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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疯批暴君的二三事

我穿成了疯批暴君的婢女。

穿越的第一天,我替暴君挡了剑。

穿越的第二天,我和暴君睡了觉。

穿越的第三天,我被暴君封了后。

后来有人问我是怎样降服那位狠戾可怖的疯批暴君的。

我(洋洋洒洒):谢邀,大概是依靠我脱俗的美貌超绝的厨艺无与伦比的人格魅力……

倚在我榻上的暴君斜睨我一眼。

我(犹犹豫豫):……难道是因为我咸鱼的品德?

暴君翘起唇角,眉眼风流,「嗯。」

1

我是暴君的婢女,刚替暴君挡了一剑。

剑是原先的婢女挡的,我是婢女挡剑的那一刻穿过来的。

我窝在满床柔软如云朵的锦绣衾被中,一动也不敢动。

毕竟动了就会扯到伤口,疼死恁爹我。

我:嘶——

这婢女是个狠人啊……

我一个从现代穿越回来的人,扎过疫苗,打过吊瓶,上过麻药,做过手术,自认为钢筋铁骨生龙活虎,也不敢一上来就挡古代的冷兵器啊!

我盯着这具身体肉眼可见的细皮嫩肉,想着她义无反顾冲上去挡剑的勇气,总感觉这不像什么普通婢女,心头莫名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

这种预感在我读取了原主的全部记忆之后达到了巅峰。

果然。

原主非但不是婢女,而且还是贵女。

当朝户部尚书的独女。

哦豁。

至于她为什么会进宫当个普通宫女,还要归因于当朝皇帝。

一个暴君。

一个没事就爱剥皮、挖心、晒人干的暴君。

一个天天就想着怎么折腾朝臣以至于连后宫都废除了的暴君。

一个长得太过妖孽但又不开后宫导致对他芳心暗许的户部尚书独女为了接近他只能进宫当个宫女的暴君。

哦豁。

不只进宫当宫女,还替暴君挡了一剑。

挡剑就挡剑,挡剑还能挡得这么天选之女。

她刚要挡剑,上一秒还在后厨颠大勺的我下一秒就莫名其妙穿到古代被剑穿成了串叉烧。

剑也是真的贱。

想让你捅的人是她啊!你捅她啊!捅我干什么?

被利刃刺中身体的痛楚感再次袭遍全身。我苦着张脸,在心里骂了原主和暴君千千万万遍。

一个是顶级颜狗恋爱脑,因为一张好看的脸就能抛去荣华富贵舍下父母双亲献上身家性命。

一个是心理变态大魔头,因为自己身世悲惨童年不幸淋过雨就要把所有人的伞把通通掰断。

大哥你掰也别只掰伞把啊?你掰宝剑啊!

姐妹你是饿得没饭吃了吗?为什么想要吃爱情的苦?

就在我头脑风暴疯狂吐槽以转移注意力的时候,门口忽然传来太监拉着长音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殿内侍从们恭敬的「见过陛下」声此起彼伏。我透过床幔,依稀可以看见一个被玄黑锦袍罩住的高挑身影,玄衣之上精致的金色暗纹在他的缓慢走动间若隐若现。

直到他走到我面前不远处,我才看清楚了他的脸。

果然生得一副好皮囊。

剑眉浓黑,鼻梁高挺,眼窝深邃,明显继承了异域血脉的眼睛瞳色浅淡,隐有绿光。

此时他站立着俯视躺在床上的我,却不低头,只是用眼睛向下看,充满了上位者的藐视意味,那双泛着幽绿光芒的眸子也显现出狼一般的凶性。

他肤色苍白,眼尾和唇色却是不正常的殷红。虽然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些有关他嗜杀本性的不好传闻,但不得不说属实给人一种残破的美感。

也怨不得原主身为见多识广的尚书小姐还是对他一见钟情。

我叹了口气。

这该死的爱情。

叹气的时候不小心又扯到伤口。

我:嘶————

这要命的剑伤!

2

见我痛呼出声,面前的暴君翘起唇角,大概是以为我是要起身行礼,他很是大度地摆了摆手,「你有伤在身,孤免你行礼。」

我:……实不相瞒,你要是不说,我还真忘了自己要行礼。

我开口答谢,语气虚弱:「谢陛下。」

随后便是漫长的沉默。

我和暴君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良久,暴君才迟疑地问:「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和孤说吗?」

我:……你想要我说什么?我说什么都容易伤口疼。

但想到这位暴君的脾气,我还是顺从地柔声道:「陛下想听奴说什么?」

暴君皱了皱眉,满脸写着「这还用我教你」,语带不耐:「你救了孤的命,想要什么赏赐?金银财宝还是家人封爵?国库里的宝物,朝堂上的职位,全都任你挑选。」

见我一直不回复,他的眼神逐渐冷下来,语气也透出一股危险的气息。

「还是说……你想要什么别的东西?」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儿:呵呵,我想要你这被害妄想症的项上狗头。

我强抑住想暴扣暴君狗头的冲动,用自己平生最温柔的语气道:「陛下,奴想休息。」

暴君不解地挑眉,「嗯?」

听不懂人话吗?我嘴唇微动,只好更加温柔地解释道:「奴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暴君反应了许久,终于反应过来,一脸惊愕地说:「你这是在赶孤走?」

我不作声,表示默认。

暴君面色复杂,气极反笑,「好!」

他连说了三个「好」才真正离开,我在床上慢悠悠说了句「恭送陛下」,舒舒服服地翻了个身。

一翻身又扯到了身上的伤口。

我:嘶——————

不知道为什么没走反而折返回来且刚好看到这一幕的暴君:「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一时呆住,「你怎么还没走」几个字明晃晃地写在脸上。

暴君不但没走,而且还一甩袖子,径自坐在我旁边的软榻上。

「孤决定了,在你伤好之前就在这里陪着你养伤。」

他毫无初来乍到的自觉性,甚至还喝了一口宫女给我倒的茶。

我:……?

我:什么意思?如果想让我死可以直接不让太医救我,没必要搞得这么迂回的。

暴君仍然自顾自地说:「你放心,太医说过,龙气养人。有孤在你身边陪着你,你的伤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我:……蛤?

我:那估计我会带着伤和你的脑子一起下地狱吧。

我痛苦地闭了闭眼睛,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了一句「谢陛下」。

我没有回绝的可能,毕竟那双掩不住戏谑色彩的眼睛简直把他戏弄我的意图摆在了明面上。

真没想到这个变态杀人狂居然也有闲心戏弄一个人,我还以为按照他的性格应该看谁不顺眼就直接拖下去杀了呢。

我:虽然不知为何苟住了一条性命,但丝毫不为此感到喜悦。

大概是因为刚穿过来不久却遭了太多的罪,我对可能会死这件事毫不畏惧,甚至还打了个哈欠。

原主:每天都在为情所困。我:每天都在困。

既来之,则安之。更何况我如今是个失血过多的病号,当然更需要有充足的睡眠。

一旁的暴君还在和我说话:「你怎么不害怕孤?难道你不怕死?」

他并不等我回复,更像是自问自答:「不过你胆子确实大,还敢替孤挡剑。」

忽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令他兴奋的事情,凑近我,乌黑的头发都坠在我脸旁。

「你为什么要救孤?难道你没听说过关于孤的那些传闻吗?」

「弑父杀兄,剥皮剔骨,登基那天,大殿门前血流成河,血渍叫人刷洗了七天七夜都没洗净……」

他凑到我耳边,声音很小,像是发现了秘密的小孩子:

「我告诉你,那些传闻都是真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

除了我们两个之外空无一人的殿内回荡着他状若癫狂的笑声。

笑了半天,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咳。」

他咳了许久才止住,面色古怪地看向我:「你怎么不说话?」

我:呼噜噜呼噜噜。

亓忱看着面前这个婢女阖上的双眼,不敢相信她是真的睡着了,直到他俯身听到婢女均匀发出的细微鼾声,才难以置信地相信了。

他面色复杂地注视着婢女熟睡的脸,神情冷了又冷,宽大袖口中苍白的手紧攥成拳,骨节分明。

殿内一角,从亓忱登基以来就一直随身伺候的太监周已将方才的一幕幕尽收眼底。

从陛下进入殿内开始,他已经不知道抽了多少口冷气。如今看到亓忱的神情动作,完全是一副要大开杀戒的样子!

只怕榻上这位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婢女,这次真要性命不保了……

周已为这婢女捏了一把汗,却仍是大气不敢出,更不敢上前制止。

亓忱若真动了怒,上前劝阻的人只怕会第一个死,他只是个小太监,没有那么大的胆量。

大殿中央的亓忱忽然动了,周已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一下,却看见年轻的暴君拳头缓缓松开,甚至翘了翘唇角。

周已:?

然后他看见,陛下直接卧倒在那婢女的榻上。

还抢过婢女的被给自己盖上了。

周已:???

3

我和暴君睡了。

字面意思。

我做了个梦,梦里我被喜怒无常的暴君赐了三尺白绫,雪白的缎子勒得我喘不过来气。

醒来之后才发现是亓忱乌黑的长发缠住了我的脖子。

我:哦豁。

我静默半晌,把亓忱的头发从我脖子上解开,又给自己盖好了被子。

然后睡了个回笼觉。

我:暴君怎么会在我旁边?一定是我还没睡醒。

但亓忱起身把我摇醒了。我被迫用惺忪的睡眼对上他的脸,听见他语气诡异地质问我:「你嫌弃孤?」

我:……啊?

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我挪开他的头发这件事,一时无语。

我:大哥你是小学鸡吗?不挪开头发我怎么睡觉?

我:而且这重点是不是不太对啊?现在的问题难道不应该是你为什么会爬到我床上来吗?你怎么还好意思质问我?

但对上亓忱阴鸷的目光,我还是假笑道:「奴不敢。」

说话的同时我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亓忱:……

我:……

我:「不好意思,陛下,奴还没睡醒,有点困。」

亓忱嗤笑一声,「你是猪吗?怎么这么能睡?」

我在心里狠狠翻白眼儿:啊对对对你清高你英雄主义你觉少你可真是个人。

我讪笑两声:「奴受了伤,太医说需要多休息。」

这次亓忱终于听进去了人话,没再闹腾我。我阖上眼睛,不一会儿就又睡着了。

我不知道的是,在我睡着之后,亓忱又凑近我的脸,饶有兴趣地注视着我的眼皮。

「还真睡着了……」他喃喃道,忽然又笑起来。

他笑起来时才有了几分这个年纪该有的少年意气,衬得那张漂亮的脸愈发令人目眩神迷,只是说出来的话却森冷得可怕。

「要是方才被孤发现你是在装睡,孤会立刻杀了你。」

大殿一侧,战战兢兢地守了一夜的周已终于缓步上前,轻声道:「陛下,该上朝了。」

亓忱不耐烦地摆手,「叫他们等着。」

周已不敢吭声。

自亓忱登基以来,早朝很少能有正常进行的时候。

不过大多数时候是他早早醒来,无事可干,便派人挨家挨户地通知朝臣提早上朝,如同今日这般延误的倒是少见。

周已偷偷瞥了眼榻上的婢女。

说来也怪,陛下是异域献来的胡姬生下的儿子,生母出身低贱,去世得又早,以至于年幼的陛下也跟着成了「贱种」。先帝那么多子女,几乎个个儿都能欺上他一头。

好不容易熬到封王的年纪,又被送出去当了质子,受的糟践就没停过。

这样一个人居然能当上皇帝,可以说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

周已叹了口气。

他如今这个大总管的位置,还要感谢他在陛下幼时曾出于善心帮过他几回。

陛下此人,狠戾冷酷,行事乖张,却是个记恩的人。

只要他判断出来你对他的好并非虚伪做戏,他自然会诚意待你。

而如今这个婢女……

周已在心中默默想,大概是通过了陛下的考验了吧。

4

我醒过来时,亓忱还躺在我旁边。

我冷不丁被他那张放大版俊颜吓了一跳,向窗外看已是日上三竿,忍不住弱弱地问:「陛下今日不用上朝吗?」

亓忱:「不必,孤让他们等你睡醒。」

我缓缓打出一个「?」

我:你上班为什么要等我起来打卡?

我顿感不妙,果然下一秒就听见亓忱的催促。

「还不快起身更衣,孤带你上朝。」

我:……蛤?

见我迟迟未动,亓忱皱了皱眉,「怎么?你不愿意随孤去上朝?」

我:对,我不愿意。

我讪笑两声,「陛下,奴身上还有伤未愈……」

我从来没像现在这么感谢身上的剑伤。

开玩笑,带女子上朝这种事虽然是暴君必备,但我可不想沦为妖妃预备役。

更何况我如今的定位不是婢女吗?还是亓忱脑子瓦特了非要让救命恩人看看他的工作单位?

亓忱冷哼一声,「那点小伤。」

我:?

我:你再说一遍?

我:点?小?

大概是注意到了我的神情,亓忱居然认真解释起来:「我叫太医给你用了最好的药,加上你休养的这几日,今日已经可以下地走动。」

「更何况我早已安排妥当,你只需坐软轿即可,出去透透气对你身体也好。」

他忽然变得这么贴心,倒叫我有些诧异。

亓忱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嗤笑一声,「不过你昨晚睡得可真死,我给你换药的时候,你明明都痛得皱眉,但居然也没醒。」

我:……?

我:等等,你给我换药?

我忍不住看了眼被剑刺伤的地方,只感觉自己贞节不保。

不过这暴君连后宫都没有,估计也没有男女大防这种概念。我自我安慰了一下,慢吞吞地撑起身子。

亓忱身边的太监总管周已使了个眼色,立马便有宫女走上前来为我更衣。

更衣的时候亓忱也没有要回避的意思。我一想他该看的不该看的也都看过了,也就由他去了。

我:随便,都行,我都可以。

不过这暴君虽然性情古怪,办事却很妥帖。也不知他用了什么神药,我今日确实感觉身上的伤好了不少,软轿也很舒适,关键是宫女给我穿的衣服很漂亮。

我第一次有模有样地穿古代的衣服,虽然穿起来繁琐,但做工却很精良,袖子上手感丝滑的金色暗纹令我爱不释手,一看就和亓忱身上的衣服出自同一个绣娘之手,料子和花纹都有相似之处。

想到此处,我心中忽然警铃大作。

我:等等,为什么会有相似之处?

我瞥了眼身旁亓忱的衣服,又看了看自己身上这套。

我:虽然不该这么想,但这怎么看怎么像是古代版情侣装……

我胡思乱想了一路,神情恍惚地扶住亓忱的手下了轿子。

只不过是下轿时借一下力,扶一下就好了。但当我想要抽出手的时候,却发现根本抽不出。

亓忱攥我的手攥得很紧。

而且在察觉到我试图抽出手之后,他瞪了我一眼,紧接着攥得更紧了。

我:……

算了,虽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皇上都不急,我一个婢女急什么。

而朝堂上已经翘首以待许久的众位大臣,也终于等到了姗姗来迟的皇帝……

和一个婢女。

大臣:???

户部尚书:!!!

他们自然也听说有个婢女为皇上挡了一剑,但也不知道亓忱带这个婢女上朝是为了什么。

户部尚书倒是知道那个为皇上挡剑的是自己的恋爱脑傻女儿,但也没想到亓忱会带自己的女儿上朝。

我和我名义上的爹来了个短暂的眼神交汇,不过彼此的眼神都没有传递给对方什么信息,反而充满了茫然。

户部尚书瞪大眼睛: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同样瞪大眼睛:我也不知道啊!

一片窃窃私语中,亓忱面不改色地吩咐周已搬个座椅到他旁边,然后让我坐下。

我看着那张金灿灿的龙椅旁边同样金灿灿的座椅,咽了口唾沫。

我:虽然看起来很舒适很漂亮但这可是朝堂啊……

我不太敢坐,可看着面前的亓忱,我又不敢不坐,只好硬着头皮坐下了。

见我坐下,朝堂上登时一片哗然。很快便有个大臣站出来,语气激烈地质问:「陛下这是何意?竟然让一个婢女坐在龙椅旁边!成何体统!」

我瞄了一眼一旁的亓忱,果然见他面色突变,忍不住在心中为这位大臣点蜡。

我:你猜猜他为什么叫暴君?

那双幽绿色的眼睛又显现出狼一般的锐利,依次掠过方才议论得最大声的几个大臣,刀子似的,引得他们的身体都跟着颤抖。

整个朝堂一片寂静,许久,才听到亓忱的冷笑。

「谁说她是婢女?」

我:就是,说起来我可是户部尚书……

「她是皇后。」

我:……

我:蛤?

大臣:……蛤?

户部尚书:!!!!!

5

大殿上又是死一般的寂静。

漫长的寂静之中,终于有一个年迈的大臣站出来,声音苍老而肃穆。

「陛下立后一事,臣等不敢妄议。只是兹事体大,尚待商议。」

「更何况陛下也应当明晓后宫不得干政的道理。帝后同朝,自古以来,未有先例啊……」

他大概官职很高,在朝堂之上颇具话语权,甫一开口,便有许多大臣连声附和。

「是啊是啊……」

「一个女子,更何况身份低微……」

「我看她连皇后都不配当!」

户部尚书听到此处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刚想为自家女儿辩解几句,就听见上首传来亓忱森冷的声音。

「身份低微……」他声音不大,甚至近乎呢喃,却让方才还喧闹不已的满朝文武顷刻间如鹌鹑一般缩了脑袋紧闭上嘴。

亓忱忽然笑起来。那是一个极其恶劣的笑容,在这压抑的氛围中称得上令人窒息。

「她身份低微,孤的身份可也算不上高贵。」

他的声音有点哑,眼尾也再次泛起病态的殷红,视线如同阴冷恶毒的蛇信子,依次舔舐过台下每一个战战兢兢的臣子,嘴角勾起的弧度更大。

「既然未有先例……」

他一字一顿道:

「那便由孤来开这个先例。」

我头一次体会到了「安静得连掉根针都听得见」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也头一次体会到了「如坐针毡」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我坐在亓忱旁边,总感觉他已经处于狂怒边缘,大气不敢出,生怕因为扰动他身边的二氧化碳被人拖下去。

但满朝文武没有一个敢说话,属实让我没有想到。

我:你们刚才的逆耳忠言呢?怎么了?是现在才开始害怕太逆了吗?

亓忱再次开口,鸦雀无声的朝堂上回荡着他一个人的问询,带着充满玩味的兴奋意味。

「方才……是谁最先说她身份低微,不胜其位的?」

我心中「咯噔」一声。

我:糟了个大糕,狼人要开始屠城了!

看着一个大活人死在我眼前这种事实在让人难以接受,更何况还不能排除亓忱想要对其施以酷刑这种更加重口的可能。我一时情急,忍不住开口道:「那个……」

见我开口,朝堂似乎比刚才更寂静了,连亓忱都面无表情地转过来看我,脸上的神情像是在问「你是不是在找死」。

我弱弱地举手道:「其实我不太想坐在这儿,真的。」

亓忱挑眉。

我声音更低,继续说:「早朝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太早了……我还是更想睡觉……」

亓忱:……

群臣:……

我生怕他不信,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而且我还没用早膳,有点饿。」

亓忱:…………

群臣:…………

亓忱定定地看了我很久,像是在确认我说的是不是真话。

我只得硬着头皮一直用我真诚的大眼睛看着他,见他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才松了一口气。

「既然皇后嫌早朝时间太早,那以后就都延后吧。」

他话音刚落,我刚松下去的那口气就又提了起来。

我:暴君!你这个暴君!

亓忱忽然好笑地看向我,问:「你怎么连喘气都喘不明白了?」

我:还不都是被你害的吗?你这个暴君!

我:而且就算你发现了也不要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说出来吧?这底下还站着我爹呢!

我挤出一个温柔的微笑:「竟然如此吗?陛下观察得可真仔细。」

我:长眼睛长眼睛,长你马的破眼睛!

亓忱脸上的笑容愈发明显,看向群臣时似乎也没了大开杀戒的念头,反而淡淡道:「礼部准备一下封后流程吧,挑一个最近的吉日,一切开销从国库取用即可。」

许是被他刚才那副架势镇住了,朝臣之中再没有了反对的声音。我猜他们说不定已经完成了自我接纳,安慰自己至少陛下愿意开设后宫册封皇后还算是件好事。

想到此处,我忽然挺直上身。

等等,所以我这就成皇后了?

我猛地扭过头去,一脸惊愕地看向亓忱,张了张嘴,但想起周围还有那么多人又不想再丢人现眼,只好又把嘴给闭上。

我:阿巴阿巴阿巴……

接下来大臣们都禀报了些什么我就完全不知道了,因为我满脑子都沉浸在突变皇后的震惊之中。

我甚至还尝试用自己并不那么聪明的脑子思考了一下亓忱会不会在筹谋些什么,但最后还是以失败告终。

毕竟他如果真想害死什么人直接开杀就行了,根本不需要搞什么谋略。

我可没自信到觉得暴君会对我一见钟情,封后大概只是他一时兴起。

不过他一时兴起的事情多了,只要别一时兴起杀了我就行。

这样一想当皇后好像也没什么,反正都是活,当什么不是活?

我:都行,随便,我都可以。

下朝之后,我和亓忱肩并肩坐在软轿里。大概是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亓忱忽然问:「皇后,你在想什么?」

我魂飞天外,下意识地回答:「在想一会儿回去吃点什么。」

亓忱:……

他像是没想到我会这样回答,沉默片刻,语带探究:「你就不惊讶吗?」

我:「啊,当然惊讶了。」

亓忱:呵呵,好一个清新脱俗的表达惊讶的方式。

他又是一阵沉默,注视我许久,忽然又翘了翘唇角。

亓忱:「你不错,我很喜欢你。」

我听得心里毫无波澜。

我:谢谢,为什么明明是句表白的话但到了你这儿就好像是在评价一个物体?

亓忱又凑过来,眸子亮晶晶的,温热的鼻息扑在我脸侧。

「如果你能一直这样,我保证不会杀你。」

我:啊这样吗?那这份工作听起来还蛮好干的。

我非但没有害怕,反而还振奋起来。

细细思忖,我穿过来以后的表现简直称得上是好吃懒做。

如果只要保证每天稳定吃喝拉撒睡就能维持现在的生活质量,那我岂不是只要好好活着就能好好活着了?

我:后宫福利待遇真好,低保都不敢这么保。

我:就是上升空间有点小,当皇后可能得当到老。

6

我先前住在这座宫殿时,只感觉内里雕梁画栋,十分气派,如今从软轿上一路看去,才发现原来其外观与面积在整个皇宫之中都称得上是数一数二。

我不由得瞥了一眼亓忱:这家伙不会是一早就想封我为后吧?

就因为我给他挡了一剑?狗皇帝原来这么惜命的吗?

亓忱语气平淡:「你在想什么?最初让你住这里只是因为这里离你被刺伤的地方最近,方便太医治疗。」

我顿觉无趣:「哦。」

不过我并没有忽视他话中的那个「最初」。

我:看来在那之后让我住在这里就是因为我独具一格的美貌和人格魅力了吧?

亓忱:……并没有发现那种东西。

后宫内消息传得远比我想象中要灵通,我回来时立刻有宫人满脸堆笑地走上来问:「娘娘要先用膳吗?」

我先是被「娘娘」这个称呼震了一下,随后忙不迭地回答:「要!」

一旁的亓忱「哼」了一声,像是预料之中。

我:我就是爱干饭,怎样?

亓忱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大概是要留下来和我一起用膳。

我一想也有道理,毕竟皇帝下午应该也要批奏折,办公之前怎么能不吃饱饭?

帝后一齐用膳的规格果然不一样,鱼贯而入的宫人很快就将各色菜品摆了满满一桌,我打眼一看,光是主食就有饽饽糕饼面条汤包粥品各好几种,一时咋舌。

见我迟迟不动筷,亓忱便问:「为什么不吃?是不是菜品不合你胃口?」

他话音刚落,方才端来菜品的宫人就如同被统一上了发条的玩偶小人,齐刷刷颤抖起来。

我:……谢谢,本来胃口挺好的,现在稍稍有点变化了。

我本来是在按照礼节等亓忱先动筷子的,但既然他这么说了,我便很是自觉地将自己代入了古装剧中给皇上试毒的小太监这一角色,小心翼翼地夹了离自己最近的一道粉蒸兔肉。

真是惊为天兔。

我:兔兔这么可爱,当然要吃兔兔!

一旁的亓忱似乎一直在观察我的表情。他也跟着我夹了一口兔肉,随后露出嫌弃的表情。

「你居然喜欢吃这种东西?」

我已经习惯了他熊孩子一样不气死人不罢休的说话方式,闻言只是呵呵一笑,礼貌询问:「陛下不爱吃兔肉?」

亓忱:「孤不爱吃肉。」

我:哦豁,看不出来您还是个素食主义者?

亓忱:「孤之前杀人的时候,有一次施了具五刑。施刑时确实痛快,过后看宫人处理却觉得恶心,从此不大爱食肉类。」

我没作声,只是默默夹了一筷子酱萝卜。

我:谢谢,现在我好像也没那么爱吃肉了。

亓忱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一口酱菜一口粥,忽然问:「你怎么还这么有胃口?」

狗皇帝,所以你刚才就是在故意倒人胃口的对不对?我在心里一路骂到亓家上溯祖宗八百代,假笑道:「奴……妾自幼如此,胃口很好。」

我怕他接下来还要就面前银葵花盒里的其余小菜发表言论,让我这顿饭什么也吃不成,于是连忙劝他:「陛下政务繁忙,理应多吃一点。」

亓忱果然被我岔开话题,皱了皱眉,「孤不饿,何况这些东西有什么好吃的?」

我:呵呵,那你很棒棒哦。

亓忱:「你天生胃口很好,倒是让人羡慕。」

我一时不知他是在嘲讽我还是真心实意,愣怔许久才意识到这人似乎说得认真,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用完膳后,宫人们将餐盘收拾下去。亓忱也离开不知要去何地。

他刚离开不久,一个太监突然跑回来,满脸堆笑地对我说:「娘娘有伤在身,需要食补,不如以后就和陛下一同用膳吧!」

我:虽然话说得好听,但我怎么感觉按照刚才的模式应该是暴君和我一同用膳?

我认出面前这位就是在亓忱身边活得最久的太监总管周已,估摸着方才他说的应该是亓忱的指示,正想着要怎么礼貌回复,就听见周已语气欣慰地感慨:

「陛下好久都没吃过这么多东西了。」

我:大哥你认真的吗?他刚才吃那么点东西就叫「多」?

我:……而且这句式听起来怎么有点熟悉?

我猛然想起现代霸总文中管家常常冒出来的那句「少爷好久都没这么笑过了」,一时哽住。

我:为什么同样的句式到我这里就变成了吃东西啊?

我:一定是因为我身为美女吃相又好,秀色可餐。

7

我穿过来的这个时令已经入夏,而我因为身上的伤不能受凉,不得不每天都裹得严严实实。

眼看着再这样下去就算不死于剑伤也要死于中暑,我忍不住打起了自己老本行的主意,寻思着搞点冰冰凉凉的东西吃给自己条活路。

虽然身处皇宫,但古代条件毕竟还是有限。我思索半晌,决定叫宫人帮我捻冰粉。

所幸红糖浆花生碎葡萄干红豆沙这些主要材料在宫内还是比较容易找到,小厨房的时令鲜花酱也被我一道讨来了一些。

为了让口感更丰富,我还提前一晚在井水里冰了水果,切成水果丁自己调配。

当病号好,当救过皇帝的皇后病号更是好,至少我吩咐下去的事宫人们都会给我办得妥妥当当。看着面前这碗顺利制成的古法红糖冰粉,我的心情是穿越以来从未有过的喜悦。

我: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横扫饥饿,做回自己!

只是我还没来得及拿起面前的小白瓷勺,就听见前殿传来大片大片的「见过陛下」。我不得不压抑自己灵魂对冰粉的渴望,先跟着众人做了做样子。

我:麻烦快点,一会儿冰粉该不冰了。

亓忱瞥了一眼我没有一个部位在点上的行礼动作,未置一言,他的目光在我面前的冰粉上顿住,随口问:「这是什么?」

我面带微笑地回答:「是冰粉,陛下要不要尝尝?」

这当然是一句客套话,毕竟亓忱胃口不好,估计又要嫌弃我几句,然后我就可以安安稳稳地享受美食了。

亓忱:「好。」

我:「那可真是太可惜了……啊?」

我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亓忱连碗带勺端走了我刚做好的红糖冰粉,心中五味杂陈。

我: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亓忱尝了一口,又是一脸嫌弃,「你怎么喜欢吃这种东西?」

我:哦,原来也还是走了一些套路。

我看着他口嫌体正直地吃完了一整碗红糖冰粉,冷静地又做了几碗。

反正冰粉捻得多,我只需要自己加好小料就可以了。

亓忱只吃了一小碗就放下了勺子,见我又递过去一碗嫌弃地摆手。

我管他吃不吃,径自拿起勺子,Q 弹十足的冰粉挟着色泽鲜亮的小料,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欲大振。

眼看就要入口,却被一旁的亓忱拦下。

「孤忽然又觉得这碗不错,可以一试。」

我:?

我心中对这厮的熊孩子本质有了更深的认识,也有了更深的气愤。不过我并没有忘记面前的熊孩子其实是个比熊瞎子还凶残的暴君的事实,只得好脾气地将自己手中这碗端给他。

我恹恹地说:「陛下吃吧,妾再做一碗。」

亓忱打量着我的神情,忽然道:「不必了,还是你吃。」

我懒得思索他为什么又没了吃冰粉的意思,只当他是不想再耍我了,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期间亓忱看见我吃得香甜又吃了几勺,不过依旧吃得不多。

我敢肯定这人每天绝对吃不到基础代谢,也难怪,小时候就天天吃不饱,估计那时候就把胃口饿小了。

这样想起来熊瞎子还是熊孩子的时候还是挺可怜的。我叹了口气,然后又干了几碗冰粉。

我:爽。

随后宫人又奉上了些点心,模样都精巧漂亮,摆在同样精致的攒花盘子里。我随手捻了几块儿,很是敏锐地判断出了它们各自的内馅。

亓忱对后来呈上的这些点心似乎完全没有兴趣,半边身子微微侧着,只是看着我吃。

我挑了一块儿递给他。

亓忱挑眉,似是不解。

「陛下,是蜜糕。」我解释道,「还掺了蜜饯碎和果干。」

多次陪同用膳的经历让我好歹对亓忱的饮食习惯清楚了点。虽然什么都不爱吃,但他对甜食倒有几分偏爱。用蜜做成的糕对常人而言大概会过甜,在他眼中却并非如此。

思及此处,我忍不住偷偷瞄他那张过于苍白的脸。

是因为曾经太苦,所以现在才这么嗜甜吗?

亓忱倒是如我所料吃了下去。不过他不肯吃第二块儿,我也没再劝他吃什么。

哄熊孩子吃饭都是要讲究循序渐进的,对于亓忱这种难伺候的暴君则更是如此。

「陛下,等妾养好伤,可以去小厨房看一眼吗?」我见亓忱似乎心情不错,开口问。

亓忱像是很疑惑我会这么问:「当然可以,这座皇宫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我:哦豁,当皇后权力原来这么大的吗?

亓忱:「你只要不出宫就可以。」

他紧接着补充道:「如果你想出宫,孤也可以带你出宫。」

我倒也还没想到那么多,只是随口应下来:「等妾养好伤再说吧。」

窗外传来几声不大不小的蝉鸣,我和亓忱并肩倚在床头,吃饱喝足,浑身瘫软,简直像是两个没骨头的人。

我打了个哈欠,「陛下,妾困了。」

亓忱:「哦。」

他好像已经习惯了我每顿饭之后汹涌而来的睡意,如今甚至还能动作熟练地给我盖上被子在我身边躺下。

盛夏凉风吹拂过树叶传来的沙沙声堪称最好的白噪音,我又刚如愿以偿吃上了冰冰凉凉的甜品,此时心旷神怡,完全没有了以身饲虎的恐惧,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睡着睡着还不自觉地往亓忱怀里拱了拱。

亓忱:……

他犹豫了一下,伸出一只胳膊环住身侧的人。

那只手从来没像现在这样轻柔地触碰过一个温软的活人的身体,有些僵硬,但很快便放松下来。

亓忱嘴角上扬,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一些。

8

如果按照阳历算法,今天应该是个风和日丽的星期四。

我:DNA 动了。

我也不记得自己具体休养了几天,反正自我感觉已经恢复得与常人无异,只要不做什么颠勺的大动作还是可以下厨房的。

于是我雄赳赳气昂昂给自己过了个疯狂星期四。

我:我本是显赫世家的千金,却被诡计多端的皇帝纳入后宫!家人弃我!师门逐我!甚至断我灵脉!重生一世,今天肯德基疯狂星期四!谁请我吃?

我炸了鸡块烤了鸡翅做了无骨炸鸡顺便还搞了点薯条和小酥肉。除了酱料没那么丰富只能勉勉强强做个番茄酱和甜辣酱,别的倒都还有模有样。

我:赶明儿再研究研究做个低配版蛋挞,我就能在古代开肯爷爷了。

亓忱来的时候我正在宫人端来的酥山上认真摆好樱桃,这东西就像是古代的冰淇淋,由奶油制成,口感异常柔软,只是要依靠冰窖保存,夏季室温下实在放不了太久。

见亓忱过来,我兴奋地招手,「陛下快来!」

亓忱的脚步顿了顿,有些不适应这样热切的呼唤,但之后的步伐还是不由自主地快了起来。

我叫宫人将炸鸡和酥山都端上来摆好,拉亓忱坐下,笑得牙不见眼。

我:让你这个古代的狗皇帝也见识见识来自现代的炸鸡薯条圣代一键三连!

亓忱在我旁边默默吃鸡,一言不发。

我则边吃边点评:「鸡翅下次可以再提前一点腌,会更入味。」

亓忱:「嗯。」

我:「我应该做点果酱,配上酥山一定也会很好吃!」

亓忱:「嗯。」

我:「过两天给你做果茶喝,到了秋天再做奶茶。」

亓忱:「嗯。」

我:「天什么时候能冷下来呀?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涮火锅了!御膳房早上做的锅子口味太淡了!」

亓忱:「快了。」

其实他不喜欢秋冬。

寒冷的天气不比暑天尚可忍耐,他没有保暖的衣服,就只能藏头露尾地受冻,钢锥一样的寒风直往骨缝里钻。

可她描绘了那么多关于秋天和冬天的故事,雪窖冰天都跟着生起烟火。

他也跟着生起期待。

9

亓忱说得没错,立秋就像一道独特的分界线,在那之后,整座都城都流露出秋天独有的气息。

我的封后大典也被安排在了立秋之后。

亓忱给的时间很紧,我有时陪他上朝时看着忙得焦头烂额的礼部大臣都忍不住心生同情。

我:要不是触怒亓忱大概率是死刑,我都建议你去坐牢。

我:坐牢还有减刑,上班只有加班。

封后的步骤其实很繁琐,可除了觉得凤袍凤冠实在太好看了之外,我并没什么太大感觉。

亓忱后期倒是愈发亲力亲为,让我有些诧异。

我:你们皇帝原来这么重视第一次婚礼的吗?

其实严格来讲,这也是我的第一次婚礼。按照亓忱那宁可丧偶也绝不和离的性格,说不定也是最后一次。

但大概是因为和暴君认识的时间太短,我甚至连商业联姻的感觉都没有。

在我眼中,我和亓忱的关系更像是我在单方面给他打工,职位皇后,待遇从优。

工作时间比较机动,毕竟亓忱神出鬼没。除此之外一切正常,偶尔还能搞搞副业。

我又吸了一口手中香甜温暖的芋泥烤奶,登时通体舒畅,好心情地叫宫人给亓忱也送去了一份。

我:喝去吧,本宫搞副业赏你的。

不过封后前几天真正试穿凤袍时,我确实对结婚这件事有了更深刻的感受。

因为这个凤冠实在是踏马太沉了。

我:我恨。

而且按照封后大典的持续时间,我严重怀疑为了支撑住凤冠的重量,典礼结束之后我的头能真正做到「一个头两个大」。

我:我去边疆玩,参观一个部落,那里的人会用人的头盖骨做吃饭的碗,酋长见到我乐疯了,说终于找到锅了。

亓忱甫一见到我皱在一起的脸,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难得没有嘲笑我,反而沉思半晌,最后安慰我说:「没关系,我会想办法的。」

能想出来什么办法?这么华贵的凤冠也不能回炉重造。我叹了口气,但还是接受了他的好意宽慰,点了点头。

有一说一,皇宫还是不愧为古代统治阶级居住的最高场所,我这一身服饰是真的巧夺天工,比我在任何一个大肆宣扬自己「服道化精美」的古装剧里看到的嫁衣造型都更加令人惊艳。

我:既然都这么好看了,那有一点点缺点倒也不是完全不能忍受。

翌日早朝时,礼部尚书向亓忱提起了「成亲前一天帝后不能见面」的规矩。

我在亓忱旁边无精打采地打了个哈欠。

我:开玩笑,暴君之所以为暴君,就是因为他不会遵守任何人的规矩。

果然,亓忱冷哼一声,刚要开口,便听到礼部尚书继续道:

「虽然如今情况不同,但婚礼前一天见面有违礼法,新娘也会被人耻笑。」

「何况民间也有『婚礼前见面,婚后不相见』的说法,对帝后婚姻也不是很吉利啊!」

我: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你以为亓忱会信你这些封建迷信……

亓忱:「……行吧。」

我:……蛤?

我面色复杂地看向亓忱,感觉我是越来越看不懂眼前这个男人了。

礼部尚书似乎也吃了一惊,他大喜过望,开始顺杆往上爬:「其实,若是大典前一晚皇后能回户部尚书府住就再好不过了……」

自从第一次见识过亓忱带我上朝之后,这群大臣便都纷纷对我改了口。后来因为封后的事,他们自然也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如今说出这种话倒也不奇怪。

亓忱这回倒很果断:「不可能,她必须住在皇宫。」

礼部尚书还要争辩,就听见亓忱阴冷的声音:

「若是有人妄议,杀了便是。」

我听到此处,居然松了一口气。

我:干什么的第一反应都是杀,这才是我印象中的那个暴君嘛!

不过话说回来,自从我穿越以来,亓忱好像一直都是和我一起住的。

虽然我俩的感情非常之纯洁,完全就是盖着棉被甚至连聊天都很少有,但奈何人心龌龊。

最开始亓忱要为我推迟早朝时间时,就有人猜测是帝后二人整日厮混,纵欲过度,导致睡眠严重不足,不得不将早朝延后。

我:……

我:一看到白臂膀……

老实说,最开始和亓忱睡觉的感觉实在不太好。他就像还处在猫嫌狗厌的年龄阶段的小屁孩儿,没事就要做点什么把你弄醒。等我睡眼惺忪且一脸疑惑地看向他时,他看起来反而比我更疑惑:「你怎么这就醒了?」

我:呵呵,得是个什么物种才能在被你咬过右手的每个手指头之后还能安然熟睡啊?

后来他倒不折腾我了,改成抱我了。我猜测大概是临近入秋天气转凉了,他体质寒凉较之常人更畏寒,所以更喜欢借我的体温取暖。

不然怎么解释我每天晚上热得冒汗他还能坚持搂着我一动不动?

估计亓忱今天晚上要在他殿内多加几个暖炉了。我这样想着,一丝困意涌上脑袋。

我:生物钟准时敲响,皇后娘娘该睡觉了。

难得没有了亓忱的打扰,我睡了穿越以来睡过的最香甜的一觉。

没想到半夜突然被窜到我床上的亓忱惊醒。

我:「……陛下?」

亓忱冰凉的手指捂住我眼睛,声音古怪:「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大半夜的,除了你还有谁这么能作?

有一说一,我对皇宫在夜晚的安保措施还是很放心,在得知来人确实是亓忱之后更是彻底放下心来。

我:哦莫,我怎么好像被这个暴君 PUA 了,现在居然都觉得半夜闯进来的人是他是件好事了。

我在黑暗中摸索到他的手,轻声问:「陛下为什么要捂住妾的眼睛?」

亓忱动作自然地抓住我的手,细细摩挲着,却并未说话。我半晌都没有等到他的回复,被他摸得几乎快要睡着,才听到他闷声道:「不是不能见面吗?」

「礼部那老头子说的,不吉利。」

我:?没想到你还真信这个?

我被噎住,缓了半天才继续问:「那陛下为什么要来?」

我:不见面好办啊,你不来不就行了吗?

亓忱又是一阵沉默。

我没能等到他的回答,实在顶不住稳定的生物钟,睡意昏沉,呼吸声逐渐平稳。

我:不回就不回吧,我的好奇心倒也没强到这个程度。

亓忱听到怀中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唇角微扬,又将人如往常一样紧紧搂住。

大概是确认人已经睡着了,他动了动嘴唇,忽然小声道:

「我……睡不着。」

10

天还没亮,我就被宫人叫起来为封后大典梳洗装扮。

我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整个人如同一个任人摆弄的提线木偶。

我: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什么?

亓忱对着窗外昏沉的天色皱眉,「钦天监不是说今日天晴吗?」

我:呵呵,你当太阳是你儿子?让它出来就出来?

我怕一旁伺候的宫人被他吓到,只得边打哈欠边劝慰他:「陛下别急,还没到出太阳的时辰呢。」

我:万一妆娘被吓得手抖,我这个眉毛可就没法看了。

所幸太阳很快就出来了,亓忱也随之面色稍霁。

妆娘顺利地给我化好妆绾好发髻,小心翼翼地将精美绝伦的凤冠戴到我头上。

我看向面前的铜镜,虽然不甚清晰,但也依稀能看出镜中女子秾丽的眉眼,完全没被头顶的华丽凤冠抢去风头,反而与之相得益彰。

我由于职业原因很少化妆,但今天梳妆打扮的体验感属实很好。

毕竟谁不喜欢看美女呢?尤其美女还是我自己。

妆娘显然也很满意这套妆造,和另一个宫人一起将我小心扶起,笑吟吟地道:「陛下。」

亓忱转过身,随即怔在原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终于见识到被「惊艳」二字填满的扇形统计图了。

他回过神后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窘态,不无掩饰地咳嗽两声,声音冷淡:「尚可。」

我:骗鬼啦狗男人,你那双狼一样的绿眼睛都变得像狼狗啦!

亓忱:「赏。」

我:看嘛我就知道。

封后要走的路是真的远,凤冠也是真的沉。我简直拿出了壮士断腕的勇气,后颈却被一只手轻轻托住。

我眨了眨眼,有些好笑。

原来这就是亓忱想出来的办法。

居然还……有点可爱?

11

婚后三日,按照礼仪,我的家人要来宫内觐见。

他们来的时候我正在小厨房里兴高采烈地捣板栗蓉,和上糯米粉和桂花糖,捏成各种小动物的形状,最后在上面洒上葵花籽仁和松仁,出锅时热气腾腾,暖色调的点心看着很是诱人。

我端着点心一路小跳步跑回宫内,和我的父亲母亲六目相对。

他们甚至忘了要行礼,看着我手中的点心,神色有些一言难尽。

「娘娘手里……拿的是什么?」

我笑眯眯的,回答得干脆利落:「桂花糖蒸新栗粉糕!是今年新贡上来的栗子,父亲母亲也一起尝一尝吧!」

爹娘:我们疑惑的倒也不是你的原料从哪儿来……

「这……陛下可都知情?」我娘小心翼翼地问。

我点点头,有些不明所以:「当然知道了,我经常去小厨房的。哦对了,你们吃的时候给他留几块儿,我昨晚和他说了今天要做栗子糕。」

爹娘:好家伙,居然还敢让陛下吃我们吃剩的东西!

他们的神情愈发复杂。

和所有人一样,他们都心知肚明亓忱绝对算不上什么明君,只不过是依靠碾压全场的冷硬心肠和完全不要命的对抗方式杀出了这条通向龙椅的血路。

更何况他性情狠戾,恶名在外,于女子而言也绝非良配。

当初没耐住女儿恳求将她送进宫导致她受伤,他们已是十分后悔,在得知陛下要封女儿为皇后之后,惊愕之余更是忐忑不安,生怕女儿在宫内会受什么委屈。

可今日进宫一看,女儿过得……居然……确实还不错……

甚至比在家里待着被千娇万宠的时候过得还要好。

夫妻二人偷偷瞥了一眼多月未见的女儿,心里想。

而且肉眼可见的胖了那么一点。

并没有感受到身体的围度变化·仍然自认为纤瘦美丽绝世无双·还在往嘴里塞点心的皇后娘娘我:嘿嘿,真好吃。

「娘娘既然过得好,我们就放心了。」我娘一脸慈爱地看着我吃东西,欣慰地说。

「当初陛下派专人来送嫁妆,十里红妆的盛景震动了整个都城。妾身当时就感觉陛下对娘娘堪称珍重,尚书大人却还是放心不下,今日一见,总该放心了吧?」

我爹捋了捋胡子,未发一言,算是默认。

嫁妆的事亓忱从未和我提起过,我头一次听说也有些惊讶,紧接着便听到我娘问:「宫内的摆设都是娘娘亲自挑选的吗?」

我思忖片刻,迟疑道:「是也不是。亓……陛下让我去国库挑过几次,让我有什么喜欢的就自己拿,但国库太大,我嫌挑起来太累,后来就都是想要什么直接和他说,他派专人找来给我送来。」

我说到此处忽然感觉不对,说起来亓忱自己还给我带回来过一些小玩意儿,应该是他自己选出来想送给我的。但我不记得我给放到哪里了,这种事要和爹娘说吗?

我瞥了眼他俩瞠目结舌的脸,叹了口气。

我:还是算了,他俩接受能力太差。

亓忱恰在这时走进殿内,我爹娘急忙给他行礼,还拉着旁边完全一脸事不关己的我也一起行礼。

我其实已经好久没给亓忱行过礼了,认真回忆起来我打进宫以来就没正经给他行过礼,想来也是恍惚。

我:触怒暴君的那个点在我这儿是函数曲线上的动点 P 吗?为什么我好像永远都把握不住它的位置?

我连膝盖都还没弯下去就被亓忱扶起来。他动作自然地坐过来,我也动作自然地给他挪了挪位置,顺势把那盘栗子糕递给他。

「陛下,我……妾今日新做的点心,你尝尝看。」

眼看亓忱随手就要拿那个兔子形状的,我没忍住,立刻眼疾手快地把他拦住。

「这个不行!这个兔子的是我专门给自己捏的!」

亲眼目睹自家女儿大胆行径的夫妻二人倒吸一口凉气。

户部尚书、尚书夫人:这时候还要什么兔子?几条命啊敢这么造?

亓忱闻言扭过头,把兔子形状的栗子糕直接塞进我嘴里,见我被堵住嘴巴,一脸不可置信地朝他瞪大眼睛,才恣意张扬地大笑起来。

亓忱:「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户部尚书、尚书夫人:……大意了,原来是官方亲送的无限生命玩家,失敬失敬。

户部尚书、尚书夫人:不过刚才是不是有人明目张胆往我们嘴里塞狗粮?

12

傍晚时分,我和父母在宫门口依依惜别。

离别的气氛太过浓郁厚重,激得人的眼睛都跟着泛起泪花。

我娘笑中带泪:「娘娘别送了,陛下待娘娘极好,娘娘进宫是好事。」

她慈爱地抚上我的鬓角,手指温暖,声音温柔:「我们家阿柔真是个有福气的女孩子。」

我听到此处,忍不住抽噎起来。

载着他们的马车渐行渐远,我一边哭一边对着父母的背影挥手,泪眼朦胧地望着那辆马车消失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满心怅然。

亓忱一直站在不远处,留出空间让我和父母说体己话。见我哭得不行,他才皱紧眉头快步走过来。

「怎么还哭了?」他动作自然地为我拭泪。

「你若实在思念你父母,我便让他们一直留在宫里陪着你。」

我的哭声一下就止住了。

我:倒也不必,我还希望我爹娘多活几年。

不过我知道他是对我好,转过身环住他的腰,把整张脸埋在他胸前,轻轻摇头。

「不必了,我和爹娘都知道彼此过得好就行了。」

想到此处,我又叹了口气。

「可我爹娘只有我这一个女儿,没了我在家里,他们应该会很寂寞吧。」

亓忱抱着我,很认真地想了想,正色道:「要不我从皇室挑个孩子过继给户部尚书……」

我:?

亓忱:「开玩笑的。」

我:……

我忍不住抬头看他,见他的眼睛果然笑成两弯月牙,忽然心生感慨。

进步真大,我刚穿过来时阴晴不定的暴君现在居然都会和我开玩笑了。

我在心里笑骂他幼稚。

幼稚鬼。

真好啊,幼稚鬼。

13

我一直都是个有点迟钝的人,被我娘进宫来那么一点,我才恍然惊觉亓忱对我属实是非常不错。

而且这种不错还大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我窝在亓忱怀里,把刚出炉的奶油爆米花咬得「嘎吱嘎吱」响,忽然听到他堪称严肃的构想:

「孤给你挖个池子怎么样?池子里装满佳酿,旁边的树上挂上各色鲜食,你可以在里面自行取用。」

我:听起来有些熟悉,酒池肉林,是你吗?

「或者给你建座高台,专门派人给你放烟花。」

我:烽火戏诸侯,是你吗?

他猛地坐直身子,眼睛闪着亮光。

「不如凿条运河吧!到时候我们可以顺流直下,一路到江南……」

我:大运河,不用再说了,我知道是你。

我:不是,你们暴君的脑回路几千年来就没有点变化的吗?

我呵呵一笑,「算了吧陛下,妾对这些没什么兴趣。」

我:你想当暴君就当暴君,我可不想当妖妃!

见亓忱面露不虞,我往他嘴里塞了两个爆米花,安抚道:「妾知道陛下对妾好,但妾的确不喜欢这些东西。」

亓忱被我堵住嘴,又是一阵嫌弃:「这什么东西,一点甜味都没有。」

我:呵呵,甜家毒唯是吧?下次本大厨就让你见识一下酸苦辣咸四大墙头的魅力。

亓忱有些烦躁,好看的眉拧在一起,「那你喜欢什么?」

我下意识地伸出手,给他抚平眉心,想了想,犹疑地说:「要不……陛下给妾开块儿地?」

亓忱:……

种地的事情还没有着落,前朝那边就出了岔子。

亓忱先前不设后宫,也很少有人反对,毕竟他当初逼宫时宫里的美人一个死得比一个惨,谁也不希望自家女儿什么好也没捞着反而丢了一条性命。

后来要立后,群臣也多是看热闹的心态,京城甚至有地下赌场偷偷为我设了赌局,赌的就是我能不能活到封后大典那天,赔率当时高达一赔二十。

我:这么好的赚钱机会怎么不介绍给我?

但现在眼看着我不但活过了封后,活过了秋天,甚至还越活越好,十里红妆独得圣宠,好东西大批大批运进宫内,难免就让有些人动了心思红了眼。

我昨晚没休息好,今早也就没陪亓忱上朝,刚从榻上醒来,便见我的贴身侍女晴窗面带焦急地小跑过来。

「娘娘,听说今日早朝上有好多大臣劝陛下广开后宫,这可怎么办啊?」

我刚醒,头脑还不怎么清醒,迷迷糊糊道:「什么?」

我明白晴窗的顾虑。她做宫人这么多年,在亓忱的高压统治下一直活得如同在细悬钢丝上行走,难得被选到我身边,不但没了性命之忧,偶尔还能收到打赏。她当然自认为是我的附庸,生怕我这个主子被夺宠失了势。

我:怕什么?你以为陛下在我这儿像个正常人,他就确实是个正常人了吗?

然而,眼看着整整一个上午都没有传来陛下勃然大怒的消息,晴窗的表情愈发焦灼了。

晴窗:甚至想让陛下杀人。

见我仍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晴窗忍不住问:「娘娘,您就不担心吗?」

我愣了愣。

细细想来,我不担心的原因应该是我笃定亓忱没有纳妃的心思。

可万一他真的让别的女子入宫,我能接受得了吗?

我的心登时「咯噔」一声。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居然已经不再把自己当成一个空有皇后头衔的打工人了?

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居然对亓忱这个暴君生出了……

独占的心思?

亓忱下午一直都没有来,我也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一直心神不宁。

晴窗:真是帝后不急宫女急!

甚至到了晚上,我那一向雷打不动的生物钟都没能正常发挥作用,难得叫宫女掌了灯,随手抽了个话本子来看。

话本子是老套的穷秀才高中探花抛弃糟糠妻的故事。

我:晦气。

我放下手中的书,忍不住抬眼看向窗外。

亓忱还是没有来。

窗外轰隆隆的打起了雷,很快便大雨倾盆。

这是秋天的第一场雨。

一场秋雨一场寒,以后的每一天都会比前一天更冷。

我莫名酸了酸鼻子,有点想哭。

眼泪还没来得及流出来,我便看到窗户忽然被人打开,从外面钻进来一个黑乎乎的人影。

我:!!!

亓忱好像是一个人过来的,乌黑长发凌乱,浑身湿漉漉的,整个人如同一个刚从水里被打捞上来的水鬼。

我连忙接过他随手脱下来的冰凉外袍,闻到上面传来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一时动作僵住。

然后我不无嫌弃地把它踢得远了一些。

亓忱整个人都压在我身上,被雨水打湿的头发紧贴上我裸露的皮肤。

他的脸伏在我的颈窝处,喘息声很重,像是刚才发生了什么让他兴奋的事。可这喘息却毫无呼吸之间该有的温度,反而凉飕飕的,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在发现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之后,他低低地笑出声。

我:……总感觉这人一天没见疯得更厉害了是怎么回事?

亓忱温热的嘴唇扫过我的脸侧,声音堪称温柔:「皇后听说了吗?那些人要孤纳妃。」

我完全没有被这神似前戏的动作搅乱心绪,冷静地点点头,道:「听说了。」

我顿了顿,小声问:「陛下是把他们都杀了吗?」

亓忱疑惑地看向我:「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呵呵,当然是因为你就是这种人啊狗皇帝。

他的语气堪称无辜:「我只杀了几个喊得最大声的。」

我:……那我替他们谢谢你?

亓忱注视着我的眼睛,忽然露出一抹笑。

我一直都知道他生得好看,只是在暴虐气息的笼罩之下没有人敢细看他那张妖冶的脸。此时他忽然离我这么近,又笑得这么纯良,难免心跳跟着漏了一拍。

我:小鹿乱撞。

我:不能怪我是变态,只怪变态太好看。

亓忱散着头发,黑发,白肤,绿眸,红唇,在天边时不时打过的闪电的光芒下形成诡异而魅丽的色彩反差,像是披着绝美画皮专门噬人精气的艳鬼。

他的眼尾浪荡地挑起,眸光水亮,薄唇轻启:

「既然他们都这么急着嫁女儿,又这么喜欢叫人纳妾,我就把他们的女儿全部打乱分给彼此做妾室了。」

说到此处,他笑不能抑。

「那群老匹夫……哈哈哈哈哈……」

他用那双冰冷的手温柔地抚上我的脸,像是某种令人胆寒的爬行动物。

「阿柔,可惜你没看到他们的表情,啧啧……」

我:谢邀,但可以想象到,各怀鬼胎的糟老头子互为老丈人和女婿这种事大概不会是什么良好体验。

我:小鹿撞死了。

亓忱爱怜地抚着我的头发,喃喃自语。

「为了快点满足他们的心愿,我写了整整一下午的赐婚圣旨,都没能来见你。」

我:果然疯得更厉害了,现在都嫌杀人没乐趣了,要慢慢折磨。

我叹了口气,却又没办法责怪亓忱。

他从小到大从未体会过被人爱护的滋味,弱小时只能受他人欺凌,强大后又要遭奸人算计。

对于一个从没被人爱过的人,我又怎么能苛求他善待众生?

我搂住他的脖子,声音轻柔而无奈:「陛下,睡吧。」

亓忱顺势抓住我的胳膊,将我的手移到他苍白的脸上。

「你以后若是在这里等得不耐烦,可以去书房找孤。」

我:去书房干什么?看你杀人吗?

我没答话,只是摩挲着亓忱的脸。

我的手是暖的,愈发显得他的脸一片蚀骨的凉。

我下意识地给亓忱拉了拉被子。

他这次莫名的乖,顺从地躺在我旁边,搂着我,低声道:「你若不愿去,我下次便快点来找你。」

他一向嗜杀,鲜血、哭声、恐惧,让他心烦,却也能让他激动得战栗。

可今天,他却忽然觉得没意思了。

他的小皇后不在。

没意思。

亓忱猛地翻过身,捧住我的脸,神情莫测。

「皇后,你想让孤纳妃吗?」

我:……就知道熊孩子不能这么安生地睡觉。

我:而且这又是在发什么疯?我想让你搞基你搞吗?

我刚想说自己不想,突然又意识到不对。

自古以来女子善妒都讨不了好,更何况我又是皇后,还要考虑外戚的问题。

我:暴君不会突然长错脑子了要试探我吧?

见我沉默不语,亓忱的脸色顿时阴沉得像是能滴出水来。

「怎么?皇后不愿孤来吗?」

我:一天叭叭叭叭的,我真服了你个老六。

我盯着他的脸,长叹了一口气,认命般地捧住他的脸,郑重道:「好吧,妾不想陛下纳妃。」

亓忱愣了愣,忽然开心地笑起来,「为什么?」

我:为什么?你以为我是为什么?难道我是为了以身救天下普度众生吗?

我鼓起嘴巴,不肯说话。

亓忱笑容更大。

他低下头,亲了亲我,又亲了亲我。

我想起自己一整天心神不宁的样子,有点羞耻,又有点气不过,愤愤地说:「你以后如果要纳妃,我就要纳侍,我看咱们谁能睡得过谁!」

他闻言化亲为咬,「你敢?」

我「嘶」了一声,更加气愤,刚要骂他,却发现他突然松了口。

「后宫以后不会再有别人。」他忽然道。

见我一脸懵懂,亓忱嗤笑一声,声音散漫。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带你上朝?」

我一时愣住。

他的手漫不经心地摆弄起我的衣带。

「我是皇帝,所以我知道最好的东西,从来不是宠爱。」

是权力。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这个意思,浑身一震,猛地抬眼看他,却被他捂住眼睛。

他语带嗔怪。

「阿柔,专心。」

14

我和暴君睡了。

深层含义。

我悠悠转醒时已是日上三竿,对着天花板愣怔许久,才终于缓过神来。

我:肾虚,有时是在过度劳累之后。

我决定晚上吃烤肉,烤的时间长一点,最好一键烤到入睡,省略中间一切多余步骤。

亓忱:呵。

我后来如愿以偿得到了位于后宫黄金地段的一块菜地,但由于亓忱的百般折腾,我很少有机会去亲自打理。

一晃儿就到了冬天。

冬天的第一场雪降临时,我正和亓忱在殿内涮火锅,见外面飘起细小雪花,急忙拉他出去一起看。

我紧了紧大氅,牵着亓忱的手,轻声道:「是初雪。」

亓忱将我的手放在唇边,哈了口气。

我笑着问他:「你知道初雪的含义吗?」

见他摇头,我慢悠悠地掰着手指头数:

「第一种含义是,初雪时表白会成功。」

「第二种含义是,初雪那一天,任何谎言都会被原谅。」

「第三种含义是,和爱的人一起看初雪,会幸福一辈子。」

亓忱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攥紧了我的手。

「阿柔,」他忽然开口,「我一直想问你,当初你为什么要救我?」

我被他问得愣了一下,许久,才认真回答:「因为『我』爱你。」

我没有撒谎,当我的身体做出为他挡剑的动作的那一刻时,「我」确实爱着他。

谁能想到,当初让我骂骂咧咧的剑伤,此时竟让我感到如此庆幸。

我回身抱住亓忱,把脑袋埋在他大氅领部柔软的狐狸毛上,语气有几分慨然。

「我多么感谢自己当初救了你。」

亓忱也回抱住我,紧紧地,像是要把我整个人揉进他的骨血里。

他知道他的阿柔没有撒谎。

撒谎的人一直都是他。

他视如珍宝的小皇后,其实从来都没有救过他。

宫宴当天的刺杀,他早就得知了消息。

是他根本不想躲。

不躲,才能以身诱敌,才能一击即中。

他对于通过伤害自己来夺取他人性命这种手段,最是熟练。

他没想到那个户部尚书的女儿会愚蠢到为他挡剑。

更没想到为他挡剑的薛定柔是另一个人。

他的阿柔,澄澈,温暖,香甜,眼睛像春天的海。

而他,荒谬,晦暗,流浪,他笨拙忐忑手足无措,渴望成为她的刀刃。

她是他的糖饴,篝火,最后的银杏。

她在他森森白骨上落下一个炽热的吻。

亓忱听到自己喑哑的声音:

「我爱你。」

如果初雪真的如她所想纯净高洁,那么。

就让真挚的告白成功。

就让他的谎言被原谅。

就让相爱的人,幸福生活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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