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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天歌

我叫姜朝歌,未来的祸国妖妃。

作为朝廷高官之女,我仗着一张倾国倾城的脸,从小便在众星捧月之下长大,倾慕者无数。

我爹从小告诉我,我的命格贵不可言,将来必为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但他不知道,我至死都没能当上皇后。

虽然三千宠爱在一身,但在大旱三年之后,我被群臣以妖妃不详的名义,被逼自焚于摘星台。

那个给过我万千宠爱的男人掩面痛哭,心到痛处,甚至流下血泪。

但他没有救我。

此生如黄粱一梦,梦醒方知身是客。

自梦中醒来后,我觉醒了。

原来我只是一本书里的女配,未来的祸国妖妃。

我爹一心想让我当上皇后,很快就会趁着选秀把我送入宫中,当老皇帝的妃子,但我知道老皇帝其实早已不能人道,绝不可能让我母凭子贵当上皇后。

不仅如此,进宫后不久我就会遇到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轻佻又浪荡,明知我是他父皇的妃子,却依然对我出口调戏,还说要给我建一座金屋,用来藏我。

老皇帝死后,那个男人成了新皇帝,当真建了一座金屋。

只不过是用来囚禁我的。

他不允许除了他外的任何人看到我,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

我就这么沦为了他的掌中娇,阶下囚。

我不愿再入宫,不愿再重蹈覆辙。

于是我便想方设法把老皇帝不能人道这件事透露给了我爹。

果不其然,我爹当即决定,让我称病拖延进宫的时间。

几日后,称病的我就被我爹送往朝天阁养病。

朝天阁是皇族用来祭祀祷告和祈福的地方,每个月皇子们都会来朝天阁住三天,为祖先为国家为百姓祈福。

同时,也是国师原牧野的住处。

我第一眼看到原牧野,我就喜欢上了他的脸。

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我遇上了独自夜观天象的原牧野。

他一袭白衣,眉眼如画,气质出尘,犹如云端之上的仙人,不食人间烟火。

但我又很讨厌他那副游离于尘世之外的模样。

我想将他拉入这俗世人间,万丈红尘。

于是我趁着四下无人,轻笑着调戏他:「国师大人,除却君身三尺雪,天下谁人配白衣。」

面对我的调戏,原牧野低眉敛目,一副悲悯世人的模样:「众生皆配。」

我挑眉一笑:「我亦是众生,国师大人,所以我也能配你?」

原牧野一时间没有言语。

于是我凑到他耳边,吐气如兰。

「国师大人,我配不配得上你?」

 

实际上,我爹把我送到朝天阁,就是想让我近水楼台先得月,借机勾搭皇子。

我从小就被我爹找人教导,怎么勾引男人,怎么讨好男人。

那些手段其实都很上不了台面,但因为我长得好看,所以向来无往不利。

在朝天阁养病的日子里,我逐一认识了四位皇子,只除了还未回京的三皇子。

凭着我的绝世容颜,我只用了一点小心机小手段,就让这四个皇子注意到我,围着我团团转了。

其实这四个皇子我一个都不喜欢,但为了敷衍我那三天两头写信的爹,我只能配合着演戏,把这群皇子们通通吊着。

老皇帝老谋深算,猜忌多疑,至今都还没有公开立太子。

我爹为了让我当上未来太子妃,经常给我写信分析当今局势,今日大皇子如何如何,明日二皇子如何如何……

于是我也顺着我爹来,今日给大皇子送亲手酿的桂花酒,明日给二皇子下厨炖芙蓉鸡汤,那叫一个端水,完美的雨露均沾。

四个皇子也对我各种示好,今日这个送胭脂水粉来,明日那个送绫罗绸缎来。

但我也知道,他们只是馋我的脸和身子而已。

真正爱我的,一个都没有。

天家无情,帝王无心,这群皇子从小耳濡目染,哪里会有什么真心。

「这就是你昨日给大皇子酿酒,今日给二皇子炖汤的原因?」

月色之下,原牧野看着我平静地质问。

他居高临下,仿佛高高在上的神,在审问世人。

自从上次原牧野被我追问得落荒而逃后,这是我第二次在朝天阁遇到他。

「既然被国师发现了我的真面目,那我不装了。」

我不装了,我摊牌了。

我把我爹命我勾引皇子们的事一一道来,反正这本就是事实。

「我本不愿,奈何我爹对我有生养之恩,不得不报,但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他们,国师大人,我只喜欢你……的脸。」

原牧野眉目清冷,沐浴在清冷的月光下,宛如月宫仙人。

他垂下眼眸,一脸悲悯:「皮囊而已,世人总被皮囊所误。」

我笑了起来:「国师大人,我本就是这般肤浅的女子,世人也皆肤浅,唯有国师大人与他们不同。」

原牧野沉默半晌:「不要再这么做了,玩火者必自灼。」

我的心一下子被刺痛了,玩火自焚?我可不就是自焚而死的。

世人皆道我是祸国妖妃,说我触怒了上天,因此天降三年大旱。

可若真有什么神,只因迁怒我一介凡人,便随意降下大旱祸害人间,他又配当什么神?

于是我笑着问原牧野:「可是国师大人,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你明明昨夜便看到我了,为何今夜才出来?你莫不是在跟踪我?」

原牧野清冷的面容逐渐染上一丝丝绯红,但他还是垂着眼眸,没有直视我。

「姜朝歌,勿要在朝天阁放肆!」

我凑到他耳边,吐出丝丝热气:「我猜你正在向你的神祈求,让你不要被我这妖女蛊惑……那么,你的神回应你了吗?」

原牧野浑身僵硬,额头都冒出了微微冷汗。

 

我曾在梦中见过原牧野。

当我被群臣逼着自焚于摘星台时,原牧野正站在高楼上看着我。

摘星台下的新皇帝嚎啕大哭,群臣或是慷慨激昂,或是张牙舞爪,或是神色狰狞。

他们脸色各异,丑陋至极。

而原牧野低眉敛目,悲天悯人,就像高高在上的仙人,来下凡渡世人。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身为国师的原牧野。

传闻国师原牧野有通神之能,他曾占卜出关外的异族有逐鹿中原的野心,果然不久后那异族便举兵入关。

大军压境之际,原牧野一人孤身前往。

也不知他到底做了什么,最终竟让异族大军退了兵,以一己之力化解了一场干戈,救了天下苍生。

在黎民百姓心目中,他就是神。

于是我向他大声呼救,我哀求他救救我。

「国师大人,我不是什么祸国妖妃,我也不是什么妖女!」

「国师大人,你救过那么多人,也求你救救我!」

然而他只是远远地看着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为何而叹气?

为了这群无知愚民?

还是为了我?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所以为的神没有渡我。

我恨他能渡天下人,却没有渡我。

既然他不愿渡我,那我便把神拉下来,把他变成人。

接下来数日,我开始主动勾引原牧野。

一般没有特殊情况,国师不会离开朝天阁,于是我逮到机会就往原牧野面前凑,强行在他面前露脸,强行引起他的注意。

我打听到原牧野喜欢夜观天象,便故意趁着夜色出来找他。

不出所料,我在摘星台的高楼上找到了原牧野。

「国师大人,这是我亲手酿的桂花酒,要不要尝一尝?」

我穿着轻薄的红色纱裙,在端起酒壶的时候故意露出了胳膊。

上面有一颗殷红如血的守宫砂。

这守宫砂是我爹为了取悦老皇帝,特意找人点上的。

原牧野垂眸看着那颗守宫砂,果然顿了一下。

他大概是没想到我这般水性杨花勾三搭四的妖女,居然还会有这种东西吧?

我内心暗自发笑,面上却假装不知。

我放下酒壶,忽然一个趔趄,跌入了原牧野怀中。

原牧野身上有股淡淡的焚香味,清冷神秘,萦绕不散。

面对我的投怀送抱,他微微皱眉:「姜朝歌,你……」

我趴在原牧野怀里,抬头看着他:「国师大人,之前忘了请教了,你让我不要再这么做,是指这样吗?」

原牧野冷声道:「你起来。」

我一边把玩着自己的头发,一边凑到他的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还是这样?」

我满意地看到原牧野的耳垂变红了,他眼尾也染上了一抹红。

「你……起来。」

我轻轻一笑:「国师大人,做神多累啊,我来教你做人吧。」

原牧野双目紧闭,身体绷得笔直。

我抬手描摹着他的眉眼,然后缓缓下落,勾勒起了他的唇线。

「国师大人,你为什么不敢看我?莫非你问心有愧?」

原牧野终于睁开了眼睛:「姜朝歌,既然你的目标是皇后之位,又何必来招惹我?我给不了你要的东西。」

「更何况,我的命格……注定孑然一身,孤身一人。」

我轻佻一笑:「这是你的神给你的启示?可我不信你的神,我偏要渎神。」

原牧野顿了顿,语气似是气愤又似是无奈:「你这妖女……」

我趴在他的怀中笑道:「国师大人,我这妖女,可等着你来渡我呀。」

 

国师大人清心寡欲多年,压根抵挡不住我这妖女的招数。

很快,他就在我的刻意勾引之下步步沉沦,不可自拔。

我一步步设局,他一步步破戒。

国师这一生都是不能娶妻生子的,更不能接近女色,他们把自己献给了这个国家。

然而我却让原牧野一次又一次尝到了禁忌的快感。

朝天阁,摘星台,高楼……

我知道我在他心中就是妖女,但我不在乎。

我只知道我抢到了神的男人。

「摘星台是历代国师夜观天象占卜国家大事的地方,我们却在这里……」

原牧野清醒时刻,似乎有一丝懊悔,为自己的渎神。

我自然是故意的。

据说摘星台是最接近神的地方,我被逼着在摘星台自焚而死,原牧野袖手旁观之时,他的神是不是在暗暗嘲笑我呢?

那我便要大声嘲笑回去。

看吧,你最虔诚的信徒,却与我在最接近你的地方亵渎你。

我故意让原牧野看我胳膊上褪色黯淡的守宫砂。

「我爹这辈子唯一的愿望就是让我当上皇后,如今我已经进不了宫,当不了皇后了。」

原牧野看着我的胳膊,眸色深沉,耳根赤红。

半晌之后,他叹了一口气:「一入宫门深似海,当皇后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这倒是实话,如今皇后之位空悬,并非老皇帝对原配皇后有多么深情。

纯粹只是因为他猜忌多疑,不管立哪个皇子的母妃为后,都觉得不妥。

新皇帝就更不用说了,我爹为我呕心沥血筹谋良多,但我至死也不过是个贵妃而已。

因为这本书里的正牌女主才是皇后,她可是丞相之女,真正的名门闺秀。

「国师大人,我听你的,你不想让我当皇后,那我就不当皇后了。」

「国师夫人……这个名号其实也不错。」

我故意让原牧野误以为我是为了他才放弃进宫当皇后的。

他果然信以为真,红着脸抱紧了我,一遍遍喊我的名字:「姜朝歌……」

「朝歌……」

我趴在他怀里,把玩着他披散下来的泼墨长发:「国师大人,你愿意娶我吗?」

我温声细语地蛊惑他,国师一生不能娶妻,但我们可以离开这里,隐姓埋名当一对平凡夫妻。

原牧野犹豫了片刻:「朝歌,容我想想。」

我心知这并非什么可以轻易做出的决定。

国师这个身份对原牧野来说不仅是地位、权力,更是责任,在他成为国师那一天,这个担子就压在了他肩上。

而且我也没有天真到以为原牧野会爱我爱到放弃如今的一切。

于是我点点头:「好。」

 

结果这天晚上,我爹忽然来朝天阁找我了。

我一开始还以为他听到了什么风声,直到他一脸严肃地对我说:「朝歌,我要你嫁给三皇子。」

我顿时一愣,这时我才知道三皇子从封地回来了,回到了京城。

三皇子并不受宠,他的母妃是将门之女,本有心上人,却被老皇帝强娶进宫。

老皇帝对他的母妃并无多少真心,娶她只是为了巩固自己的皇权而已。

他的母妃在生下他后没多久就郁郁而终了,父子间一向感情淡漠。

在五个皇子中,没有多少人看好三皇子。

就算他背后有个镇国大将军的外公,但老皇帝不喜欢他,又早已对他外公心生忌惮,恐怕前途晦暗。

然而我却暗暗心惊,因为我知道三皇子就是未来的皇帝!

我爹竟然赌对了。

我鬼使神差地想起了原牧野,我平生第一次,生出了反抗我爹的念头。

「爹,我不愿嫁给三皇子,我不喜欢他。」

我爹想也不想,抬手就给了我一耳光:「你何时如此放肆了,竟敢忤逆我了?我养你养得这么大,就是为了让你嫁入宫中!」

我被打得双眼发黑,脸颊火辣辣的痛。

「对不起,爹,是我不对……是我太任性了。」

我垂下眼帘,捂住了微烫的脸颊。

我爹一把抓住了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朝歌,你将来必为皇后,我将来必为国丈,我们姜家的荣华富贵,全系你一人身上了!」

我麻木地点了点头:「是,爹。」

从小到大,这是他最常对我说的一句话。

朝歌,你将来必为皇后!

我为此被逼着不断学习如何讨好男人,如何勾引男人……

每当我心生踌躇,有所懈怠之时,我爹就会罚我禁足,不断在我耳边重复。

朝歌,你将来必为皇后!

尽管我内心百般不愿,但也只能在我爹的安排下,和三皇子来了一场巧遇。

从小到大,我都无法忤逆我爹。

我爹打听到三皇子喜欢看戏,便让我也去看戏。

我只好一番梳妆打扮,出现在了戏园。

我一眼就认出了三皇子萧云景。

他长着一双桃花眼,长相俊美,眉眼风流,一看就是富贵公子哥。

在我看向他时,他也一眼看到了我,如我梦中那般,露出了惊艳至极的眼神。

我只给他留下了惊鸿一瞥,便转身钻进了我的包厢里。

等了不一会儿,萧云景便派人来敲门了。

不出我所料。

萧云景手持折扇,朝我微微颔首:「在下萧云景,不知姑娘芳名?」

我故意瞪大了眼睛,一脸惊讶地看着他:「萧云景?你莫非就是三皇子殿下?」

就这样,我和萧云景在戏园中初相识了。

那之后,不需要我爹刻意安排巧遇,我却总能与萧云景遇到。

再后来,萧云景还会来我爹府上拜访。

我爹对他满意得不行,恨不得立刻把我嫁入三皇子府。

在我爹各种明里暗里的撮合之下,我只能在萧云景面前扮演不谙世事的纯情小白花,仿佛看不懂他们的意图。

渐渐地,京城之中开始流言四起。

也不知怎么的,这些流言就传到原牧野耳中了。

 

这天我回到房中,竟然正好撞上了换衣服的萧云景。

萧云景也愣住了,随后才急急忙忙解释了起来。

他方才想为我摘一枝池中荷花,谁知不小心失足落水了,我爹便让他回房换衣服。

也不知道那丫鬟是怎么带路的,竟然把他带到了我的房中。

我心下了然,失足落水的事应该是真的,但换衣服带走路八成是我爹故意安排的。

其他姑娘的爹生怕男子闯入女儿房中破坏她们的清誉,我爹却反其道而行之。

我背过身去,不看萧云景敞开的衣服:「那你快出去!」

萧云景先是向我道歉,然后他忽然向前一步,从背后一把抱住了我。

「朝歌,那日在戏园中,我对你一见倾心,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我只想挣脱他的怀抱,但想到我爹,只能硬着头皮说了一句:「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萧云景却一下子激动了起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朝歌的心也是与我一样的……我定不负朝歌。」

他把我转过来,低下头来想要吻我。

我赶紧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三皇子殿下……你这是要干什么?」

我露出一副懵懂无知,却又有些害怕的表情。

萧云景立刻露出了懊悔的表情,他放开我:「对不起,是我太心急了,吓到你了。」

他显然怕真的吓到我,很快就匆匆离去了。

我松了一口气,一抬头却发现原牧野正倚坐在房梁之上。

山雨欲来风满楼。

我对上原牧野那双黑沉沉的眼眸,竟还有心思调笑:「堂堂国师大人,竟成了梁上君子?」

原牧野沉声道:「近日里京城流言四起,我还不信,没想到……」

我当即倒打一耙:「你不信我?原牧野,你可太伤我的心了。」

原牧野显然没遇到过我这样贼喊捉贼的,愣了一下。

我红着眼眶,泫然若泣。

「原牧野,我爹为了让我当上皇后,逼我嫁给三皇子,我又岂能当个不忠不孝的人?」

「我是爱你不假,甚至愿意放弃如今的富贵生活,与你做一对平凡夫妻,可你答应了吗?」

原牧野沉默了,他哑然道:「朝歌,我不是不愿,只是我身为国师,有太多身不由己。」

在我的倒打一耙下,原牧野节节败退,成功被我堵住了嘴巴。

不过也是因为我和萧云景并未真的有什么逾矩之举,不然国师大人恐怕当时就掉头走了。

但我还是好好安抚了一下国师大人。

我吻上了他微冷的唇:「你放心,三皇子的事,我马上就能解决了。」

原牧野垂眸看着我:「哦,此话怎讲?」

我故作神秘:「天机不可泄露。」

作为一个一天到晚窥天机的国师,原牧野似笑非笑了起来。

我看着窗外的景色,朝他轻笑:「大好春光,勿要浪费。」

 

其实我知道,无需我多做什么,便会主动有人替我解决这件事。

萧云景虽然尚未娶妻,但他其实有一个未婚妻。

他的未婚妻楚椒兰才是这本书的正牌女主,也就是他未来的皇后。

楚椒兰是丞相之女,比起我这只会勾引男人的妖女,她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琴棋书画,吟诗作对,无不精通。

最重要的是,她是真心喜欢萧云景的。

只可惜她太过蕙质兰心,贤良淑德,并不善妒,很能容人,连我这妖妃骑到她脸上,她也能笑脸相迎,怪不得后来成了一代贤后。

但我其实并不认可楚椒兰。

一个正常女人,怎么可能不嫉妒?七情六欲,人之常情,嫉妒也是常情。

若只是因为她爱萧云景,就要压抑自己嫉妒的天性,眼睁睁看着丈夫宠爱别的女人,也要笑脸相让甚至以姐妹相称,这人做得还有什么意思?

若我为皇后,定叫皇帝罢黜六宫,只宠爱我一人,若皇帝不愿,那这皇后我不当也罢。

我决定激起楚椒兰的嫉妒心。

只当个成日里吟诗作对弹琴作画的大家闺秀有什么意思?

于是我故意在楚椒兰踏春之时,找上了她。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趁着春雨霏霏,我故意抬起撑伞的手,露出了手腕上的羊脂白玉手镯。

然后我故意看着楚椒兰手腕上一模一样的手镯,故作惊讶道:「这不是三皇子送我的羊脂白玉手镯吗?我还当他只送了我一人,原来不是我独有的呀!」

楚椒兰脸上的微笑一僵,她还未说什么,一旁的丫鬟当即不乐意了。

「你就是那个把我们三皇子殿下迷得神魂颠倒的狐媚子?你还敢出现在我们家小姐面前?」

我捂唇一笑:「这杏花寺,难道不是人人都能来的地方?什么时候成了你们家的?你们来得,我为何来不得?」

楚椒兰不愧是大家闺秀,她呵斥了丫鬟,又向我道歉:「是我管教无方了,还请姜小姐见谅,杏花寺你自然来得。」

我淡淡笑道:「杏花寺非谁独有,人人都可来,但夫君却只有一个,怎可与他人共有?」

「这手镯若只是给我一人的,我便欣然笑纳,既然人人都有,那我不要也罢。」

说罢,我摘下手镯,往地上一扔。

随着一声脆响,手镯碎了一地。

楚椒兰愣住了。

我见好就收,转身离开,留下楚椒兰一人。

 

离开杏花寺后,我又在戏园里找到了萧云景。

戏园里正在上演《梨花叹》。

这部戏以前朝文帝的元皇后和宠妃丽妃为原型,文帝的结发妻子是丽妃,但他为了巩固地位迎娶了元皇后,丽妃甘愿为妾。

文帝不仅宠幸了丽妃十余年,在政权稳定之后,还想废了元皇后立她为后,但被顾全大局的丽妃拒绝了。

看完戏后,我故作惋惜:「若我是丽妃,我定不会拒绝,既然我才是文帝的结发妻子,我自不会甘心为妾。」

萧云景眸光一闪:「可皇后于文帝而言,更有助力。」

我摇摇头:「我不懂这些,但我爹从小告诉我,我是他的掌上明珠,此生绝不为妾。」

「哪怕是这世间最好的男子,若他要我为妾,那我也不嫁。」

这倒是真的,我爹从小告诉我,我将来可是要当皇后的人。

萧云景似乎陷入了沉思,大概是在权衡什么吧。

我双手托着下巴,一脸天真和向往。

「若我要嫁人,我要嫁这世间最好的男子……三皇子殿下,你是这世间最好的男子吗?」

我今日精心打扮过,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经过精心设计。

不出我所料,萧云景陷了进去,他抓着我的手腕,轻轻落下一吻。

「朝歌,我向你保证,我将会成为这世间最好的男子。」

我看出了他藏在这平淡话语中的称帝野心,却故作不知含笑娇羞低头。

我的内心平静无波,甚至不屑一顾。

皇帝就是这世间最好的男子吗?

当然不是,在他眼睁睁看着我被逼自焚于摘星台那一刻起——

他就永远不可能成为我心中最好的男子了。

我对着萧云景一番欲拒还迎之后,婉拒了他一同看花灯的邀约,转身走进了对面客栈的包厢。

一个戴着头纱的女子已经等候多时了。

正是楚椒兰。

我们关上窗户,交谈了一番。

送走楚椒兰后,我刚一推开门,便迎面撞上了从对面包厢出来的原牧野。

四目相对间,原牧野一把将我拉入他的房中,低头看着怀中的我问:「她就是那个天机?」

我大方承认了:「她是萧云景的未婚妻,若萧云景要称帝,她的家族比我的家族助力更大。」

原牧野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萧云景有称帝的野心,早已暗中筹谋多年,他需要争取楚家,所以不敢轻易退亲,但若按照他的计划,待他羽翼渐丰,便不再需要楚家了。」

我在原牧野的胸口用指尖画起了圈圈,似笑非笑道。

「其他皇子们都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以为自己才是最后的赢家,却不知他们只是萧云景手中的一颗颗棋子罢了,萧云景才是下棋人。」

原牧野一边抓住了我的指尖,一边漫不经心道。

「那便打翻他的棋盘。」

我轻笑道:「看来国师大人已有筹谋。」

原牧野低头吻上了我的眼尾。

「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你不想要的,我也不会让它碍了你的眼。」

 

三日之后,萧云景向楚家提出了退亲。

一夜之间,楚椒兰沦为了全京城的笑柄。

毕竟京城里谁不知道楚椒兰心悦萧云景。

她经常以萧云景未来妻子的身份自处,还替常年不在京城的萧云景筹谋了不少事,结果一不小心大意失荆州。

当然也有不少人暗地里嘲笑萧云景不识抬举,说我不过是个御史大夫的女儿,而楚椒兰可是丞相之女,这可真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而我这个当事人,此时却在朝天阁的锦鲤池前,一边喂鱼一边静观其变。

原牧野在几个官员的簇拥之下朝我走来,人多眼杂,我们只有眼神一刹那的交汇。

我朝他眨了眨眼,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国师大人,陛下的病……」

「我知道了,我这就进宫面圣。」

原牧野仿佛没看见我似的转身就走,但他的话却落入了我的耳中。

我动作一顿,看来老皇帝的病又加重了。

原牧野这个国师除了占卜国家大事外,还很擅长医术和药术。

其实老皇帝早在一年前就已经病入膏肓了,若非原牧野一直用药吊着他的命,他根本撑不到现在。

原牧野的医术神乎其神,老皇帝应该还能够再苟延残喘个几年,直到萧云景羽翼渐丰。

喂完鱼之后,我来到了朝天阁给皇子们准备的住所,稍微酝酿了一下情绪,然后推门走入了萧云景的院子。

昨天萧云景写信邀我今日在此见面。

但我故意来晚了一个时辰。

我一推开门,便看到萧云景怀中衣着凌乱的楚椒兰。

楚椒兰穿着我平日里喜着的红衣,梳着我平日里常梳的发型,面上还蒙着一层朦朦胧胧的轻纱。

她衣着凌乱,满地的金钗珠宝,屋内还弥漫着淫靡的气息。

刚才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萧云景看到我,顿时一愣,一把推开了怀中的楚椒兰。

「朝歌,你听我解释!我……」

我在他眼里就算再怎么不通人事,也不可能看不懂现在的状况。

我立刻露出了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然后慢慢变得伤心欲绝。

我悲伤地看了萧云景一眼,转身就走。

萧云景连忙追了上来,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朝歌,你听我说,我以为是你!」

我摇摇头:「三皇子殿下,你不必自欺欺人了。」

「就算楚小姐打扮得和我差不多,她的眼睛,她的身材,她的声音和我完全不同,难道你看不出来吗?难道你听不出来吗?」

萧云景一时间哑口无言。

他刚才有没有认出楚椒兰?

或许没有,或许有。

但当他看到一个从前高傲矜贵的名门闺秀,愿意为了讨好他放下身段扮成别的女子,是否会有一丝心动?

当了那么久的妖妃,我可太擅长揣摩圣心了。

萧云景宠了我那么多年,是否曾有那么一刻想过立我为后?

我以前不知,或者假装不知,但现在我知道了。

从未。

因为比起爱我,他有太多太多更重要的事了。

我朝他凄然而笑:「三皇子殿下,望君多保重,从此山高水远永不相逢!」

面对萧云景,我说了太多假话,唯有此刻,我是真心的。

上穷碧落下黄泉,愿永不相欠,永不相见。

 

然而我没有想到,萧云景为了挽回我,竟然连夜送来了三书六聘。

得知三皇子殿下真的要娶我,我爹不知道多高兴,当即点头答应,还要立刻着手筹备大婚之事。

我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我自然是不愿意嫁给萧云景的。

但我爹得知我有抗婚之意后,立刻把我关了起来,还找人看紧了我,势必要让我乖乖出嫁。

在我出嫁的前一晚,我又一次在我房中的横梁上见到了原牧野。

这一次原牧野穿着夜行衣,一袭黑衣,英姿飒爽。

我舔了舔唇:「国师大人果然不走寻常路。」

原牧野眸色深深地看着我:「你当真要嫁给萧云景?」

我故作无奈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又能如何?」

原牧野顿了一下:「你可知你爹……」

我眨眨眼:「我爹怎么了?」

原牧野沉默片刻后,将我搂入怀中:「等这件事解决之后,我会把一切告诉你,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嫁给萧云景的。」

我搂住了原牧野的腰:「你打算怎么解决?杀了萧云景?」

原牧野没有回答,只是将我紧紧搂入怀中,力道之大,仿佛要将我镶嵌入怀中。

我惊声呼痛,让他放开我。

但他依然没有放。

我无奈从之:「你这疯子……」

我万万没有想到,原牧野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疯。

他为了阻止我和萧云景的婚事,竟然直接让老皇帝驾崩了。

「皇帝驾崩了!」

我一觉醒来,便得知老皇帝昨夜驾鹤西去了。

国丧需得持续一月有余,我和萧云景的婚事自然也就不得不搁置了。

老皇帝一死,朝廷上下方寸大乱,因为他至死都还没来得及立太子,皇子们都忙着拉帮结派争权夺位。

萧云景也有称帝的野心,但他本打算步步为营徐徐图之,老皇帝一死,他之前的所有部署都被打乱了。

我的家世远不如楚椒兰,为了争取丞相一派,萧云景再三斟酌后,最终放弃了和我的婚事,选择和楚椒兰成婚。

萧云景和楚椒兰成婚之夜,他托人给我送了一封信来。

但他不知,他搂着他的美娇娘,我亦躺在我的国师大人怀中。

「你竟为了我杀了老皇帝,那我可不就成了货真价实的妖妃了?」

我把玩着国师大人的头发。

原牧野轻声道:「我并未做什么,只是当时缺了一味药材,但陛下病情紧急,只能一试。」

我躺在他怀中笑了起来:「国师大人,你说这封信我要看吗?」

原牧野低头看着我,语气淡淡的,看不出情绪:「哦?你想看吗?」

我轻轻一笑:「算了,没什么好看的。」

说罢,我把信递到了一旁的红烛上,看着信在烛光中一点点燃烧殆尽。

 

十一

停灵期满,丧仪大典。

这是我第一次在萧云景成婚后见到他。

从头到尾,萧云景一直看着我。

我故作不知,只看着最前方负责主持丧仪大典的原牧野。

终于,萧云景忍不住朝我走来,低声问我:「朝歌,这段时日……你还好吗?」

当然好,好得不得了,天天和国师大人夜观天象呢。

但我知道萧云景问的不是这个,而是我被他退婚后沦为全京城笑柄的事。

真是风水轮流转,前些日子还有人羡慕我从楚椒兰手中夺走了萧云景,没想到最后还是楚椒兰棋高一着,成了萧云景的正室妻子。

而我却在大婚之夜前被退了婚,以后在京城怕是再难嫁人了。

但那又如何?

我淡淡道:「三皇子殿下不必担心,朝歌一切如常。」

「朝歌,你不用逞强,我听你爹说,你最近过得很不好,寝食难安辗转反侧,人都瘦了一大圈,我知道都是我的错,是我负了你……」

萧云景一边深情款款地说着,一边打量着我圆润了一小圈的脸,忽然说不下去了。

我笑了笑道:「我爹添油加醋罢了,我不仅没瘦,还胖了一点,不过有人说,我胖一点更好看。」

萧云景皱眉:「是谁?」

我本没打算说出是谁,只是想告诉萧云景我没有他也过得很好。

谁知下一刻,原牧野忽然站了出来,挡在了我和萧云景之间。

「这是丧仪大典,勿要在此放肆。」

原牧野居高临下地看着萧云景,毫不畏惧他皇子的身份。

萧云景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原牧野,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他反唇相讥道:「我记得国师不能娶妻不能近女色,国师大人这是在干什么?」

原牧野负手而立,淡然道:「国丧期间禁婚嫁,虽民间不禁,但三皇子殿下贵为皇子不守禁,乃是不孝,今日还要惊扰陛下的丧仪大典,更是大不敬。」

萧云景顿时冒出了冷汗,他大概是意识到他得罪不起原牧野了。

我心中暗暗好笑,原牧野可是一语定生死的国师。

莫说普通人了,哪怕是皇子,他只要说上一句此人不堪大用,皇帝就不会看重这个皇子。

如今皇帝之位空悬,萧云景要夺皇位,必须要争取原牧野。

若原牧野哪个皇子都不帮,那也就算了,若原牧野介入其中……

萧云景连忙向原牧野道歉,然后退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原牧野看了我一眼,也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上。

一场风波看似结束了。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场风波远远没有结束。

 

十二

几日之后,又一场风言风语传遍了京城。

关于我和国师大人在丧仪大典上眉来眼去公然调情的风言风语。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国师大人和三皇子殿下在丧仪大典上为了我争风吃醋的事了,所有人都在暗地里说国师大人疯了,说我是个会下蛊的妖女。

看谁一眼,谁就会爱上我的那种。

对此,我表示很冤枉,若我真有这本事,就不至于被逼自焚而死了。

不过我也因此因祸得福了,有了国师大人这个强有力的靠山,萧云景再也不敢来纠缠我了。

如今可是众皇子为了皇帝之位拉拢群臣的特殊时期,其他皇子都在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萧云景自然不敢在这时候树敌,更何况对方还是国师大人。

没了萧云景的纠缠,我开始大摇大摆进出朝天阁。

我明目张胆地和国师大人眉来眼去公然调情。

群臣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人敢说什么。

春去秋来,岁月匆匆。

转眼已是一年之后。

野心勃勃的萧云景终于在精心筹谋之下,在五位皇子之中脱颖而出,得到群臣拥戴,登上了帝位。

当然,这其中花了最多力气的,还得是楚家。

萧云景登基为帝,楚椒兰自然顺理成章成了皇后,一国之母,好不风光。

一时间,京城中无人不羡慕,都觉得楚椒兰有眼光有手段,竟然将一开始人人不看好的三皇子一路扶持到了皇帝之位!

而楚椒兰登上后位之后唯一的要求是——此生不许萧云景将我纳入后宫。

不管萧云景内心是什么想法,面对楚椒兰公开提出的要求,他也只能应允。

事已至此,我爹的金算盘彻底落空了。

大梦一场,终究成空。

别说皇后了,我连妃子都当不成了。

就算萧云景再喜欢我,他也不敢得罪楚椒兰和她背后的楚家。

更别说还有原牧野这个可以一语定生死的国师大人了。

但我听说,我也因此成了萧云景的白月光。

那之后萧云景又纳了不少妃子,个个与我相似。

一个也就算了,两个三个都这样,就算楚椒兰再能容忍,也忍不下去了。

这世间哪有女子能容忍丈夫不停在别的女人身上,寻找另外一个女人的影子呢?

死了的白月光,才是最好的白月光。

而我这个活着的白月光,自然也就碍了楚椒兰的眼,遭到了她的忌惮。

没多久,楚椒兰便以皇后的身份向原牧野施压,命他重新调查先皇之死的蹊跷。

一个月后,原牧野以国师的身份昭告天下,先皇并非病死,而是有人故意偷换了了其中的一味药。

经查,罪魁祸首正是我爹。

罪当死,诛九族。

 

十三

我爹砍头那天,我坐在刑场对面的马车上,枕着原牧野的肩膀。

刑场上的姜朝歌并非我,而是原牧野安排的死囚。

没错,一切其实都是我与原牧野的计谋。

也是我与楚椒兰的计谋。

楚椒兰想要当皇后,而我,想让我爹死。

我爹并非我的亲爹,我也不是我爹的亲生女儿。

我爹向往权势,一心想要攀附权贵,历朝历代都不乏靠女儿一步登天的家族,他为了效仿前人,一直在暗地里收罗天下美人。

然后让他们苟合,诞下子嗣。

我亲爹和我亲娘就是这么有的我,除了我之外,我还有几个兄弟姐妹,我们从小被关在用绫罗绸缎布置的精美屋子里,用温泉沐浴,吃花瓣饮露水。

后来,我爹在所有孩子里选中了我。

然后,我的亲爹亲娘和其他兄弟姐妹,都被我爹杀了。

为的就是永远保守这个秘密。

他以为我那时年纪小,都不记得了。

但我永远记得我的亲人们死时那一张张死不瞑目的脸。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我爹满盘皆输。

我要让他泼天富贵唾手可得,又要让他棋差一着满盘皆输。

「你爹不是你亲爹,你也并不姓姜……」

原牧野搂着我,轻声地向我解释着一切的来龙去脉,包括我的身世之谜。

他以为我不知道,但他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我暗中命人呈到他面前的。

我要让他冲冠一怒为红颜,让他为我除掉我爹。

「楚椒兰找上我,我便知道机会来了,先王之死,或可推到你爹头上,我与她联手给你爹定罪,然后找死囚换走了你。」

「处死你爹的事……你不会怪我吧?」

原牧野堂堂一个国师大人,此时却有些小心翼翼。

他大概以为我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害怕我认为养恩比生恩更重要吧。

我枕在原牧野肩上摇摇头:「他既然不是我亲爹,还害死了我亲爹亲娘,我的兄弟姐妹,那我对他自然也不会留情,只是……」

「原来我不是姜朝歌,也从来不是姜朝歌,如今我没有爹没有娘,也没有家了,天地之大,何处容身?」

我适时红了眼眶,泪珠簌簌落下。

「天地之大,何处都能容身。」

原牧野用指尖拭掉了我的眼泪:「我查到了你亲爹和亲娘的家乡,你要不要回去看看?」

我抓着原牧野的手指擦掉了泪,然后抬头朝他挑眉一笑。

「若是国师大人愿意陪我去,那我就去……妾身如蒲草,只愿君心如磐石,此生无转移。」

「磐石无转移,我亦不负你。」

原牧野眸色深深,许下承诺。

他一把将我搂入怀中,又狠又用力,仿佛要将我糅入他的身体里。

我倒进他的怀中,缓缓闭上了眼睛。

外面传来了我爹不甘的怒吼:「大胆狂徒,以下犯上!我可是国丈!我女儿必为皇后!我是国丈!我是国丈哈哈哈哈!」

他彻底疯了。

他临死前还在做他的春秋大梦,满口胡言,疯癫至极。

我隔窗而望,满眼讽刺,到地狱去做你的国丈吧!

马车外,刽子手挥刀一砍,我爹头颅落地,死不瞑目。

就像我真正的亲人们。

马车内,我和原牧野相偎相依,许下此生相守的诺言。

就像一对真正的情人。

 

十四

原牧野大概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我是何时爱上他的。

我被逼自焚于摘星台时,我恨他无动于衷,却也爱上了他天人一般的姿态。

原牧野也永远不会知道,我当初之所以被我爹选中留下,其实是因为他。

我小时候曾经尝试着逃跑过一次,被回抓之际,正好撞上了小时候的原牧野。

当时原牧野才七岁,却已经是老国师钦定的未来国师了。

他一袭白衣,眉眼清冷,完全不像一个真正的小孩。

原牧野一看到我,便说我面相不凡,命格贵不可言。

于是本该被抓回去处死的我,幸运地活了下来。

我爹兴奋不已,以为我将来必为皇后。

能让未来国师都觉得贵不可言的女子,除了一国之母,还能有谁?

于是我躲过一劫,活了下来,成了姜朝歌。

但也因为我成了姜朝歌,我永远失去了我爹我娘和我的兄弟姐妹们。

为了保守秘密,他们被秘密处死。

我永失亲人。

在摘星台上与原牧野重逢之时,哪怕时隔多年,我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他依然是一袭白衣,清冷不似凡人。

他是间接害死我爹娘的人,也是救过我一命的神。

摘星台的高楼之上,他高高在上,如立云端,就像睥睨众生的神。

既然如此,那我就要让他跌入红尘,沦落为人。

从此有了七情六欲,从此学会爱一个人。

从此一入红尘,烦恼皆生。

 

十五

(男主番外)

我叫原牧野,未来的国师大人。

作为老国师钦点的未来国师,我仗着一身天赋异禀的根骨,从小便在众星捧月之下长大,信仰者者无数。

老国师从小告诉我,我身怀神力,是天定的国师,我将站到这个国家的权力之巅,不仅万人之上,连皇帝都要唯我是从。

但我不能有七情六欲,更不能近女色,否则我将跌落凡尘,沦为凡夫俗子。

我注定孑然一身,孤身一人。

但他不知道,我曾到达过他所说的位置,站在权力之巅的确可以呼风唤雨,然而高处不胜寒。

我曾眼睁睁看着那个三千宠爱在一身的女子,在大旱三年之后,被群臣以妖妃不详的名义,被逼自焚于摘星台。

碌碌众生,愚民无知,强行把天灾怪罪到一个女子身上。

但我却无法救她。

因为我无法告诉他们,我所信奉的神为何没有降下大雨来挽救这场大旱。

事实上,我从未听到过神的声音。

只能默许他们,将大旱解释为妖妃不详,引起了神之怒火,因此降下天罚。

然而看着她在烈火中哭叫的模样,我竟在心中对神的存在产生了一丝动摇。

这是我平生第一次,怀疑神的存在。

而她那双悲恸的眼眸,竟成了我往后余生唯一的梦魇。

此生如黄粱一梦,梦醒方知身是客。

自梦中醒来后,我觉醒了。

原来我只是一本书里的男配,未来独揽大权的国师。

我会在权力的漩涡中逐渐迷失自我,成为一个狼子野心的专权者,甚至试图推翻皇权,建立神权。

我曾权势滔天,拥有泼天富贵,但一生不曾爱上任何人。

即便是在我最为权利熏心的人生阶段,我也依然记得那双满含不甘和痛恨的眼眸。

而最终,我将会被男主铲除,不仅被削去势力,还会被砍下头颅,高悬于摘星台的高楼之上。

我不愿再沦为棋子,不愿再重蹈覆辙。

我第一眼看到姜朝歌,我就发现了她的不同寻常之处。

她与前世不一样了。

那是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我独自夜观天象,她趁着四下无人,轻笑着调戏我:「国师大人,除却君身三尺雪,天下谁人配白衣。」

她眼波流转,眉目清绝,三千青丝似墨痕,一身红衣寄风尘。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我竟不敢看她,低眉敛目:「众生皆配。」

她真的与前世不一样了。

前世的她一心只想当皇后,不择手段,费尽心机。

我以为她只想要权力。

而如今的我,还不曾手握大权。

但她却步步为营,处处设计,接近我,引诱我。

我让她不要玩火自焚,她那双清亮的眸子却瞬间燃起了灼灼怒火。

「可是国师大人,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我猜你正在向你的神祈求,让你不要被我这妖女蛊惑……那么,你的神回应你了吗?」

她张扬放肆,明艳至极,我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我的神,从未回应过我。

民间传闻我有通神之能,曾占卜出关外的异族有逐鹿中原的野心,并一人孤身前往,最终让异族大军退了兵,以一己之力化解了一场干戈,救了天下苍生。

但实际上,我不过是仗着老国师传授我的「神术」,震慑住了那群蛮荒异族,再以雄辩之才,说服了蛮族首领。

待我归来之后,便成了黎民百姓心目中的神。

但我能救天下苍生,却唯独救不了她。

「国师大人,我不是什么祸国妖妃,我也不是什么妖女!」

「国师大人,你救过那么多人,也求你救救我!」

我曾无数次梦中惊醒,梦里皆是姜朝歌自焚于摘星台时的一幕幕,惊醒后我再难入眠,辗转反侧,最终却只有一声叹息。

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前生未了缘。

这是我前世今生,唯一的遗憾。

于是我放任自己,步步沦陷。

她笑着引诱我:「国师大人,我这妖女,可等着你来渡我呀。」

我没有告诉她,我其实渡不了任何人。

但我愿意渡她。

姜朝歌不愿再入宫为妃,我便帮她推楚椒兰上位。

我知道楚椒兰才是这本书的女主,于是我一步步煽动楚椒兰当皇后的野心。

我告诉她,她命格不凡,注定要当皇后。

我告诉她,我会帮她,还给了她一颗丹药。

这颗丹药能让中药者在情动之时,见到自己想见之人。

萧云景果然中计,但他却偏偏要强娶姜朝歌。

姜朝歌不愿嫁给萧云景,我便设计调换了老皇帝的吊命药。

老皇帝本就病入膏肓,活不了多久了,但他自以为真龙天子能活百年,忌惮那些年轻力壮的皇子,不曾立下太子。

他这一去,朝廷局势动荡,皇子们为了皇位,争得不可开交。

萧云景羽翼未丰,他为了称帝,不得不忍痛放弃姜朝歌,转而迎娶楚椒兰。

我让楚椒兰逼萧云景不得纳姜朝歌为妃,又与楚椒兰联手将谋害先帝的罪名推到了姜家头上,最后以死囚偷梁换柱,带姜朝歌离开了京城。

姜朝歌的爹不是她的亲爹,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真正的亲人们报仇。

其实这一切,我早已知道。

早在她偷偷派人将信件呈到我面前之前,我就已经暗中调查出了一切。

她想做的一切,我都会帮她。

也许她不记得了,我曾在她小时候救过她,为了救下私自出逃的她,我谎称她命格贵不可言,她因此活了下来,但也因此失去了亲人们。

或许她还记得,只是我们心照不宣保持缄默。

我其实从来都不是神,也无法渡任何人。

只不过这个国家需要一个神,所以我成了黎民百姓口中的神。

但后来,我只愿当姜朝歌一人的神。

她要我成神,那我就为她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她要我当人,那我就为她跌入红尘,沦落为人。

她要我动情,那我就为她有了七情六欲,为她学会爱一个人。

她要我堕凡,那我就为她一入红尘,烦恼皆生。

 (全文完)

作者:芮池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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