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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棠

1

天帝征霄白衣染血自蛮荒归来,还抱回了一个受伤的女子。

并且一回来,就急匆匆地带着对方去找药仙。

仙仆带着战战兢兢又同情的语气和我提起这件事情时,正坐在梳妆台前仔细端详妆容的我动作一顿,下意识地问道:

「啊?那他岂不是赶不上即将开始的宴会?」

毕竟那药仙所住的医馆,距离宴会举办地便有半个时辰的距离,而离宴会开始,只剩下了不到十几分钟。

听到我的话,仙仆的神色几经变换,最终黯然神伤:

「都这个时候了,您还在担心天帝如果不能赶去宴会,会影响他的声誉。」

我:「……」

其实我真的只是单纯疑惑,征霄究竟能不能如约去参加宴会,这件事情真的对我很重要啊!

不过她这样想倒也正常,毕竟仙界众所周知,我痴恋天帝征霄已久,哪怕无名无分地跟在对方身边也心甘情愿,俗称舔狗。

正当我在心里幽幽叹了一口气时,仙仆又支支吾吾地开口:

「而,而且听说,天帝带回的那女子,是妖族公主若素。」

这下我是真的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终于明白了仙仆为何吞吞吐吐。

毕竟仙界还有一个烫知识,若素是征霄七年前死去的白月光。

而若素,则是被我所杀。

我:「……淦!」

2

到达仙宴门口时,我便在伴乐的丝竹声中接收到了各色的目光。

一路走来,各种夹杂着怜悯的视线以及其他人的讨论声萦绕在耳边,我便知道,征霄带回若素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我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却并没有找到那熟悉的身影。

正当我有些失望时,却对上了一道含着含着嘲讽与恶意的目光,正是之前与我有过旧怨的司晨女仙。

见我看了过来,她也并没有收敛目光的意思,反而走上前冲我咧嘴一笑,随即提高了嗓门开口问道:

「这不是阿棠吗?之前不都紧黏在天帝身后,这次怎么一个人过来了?」

我微微一笑,不徐不疾地说道:「半个人过来怕吓到你。」

司晨显然是在明知故问,她眼底的幸灾乐祸都快遮掩不住,明显早就知道征霄不能前来的原因。

我心知这是因为前不久我在她当众惩罚仆人时阻止了她,让她丢了脸面。

之前有征霄在,她还有所收敛,现在连藏都不藏了,只想抓住机会让我难堪。

她的话音里虽无一恨字,却处处都透着对我的恨意。

果然,我的话音落下之后,司晨女仙的脸色顿时一阵青白,脸上的笑意也消去了一些。

她狠狠地盯着我,像是恨不得从我身上剜下一块肉来:「你……」

我拢了拢发丝,不徐不急地说道:

「就算我今天盛装出席,司晨仙子也不用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我话音落下,她的脸色彻底变红。

之前她故意调高嗓门,便吸引了不少仙人看过来,现在落于我下风的状态,当然也被看得清清楚楚。

司晨女仙再也维持不住之前与我伪装的和善,脸色有些许狰狞:

「天帝有多喜欢若素,之前大家都有目共睹,你以为你在他眼里又算什么?」

我:「算什么?」

司晨女仙:「……不要重复我的话!」

「你以为你每天黏在他身边,为他洗手做羹汤,与他出生入死过,就能得到天后的位置?得了吧,天帝根本就不喜欢你!」

我:「好的。」

司晨女仙:???

从她狰狞的表情来看,她显然还想再说什么,却忽然一顿,陷入了沉默。

而这个时候我也发现,现场不知何时陷入了一片安静之中。

几乎所有人都定定地看着一个方向。

我也顺着其他人的目光转头看去,看到了我之前一直在寻找的熟悉身影。

那是一张我早就在心里描摹了许久的容颜,剑眉星目,颜如冠玉,每一寸都精准长在了我的审美上。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但每一次都让我自觉才疏学浅,除了想要叫一声「夫君」之外,再无其他感想。

好在这一声让人社死还有可能身死的「夫君」即将脱口而出之前,我堪堪回过神来,连忙一边行礼,一边改口道:「乾元帝君。」

乾元帝君,已故太后的亲弟弟,征霄的舅舅,也是我真正暗恋的人。

我之所以如此执着来这场宴会,正是因为这是乾元举办的宴会。

对方一直独来独往,能够接触他的机会,也少之又少。

难怪现场会突然变得安静,原来是因为他的出现。

毕竟即使他已卸任战神很久,但余威犹在,有他坐镇,其他人自然不敢再造次。

只是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对我和司晨女仙刚才的对话又听去了多少。

乾元抬眸看向我的方向,不过却是越过我的肩膀,看向了司晨女仙:

「皇室之事,岂容你妄议。」

看来他也听到了我们刚才的对话。

因为离司晨女仙近,我能清楚看到她颤抖的身体以及骤然苍白的脸色:「我……我……」

虽然乾元并没有刻意施威,但司晨女仙还是颤抖个不停。

而我则与司晨女仙完全相反,心里暖暖的——

虽然知道乾元说这话肯定是为了维护征霄,但与我有关,四舍五入也算是为了我啊!

司晨仙子:「对、对不起。」

说完这句话之后,她自觉没脸留下来,竟是直接跑出了大殿。

等司晨仙子离开,乾元才淡淡说道:「宴会继续。」

他的话像是一个开关,丝竹声再起,宴会也重新变得热闹起来。

看着乾元与我擦肩而过,我才垂头丧气地去了中间的位置——

之前跟在征霄身边时,我还能借着他的光坐得离乾元近一些。现在他不在,我也只能去该去的位置了。

征霄啊征霄,你知道你不来宴会,对我是多大的伤害吗?

可惜念念不忘没有回响,直到觥筹交错之后,征霄仍然没有过来。

宴会结束,身边的人也都陆陆续续离场。

我为了再多看乾元几眼,故意继续留在位置上。

直到最后宴会场上只剩下我一个客人,再无留下的机会,我才终于不舍地站起来。

然而就在我准备起身和乾元告别时,他突然叫住了我:

「妖族公主若素回归,征霄正在照顾她。」

原来乾元也会听这些八卦啊!

我顿时觉得跟他有了更多的共同话题,连忙说道:「我已经听说了几个版本。」

我确实没有说谎,来的路上我便听到了许许多多关于我、征霄和若素三人的流言:

从「你不爱我爱着她」的大三角恋爱再到「回来的不是妖族公主若素,而是女鬼」这种充斥着封建迷信的恐怖猜测,充斥着大家华丽的幻想,有些甚至都离谱到已经脱离实际。 

我一抬头,发现乾元正定定地看着我,心顿时砰砰乱跳,还以为是过于热烈的目光暴露了自己的心思。

不过转念一想,又很快冷静了下来——

乾元虽然不解风情得像块木头,但明显是个彻头彻尾的不可燃物,不然早就被我热情如火的目光点燃。

果然,乾元眉头微蹙:「若素的死而复生,确实有诸多奇怪之处。」

我赞同地点了点头:「确实。」

来的路上我就已经思考过这个问题,现在被乾元一提,疑惑又重新涌上了脑海。

我杀死若素那天还有其他人在,包括乾元和征霄,因而我无比确定对方已死,也不知道为什么时隔多年之后,又秽土转生?

还是说对方只是一个和若素长得很像的人,只是被征霄当作了替身?

我的脑海里冒出了诸多猜测,要真是后者,我也只能感慨一句「真会玩」。

不过,一想到有时候其实是在透过征霄看乾元,我顿时有些心虚。

乾元:「别难过。」

我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对方是在安慰我,别因为征霄和若素的事情难过。

如果不是熟知他外冷内热的性格,我还真是,很难从他冷淡的语气中听出安慰的意思。

我其实很想告诉乾元我并不难过,毕竟我喜欢的是他。

但想到告白若是失败的后果,我又堪堪停下了话头。

乾元现在之所以愿意和我坐在这里商讨这件事情,也不过是为了征霄。

如果不是因为他以为我喜欢征霄,我连这声安慰都没有。

最终我也只能垂下眼眸,艰难地说道:「好、好的。」

就这样吧。

起码我还能以这样的身份靠近他,我应该知足的。

我一边开口一边借着揉眼眶的动作,挡住眼底流露出的几分酸涩与爱意。

我话音落下之后,对面的乾元便陷入了沉默。

我抬眼看去,他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以对方的地位,自然不需要遮遮掩掩地顾及什么,因此我只当是自己的错觉。

最终乾元在沉默了好一阵之后,还是让我离开。

这下我是真的没有理由再留下来。

即使离开时努力抑制着不舍的情绪,我也没忍住一步三回头,妄图用目光示意他:

我走了,我真的要走了,所以你真的对我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然而等我第三次扭头看去时,对方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我:「……」

我垂头丧气地晃出宫殿,刚踏出门,就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转头看去,是个陌生的仙仆走了出来,看样子像是刚才宴会上的人。

见我停下,他小心翼翼地递出了一块手帕:「阿棠仙子,不要难过。」

我:「?谢谢,但是我没哭啊?」

对方拿出一块手帕,很明显是想要让我擦眼泪。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嘴角,比起眼泪,我更害怕见到乾元后嘴角流出的口水。

好在眼角是干的,嘴角也是干的。

仙仆:「可是您的眼眶是红的。」

我:???

我连忙变出一面水镜,这才知道闹出了什么误会——

因为对这次宴会十分重视,我特意将眉毛修成弯弯的柳叶眉,又用了号称斩男色的桃红脂粉涂在眼尾,本是为了营造剪水秋瞳的模样,没想到刚才揉眼眶导致脂粉晕染开来,以至于显得眼眶通红,像是狠狠哭过一场一样。

我:「……这、这好像是我的脂粉。」

救命!

难怪刚才乾元突然看着我欲言又止,原来是在看我的怨妇形象!

难怪连一个陌生的仙仆都来给我递手帕,毕竟我现在的形象确实不太妙。

我不知道现在祈祷我和乾元任意一个人赶快失忆,还有没有用。

那仙仆听到我的话,便准备收起手帕。

不过下一秒,这块手帕被我眼疾手快地抓住:「等等,这块手帕怎么这么眼熟……」

「这不是乾元帝君经常用的手帕吗?」

毕竟对方是我的暗恋对象,我跟着征霄也没少去拜访他,自然对这种手帕有印象。

乾元似乎有深度洁癖,做任何事之前都会让仙仆拿新手帕出来。

之前我一直蠢蠢欲动想要拿走一块,又顾及着他这里可不是什么旅游景点,我也不能带什么纪念品离开。

没想到现在机会就摆在面前!

我看着那仙仆,顿时眼前一亮:「难道这是乾元帝君同款手帕?」

仙仆点了点头,他还想缩回手,我却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死死揪住这块手帕:

「我反悔了,我真的需要这块手帕!」

仙仆:「可是您也没哭……」

我:「我的眼泪流在心里。」

听到我的话,仙仆手一松,我也得以拿到手帕。

再次感谢对方之后,我才兴高采烈地转身离开。

3

因为得到手帕,即使这几天没能再见到乾元,我的好心情也持续了好几天。

不过我并没有忘记若素的事情,专门找了一天去医馆,想要看一看这个若素是真是假。

征霄暂时封锁了医馆,但这可难不倒我,我无比顺利地混了进去。

不一会儿,我便已经到了若素所在的那一层。

守卫都在下面,因此这一层反倒没有什么人,显得无比安静。

房间的门微敞,透过门缝,我看到了一个无比熟悉的女子坐在床头,模样惹人娇怜。

虽然她的脸色苍白了不少,但我还是认了出来,对方就是若素。

若素竟然真的死而复生了?!

我下意识地推开门走了进去,房间里只有若素一人。

正坐在床头的若素也听到声音,抬头看了过来。

与我对视的那一刻,她的目光并没有怨恨与恐惧,只有浓浓的疑惑:「你是谁?」

我:「你是不是得了脸盲症?」

不然对方为什么会突然不认识我?

我想了想,又比了个一:「这是几?」

也不能排除对方突然变傻的可能性。

若素脸色一变,但还是怯怯地说道:「我没有脸盲,这是一。」

我点了点头,肯定了她的答案:「很好,我要加大难度了——」

「我们是住在平流层还是对流层?」

若素的神色变了几变,在一片沉默中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苍白如纸。

看她一副肺都要咳出来的模样,我连忙说道:「要是想不出来就别想了,还是身体重要!」

然而我的安慰并没有起到半分作用,她咳嗽得更加起劲,颤巍巍地说道:「水……水……」

我:「谁?谁?」

在若素又艰难地重复了几遍之后,我才知道她是想要一旁桌子上的水。

然而等我拿起来靠近她时,却突然被她的胳膊撞了一下,一杯水也全都洒在了她的身上。

水的温度并不低,惹得她的皮肤起了一层薄红。

我的手背也被滚烫的开水烫到,但身上的法力自动运转,不一会儿就自动好了。

就在这时,身后的门突然被重重推开,一道身影快速赶来。

不过转瞬间,我眼前就出现了一道高大的人影,将我直接推开,也堵住了我看向若素的目光。

是征霄。

同时响起的还有征霄焦急的怒喝声:「你对她做了什么?!」

伴随着若素咳嗽的背景音乐,我站稳在原地,叹了一口气:「出了一道她没做出来的题。」

「是知识先动的手。」

征霄:「那你为什么要朝她泼水?!」

我看了一眼手中还拿着的水杯,意识到现在的场景落在别人眼里,确实很像是我在霸凌若素。

我的神色无辜,实话实说:

「听她要水,我就连忙给她水,没想到被推了一下,就全撒在她身上了。」

征霄明显并不相信我的回答,他用警惕的目光看了我几秒之后,又无比怜惜地将若素拥在怀里。

接着一边检查若素的伤口,一边轻声细语地安慰对方,倒是无暇再管我。

我站在一旁,已经无聊到在心里数若素究竟咳嗽了几声。

在征霄已经准备让我去叫药仙之前,若素终于停下了咳嗽的声音。

双眼还泛着盈盈泪光,但还是坚强地说道:

「不……不怪这位仙子,是我自己的原因。」

我立即看向征霄,颇有种沉冤昭雪的感觉:「我刚才就说了!」

你知道我等这个真相等了有多久吗?

八分钟!

即使是这样,征霄仍然没有收起看向我时警惕的目光。

俊美的面容难掩严肃,像是生怕我对若素做些什么:

「阿棠,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来看伤。」

征霄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露出了狐疑的神色:「你受伤了?」

我慢悠悠地说道:「没有,来看受伤的若素。」

征霄:「……」

若素又低低地咳嗽起来,抬眸看向我:

「阿棠……是乾元帝君说的那个喜欢你的仙子吗?」

我一愣:「乾元帝君提起了我?」

乾元这些天来医馆并不奇怪,但他竟然会主动提起我……

若素好似没有听到我的话,惨淡一笑:

「难怪我能隐隐感觉到阿棠仙子并不喜欢我……」

我:「等等,你再说说,乾元帝君究竟都说了些什么?」

毕竟这个对我而言更加重要。

若素咬了咬唇角,陷入了沉默之中。

只是她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面色流露出几分惶恐不安。

替她开口的是征霄,他抬眸看向我:

「阿棠,若素身子骨孱弱,不必为难她,她现在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

这……这也叫为难吗?

等等,若素失忆了?!

我惊愕地看向征霄。

不过这倒能够解释若素为什么会突然不认识我,我都快猜对方是不是被夺舍了,没想到会是因为这么简单的原因。

或许是因为外甥像舅的原因,征霄的相貌和乾元有几分相似。

之前做太子时,他身上还有股桀骜不驯的匪气,后来当了天帝,沉稳内敛了许多,像是被繁杂的事务磨平了棱角。

我也越来越看不透他。

就比如现在,他比若素还像是失忆,仿佛已经忘记了多年前若素做过的事情,对若素话里话外皆是维护。

我原本以为,实际情况会和传言的有些出入,征霄救若素,只是为了从对方身上解开死而复生的谜团,现在看来,征霄明显是想要再续前缘。

仿佛是察觉到了我视线中的疑惑,征霄又冷声说道:

「我知道你因为我的原因以及之前的事情,对若素有些偏见,但之前她之所以站在妖族乱党那一边,是因为被乱党控制。现在乱党既除,她也脱离了控制,只是身上没有任何法力……」

我终于明白了征霄变化如此之大的原因。

十年前妖族有乱党叛乱,谁都没想到善良温柔的妖族公主若素就是其中之一。

天族派当时还是太子的征霄和战神乾元前往镇压,而我则属于征霄麾下,阴差阳错杀掉了若素。

时至今日,也没有人知道若素当年为什么会站在乱党那一边。

现在征霄却告诉我,都是有人在背后操控。

而正是因为被操控的原因,若素当时只是陷入了假死状态,后来被多年后误闯入蛮荒的征霄发现。

若素的眼睫微颤:

「这些天也听征霄讲了一些我之前所做的事情,我很抱歉,也并不恨你,我……我都没有想到我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若素还在自我剖白时,我已经动起了手,等征霄想要阻拦时,已经来不及。

征霄终于有了多年之前那易怒的模样:「你要对她做什么?」

我在得到想要的结果之后,已经收起了灵力:

「我只是想要检查一下,她身上是否还有法力。」

结果也和征霄所说的一样,若素身上,确实没有什么法力流动。

难怪她的烫伤没有自动恢复……

难道那个时候她真的是被控制了?

我没能得到答案,因为很快就被征霄赶了出去。

我的疑问没有解决,自然不想就这么离开,现在要是离开,再想要进来就难上加难了。

因此我一直扒着门框,绞尽脑汁地想找个再进去的理由。

我突然想起什么,眼前一亮:

「你之前不是还说要给我一个惊喜,难道这惊喜就是闭门羹吗?」

这还是宴会举行前征霄所说的话,只是后来若素就被带了回来,我也渐渐忘记了这件事情。

房门在我面前「砰」的一声合上,也彻底将我的声音隔绝。

啊,看来真的是闭门羹。

我面无表情地转身,与征霄叫来的一群守卫面面相觑。

守卫一路监管着我,直到走出医馆,我也再没机会溜回去。

虽然守卫们努力在克制自己,但我还是从他们眼底泄露的情绪感受到了同情。

一个屋檐下的征霄、若素,以及被关在门外的我,确实足够他们脑补出一个三角恋。

现在想来,我喜欢征霄这个流言,应该是从我最初因为想做他舅妈,不断靠近他开始的。

因此我对征霄,一直都是看未来大外甥的心态,自然不错。

没想到却成了我喜欢他的流言雏形,而后愈演愈烈,就算我想解释也没有人相信。

甚至于,连征霄本人都相信,我喜欢他。

好在征霄并不喜欢我,因此在发现这样可以更加靠近乾元之后,我也就默认了下来。

在回去的路上,我碰到了几个正叽叽喳喳走在一起的女仙。

谁知其中一个女仙却突然面露痛苦,捂着头蹲在地上,随即脑袋上便多了两只毛茸茸的耳朵——她是妖族。

原本还围在她身边的人瞬间不屑又厌恶地四散开来,而女仙站起来后,也从其他人避之不及的目光中看到了自己此时的模样,露出了惶恐不安又无措的神色。

即使她努力想要说些什么,那些人还是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女仙只能捂着耳朵快速跑开。

我知道这些人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态度。

十年前妖族叛乱失败,妖族的地位在天族也一落千丈。

即使没有明文规定,但妖族在天族也只能过着最低等的生活,被天族其他人根深蒂固的观念捆绑。

看到眼前这一幕,我的心情顿时低落了不少。

毕竟,我也是一个隐瞒身份生活在天族的妖。

4

因为白天所发生的事情,我竟然罕见地做了梦,还梦到了我与乾元初次见面时的模样。

我本是乾元后庭院里的一朵花。

当然,这里的花是指真花,而不是什么莺莺燕燕。

因为对方偶然的恩泽以及后庭院里充足的灵力,才侥幸开了灵智,有了思想。

因此我第一个看到的也是乾元。

仙人的模样都基本固定在了一个年龄,因此那个时候乾元的模样和现在并没有什么不同。见到他的那一刻,我的审美觉醒。

他那清俊的身影深深刻进了我的脑海里,也让我从他眼中看到了自己那个时候的模样。

我的一旁都是药用价值与颜值一样高的仙草,或天海蓝或素雅白,唯独我的颜色像是打翻了调色盘,不仅颜色多,而且饱和度极高,堪称花中杀马特,丑得五颜六色,独树一帜。

心下一阵绝望,我希望他来,又害怕他会因为我辣眼睛的花体而铲除我,毕竟我明显不是什么药用价值高的仙草,也不是可以观赏的一朵花。

好在乾元并没有铲除我,也让我得以正大光明地在后庭观察他。

因为有了灵智,我也知道了很多之前观察不到的事情。

比如这个后庭里的花花草草靠灵力滋养,因而无须仙仆照料,平日里只有乾元一个人来。

而乾元事务繁忙,来的次数也少之又少。

又比如乾元其实是个很孤独的人,因为身居高位,没有朋友。

加之他妹妹时任天后,为避免皇帝猜忌,两人也无法走得太近。

因此乾元来的几次,要么一个人在距离我不远的小亭里抚琴,要么下棋,形单影只。

直到一次下棋时,乾元的一枚棋子滚落,掉在了我的身边。

我下意识地靠过去,弯腰用两片叶子艰难地托起棋子递给了他。

等捡起来之后,我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可以随意活动了。

看着他眼底流露出的异色,我知道自己暴露了有灵智的事情。

为了避免被乾元铲除,我只能迈开充当两条腿的根茎,艰难地爬上棋盘,表示可以陪他下棋。

从那之后,我和乾元总算是近了一步。

在跟他做了一阵子棋友后,他还会罕见地讲起一些自己的事情。

因为我不会说话,只能默默当一个倾听者。

我不知道时间的概念,只能从时间一天天的流逝中判断,自我有灵智起,我们已经相伴近百年。

因为无法化形,我只能在后庭里活动,而乾元来后庭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乾元外冷内热,有时候还会与我对酌——他喝酒,我喝他带来的所谓植物专用营养液。

有有时候喝着喝着我会睡过去,醒来才发现,自己被他重新送回了我的床,或者说是坑里。

直到有一天,乾元告诉我妖族叛乱,他要离开一阵,仙仆会照料这里,而后转身离开。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什么是思念,只知道自己每天都盼能再次见到他,能再和他一起下棋、聊天。

我等了一阵,没有等到乾元回来,反倒等来了自己的化形。

我变成了人,可以离开后庭去找乾元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我迈开双腿,趁仙仆不注意离开了。

我隐隐记得乾元说过战场的名字,而后懵懵懂懂地赶去。

一路上,我也意识到因为这场战争,自己花妖的存在属实有些尴尬,只能隐瞒身份。

我在那里碰到了与酷似乾元的征霄,当时他还是太子,意气风发,得知喜欢的若素竟然站在妖族乱党这边屠戮生灵后,一直跃跃欲试想要打败妖族,找她问个清楚。

妖族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战斗力飙升,就算受伤也很快就能愈合,唯有捏碎心脏才会死。

再次见到乾元是在战场上,我虽然重创了几名妖族,但因为没有捏碎他们的心脏,因此他们还活着,甚至还能继续攻击我。

我身边的人也都自身难保,无暇顾我。

当时我其实也受了重伤,有些力不从心,只能继续苦苦支撑。

昏迷前我最后看到的,就是乾元的身影挡在我的面前。

他高大的身影挡在我面前,透着一股令我熟悉的安心感。

我原本以为那只是临死前的人生走马灯,醒来之后才从其他人口中得知,乾元那时碰巧路过,所以救了我。

只是以我现在的身份,连见对方亲自道谢的资格都没有。

有了再见乾元这个目标,我一路努力,不断晋升,总算站到了征霄身边,也得以见到乾元。

只是还没来得及坦白身份与乾元相认,就听征霄随口提起乾元很讨厌妖族这件事情。

我虽是花妖,但因从有意识起就生活在天族,因此对妖族并没有什么归属感,然而却无法摆脱这个身份。

我本想着那就靠这个新身份去认识乾元,但也是这个时候才明白,接触到对方有多难。

恰巧那时听征霄说,乾元无心恋爱,战争发生前,不乏女仙向他告白,从未有成功者,反倒将乾元推得更远。

我:「……」

那个时候,我第一次意识到了自己喜欢乾元,也意识到,自己失恋了。

后来,因为杀了妖族不少乱党,包括叛变的若素,立了功,得以生活在天族,而我的身份也一直被隐瞒至今。

回到天族后,我还期待着乾元能够发现我本体失踪这件事情,但等我跟着征霄去拜访时,却发现对方的后庭已经栽种起了新的花草,远比我的本体要漂亮得多。

这让我意识到,原来,我并非无可替代。

这个无比真实的梦境勾起了我的回忆,导致醒来后,一时半会儿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我想起了若素说过的话,理智告诉我乾元提起我是为了征霄,但情感上还是让我忍不住觉得他是为了我。

不过我也知道,后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毕竟后者得是出自乾元喜欢我这个前提。

我抱紧被子,长吁短叹。

也许放弃,才能靠近乾元。

5

因为之前的事情,征霄对我显然十分警惕。

若素从医馆转移到了天帝居住的地方,而往常对我敞开的天帝殿也大门紧闭,明显并不欢迎我的到来。

虽然见不到征霄和若素,但我依然能从其他人那里断断续续听到有关两人的消息。

昨日征霄陪若素逛后花园,今日又带着若素去了曾经初遇的地方打卡。

据看到他们的旁观者说,两人相依相偎,宛若一对璧人,看来自破镜重圆之后,好日子将近。

多年前若素站在妖族乱党那一边的真相也被放了出来,虽然还有人像我一样心存疑虑,但消息里斩钉截铁称若素没有作妖,我也渐渐不再理会。

更何况我也想明白了,征霄不是什么恋爱脑,他都觉得若素没有什么问题,那我就更没有立场说些什么了。

很快一个更大的消息就砸了下来——征霄马上要与若素成亲了,还有知情人士表示,婚礼都已经准备好了。

也不知道征霄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筹备一场如此盛大的婚礼。

想来想去,我也只能得出一个答案:爱能创造奇迹。

这些天我聪明地选择了闭门不出,不用想也知道,只要我出去,肯定又会收获一大票因为若素与征霄破镜重圆,所以或看戏或怜悯的目光。

每次在这种事情上,我都变得格外有名有姓,备受关注。

然而即使是这样,我也免不了撞到仙仆们窃窃私语地讨论:

「明明陛下的父母去世时,是主人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之前陛下生病,也是主人去照顾他的……」

「是啊,虽然若素公主出现得早,但明明主人陪伴陛下的时间更长!」

……

他们的讨论声勾起了我的回忆。

有些事情我都快忘了,没有想到我竟然陪伴了征霄这么久,为他做了这么多事情。

要不是我就是本人,只听这些事情,恐怕也会以为我对他情深不疑。

难怪我喜欢征霄的流言能够传开,连征霄本人都相信。

因为是偷听,我并没有出现在他们面前,只是选择了悄无声息地离开。

在大殿中待了几天,我听到仙仆通报说乾元来了。

之前基本都是我跟在征霄身后去见乾元,而乾元来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因此听到仙仆提起这个消息,我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听错。

乾元竟然真的来了。

正在吃饭的我只得一边让仙仆连忙撤去桌子上吃到一半的食物,一边掏出镜子检查自己的妆容有没有问题。

等乾元走过来时,我已经收拾好了一切。

乾元脚步匆匆,似乎很是着急,然而在看到我之后,他却放轻了脚步,将我的模样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之后,似乎松了一口气。

我被乾元仔细的目光看得惊喜又疑惑:「乾元帝君,您……您怎么来了?」

我瞥了一眼乾元的身后,对方还带着一众仙仆,但却并没有那道熟悉的人影,让我原本想要再次朝对方道谢的心也不由得熄灭。

乾元并没有察觉到我的微微分神,只是让那群仙仆在外面等候。

我也让原本站在我后面的仙仆先出去,这下房间里只剩下了我们两人。

乾元这才开口说道:「是因为征霄的事情,这些日子你才闭门不出的吗?」

我:「是。」

我没想到乾元一开口提的就是征霄,心底还有些失望,但很快又反应过来——

等等,乾元竟然知道我闭门不出这件事情,难道他也一直关注着我……

我努力压抑着兴奋,看向乾元:「您怎么知道我这些天没有出门?」

乾元淡淡地说道:「所有人都知道,还说你现在闭门不出是在谋划抢亲。」

我:!!!

虽然我知道自己现在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但为什么到现在我什么也不干,都避免不了被编排的命运。

不过乾元所说的传言我也从仙仆那里听过,因此明白乾元听到的应该是和谐后的版本。

无删减的版本应该是:我因为这件事情黑化,怒闯婚礼,掳走征霄,对天帝如此这般如此那般。

一点儿也不考虑中间还有个前战神乾元是否会让我如愿。

这下我明白了乾元来的原因,他是怕我会对征霄动手。

毕竟我对他而言只是个陌生人,征霄才是他的亲外甥。

意识到这一点,我连忙表示道:「怎么可能?我可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好人!」

「对了,之前我去看若素,她说您还提了我……」

乾元没有回避,而是直接说道:「你确实陪了征霄很长时间。」

我:「……」

好吧,原来乾元是在可怜我。

乾元:「那对征霄和若素成亲这件事情……」

我的声音带上了几分哽咽,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收紧:「爱他就要在心里祝福他。」

这话虽然明面上是在说征霄,其实我最想告诉的还是乾元。

如果乾元有一天找到他爱的人,即使心里难过,我也会打心底里祝福他和那人。

乾元定定地看着我,没再说话,也不知道对我的答案究竟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良久,乾元才应了一声,终于肯定了我的回答:「你说得没错。」

虽然乾元肯定了我的答案,但是不知为何,听到对方低沉的声音,我竟然会莫名觉得鼻尖一酸,总觉得他是在说「我也是。」

乾元不会真的有喜欢的人吧?

这么快就「心想事成」,令我差点儿破功,还好乾元在我破功之前就离开了。

他离开后,我才放心地捶胸顿足,仗着没有其他人在大殿里后悔得上蹿下跳:

「啊啊啊,我收起那句话还来得及吗?」

「我刚才为什么不问乾元究竟是不是有喜欢的人?!」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其他人面前还算能说会道的我,在喜欢的人面前竟然这么胆小。

为什么我就不能勇敢一些?

6

几天之后,我终于不得不出门。

因为征霄给我发来了邀请函,邀请我出席他举办的宴会。

一方面,我觉得对方也或多或少听到了传言,准备先下手为强,将我放在眼皮底下监管,我要是不去显得太过奇怪。

另一方面,我觉得征霄肯定会邀请乾元。

征霄和若素要是真走在一起,我也无法再像之前那样靠他再见到乾元,更要珍惜这所剩无几的机会。

因为我破天荒到得很早,宴会上的人并不多,其中却并没有乾元。

宴会的两个主角——征霄和若素都已经到场,两人都是一身喜庆的红,衬得若素原本苍白的脸色都红润了几分,脸上还挂着笑容。

看到他们的装扮之后,我对这场宴会的主题已经隐隐有所猜测——看来他们真的要官宣了。

看到我出现,若素立即拉着征霄走了过来。

随着她的靠近,宴会上其他人目光灼灼,瞬间看了过来。

不等我先开口,若素早已神色担忧地望了过来,挑起了话题:

「听说阿棠仙子这些日子一直没有出门,是因为我和征霄的原因吗?对不起……」

不得不说,失忆后的若素还保持着之前的礼貌,一口一个对不起。

我:「没关系。」

虽然不知道若素在对不起什么,但我照单全收。

若素看着我,看起来似乎还是无比愧疚:

「怎么会没关系?你看你这些天待在大殿中,闭门不出,都瘦……」

她的话语在将我打量了一番之后堪堪顿住,显然实在说不出「瘦了」二字。

我明白她在想些什么,毕竟按照她的想法,我闭门不出是因为无法面对她和征霄在一起这件事情。

这些天我在家应当食不下咽,以泪洗面,形销骨立。

然而事实却是,现在的我红光满面,比她更像是要成亲的人。

我不好意思告诉她,如果不是因为心系乾元,我这些日子估计能吃得更多。

若素只得硬生生扭转了话题:「看来阿棠仙子的心态确实不错。」

我谦虚地说道:「还好还好。」

征霄打断了我们之间的聊天:

「素素,你今天已经站了有一阵,先去坐会儿休息一下吧。」

若素看了我一眼,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而后才慢悠悠地点了点头。

征霄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我,像是才想起还没有安顿我,随即说道:

「阿棠,你也去坐吧。」

「你的座位在乾元帝君的旁边。」

我热泪盈眶地看向征霄,虽然知道对方很有可能是怕我动手,所以让乾元看着我,但能够坐在乾元身边,已经足够令我开心。

征霄被我的目光看得神色一顿,但他被若素扯了扯衣角之后,很快回过神来,带着若素离开。

我则在仙仆的带领下,去了征霄给我安排的位置。

我又等了一会儿,宴会场上的人越来越多,也逐渐热闹起来,不乏天族的权贵,其中甚至还有不少妖族。

从一旁人低低的讨论声中,我知道了这些妖族都是被若素邀请过来的。

我坐下没多久,乾元也到了。

我清楚地看到他在见到那几个妖族之后眉头微蹙,顿时有些庆幸自己没有袒露妖族的身份。

乾元到之后,征霄自然要起身迎接。

只是乾元的神色不冷不淡,惹得若素有些尴尬,又被征霄哄了好一会儿。

我的目光一直偷偷落在乾元身上,在对方走过来的那一刻立即改为正襟危坐,故作自然地和他打了个招呼。

乾元朝我微微颔首,而后坐了下来,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说,但是我却莫名觉得他的心情并不好。

想到之前乾元的话,我的脑海开始不由自主地思考乾元是不是我和征霄的 CP 粉,不然为什么今天的他看起来比我还要情绪低落。

我:「……」

这让我都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开始搭讪。

宴会很快开始,和我所想的一样,在大家一起举杯畅饮之后,征霄拉着若素的手缓缓穿过宴会的长廊向前走去,明显是要宣布什么好消息。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原本还一起跟着笑的妖族忽然掀翻了桌子,随即攻向了一旁的人。

盘子碎裂在地,奏乐声停,场面一时间乱成一团。

乾元的身影很快挡在了我面前,随手击飞了一个妖族。

乾元的力量足以令妖族骨头寸断,但这个妖族在重重地落到地上之后,又很快爬了起来。

我仿佛回到了十年以前的战场。

只是这些妖族显然比十年之前更加难缠,我还听到几个仙人惊愕的叫声:

「为什么这些妖族死了还能站起来?!」

我努力踮起脚,目光艰难地越过乾元的肩膀。

果然和那几个人所说的一样,这些妖族即使被捏碎了心脏也都再次站了起来,苍白的脸色透露着他们已经不似活人。

我下意识地看向若素,发现对方的身边早就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几个身披甲胄的妖族,袭向了一旁的征霄。

透过重重人影,我看到了她那悠然自得中透着几分幸灾乐祸的神色,显然对这样的场景早有预料。

而征霄的神色则带着难以置信:「为什么?」

若素看向征霄的视线中充满怨毒:

「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如果你爱我的话,当初就不会让阿棠杀了我,今天你们都得死!」

对方并没有失忆,只是为了复仇藏起了爪牙。

我也很快想通了若素为什么会在这场宴会上动手,毕竟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能将妖族的人带进来。

而只要杀了征霄,天族自然会乱作一团。

不过转瞬间,我就已经做出决断,朝乾元喊道:「我们先去帮征霄!」

因为是宴会,征霄早就屏退了天兵,因而对方的处境更加危险。

乾元背影一顿,转身揽住我的腰,一跃而起,落到了征霄身边。

乾元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冷香,很好闻,可惜现在却并不是我希望他给我种草

等落到征霄身边之后,我才发现对方并没有什么失望的神色,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若素。

或许是因为胜券在握,若素又吐露出了不少事情,从她原本就是妖族叛乱的组织者,再到死后被残存的同党用秘术复活,改造了妖族的士兵。

而她碰到征霄,也是计划的一环。

不知为何,我突然想到了一句话——

反派死于话多。

不过现在的若素更像是在拖延时间,然而过了一会儿,她突然脸色大变:

「为什么你们都还有力气?!」

回答她的则是一旁的乾元:「因为你下在酒里的东西已经被替换。」

我和若素的神色如出一辙的惊讶。

听乾元的意思,他们早料到了这件事情。

若素:「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不得不说,她也喊出了我的心声。

征霄低低一笑:「当然是因为我已经预判了你的预判。」

他的话音落下之后,场上的局面瞬间逆转——

一堆天兵从门口冲了进来,在人数的绝对压制之下,即使这些妖族有着不死之身,也难以再造成威胁,局势也很快就被控制。

在身旁的妖族士兵被擒之后,若素也被按倒在地,脸上流露着计划失败的癫狂:「怎么可能……」

显然自己的计划早就成了别人的一环这件事情,让若素无法接受。

征霄瞥了她一眼:「如果不这样,你又怎么会道出实情。」

若素抿紧唇瓣没有说话。

我看了看乾元,又看了看征霄,无论如何,他们没有受伤就好。

就在我松了一口气时,就看到征霄向我走了过来,轻轻地叫了我一声「阿棠」。

这还是他第一次用温柔的语气叫我,惹得我后背莫名有些发凉。

我看向乾元,发现乾元也看向了我,只是目光复杂。

就在这个时候,原本被两个守卫压着的若素突然暴起。

谁都不知道她是如何有力气挣开对方,还径直朝着离她最近的乾元而去,凝成一道强盛的灵力袭向了他。

糟了,若素这是铁了心要一换一了!

等我反应过来时,我已经冲了上去。

灵力震得我浑身发麻,我的身体摇晃了几下,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若素也很快被反应过来的乾元打飞,我的身体摇晃两下,落入了乾元的怀抱之中,对上了乾元严肃的神色。

啊,他没事就好。

我在乾元的怀抱里调整了个更加舒服点的姿势,而后满意地躺了上去。

「阿棠!」我还听到征霄嘶哑的声音,余光中瞥到他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我:「……」

完了,我明明感觉自己似乎没多严重,但看乾元和征霄的神色,怎么就像是我要死了一样?!

乾元很快用法力将我检查了一遍,唇瓣却越抿越紧。

我很少见到乾元露出这样的神色……

征霄则已经叫守卫快去将药仙带过来。

我不会是真的要死了吧?!

毕竟这种内伤确实很难估量,我的法力也只能自动恢复外伤。

我刚才的有力,会不会只是死前肾上腺素短暂爆发的回光返照?

意识到这一点后,我的身体开始无力,眼皮也变得愈发沉重,浑身上下都疼得厉害。

我的身体逐渐发冷,温度在一点点地流失,一切都是死亡的前兆。

呜呜呜,我就要这么死了吗?

眼前的视野越来越模糊,我艰难地咳嗽了几声,看着面前一言不发的乾元,突然有些难过。

我还没有和乾元告白过就要死了。

反、反正都要死了,就算现在说出来,也不用担心被拒绝和疏远。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拽了拽乾元的衣角:「老兄,低……低下头……」

乾元低下了头,那张俊美的面容在我眼前放大。

我心一横,直接吻了上去。

乾元显然还处于震惊之中,并没有推开我。

乾元的唇瓣真软啊。

可惜只能吻一次了。

想到这里,我又偷偷伸出舌头舔了一口,在他回过神来要推开我之前往他怀里一躺,而后喊出了遗言:「乾元,我喜欢你很久了!」

话音落下之后,我便闭上了眼睛。

也好,我可以安息了。

在我告白之后,场上仍然安静了好一会儿,显然有不少人还处于震惊之中。

安详地闭上眼睛之后,我听到若素虚弱又带着兴奋的声音:「她……她死了?」

征霄充满复杂情绪的声音响起:「她只是受了轻伤。」

我:???

等等,我只是受了轻伤?

在从征霄那里知道自己只是受了轻伤后,我惊愕地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冷也不疼了,之前的感觉显然只是我的心理作用。

但是我都在大庭广众之下跟乾元告白了……

然而一想到刚才做的事情,我就想要大喊救命。

有的人活着,但她已经死了。

社死。

还好我很快晕了过去,将如何面对这个尴尬的场景交给了之后的我。

7

我果然没有死。

在昏睡了几天之后,我在自己的床上醒了过来,也看到了坐在床边的乾元。

和征霄所说的一样,我果然受的是轻伤,现在除了心疼之外哪里都不疼。

我与乾元面面相觑,在意识到现在继续装晕已经来不及之后,电光火石间,我只能试探着出声问道:「你是……」

乾元唇角微勾,像是在笑:「装失忆这一招若素已经用过了。」

在对方的美色中,我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

果然,就连装失忆这件事情都是第一个人吃香,后来者容易被戳破。

我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好吧,我是真的爱你!」

「现在你可以拒绝我了!」

虽然语气里透着霸气与洒脱,但事实上我已经很怂地闭上了眼睛,好不用去看乾元此时厌恶的神色。

结果,我等来了一吻。

我猛地睁开眼睛,大脑却一片空白,五彩斑斓的烟花在我的脑袋里绽开,几百个与我一模一样的小人在大喊大叫——

啊啊啊,乾元主动亲我了!

乾元半敛着眼眸,眸光中尽数是我。

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脸红,反正脸颊是一阵滚烫。

随即我便眼尖地发现,乾元的脸颊也浮现出了红晕。

他也在害羞。

直到一吻结束,我俩都没有回过神来。

我:「你……」

我听到了乾元的声音:「我爱你。」

我:「……」

虽然先打直球的是我,但是现在接不住这记直球的也是我。

乾元又接着说道:「从你还是一朵花的时候,我就爱着你。」

等等,乾元从一早就知道我的身份?!

 

我们各自冷静了一会儿之后,才开始交换已知情报。

原来乾元早在十年前救我时,就已经知道了我是那朵陪伴着他的花妖。

只是无论那个时候还是现在,大家对妖族的态度都并不好。

见我并没有与他相认的打算,再加上以为我喜欢征霄,为了保护我,他也只能将我是花妖的秘密藏在了心里。

起初他以为对我只是保护的心思,直到发现栽种新花也无法替代我,而看到我和征霄越走越近之后内心涌起的酸涩,他才意识到这是爱。

他的心,早就在过去百年的陪伴中遗落在了我的身上。

但是他以为为时已晚。

提起征霄,乾元的声音带上了几分委屈:「我一直以为你喜欢的是征霄……」

我:「……唉。」

在听到乾元误以为我喜欢征霄,经过一番痛苦的内心斗争之后,还是希望帮我追到「意中人」,我的心尖就微微泛酸。

后来若素回来,乾元比我还紧张,我以为他是在担心征霄,没想到原来真相是他在担心我,怕我所谓爱着的人被抢走。

后来他才从征霄那里得知了这个计划,提出要我坐在他的身边好保护我。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那个给我递手帕的仙仆,不会就是你伪装的吧?」

乾元身体一僵,落在我眼里时,已经是最好的答案。

他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

「我不敢表露出自己的心思,怕你知道后疏远我,只能用另外一个身份……」

而这样的角色乾元在过去已经扮演过太多次,因为我生病所以送药过来的药仙,在我丢钱时恰巧出现替我付账的热心路人……

我想哭又想笑,原来在我对乾元夜不能寐、无比垂涎之时,对方也在为我感到痛苦,纠结着靠近是否会造成另外一个人的远离。

而我受伤时,乾元的神色也是单纯的紧张,哪怕我只是受了轻伤,没想到却阴差阳错让我产生了误会。

我抱紧了他。

这一次,乾元也紧紧抱住了我。

我再一次听到了乾元小心翼翼的确认声:「所以你真的爱我,对吗?」

「你昏迷期间,我很怕你的告白只是一场错觉。」

我又凑在他耳边,重重道了一句「我爱你」。

抱紧乾元时,我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既然乾元那个时候知道若素和征霄是假的,为什么脸色会那么难看?

然而乾元却并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后来我还是从征霄那里得到了答案。

 

在和乾元浓情蜜意了几天之后,我见到了征霄。

征霄这些天一直在处理若素的事情,他得到了若素提到的秘术,而若素与那几个妖族乱党也被彻底铲除。

因为乾元去给我买我想吃的点心,因此征霄到来时,只有我和几个仙仆在。

征霄:「阿棠,单独聊聊?」

看征霄的神色平静,我答应了下来。

仙仆极有眼色地退开,只剩下我和征霄单独相处。

现在外面已经传开了我和乾元在一起的事情,再加上之前我告白时对方也在现场,因而我猜他和我单独聊天的内容,就是指这件事情。

果然,征霄提的也确实是这件事情:「你喜欢的是乾元帝君。」

他突然笑了笑:

「记得最开始的时候你就告诉过我说传言是假的,你不喜欢我,但那个时候我以为你在嘴硬……」

我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征霄显然已经明白我之前接近他的目的,却并没有露出什么愤怒的神色。

他已经越来越沉得住气了,也越来越像是一个合格的天帝。

还记得我们初遇时,他还是个咋咋呼呼的青年,喜怒都写在脸上。

征霄叹了一口气:「我好像还是迟了一步。」

我:「迟?什么迟了?」

征霄并没有回答我的这个问题,而是又突然问道:

「你还记得我之前说过,想要给你一个惊喜吗?」

我的心底突然有了不详的预感,就听到征霄接着说道:「是一场婚礼。」

这下我彻底失语。

按照征霄的话,那个时候他终于决定回应我的感情,因此决定举办婚礼,没想到却被若素的出现打断。

征霄对若素的懵懂心动早就在对方的作恶中被消磨得一干二净,在意识到对方是另有阴谋后,他也选择将计就计演了下去。

难怪乾元一直不愿意提,毕竟依照征霄的计划,在抓了若素之后,我们就要成亲了。

征霄:

「因为一直自信于你会在我的身后,所以我之前从没想过要回应你,也自信即使若素出现,你也不会离开我,因此总是会伤到你。」

也正因为如此,征霄并没有告诉我真相,而是将我当作了让若素放松警惕的一环。

而征霄之前之所以如此警惕不让我见若素,也是怕我们单独相处时,若素会对我动手。

虽然征霄没有挑明,但我已经知道了他的心思,也愈发坐立不安起来:「这……」

征霄忽然伸出了手,圈住了我的手腕。

他攥得很紧,令我一时间无法挣脱,只能继续听他说了下去。

他的眼眸陡然一暗:

「如果我不是天帝,即使你不喜欢我,我也会不顾一切地圈住你。」

我:「……」

征霄这不会是一言不合就要黑化了吧?

好在征霄很快松开了我的手腕,紧接着说道:「但是我是天帝。」

我懂了他的意思,在成为天帝之后,这个曾经恣肆妄为的青年也终于懂得了责任,他需要顾及太多东西。

我猛地收起了手,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征霄站起身,在起身离开之前,忽然问道:

「之前我父母去世,你安慰我,也是为了乾元帝君吗?」

我回答得飞快:「并不是。」

那个时候因为天帝天后的去世,我第一次看到了征霄的眼泪。

他躲在柱子后面默默哭泣的模样实在令我震撼,任何安慰的语言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因此我选择了静静地陪伴着他。

征霄背对着我没有转身,语气却分外轻松:「那就好。」

「祝你和乾元帝君幸福。」

语音落下,征霄已经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我想了想,还是如实说道:「你是个好天帝。」

但明显不适合当一个好的恋人。

征霄扭头冲我笑了笑。

我:「对了,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见我要叫我舅妈。」

听到我的话,征霄转身就走。

我哑然失笑。

征霄走后不久,我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连忙走到了门口。

我看到乾元带着糕点朝我走了过来。

在见到乾元的那一刻,我便笑了起来,抬脚走了上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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