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茶续命

陪甜妹室友去看病，打点滴的时候，医生拿出了一瓶奶茶挂在架子上。

我嚯地一下站起来：「有没有搞错，这不是草菅人命吗！」

室友也怒了：「单子上明明开的是全糖，你们却拿了无糖，我要告你们！」

我震惊了。

环顾一周，诡异森然的医院里，有病人注射的是三分糖，有人挂的是五分糖……

没想到有一天，「奶茶续命」这个词居然成真了……

1

室友去路边的烧烤摊吃炭烤生蚝，回来拉肚子了。

我看着她发上群的照片，蒜蓉酱和辣椒在生蚝上被烤得嗞嗞冒油，确实很馋人。

但也很容易烤不熟吃出病。

果不其然，室友拉肚子不说，还隐隐有发烧迹象。

她拉着我的手，脸色苍白地哀求我：

「芸芸，就陪我去一趟嘛，要不是我害怕自己一个人……」

我无语了，面前这位室友曾经以「海王」的名号小有名气，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和到位的茶言茶语同时钓着几个男生。

「但凡你一个电话，肯定无数男生争着陪你去医院，轮到我么？」我叹气。

她立马嘟起嘴，很不满地搀扶着我的手：

「不行，怎么能让他们看到我这么狼狈的样子，我以后还怎么混？」

得吧，我就是个冤大头。

今晚的医院安静得有些诡异。

学校附近的这家私立医院惨淡经营了 3 年，终于倒闭了。

之后何校董将医院收购，花了半年时间翻新，终于又运营了。

晚上还开的急诊在旧楼层，光线黯淡，连电梯门都旧得掉漆。

挂号，缴费，陪室友坐在诊室外面等。

我在玩手机，室友靠在我的肩膀上闭着眼养神。

医院的走廊上，人来人往，耐心的医生，态度温柔的护士，还有小孩打针时候的哭喊，家长的哄骗。

这些声音在一块，吵闹但还有点人情味。

忽然，眼前周围黑了下来，一瞬间停电了一般，周围陷入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像是黑洞吞噬了一切，眼前什么都是模糊的轮廓。

诡异的是，就算如此，也没有人大喊大叫。

「怎么了？」室友不明所以，抬起头周围看了看。

还没来得及细想，刺眼又尖锐的白光灯又亮起来。

仪器恢复了运转，人们恢复了赶路，叫号系统的机器音也毫无感情地读着号：

「吴筱筱，请到 3 诊室就诊。」

轮到我室友了，我一边搀扶她进去，一边留意着周围。

灯再亮起后，气氛是说不出来的奇怪、压抑。

喧闹声依旧存在，但里面人声的成分骤然降低，更多的是仪器的运转响叫和匆匆脚步。

方才在扎针的小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麻木的中年人，还有动作僵硬的护士，不耐烦的护士长，面无表情的孕妇……

一切突然变得没有温度起来。

会不会是我太敏感了？

还是说——

这些变化，跟方才瞬间无边无际的寂静有关？

2

「急性肠胃炎，去挂瓶水吧。」

诊室里的医生笑着，让人如沐春风。

温柔的语气和年轻有朝气的脸，稍微和缓了我纳闷的心情。

他很年轻，似乎二十七八。

白大褂穿在他身上，穿出了职场剧男主的帅气风范。

他上面的资料显示他叫何希，副主任医师。

也许是病了，平日见到帅哥就恨不得贴上去的室友此刻竟然格外地服从，安安静静地点了点头。

出门的时候，我一不小心绊倒了。

「嘶——」

桌角的木屑划破了我的脚腕，顿时见了血珠子。

不知为何，何希一瞬间怔在原地。

三秒钟后，他立马起身，高大的身影覆盖在我头顶：

「小姑娘，我这有药箱，帮你先包扎一下吧。

「你的室友能不能先出去等一下？」

我本来想拒绝，但何希的脸色有些奇怪，跟刚刚看诊时候的风轻云淡不同。

他站在我和吴筱筱的中间，身形几乎把我整个人挡住，眉头紧紧蹙起。

气氛突然颇有几分凝重。

难道有病的是我？

3

吴筱筱温顺点了点头：「我在外边等你。」

等她走后，我挽起裤脚，露出还算是白皙的脚腕：

「何医生，其实没有很严重……」

何希不言，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药箱，里面拿了棉球来给伤口消毒了一下。

「喝奶茶吗？」他问。

「啊？」我不明所以。

「喝酒吗？」他又问。

我怔了很久，弱弱接话：「现在吗？」

何希：……

他就差把「小姑娘年纪轻轻不学好」几个大字写在脸上。

但碍于情面，他只是慢条斯理地将药箱收拾好，然后伸手扶着桌子站直。

很快，我知道我误会他的意思了。

「平时不喝酒，奶茶吧……偶尔一个月一杯吧，都是白开水比较多。」

何希的神情柔和了些，不似刚刚的凝重。

「饮料呢？」

我摇摇头：「糖太多，小时候爸妈不让喝，长大了也没喝的习惯。」

脚腕包扎好了，我向他客气地道了谢。

不过临走之前，我突然很好奇：「为什么要问那些问题呢？」

年轻的医生突然抬眼，眼神锐利而谨慎，朝我比了个嘘声的手势：

「千万不要让人发现，你还是个正常人。」

？？

本想问清楚，但叫号系统已经开始喊下一个人的名字。

那个大爷粗暴地挤进诊室，黝黑的脸上挂着烦躁不耐，丝毫不给我追问空间。

4

我磨磨蹭蹭出门，准备陪她去打点滴。

可能是心理作用，何希医生对我说完那句话之后，周围的一切更苍白僵硬了。

坐在等待区挂水的病人眼神都很空洞，我跟吴筱筱经过的时候，他们的眼神会不自觉地注视着我。

就像蓄势待发的凶兽盯上了猎物。

这些眼神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等待之时，我看到了护士拿了一瓶绿色的药水，清澈之中还似乎飘着点甜丝丝味道。

瞥到了标签，我霍地一下站起来：

「这怎么是一瓶绿茶呢！你们这不是草菅人命吗！」

吴筱筱也皱眉拿起那瓶药水，我有点庆幸她也发现了不对劲。

「医生给我开的是无糖，你们却拿了全糖，我要告你们！」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她本来苍白的脸色涨红了，费力挣脱开我的手在和护士吵架。

药瓶子装的是绿茶，而且还是泡好的那种，冷绿色的液体在透明的药瓶子中荡漾，外加头顶炫目异常的灯光让我有点窒息。

环顾一周，森然的医院里，有病人注射的是三分糖，有人挂的是五分糖……

根本不像是平时医院里的药水！

一瞬间，属于奶茶的甜腻，混杂消毒水和汗水味道钻入鼻腔。

复杂，且难闻。

我几乎要吐了，不顾吴筱筱径直冲了出去。

「芸芸，你怎么了！」

不管吴筱筱怎么喊我，我只顾着跑向卫生间，捂着嘴跑向厕所。

胃里翻江倒海，我几乎把晚饭都吐了出来。

现在的我只有一个念头：赶紧从这里出去！

快步捂着鼻子走出门，但我似乎走错了科室，无意间走到了抽血化验的地方。

一个骇人的场景又冲击着我的眼睛：

不少动作僵硬的病人缓缓坐在抽血台侧，抽出来的血竟然都是乳白色的。

类似奶茶的颜色！

突然想起很久之前报道的一个新闻：

「一女子每天一杯奶茶，血液竟然变成了乳白色！」

那时无数个名为「相亲相爱一家人」的家族群里，全是这个推送。

我还被老妈摁着头看完了新闻，警告我不准喝这么多饮料。

但很快，这个耸人听闻的文章就被专家辟谣了：

那个女子大量饮用奶茶并不是造成她乳白色血液的最主要原因，而是因为该女子本身有糖尿病，不加以控制才会造成严重病症。

而乳白色的血液，其实也就是乳糜血，血液里面脂肪含量太高，所以血浆呈乳白色混浊状。

原理也不难理解，但眼前的现象依旧震惊。

我有个荒唐却又异常符合当下的念头——

莫非「奶茶续命」这个词，成真了？

5

但这个想法很快被我摒除了。

怎么可能有人血液里流淌的是奶茶呢？

我在这个医院绕了一圈，最后却发现绕回去了大门口。

今晚的夜色格外暗沉，半点星光也没有，还格外地冷。

我拢紧了衣服，揉了揉太阳穴。

可能是太累了，自己眼花还路痴。

正在感叹，外面有救护车停下来了，深夜送入一个患者。

那人浑身是血，躺在担架上一动不动。

然后隐隐约约间，听到医生在念叨：

「患者夏尹，22 岁，车祸小腿骨折，送入 26 楼血液研究室。」

而且我有个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也叫夏尹，不会这么巧吧。

送入的，不应该是手术室吗？

难道是因为他的血还是红的？

顾不得思考，我连忙追上去，想挤入人群中。

不出意外地被拦了。

「姑娘让一下，请不要干扰我们的工作。」

我只来得及远远看了一眼，马上就被一个高大的医生挡住视线。

「他是我的朋友……」

我试图解释。

「那也不行，他是病人！不要靠近好吗？」

下一秒，夏尹被人用一张毯子快速盖着，像是在掩盖什么。

「让开让开！耽误了治疗你担待得起吗？」

那些医生和护士似乎都遮掩些什么，只剩空气里弥漫的血腥味暗暗涌动。

他们脚步太快，我被一群人阻拦在电梯外，眼睁睁看他们离开。

混乱的场面下，我只能爬楼梯。

不就是区区……

26 楼！？

额，我咽了咽口水，体测八百米没跑进过三分半钟的我犹豫了。

站在楼梯间的时候，突然一只大手把我拽了进去，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

是何希。

6

「你想去哪？你的朋友快打完点滴了，为什么不回去？」

他不算白皙的脸上浮现了一点红晕，眼底有淡淡的青色，深刻的轮廓印在半明半暗的光线当中，依旧英俊得令人安心。

我看到他，正好气不打一处来：

「你怎么回事？让人急性肠胃炎挂奶茶？还是全糖？！」

也许是剧烈奔跑后，何希的呼吸有点急促，安静黑暗的楼梯间格外清晰。平息一会后，他淡定地双手抱胸：

「你还没发现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发现什么……」

还没说完，我自己也意识到不对劲了。

这里当然很有问题，先是打点滴的奶茶，再是非红色的血液，好不容易来个正常的，还被人遮遮掩掩带上研究室。

何希居然还能笑出来，调侃我：

「你觉得你现在，血液里流淌的是几分糖？」

我又想起那些奶茶，顿时摇摇头：

「这几分糖，怎么比血型还奇怪？」

说到这，楼梯间传来奇怪的声音，就像是粗糙的布料摩擦着地板，沙沙响。

何希警惕地听着周围的一举一动，显然整个人紧绷起来。

我也立马嘘了声，任由诡异的安静袭来。

过了不知多久，声音终于停下，像是有什么人被拖拽走了。

他敛起笑容，终于摆正了姿态：

「你猜对了，现在就是这样，糖的含量也等同于我们之前说的血型，只是分类也更多。

「想必你也听说了，之前很多人口口声声说要靠奶茶续命，现在成真了。

「当然，血液成分的改变也给人带来了很多麻烦，比如身体大不如前，情绪易暴易怒等等。」

他一下子跟我说了太多，我几乎无法消化。

「我说的这些你可能不相信，如果不信，你还可以低调在这个医院转几圈。」

看着何希的表情，我有点动摇。

但我又想起了夏尹，只能婉拒：

「我要去 26 楼，直觉告诉我，我可以在 26 楼窥见点什么。」

那个所谓的研究室，门后指不定是多少幽深诡异的未知。

听到我的话，何希淡定的面具骤然碎裂，凝重地看向没有楼梯灯的甬道。

我察觉到他情绪的异常。

半晌之后，他努力稳住音调：

「但这座医院，没有 26 楼。

「电梯最高只能到 25 楼。」

没有 26 楼？

怎么会……

我朝着没有灯的楼梯通道望上去，突然打了个寒战。

深邃，幽暗，黑暗裹挟冰凉如怒涛般涌上。

7

「不可能！」

我握紧了拳，方才就是眼睁睁地看着夏尹被推入电梯。

「除非……」何希口气里带了不确定，「这座医院是经过重组的，25 楼之后，还有别的通道去往你说的 26 楼研究室。」

据他工作小半年的经验，这家医院重组后一共有三座大楼，主楼和另外两座崭新的大楼。

现在我们正处于最破旧的主楼，年代也最久远。

「那还等什么，去坐电梯上去 25 楼！」

我一急起来，就容易特别冲动。

但何医生还是冷静的，先按住了我的肩：

「等下，上边涉及医院的行政部门，坐电梯上去很显眼。」

随后他思索了一会，「跟我来吧。」

他拿了工卡到医院的饮食区，买了一杯热销奶茶塞到我手里。

「拿着，这样你就没那么引人注目。」

「为什么？」

我接过这杯芋泥波波，这是吴筱筱最喜欢的奶茶味道。

可惜了，我是真的欣赏不来，一口下去，甜得连牙都要掉光了。

幸好吴筱筱懂我，她当班长组织集体活动的时候，也不会强迫我跟全班一起点外卖奶茶。

「等下你就知道了。」何希带着我走进电梯。

电梯有点年代了，按键不甚灵光，外面保护层塑料已经发黄，内里按键有点凹陷。

何希按了好几次才按到了 23 楼，「等一下到了 23 楼，我们走楼梯上去。」

我点了点头：「话说，你刚刚不是在科室看病吗？怎么出现在这。」

他愣了愣，脸色有点不自然：

「没，我到换班时间了，出去了停车场一趟才发现落了东西，所以回来拿。」

一路上进来了很多病人，有拿片子的，有怀孕的，还有坐轮椅的。

但无一例外，他们手上都端了奶茶。

咻咻——

身旁的花臂大哥身形肥大，手上握着同款珍珠奶茶。

他吮吸珍珠的声音在寂静的电梯间格外明显，却无人感到不满。

奇怪的是，他脸上看不到摄入糖分时候的满足和幸福笑容。

反而是麻木僵硬和机械性的咬合动作。

突然，他转头朝我凶狠一瞪：「你看什么！」

我被吓得退后了半步，却又踩到了何希。

对比面前花臂大哥的暴躁不安，何希则是温和多了。

他立马伸手将我拨到他身后，对着花臂大哥客气道歉：

「抱歉，你只是觉得你手上的奶茶更好喝，并没有别的意思。」

花臂大哥哼了声：「那是，加了 5 种小料的特别定制版。」

随后，他又炫耀般地再狠狠吸了一口。

此刻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糖摄入量爆炸。

我拿出手机备忘录，上面写了几个字：

「这里的人，怎么格外暴躁和神经紧绷？」

何希低头看到了字，顿时拿过我的手机打字：「咖啡因摄入过量。」

我不算很明白，也没有再问。

25 层是会议室和医院高层的办公室，因深夜的原因只有几个警卫值守。

警卫昏昏欲睡，看得出何希人缘不错，寒暄的时候竟然被他应付得无人怀疑。

病床轮子的印痕很明显地沿着墙边被推向 25 楼的尽头。

我们对视了一眼，默契地朝着那个印痕的地方走去——

直到走到一扇锁好的门前。

「要权限卡。」

何希叹气，我也有点失落。

即便知道不会这么顺利，但夏尹的情况我有点担心。

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我随手把他胸前的工卡靠近感应器。

滴——

门开了。

怎么会……

何希也很震惊，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迎接我们的是一道看不见尽头的黑长廊，没有一丝生气，阴沉得让人心慌。

我深呼吸一口，「先走吧，这些问题都会有答案的。」

通道很长，寂静得除了我们的脚步声，竟再也听不到别的声响。

走了几步，墙上指路牌的几个大字让我心头一惊：

「血液研究中心」。

我打了个寒颤。

「你有没有觉得，好像有什么不一样？」

「好像，更冷了……」

说着说着，我声音不禁也小了点。

这种冷，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寒凉，而是莫名其妙浮起来的森冷。

不算亮堂的手机灯光照亮着小小一隅地方，在狭窄走廊对面也晕出一片光圈，映照着我们两人的身影。

我们两人相互并肩，影子映照在黑漆漆的通道里，竟然多了一分暖意。

8

这条通道明明不长，我却走得很慢。

可能是那几个大字把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很明显，这条通道就是通往后面新建的住院部，我确认过了新的两栋大楼，普通电梯也都只能通到相同的 25 楼。

「而且我们现在明显是上坡，也不知道出口会是什么光景。」

何希本是自顾自说着，但又不知从哪掏出一张纸巾给我。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我擦了擦额上冷汗，清新的薄荷香让人勉强清醒了点。

「我讨厌这种甜到发腻的气息，就像是进了破落巷子里一家混乱的奶茶店，空气中全是廉价的奶精味，让人不适。」

甜腻就罢了，还混着消毒水味道。

简直无时无刻不威胁我这敏感的鼻子。

「你要学会暂时适应。」何希温和地提醒我。

出口很快就出现在眼前：

映入眼帘的是两排病房，一道道门全部紧闭，黑暗中带了些未知。

这个所谓的研究室，就是普通的住院部？

显然不是。

我拿起了其中一个病房门口的病历，里面有个奇怪的指标：

「血液甜度指数：1-10 分」。

而这个叫作严旻的女病人，血液甜度指数只有 1。

除此之外还有些检查报告，里面有糖化血红蛋白之类的指标数值。

严旻……

这不是之前网上超级火爆的健身博主吗？

她最火的时候，霸占了微博等几个社交媒体的头条，在网上大肆宣传呼吁大家要戒糖、戒奶茶，还尝试帮人摆脱奶茶瘾。

但，她怎么也会在这个神秘的 26 楼里？

正当我纳闷的时候，何希突然脸色一变：

「有人来了！」

他火速从我手中抢过病历，一把将我推进病房里。

咔哒，咔哒，咔哒。

急促的脚步声居然正是朝着这个房间而来！

而且不止一人！

见病房无处可躲，何希果断打开卫生间的门，让我也一起躲进去。

卫生间不大，只能刚刚好站两个人。

咔嚓——

外门开了，我们甚至来不及关上卫生间的门。

无奈之下我们只能保持不动，保持百分之两百的警惕，屏息看着门缝外面的一举一动。

「刚是有什么声音吗？」

「没有啊，可能是哪个病人吧。」

来人是两个身材粗壮、膀大腰圆的男人。

他们浑身包裹得厚厚的防护服，熟练地抬走了床上一动不动的女人。

一人低低叹气：

「这个女人真是倔，宁愿活活饿死也不喝一口。奶茶多好喝，这不，咽气了。」

另外一人拿着担架，动作丝毫不温柔：

「你不知道，她被困进来试新药前就大吵大闹好多天了。

「而且她居然在外面说人们靠奶茶社交迟早完蛋，这不是她先完蛋了。」

我听着两人的对话，大气不敢出。

「她是被困进来的？」

「是，上个月她来这体检，验出了正常的 AB 型血，你那是不知道这种人有多稀缺。」

「切，再稀缺我也不稀罕，我甘愿溺在奶茶里。」

……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我突然有点知道为什么何希警告我不要被人发现了。

9

搬运完之后，他们就离开了，顺带关了外门。

外头又恢复了安静，脚步声的回音如同扬尘，一下子停顿消失。

正在我舒了一口气的时候，何希却突然冲了出去。

「何希！你动作小一点！」

他出去的时候，险些踢翻了床边的椅子。

幸好我手疾眼快，扶住了椅子。

他拿着手机微弱的电筒光线，从床底下掏出一张纸条。

上面的字体歪歪扭扭，像是毫无力气的人所写：

「人应该是鲜活的，而不是麻木不堪的。

人生也应该容得下酸甜苦辣，而并非天天只嗜好糖和甜。

我死也不会屈服。」

没有落款，我却知道那应该是属于严旻的。

「这是什么意思？」

我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恐惧，但声音还是不由得带了颤音。

「很明显，她是因为被人发现了正常血型，这样被人设计了。

「周围拥有正常血型的人，似乎越来越少了。」

我一个激灵，跌坐在地上。

气氛突然变得难以言喻的沉重。

起初，大家只是觉得奶茶乳白色血液这件事不过尔尔。

但没想到现在居然真的靠奶茶续命了。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如此依赖奶茶的呢？

大概是它被赋予了社交属性之后？

当时铺天盖地的宣传：

「秋天的第一杯奶茶你 get 了吗？」

「奶茶社交：当代年轻人的新社交方式。」

「情绪拥堵的时候，没什么是一杯奶茶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杯。」

……

终于有一天，连血液里都流淌了奶茶，人们也真的离不开奶茶了。

「就算如此，也不应该这样对待那些对奶茶无感的人。」

我喃喃道。

何希停顿了半晌，一字一句地道：

「特立独行的人，最终也有两种结果，要么被同化，要么被抛弃。」

我反驳：「但这不是伤害人的理由！」

看着何希有些模糊的轮廓，我叹气：

「其实，我也是个被孤立的人。」

他神色一滞，只听我继续讲：

「我从小就不爱糖，不想吃甜食，上了大学也一样。

「所以我融不进他们的圈子里，他们说我清高，也有说我穷，连奶茶都喝不起。

「渐渐地，我习惯了独来独往，也没什么朋友了，只剩下吴筱筱。」

何希沉默了许久，似乎被什么搅动了心神。

黑暗真是最好的保护色，我不用忍着鼻酸。

可惜，此刻不是叹惋的时候。

我迅速从情绪中抽身：「他们到底在研究什么？」

他摇了摇头：「恐怕得找到你那位朋友才知道了。」

我又开始担心起了夏尹，如果他也是被送来这……

那岂不是糟糕？

10

何希站在门口许久，确认没有人再活动的时候才示意我出去。

但这层的病房数量比我想象中的多。

寻了一圈，竟然没有名为夏尹的病人。

怎么会这样呢？

我有点害怕，他会不会也像严旻一样被处理了吧？

临近天亮了，很快护士或者其他研究员就准备上班，到时候要找他就更难了。

就在此时，何希走过来，一把握住我的手腕。

他眼神示意我跟他走，我也只好默默走。

终于在走了七拐八弯之后，到达了一个不起眼的病房。

资料架上还没有准备病历，只有一堵空洞洞的门。

刚刚拧开门摆手，一只拐杖就朝我飞了过来：

「滚！」

我堪堪躲过，但身后的何希就没那么好运了。

这拐杖，差点砸中了他这张温和克制的俊脸。

我忍住敲掉他头的冲动：「夏尹，是我！」

夏尹断了一条腿，却不知道为什么还能瞬间整个人弹起来：

「路芸芸！你怎么会来这？」

我迷惑了，转头问何希：

「他怎么变得如此暴躁？跟焦虑症似的。」

何希拿起了病床前的口服液和其他胶囊，凝眸一看：

「摄入了过多奶茶的原因，奶茶里面有高浓度的咖啡因。」

「有学者在论文《焦虑或咖啡因中毒：诊断上的两难》里写了，高剂量咖啡因产生的药理学作用，会让症状跟焦虑症完全无法区分。」

我努力想安抚他：「你别怕，我跟何医生是来救你的。」

如果可以，再了解一下这一切是怎么回事最好。

听到何医生三个字，夏尹突然看向何希。

「怎么了？」

我察觉到夏尹一瞬间整个人紧绷住了。

夏尹瞪大了双眼，死死抓住我的手腕：

「不要相信他，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我不可思议反问：「谁？何希……？」

夏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晚上的时候，就是他开车撞我！

「如果不是他制造那起车祸，我根本不会躺在这！」

我整个人傻了。

何希莫测一笑，转身关上了病房的门，只留下阴冷的风残喘拂过。

这个笑容的尾音，

就像是危险电流，刺激着我逐渐僵直的神经末梢。

11

何希的笑容，始终覆着一层说不明白的神秘感，就像是看不穿的薄膜。

夏尹的情绪又控制不住了，一下子将桌面上的全部文件打翻。

「路芸芸，他的目标也是你！」

地上乱七八糟地飘着纸，好像一股狂风卷过。

我看向夏尹，他整个人好像消瘦了一圈，病号服套在他身上，松松垮垮，仿佛下一秒都要掉下来，脸庞憔悴而苍白。

再看床沿，除去血迹，还有被指甲划痕。

深深浅浅，长长短短，层层叠叠。

像是疲倦中带了不忿的挣扎。

短短几个小时，他们到底把夏尹折磨成什么样子？

何希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要是我想对你怎么样，你现在还能完好无损地站在这？」

夏尹插嘴：「说不定就是你把她骗上来的！」

说到骗，何希打断了夏尹的话：

「那指不定，还是我被她带上来的。」

「在此之前，我确实不知还有研究中心的存在，在电梯的时候我就已经确认过了，主楼和两栋新建的外科部、内科住院部都是只能到达 25 楼。」

怀疑是颗霸道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有无数猜忌涌上心头。

即便我现在尽量保持头脑清晰，但还是忍不住起疑心：

「那工卡的事情你怎么解释？」

何希安静了一会，最后还是解释了一句：

「你说得没错，晚上撞你的确实也是何医生，但不是我。

「昨晚我在停车场确实跟我哥发生了争执，情急之下我们拿错了工牌。」

可是夏尹并不相信，怒气就快压抑不住：

「你们何家，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你看看这层楼多少正常人是自愿进来的？你们假借为学校、机构做免费体检的由头，得到了多少人的血型数据？」

免费体检……？

我愣住了。

有句话说得好，天上没有免费的馅饼，只有免费的陷阱。

想报警，但附近装了信号屏蔽器。

「行，你不信就算了，我本来也没打算来什么 26 楼。」

何希摘下工牌随意丢在地上，带了怒气离开。

本来想去追，但夏尹几步跳到轮椅上，拉住了我。

我艰难地挪动僵硬的身体，俯身捡起工牌。

借着手电筒灯光，我看清了工牌上面的姓名：

何煜。

「等等……何家？」

我敏锐地嗅到了点不对劲的气息。

这座医院重组前，就是何校董收购的。

何家，何校董。

之前做过奶茶的案例，发现何家确实是做新式茶饮起家的，并将过去普通的珍珠奶茶迭代进化，牢牢把握了「糖分 + 脂肪 + 咖啡因」这个令人爱不释手的成分。

「秋天的第一杯奶茶」这些噱头都是营销出来的。

而奶茶里带来的社交属性，也是保持销量的重要流量密码。

他们每周都会推陈出新，制造噱头，让人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地陷落。

这些年很多人终于发现自己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每隔一小段时间，就会有人因为饮用过量奶茶进医院的案例。

但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大家早已嗜甜如命了。

何董也算到了这个后果，不仅满足于新茶饮，连医疗也被纳入他的商业版图。

这家私立医院，就是起点！

12

「那他们到底在研究什么？」

我情不自禁揣测。

 「不管怎么样，先走吧。」我收回思绪。

夏尹防备地看着何希，然后坐在轮椅上：

「如果等一下发生了什么，丢下我，你一定要好好的。」

呸，我瞪了他一眼。

打开门，走廊两边弥漫着阴沉沉的气息，廊灯的光似乎随时都会被侵蚀。

不知道哪来的风，随着蜿蜒的走廊爬上我的裤脚，钻进脊背，冷得我手心出汗。

没有何希淡定自若的声音，我对这陌生而诡秘的环境有点恐惧。

我不再说话，而是敲了敲夏尹的手背示意。

轮椅的声音还算安静，只是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清晰地响彻耳边。

由于我的路痴，我绕了很大一圈才回到通道前。

电筒往四周探了探，这里的每个墙角，每个病房，似乎都隐藏什么秘密。

余光瞥到了一点亮。

但此刻有灯光并不是什么好事。

小心翼翼地带夏尹走前几步，我朦朦胧胧中看到了那个房间，类似什么档案室一类。

千万不要好奇……

我继续走过，手机此刻也抖动了一下。

「吴筱筱：在哪里呢？」

有信号了？

「吴筱筱：人呢？」

「吴筱筱：我知道你看见了，快理我。」

「吴筱筱：顺带给我带个奶茶怎么样？」

……

一连十条。

但我此刻没有心情回她的信息，而且一想起挂水时候的那瓶奶茶，我就犯恶心。

只是我刚刚走了两步，吴筱筱的声音突然浮现身后：

「芸芸，怎么不回我信息呢？」

语气带着得逞的笑，还有幸灾乐祸。

一瞬间，周围的灯光全亮了！

13

之后，我听到还有一个男声响起：

「弟弟，你不会以为你拿我的工卡刷了这里的门禁，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吧。」

但他说完，很快又改了疑惑的语气：

「欸？何希不在呀？

「小姑娘，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面前是走廊的尽头，背后是一个慢悠悠的脚步声，像索命一样朝我走来。

此刻我的脑海中只飘过一个词：

瓮中捉鳖。

我装傻转身，惊讶问：

「筱筱，你怎么会在这？我不是不想回你，只是迷路了。」

但吴筱筱似乎看穿了一切，笑了声：

「你才不会迷路呢，你在看诊的时候就发现不对劲了吧。」

确实。

但她是怎么知道我还是个正常人的？

思绪飘回了学校强制性的免费体检，由这家私立医院承办。

那日我就是跟唯一的朋友吴筱筱同去的。

我说我害怕抽血，于是她就闯进单人抽血室，捂着我的眼睛安慰我。

当时我就觉得，这个朋友可交。

后来的事实证明也是这样。

她不会强迫我跟大家一起点奶茶，还会帮我在大家有意见的时候打圆场。

手突然划到了那张吴筱筱去吃宵夜的图。

我凝眸一看，背景的几个男生女生，正是带头孤立、霸凌我的人！

莫非她在我面前装好人，在人后又加入孤立我的行列？

吴筱筱这人，原来是这么两面三刀的吗？

14

吴筱筱也不装了，摇了摇手上的奶茶：

「芸芸，坦白跟你说吧，你今天会出现在这，都是我安排的。

「他们说要承包我未来两年的奶茶券，只要我能给他们需要的信息。

「对不起，但他们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那些回忆一瞬间涌入脑海，眩晕的感觉一下子笼罩着我。

夏尹试图拉着我，但无济于事。

在几乎摔倒的时候，后面一只手扶住了我。

「冷静一点，不要回忆。」

不是夏尹，是何希。

我努力将那些回忆赶走，劝服自己此刻必须冷静。

否则，脑子里那根弦就会断掉。

「何煜，你解释一下这是什么？」

何希一把将文件袋丢到了不远处的何煜跟前，研究人员的名单撒落一地。

「你们为了让这些人入院，真是各种手段使尽了。」

忽然有一张飘落在我脚下。

我捡起一看，不禁苦笑。

上面写着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资料：

「路芸芸，O 型血，出生日期：2000 年 3 月」。

原来我早就被盯上了。

何希怒极，几乎发笑：

「这就是你们所说的新实验室？」

何煜啧啧摇头：

「这就是我们家为什么不告诉你的原因，弟弟你还是太善良了，爸说你这样软弱的性格，很难成大器的。

「如不是你昨晚假借争执拿我工卡，可能现在都不会知道。」

何希冷哼：「这不是那么草菅人命的理由，这些钱赚得安心么？」

可惜无良医生根本不会良心痛：

「我只是投他们所好，研究最合适的配比，加倍的咖啡因，加倍的糖，多快乐。

「而且现在奶茶堪比酒，都是社交必不可少的东西了。」

何希整个人变得紧绷。

听着他们兄弟俩一来一回对话，我怒了：

「你们到底在研究什么！」

但何煜根本没有理会我，反而是夏尹洞察了他们的目的：

「两个目的，第一，嗜糖是很正常的行为，甚至是刻在基因里的，他想知道我们到底是怎么抵抗得住诱惑。

「第二，他们还想知道正常人的血液到底要摄入多少糖分，才会变成奶茶血液？」

何希补充：「差不多，严旻也是被设计困进来的。」

我似乎也想通了，他们肯定不希望严旻的这些大 V 宣传奶茶的坏处，又需要正常血液的人辅助研究。

严旻是受害者之一。

不知何时，何煜已经拿着注射器靠近了，他还给吴筱筱使了眼色：

「只要他们两个都在，你要的我一分都不会少。」

吴筱筱终于褪去了人畜无害的甜妹笑容。

此刻，她配合何煜盯上了我这个四肢健全的人。

夏尹一拄拐，艰难地站起来：

「你们快走，我一打二。」

我：……

不是，就凭你少了一条腿？

但说时迟那时快，夏尹一拐杖砸到冲上前的何煜身上。

但何煜岂是好惹的，他一把将夏尹按在墙上，揪着他的头发逼他后仰。

他另外一只手里握了注射器，针管滴出了晶莹剔透的液体。

脸贴着冰冷的瓷砖墙面，夏尹咬牙挤出几个字：

「路芸芸你是不是忘了我刚刚说什么，走啊！」

神经病，他是不是忘了我来这是为什么？！

我越来越害怕，越害怕就越急促上前。

不是害怕受到伤害，而是害怕失去。

因为夏尹也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

人孤独久了，也会珍惜这些不属于自己的温度。

我不知道哪来的狠劲，捡起夏尹的拐杖，冲上前去救他。

咔嚓——

拐杖断了，可惜也来不及了……

我眼睁睁地看着夏尹被注入药水之后，倒在地上……

「夏尹！」

我努力想摇醒他，可是他就是苍白着脸，紧闭着眼。

何煜站起身，「怎么这么急？你知道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那个白大褂下，隐隐是练过的肌肉。

灯光投射出他的身影，黑漆漆像张牙舞爪的恶兽，他身体上还沾着令人后槽牙都发软的糖味，简直让我喘不过气。

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无力。

而吴筱筱早就拉扯着何希，试图等何煜解决了夏尹之后再来解决我。

何希就是个文弱医生，艰难摆脱了吴筱筱之后喊了一声：

「这里的信号屏蔽器我已经关了，我也已经报警了。」

何煜不可思议抬头，动作一顿。

15

就这么简单地一晃神，何希扑了上去，死死禁锢着何煜：

「哥，你们清醒一点！

「这里害的人还不够吗？那叠资料里整整上百张，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何煜疯狂挣扎，面目狰狞：

「这里的资料不能见人！

「你是想把我们都送进去吗？」

这个大吼，歇斯底里，还伴随着长廊里空旷的回声。

突然，周围出了急促的脚步声，由近而远奔涌过来，迅速逼近。

我警惕地看着周围，若是安保来了，那我们就真的完了。

不大会的工夫，呼啦啦地跑来了二三十个人。

没料到，居然是病房里的人。

他们一拥而上，即便有些人眼底还透着对何煜的恐惧，但此刻更多的是痛恨和反抗。

「大家先堵着门，万一等下安保上来了，我们也不能让开。

「只要等到了警察，我们都能出去！」

带头的是个喊话中气十足的大妈，即便憔悴也掩不住眼底的决绝：

「再来一些人，撬开那个档案室，把资料和证据都收集好！」

何煜眼睁睁地看着病人奋起反抗，却无力被压倒在地上。

人太多。

这是绝对性的优势。

面前的场面，对于我们来说是希望，但对于他来说是绝望。

而吴筱筱，不可思议地缩在墙角，试图减少存在感。

见我走上前，她更加害怕地抖了抖：

「芸芸，我刚刚说的话，都是骗你的……

「你看，我都没有伤害过你。」

我笑了声，对她压根没要道歉的想法并不意外。

「没事，反正过了今天，大家都会知道你是个两面三刀的人了。」

比起肉体伤害，身败名裂或许更难让她痛苦。

吴筱筱面上满是惊恐。

这里不是寻常地方，加之是凌晨，警察一段时间才来到。

场面一片混乱，纸质文件乱飞，还有人的喧闹。

他们先带走了群众指证的何煜，再将临时赶上来的何董也铐走了。

「逆子！养你到底有什么用！」

何董一边走一边对着何希骂。

16

我扭头看着身边的何希，他眼神中有种说不出的情绪。

复杂，痛苦，但又有种解脱。

也许他早就察觉到这些勾当。

「我找过这家医院的很多个科室，却没想到研究室在顶层。」

临走的时候，他对我说。

我却笑不出来，叹气问：

「不知道夏尹怎么样。」

何希回答：「麻醉药而已，幸亏何煜还不舍得对这种拥有珍贵血液的人动手。」

我一怔：「普通的 A 型血而已，珍贵么？」

何希没挪脚步，目视前方：

「珍贵，每一个人都很珍贵。」

一种微妙的情绪漫上心头，我又没忍住鼻子一酸。

很快，我又迅速发问：

「虚假营销、违法经营不说，做这种不人道的事情，你觉得会判几年？」

他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只是个医生。但……」

说到这，他突然抿了抿嘴，没有说下去。

这涉及了他的家人。

他突然无助地靠着墙蹲下：「他们给了我最优渥的资源，让我学医，让我到国外深造，我用这些钱完成自己一路读博的梦想，你说我算不算是帮凶？」

我沉默了。

这让我怎么回答？

此刻我无比想给自己的情商续费 100 元，让我想出一个完美的安慰人的答案。

周围的人都走光了，廊道里只剩下我和何希。

他坐在墙角，头埋在膝间，再也一言不发。

我蹲下，伸手握住他的肩膀，凭着直觉回答：

「不是，如果你拿这些知识来救人、来弥补，那就不算是。」

他肩膀微不可见地抖了抖。

17

第二天一早，喝着奶茶的上班族在摸鱼的时候突然刷到了一条爆炸性新闻：

严旻的账号里，不知何时上传了关于这家隐藏实验室的资料，引起极大的轰动。

她身为大 V，似乎用生命揭露了这个地狱。

之后，受害者的采访络绎不绝。

那些报道里，人们诉说着被关进 26 楼后的生活，真实又让人不敢置信。

触目惊心，字字泣血。

一时间，各大知名品牌奶茶销量下跌。

何家父子的案件很长，涉及面很广，需要另外择日审判。

但据经济和法律专家分析，他们的公司将遭到毁灭性打击，最后的判决结果不容乐观，连保命都是问题。

我加了何希的微信，并且时常保持着联系。

他很快摆脱了家族的影响，成为全国一号难求的名医。

人们都说，何家的良心，大概都长在了这个孩子身上了。

—正文完—

番外：结局二

「吴筱筱，请到 3 诊室就诊。」

机器音无情地播报着，吴筱筱摇醒了我。

「路芸芸，有那么困吗？」

她收起手机的瞬间，我瞥到了她的聊天记录。

刚刚的事情，仿佛一场梦。

那里面有我睡着之后被拍到小群的照片。

而这个小群的成员，则是带头孤立我、冷暴力我的那几人。

「你自己看吧，我有事。」我厌烦地甩开她的手。

「你去哪？」吴筱筱急了。

我脚步一顿，微笑：

「抱歉，我不是很喜欢和两面三刀的人做朋友。

「至于你之前说要跟我借的钱，不好意思我不借了，我不是你的提款机。

「你柜子里想拿出去撑场面的名牌包，拜托也还给我，不如你男朋友很快就知道你打肿脸充胖子的虚荣心。」

吴筱筱脸色更加苍白了，想追上来：「芸芸，你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我果断拿出手机，打开她发到群上的照片：

「这些人，都是你撺掇来冷暴力我的吧。」

吴筱筱眼睛一红，又摆出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可是我已经不吃这套了。

走出医院，那刹那的凉风让我心情畅快。

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入眼帘。

他站定在我身前，问我：

「路芸芸，喝奶茶吗？」

我笑了笑问：「现在吗？」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