趴在地。
「小伙子,能耐啊,竟然跑这儿来了」疯大爷用伸缩棍戳着我的脸,「可惜,今晚我值班,你死到临头了。」
「呸。」我啐了他一口吐沫,骂道,:「一家子变态!」
他拿着棍子的手抖了一下,眼珠瞪大,再次招呼我。
我抱着头,缩成一团,身上痛到不知痛为何物。
岗亭里暖气烧得热,冻僵的身子活络过来,我趴在地上摸到一根烧烤签子,趁其不备腾空而起,精准戳入对方眼窝。
「啊……龟儿子,要死咧。」疯大爷捂着眼睛,滚来滚去,血顺着指缝流出,染红了手背。
我艰难地爬起来,从他口袋里摸出手机,按下 110。
「你好,这里是 110 报警中心,请……」
「杀人啦。」我打断接线员,「位置在……」
话没说完,背后袭来一股阴风,我头部遭到重击,犹如枯萎的落叶,软绵绵倒下。
手机掉地上,传来接线员的声音:「喂喂,请说明您的位置……」
袭击者关掉手机,又给我头上补了一下,头皮被划开,整张脸和前胸都湿了。
确定我失去行动力,袭击者扔掉棒子,去扶疯大爷。
「老头子,我送你去医院。」
「警察已经怀疑我们了,不要多事。」疯大爷疼得直抽气,「接班时间到了,快走。」
「他怎么处理?」疯婆子呜咽起来,「姑娘不行了」
疯大爷踢我一脚:「带回去喂虾种菜。」
就这样,我又回到了饺子馆的恐怖地下室。
疯婆子以为我死了,把我扔在冷冻室的操作台上,扶疯大爷坐椅子上休息,回房间拿医药箱。
讲真,当时我差点挂了。
生死间,我看见一条长长的通道,一眼望不到头,黝黑、腥臭,身后是拎着砍刀的无脸人。
我头也不回朝前跑,直到眼前光明重现。
下一秒,我睁开眼睛,活动活动身体,手脚还能动,肋骨肯定断了,头尤其疼,脑震荡跑不了。
疯大爷听到动静,扶着椅子站起来:「你……你咋没死?」说着就去拿台子上的电锯。
「呜呜呜」电锯转动的声音刺得耳朵疼。
疯大爷挥着电锯朝我劈来,看样子想将我一分为二。
我就势滚到一边,抓起垃圾桶里的头发朝疯大爷扔去。
他胡乱地扒拉,趁此机会,我一拳上去。电锯掉在地上,他直直栽在电锯的刀刃上……血喷得满地,还溅我一身。
又杀了一个。
先是怪丫头,现在是疯大爷。
我搓着沾满血的双手,「呜呜」地哭了起来。
自责、惊慌、不知所措……各种情绪交织着,泪水迷住双眼。
此时,那个无脸人又在我脑海中出现了。
他挥舞砍刀,砍下的人头滚在我脚边。
我惊醒过来,他不死,会有更多无辜的游客遭难。
无论为自己,还是为大众,我必须通知警察,让这座杀人魔窟现形。
我把疯大爷残缺的身体挂在冷冻室钩子上,然后找出口。
冷冻室前面是蔬菜大棚。
夜光穿过塑料薄膜,照在绿油油的菜上,泛着青光。
菜种得稀,50 厘米只有一株,比正常青菜粗壮嫩绿。
蔬菜大棚的尽头是围墙,无路可走。
我四处看看,试试扯开塑料薄膜,发现外层是铁皮,弄不开。
穿过两排蔬菜时,脚底踩到个东西,捡起凑近眼前,竟然是半截手指,还涂着红指甲。
我蹲在地上继续翻找,陆续找到 5 根手指,其中一个套着钻戒,正是失踪新娘的婚戒。
酸楚和悲凉油然而生,新郎新娘都命丧于此,苦命鸳鸯啊。
抬起头,我努力稳住情绪,意外发现大棚拱顶的血痕。
一幕幕画面在脑海中闪过。
昨天,我以为熊孩子朝大棚顶子砸东西,现在想想,应该是新娘。
她将自己的断指扔向大棚顶子,企图引起外面人的注意,却失败了。
明明新郎新娘有幸福的生活,可这太平盛世,被人随意夺去生命。
疯子一家不会就此停手。
我把新娘的婚戒戴在手指上,深吸一口气,做好殊死搏斗的准备。
7
「啊……老头子,不能丢下我啊!」冷冻室传来疯婆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我要杀了你。」疯婆子看到我,举着砍刀直奔我而来。
砍刀带着劲风,我侧身躲开。
第二刀没那么好运,锋利的刀刃划过我的胳膊,森森白骨清晰可见。
血液刺激了疯婆子,她更加凶猛,眼中带着嗜血的癫狂。
我紧咬牙关,看准时机,对准她的脸就是一记勾拳。
钻戒将疯婆子的脸划开一道口子,皮肉翻开,血肉模糊。
突如其来的疼痛令她一震,挥舞砍刀的手在抖。
疯婆子乱了阵脚,我步步后退,引诱她过来。
她以为我怕,想趁机杀掉我,没注意脚下有坑。一个不留神,重心不稳摔倒在地。
而砍刀飞出去老远。
我捡起砍刀,没想到潮小子跑了进来。
见此情景,他扑倒我,跟我扭打在一起,砍刀也脱手掉在了地上。
如果我没受伤,他不是我对手,可我伤势不轻,肋骨断了,一只胳膊筋被砍断,基本报废。
疯婆子缓过劲爬起来,捡起砍刀加入争斗。
我和潮小子纠缠在一起,疯婆子的砍刀迟迟挥不下来。
我们在菜地上滚来滚去,压倒踢翻了一片片青菜。
菜倒了,叶子下面的骷髅头纷纷露出来,
菜根从骷髅中生根发芽,脑髓滋养着它们。这就是青菜味道独特的秘密。
真相不忍直视,疯子一家干了如此丧尽天良之事。
如果食客知道美味的由来,恐怕这辈子都会有心理阴影。
我必须终结这罪恶的一切。
正义的力量无穷大,我体内的洪荒之力爆发出来,就地取材拔出一颗骷髅头,照着潮小子招呼上去。
他被打得眼冒金星,节节后退。
疯婆子见状,挥着砍刀与我对战。
手里的骷髅头被劈开,我再次处于下风。
潮小子夺过疯婆子的刀,一顿乱砍:「走了为啥要回来,你杀了我爸和我妹,拿命来还。」
我眯了眯眼:「是你开门放了我?」
「不知道你说什么?」潮小子虚晃一下。
就是他。
我朝疯婆子嘟嘴:「他专门引我过来收拾你们。」
疯婆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儿子:「他说的是真的吗?」
潮小子额头青筋暴起,矢口否认。
我阴恻恻地笑道:「他恨这个变态的家,所以背叛了你们。」
「闭嘴。」潮小子气急败坏地追砍我。
疯婆子呆若木鸡,她一直想不通,没有遥控器,我怎么打开卷帘门跑出去,原来家贼难防。
潮小子朝后张望:「妈,别听他瞎说。」
当潮小子再一次分心后转时,我踢中他的膝盖,「咔吧」一声,他痛得跪倒在地。
我捡起砍刀挥过去,没想到,疯婆子推开儿子,替他挡了一刀。
「妈……妈」潮小子哭喊着,「我错了,我为你们报仇。」
他放下疯婆子的尸体,攥紧拳头,朝我而来。
愤怒会使人强大,也会使人忘记生死,潮小子挨了一刀后,全然不顾伤口流血,死命掐着我的脖子。
我翻着白眼,只有出气没了进气。
看来,我终究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痛苦地死很容易,可我想看你慢慢死。」潮小子将奄奄一息的我,扔进了养虾池。
闻到血腥味的虾子,收到就餐信号,蜂拥而上,大口啄食我身上的血肉。
8
「啊哈哈哈……一点点被啃成白骨的感觉如何?」潮小子看着翻腾的血水,笑得癫狂,「我说了,你有来无回。」
「你是那个发 88888 元,引我来此的粉丝!」
「知道为啥引你来吗?」潮小子自问自答道,「除了我妹看上你帅,还因为你够聪明,只可惜你特么聪明得过头。」
我恍然大悟:「你想毁了这里?」
潮小子挥舞着拳头:「每天闻着恶心的饺子,我就想吐。从小到大,他们喂我吃饺子,还教我杀人,我恨透了这里的一切!」
言毕,他捂着脸,哭了起来。
我慢慢游向池边,想爬上来,却被他发现了。
潮小子拎起砍刀朝池沿砍去,我连忙缩回手,退到池中。
身上的开放性伤口太多,血几乎流尽,我处于休克边缘,身体开始往下沉。
我又站在那条黑暗腥臭的通道里,背后的无脸人举着砍刀追过来。
不跑了,我转身迎过去,在即将相撞时,无脸人停住,摸了摸我的脸。
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他开始变形,最后变成了另一个我。
他把砍刀递给我,消失了。
我惊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池底,手里攥着一把砍刀。
也许,无脸人是幻想出的另一个我,想活下去的我。
成败在此一举,我拼尽全力划水,快速冲出水面,探出小半截身子。
潮小子愣了一下,警觉地后退。
电光石火间,我扬手将砍刀插入他的心窝。
一瞬间,我仿佛看见新郎、新娘,还有数不清的人从眼前闪过。
潮小子摸着湿漉漉的鲜血,唇角斜起,像是在嘲笑自己悲催的一生。
最后,扎进水池,被虾子包围啃食。
我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爬出水池,跌跌撞撞朝出口跑去。
周围的一切都在幻变,耳朵里嗡嗡直响,似乎听见疯婆子哭喊女儿没了,还有潮小子房间的劲爆音乐声。
一路来到后厨操作间,从口袋里摸出怪丫头的断指,打开玻璃门,径直来到大门口。
卷帘门还是停在 30 厘米处。我毫不犹豫钻了出去。
黑洞洞的天空,飘着飞雪,寒冷刺骨。
我踉踉跄跄朝最近的景区跑去。如果没记错,值班室桌上有个固定电话。
黎明前夕,正是一天中最黑暗、最寒冷的时刻。
我浑身上下犹如浸在冰窟,完全靠意志挺过来。
景区值班室的门虚掩着,里面有个男人背影。他穿着制服,正跟着拍子哼唱熟悉的戏曲。
呃……我顿住了。
饺子馆疯大爷?难道刚刚经历过的生死屠戮只是一场梦?
难道我还没逃离杀人魔窟?
我摇摇头,倒退两步。
我见过不少神经病,可最疯的莫过于饺子馆一家,这辈子再也不想去。
寒气进入我的胸腔,我咳了几声,深入脏腑的疼痛侵袭而来。
低头看看,身上的血已冻成大片冰碴。
痛感是真的,身上的一道道伤口是真的,血迹也是真的。
这一切怎么可能是梦!
坚持到现在,我只是想活下去。
不管里面的大爷是谁,就算是疯大爷 2.0 版本,我也要跟他拼。
我在屋外捡了半块砖头,拉开值班室的门,一股热气袭来。
就在我举着砖头,慢慢靠近大爷时,他转过了身。
9
「呦,小伙子干啥子?」大爷一脸惊愕,「咋穿这么少,还没穿鞋?」
我失声笑了,扔掉砖头。
太好了,这不是饺子馆疯大爷。
刚刚我太紧张,降低了判断力,以为饺子馆的经历是一场梦,甚至还以为自己进入无限循环。
事实是,疯子夫妇死了,潮小子死了,怪丫头死了。
杀人魔窟的真相马上就能大白于天下。
饺子馆的悲惨遭遇终于可以翻篇。
面前的值班大爷很热心,但我不晓得他对饺子馆的事知道多少,也怕吓着他,于是撒谎路上遇到抢劫的。
大爷找来皮袄和棉拖鞋,还给我倒了杯热茶。
我只想赶紧报警,可大爷的老人机信号不好,打不出去。
我心里咯噔一声,去拿固定电话。
大爷直言,固定电话只能打景区内线,拨不出去外线。
我心里不好的感觉更甚,浑身不自觉地抖动。
大爷宽慰我,再过一小时,景区食堂打杂的大妈就来了。她有智能机,肯定能联系外面。
他见我还是很紧张的样子,点了支烟递给我,让我压压惊。然后,拎着收音机出去巡逻。
大约过了半小时,我的膀胱快憋炸了。
大爷走前叮嘱过,屋里有尿壶,可我尿不出。
透过玻璃窗,能看见天边的鱼肚白。
离值班室最近的是食堂。不过在景区里面。
我在值班室墙上找到景区大门钥匙,拿上打火机,裹紧皮袄出了门。
食堂门开着,我以为大妈已经来上班。喊了一声,没人应。
点着打火机,找到墙上的开关。打开灯后,屋里亮堂堂。
我欣喜地跟着指示牌,找到厕所。方便完,浑身不适舒缓不少。
刚提上裤子,灯却灭了。开关都不听使唤,估计是保险丝断了。
我点着打火机,凭着记忆走向大门。
这里是个通道,不挨着窗户,很黑。打火机仅仅能照到直径 3 米内。
我紧盯着前方,一步一步朝前走。
突然,脚底滑了一下。
我控制不住重心朝前扑倒,打火机甩了出去。
身下一片湿滑。那种黏稠的血腥味,我一辈子也忘不掉。
不管是谁,流这么多血,多半已经死了。
我爬起来,朝着通道出口跑去,可没跑多远,被一个硬物绊倒,再次摔在地上。
我伸手一摸,妈啊,是个人。
他旁边有个东西发出「嘶嘶啦啦」的声音,隐约传出戏曲声。
收音机。
躺在这里的人正是值班室大爷!
我后背一阵寒冷。没想到他已遭遇不测。
饺子馆疯子一家全死了,会是谁下此毒手?
「咯咯咯……咯咯咯……」
一阵笑声掠过,近在耳畔。
我浑身一个激灵……怪丫头?
不可能,她已经死了,被我用闹钟砸中后脑勺,没了呼吸。
鬼?更不可能,我是无神论者。
「咯咯咯……咯咯咯……」
笑声透着诡异和恶毒,声声钻入耳中。
这两天的惊心动魄,我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我背靠着墙,高举着收音机做武器,大喊道:「谁?」
「咯咯咯……咯咯咯……」
笑声犹如夺命冥音,玩弄着我的每一根神经。
「啊啊啊……你特么出来,老子不怕你。」我几乎魔怔,全身的汗毛根根竖起。
「咯咯咯……帅哥哥……咯咯咯……帅哥哥。」
我眯了眯眼,真是怪丫头,她没死!
此前大意了。
她的脚步很轻,我屏住呼吸,捕捉蛛丝马迹。
感觉一股劲风袭来,却已来不及躲避。
「啊。」一把尖刀扎进我锁骨下窝,「啊啊啊……」
我疼得上下牙打架,浑身的肌肉都在抽搐。
「咯咯咯……帅哥哥的声音好好听……咯咯咯。」笑声来自 5 米之外。
我伸手去拽刀柄,可扎得很深,动一下疼得钻心。
我放弃了,趴下身子,顺着墙根朝外爬。
「啊。」又一把尖刀扎进我另侧锁骨,「啊啊啊……你他妈的不是人。」
我整张脸皱成一团,苦不堪言。
「咯咯咯……帅哥哥的样子好好看……咯咯咯。」
职业经验告诉我,怪丫头没那么简单,她不傻不笨,比我想象中狡猾凶残。
疯子一家,她才是最难对付、最变态的那个。
此时,我成了她的活靶子。
「吱嘎。」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哎呀,灯咋不亮?」
食堂后厨大妈上班了。
10
我听见怪丫头的脚步声朝外,内心一惊,高声喊道:「快跑,报警。」
「咋咧?」大妈不仅没跑,还朝我这边走了几步,「黑乎乎的,谁在那里?」
她打开手机电筒,照到我脸上,待看清身上插着两把刀,捂嘴尖叫:「杀人啦」
手机掉在地上,扭头朝外跑。
可还是迟了,一把刀已经飞过去。
大妈趴在门槛上,又被怪丫头补了几刀,没留下任何遗言就死了。
怪丫头杀人没有底线,没有丝毫顾虑,简直非正常人所为。
我内心的惊恐再次放大。
门敞着,一道晨曦射过来,过道里亮堂一些。
怪丫头正蹲在大妈面前,用刀尖乱戳:「你比我丑,咯咯咯……」
借着微弱的光,我捡起大妈扔下的手机,溜进内厨桌底。
手机屏亮着,我立刻拨打 110,但一直无法接通。
我气馁地叹了口气。
「帅哥哥……咯咯咯……出来啊……」怪丫头找我,刀尖划在墙壁上,发出刺耳的闷响声。
她的笑声令我浑身起鸡皮疙瘩,无助和绝望铺天盖地而来。
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有想立遗嘱的念头。
可我不服。
死 or 活?不应由疯子决定。
这里就这么大,怪丫头迟早会找到我。
等一会儿,大厨来了,也可能成为她的刀下魂。
无论是为自己,还是为更多无辜的生命,都不能饶过她。
我深吸一口气,摸索可以利用的东西。
很不幸,啥也没有。
我小心翼翼挪出去,发现几个煤气罐。
怪丫头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近:「咯咯咯……帅哥哥……我要和你生孩子,天下最好看的孩子。」
不能坐以待毙,我急得头冒冷汗。
在案板上胡乱摸,找到一根擀面杖,塞进嘴里咬住,拔出锁骨下的刀。
那种痛比挨一刀还要痛百倍。
一股股血柱子喷出来,我差点昏厥。还好武器有了。
时间不等人,我摸到内厨门口,把尖刀朝上放在进门的必经之路。
然后又躲回桌子底下。
不一会儿,入口传来一声尖厉的声音:「啊,脚,啊,帅哥哥你好坏啊,欺负妹妹。」
怪丫头一瘸一拐地继续找我,手中的尖刀胡乱在空中舞动。
「滚出来,我剁了你。」她怒了,没了玩弄我的耐心。
5 米、4 米、3 米、2 米、1 米……
正当我闭着眼等待命运的捉弄时,外面传来惊呼声。
估计食堂大厨来了。
怪丫头提着刀,转身走向声源地。
如果我不做点什么,恐怕这里又会增加一具尸体。
从桌下钻出来,我踉踉跄跄朝外跑。
循着声音,一直跑到大厅。
这里有半边玻璃窗,大厅里透着光亮。
一个圆形餐桌剧烈晃动,似乎下面有人。
我拎起板凳奔过去,壮如牛犊的厨师躺在地上挣扎,身子有十几个汩汩冒血的肉窟窿。
他向上翻着双眼,瞳孔开始扩散了。
哎,还是晚了一步。
怪丫头晲着我,龇牙一笑:「帅哥哥,现在轮到你。」
她握着沾血的尖刀,走向我。
我受了重伤,但腿脚利索,她脚底割伤,没我动作快。
跑向内厨时,我找到之前丢失的打火机。
我割断煤气罐的软管,煤气味弥漫开来。
脱下皮袄放在煤气罐附近,然后躲在桌下。
只要她走近皮袄,我就把点着的打火机扔过去。
炸死她。
怪丫头进了厨房,但鸡贼地没去放置皮袄的地方。
我屏住呼吸,没有听见异响。
奇怪,视线所及没有人,她没离开厨房,会去哪里?
我悄悄探出头来,环顾一圈。
屋外已经大亮,晨光从四面八方射进来,即使没灯,内厨也能看清楚。
我又爬出来一点,扩大视线范围,还是没人。
就在这时,我在对面玻璃墙上晲到个影子。
一把刀,在我头顶上方,沿着抛物线向我脖颈削来。
11
来不及多想,我就地打个滚,躲过了致命袭击。
背靠在墙上,我看见怪丫头正痴痴地看我。
她就蹲在我刚刚躲的桌子上面。
也许,她一直在上面,等我露头呢。
想想就后怕。
怪丫头从身后拿出一把短刃,冲我比划着,嘴里念念有词:「帅哥哥不听话,去死。」
我死死地盯着她手中的刀。只要出手,我就躲。
可她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就是不出刀。
她不会怜惜我这条命,只是故意玩弄戏耍我。
看我惊恐的表情,她笑得更欢腾。
就在这时,我透过玻璃窗,看到七八个人走近餐厅。
可能是早班工作人员来吃饭。
这么多人,怪丫头肯定弄不住。
再熬 2 分钟,我就能得救。
我故意表现得抖抖索索,不断求饶。
丑丫头把玩着手里的刀,让我立刻跟她生孩子,就能让我晚点死。
我心里有一万个麻麻闭飙出来:「你杀了这么多人,枪毙后去阴曹地府生孩子吧。」
「咯咯咯……」怪丫头眯着眼睛笑,「哥哥说精神病杀人不犯法……我杀了很多人,我最喜欢吃虾饺……」
神他么逻辑。精神病人杀人是不犯法,但都被关在精神病院,绝不能滥杀无辜。
就这种变态,在外多待一天,就是危害社会的隐患。
屋外的人更近了,能听见他们说笑的声音。
怪丫头也听到说话声,扭头望去,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一抹诡异的笑。
她跳下桌子,跑向外间的窗台,冲大厅的人招手:「叔叔阿姨,救命啊」
屋外的人听见呼救声,三步并作两步跑进来。
很快,我被七个彪形大汉围在中间。
他们不听我解释,对我拳打脚踢。
我用手挡着头,高声喊道:「她才是坏人。」
可他们不信,拳头砸得更狠:「牲口不如,你杀了打杂婆娘和大厨,还想杀小女孩。」
「报警,求你们报警。」我吐着血沫子,嚷嚷着。
一个男人照着我的下颌就是一拳:「先收拾你,再报警不迟。」
我真的无语了。
比起与变态的怪丫头面对面,这群是非不分、无知无理的人更可怕。
他们打累了,四散开去,有人打电话报警,有人打电话通知死者家属,还有个大姐安慰瑟瑟发抖的怪丫头。
我蜷缩在地上,睁开肿成核桃的眼,正巧与躲在大姐怀里嘤嘤嘤的怪丫头对上视线。
她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得意。
我无奈地闭上眼。
说什么都白搭,警察来了自然会发现真相。
再次睁眼,我看见怪丫头对大姐耳语几句,支走了大姐。
她走到我面前,用脚猛踩我的伤口,发出「咯咯咯」的笑声,摸走我兜里的打火机,冲我摆摆手,走出内厨。
我感到一丝不安,但又说不上是什么。
端着水杯的大姐一脸懵,怪丫头要喝水,咋出去了。
一个大叔要去外面等警察,却拉不开门。
我心里咯噔一声,糟了,厨房门从外面锁上了。
难道怪丫头想杀掉所有人?
「危险,快出去。」我拼尽全力喊道。
好心换来的是耻笑。
员工们又围住我,狠命踢打。
我护着头:「煤气,煤气,她要炸死我们。」警告声被辱骂淹没。
我绝望至极,脸与地面摩擦时,见到怪丫头打开门。
她举着点燃的打火机,冲我摆摆手,扔了进来。
说时迟那时快,我胡乱拉住一只胳膊,狠命咬一口,然后,跳起身来,朝门外跑去。
被咬的大哥怒吼道:「抓住他个狗怂货。」
一帮人夹带着风,冲出了屋。
与此同时,厨房「轰」的一声爆炸了。
火光映红了所有人惊愕的脸。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我。
我喘着大气,指着不远处的怪丫头。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大姐,她扭住怪丫头,劈头盖脸一顿巴掌。
其他几个大叔找来绳索,将怪丫头捆成螃蟹。
「看不出啊,小丫头这么坏。」
「就是就是,想弄死我们所有人。」
「我们可怜她,她想杀我们,草。」
怪丫头挣扎无果,最终消停下来:「你们都该死,我爸、我妈、我哥会把你们抓起来,喂虾种菜。」
「哎哟,这是饺子馆的丑丫头。」
「对对对,刚刚黑,没认出来,就这张脸,搁谁谁恶心。」
怪丫头歇斯底里喊道:「死人最丑,你们很快比我丑,最后被人一口一口吃掉。」
大家面面相觑。被她的话惊到了。
不一会儿,屋外响起警笛声。
警车、救火车还有 120 陆续来了。
怪丫头戴着手铐,从我身边经过:「咯咯咯……帅哥哥……我们还会见面的……咯咯咯」
我眯了眯眼,也学着她笑:「咯咯咯……美食博主是我副业,我的主业是精神病院医生,我等你。」
「我……我没病,我是正常人,我不去精神病院。」
「那就……祝你喜提死刑?」
怪丫头意识到什么,收住笑容,癫狂地叫嚷谩骂,还想冲上来打我。
一个警察给她戴上头套,推进车里。
担架将我抬了出来,警察夸我勇敢,幸存的大哥大姐们围在四周,又是道歉又是道谢。
金毛跟着主人来了,哼哼唧唧亲昵地舔着我的手。
我拍拍狗头:「忘了这里,回家吧。」说给它听,也说给自己。
清晨的第一抹朝阳洒在身上,耀眼又温暖。
黑暗终于过去,新的一天开始了。
– 完 –
□ 苏醒的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