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蜜和我都是酒吧气氛组的。
有一天,她突然失踪了,所有人都以为她是抛下我独自富贵去了。
我不相信,从未放弃寻找,却只找到一具尸体。
凶手剖皮剜骨,残忍至极。
我看着她破碎的尸体,带着血迹的头颅,呕了五次,一如我第一次上桌。
1
我抽烟喝酒纹身,但我是个好姑娘。
干「隐客」五年,和酒吧营销谈了四年多恋爱,最近在筹备婚礼。
隐客有底薪,客人动手动脚可以打回去,但肯定没小费。
隐客陪客人喝酒有额外提成,而营销负责揽客带客,我对象带的客人我陪,我俩都拿钱,双赢。
刚开始干的时候,我只暖场不上桌,暖场 150 一天,上桌陪酒 500。
应聘面试的时候,我信誓旦旦,永远不上桌,可没到三天就反悔了。
只是喝个酒,喝一桌算小费在内就有一千多,喝两桌就轻松三千。
陪客人玩玩骰子蹦蹦迪,钱就到手了。
于是第三天我就上桌,可我遇到的客人却是个大酒子,给我灌得烂醉,一晚上就陪了这一桌,吐了五次,胃都快呕出来了,还被退桌了。
一分钱没拿到,还倒赔三百和买胃药的钱。
要是没有从小光屁股一块长大的发小送我,我就被人捡尸了。
他一整月生活费就一千三,全花了来支持我,转天还被我同事们骂怪鸟。
我特别生气。
我可以不在乎所谓的名声,但骂我发小不行。
他们看见男的跟我下班一块走,就认为我俩不干不净。
可他们不知道,那是我发小,两人就算躺在一张床都只会各玩各的手机。
所以在那之后,我就不让发小来了,决心一个人闯,再不敢喝到失去意识。
起初遇到的都是奇葩客人,要么动手动脚,要么抠抠搜搜,要么大酒子,点人陪酒就为了看人喝酒,往死里灌我,只要歇一下立马退桌。
干久了才知道,那些不好对付的桌,都会交给刚入行的萌新接。
摸明白路子,才能接那些好应付的桌,也就是我起初看到的那些轻轻松松两桌三千的活。
认识我未婚夫夏云鹏,就是在酒桌上。
那天他带了个订桌的大客户,上来就是路易神龙套。
而我只是那一排隐客中补位的,却被挑中了。
那大客户脑满肠肥大腹便便,上来就灌我洋酒。
不幸的是我大姨妈来了,又冰又涩的路易假酒灌入口腔,经过喉咙食管,渗入五脏六腑,剧烈不适很快蔓延全身,小腹疼得我说不出话。
而那客户根本没注意,聒噪的音乐震耳欲聋,他肥硕的身子随着灯光激烈摇摆,要我继续喝。
我没得选,忍痛拿起酒杯倒满,陪着笑继续灌。
夏云鹏绅士地替我挡下,一饮而尽,然后情商极高地吹捧着那客户。
那人显然很吃这一套,和夏云鹏推杯换盏相谈甚欢,酒量又不好,喝了没多久就醉得不省人事,再没灌我。
夏云鹏送他离开,回来后额外塞给我 500,说是那客户给我小费。
顺理成章,我和他互换了微信,他教会我许多。
比如在自己酒杯里放一块西瓜,比如炸金花怎么出老千让客户先赢再输,比如怎么撒娇让客户心满意足掏小费。
我学得很快,帮他维系客户也最上心,所以他经常塞给我额外的小费,说是客户给的。
我俩确立关系,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事。
那天,我手下的小姐妹被他订桌的客户欺负,我去帮忙。
那客户上来就打我一巴掌,我重重敲了下杯子,还没说话,他就拎起椅子砸我。
2
这哪能忍?
我直接还手,一个酒瓶子就朝客人脑袋抡过去,好在夏云鹏闯进来拽住我了,不然真出人命。
他把我拽去休息室,质问道:
「之前怎么教你的?客人打你你不会撒娇啊,以柔克刚,往钱上引啊!你就娇滴滴地说,我这下巴一万块刚整的,您可别打歪了,再扎着您的手!他还能有脾气吗?」
我忍不住抽噎起来,泪往他西装袖子上蹭:「他还拿椅子扔我!」
夏云鹏摸了摸我的头,柔声安慰:
「我也是怕你出事,太急了,不是训你。不哭不哭,一会去道个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客人打我,我还得道歉?
「如果我道歉,能让我交得起房租,让我吃得起饭,让我过得起更好的生活,打得起车,那我肯定开开心心去道歉,可你知道,这并不能。」
夏云鹏直接抱住了我:「你要的如果是这些,我都可以给你。」
于是我们理所当然地在一起了。
其实我本来也不能跟客户闹,因为他打了我一巴掌,我生气我跟他闹,今天晚上这五百全没有,而且不能接下一桌,还白白亏一个打车过来六块钱。
我擦擦眼泪,补补妆,又重新赔着笑,想尽了办法跟客人道歉,还给客人下跪了。
当时我特别难受,我跟我爸妈都没下跪过。
小时候看着姐姐离家出走被抓回来后下跪,我还在一旁说好听的话哄我爸,受尽表扬。
但我为了客人能原谅,我下跪了,不断说对不起,自罚一瓶,然后自己出那一瓶酒钱。
这事本来就是客人的错,他因为我手下的小姐妹不会玩游戏,把气撒到我身上。
可毕竟是我带来的人,就得是我道歉,好在最终客人什么也没说,结账撤了。
那小姐妹和我关系不错,在结束后对我各种感谢,还调侃我:「以后你每天下班都能跟鹏哥一起走咯!」
我轻拍了她一下:「打什么趣,我俩刚谈恋爱就天天让他送我回家,他不烦死我?」
「那你俩就搬一起住呗。最近不太平,你看新闻没,有个变态杀人狂,专挑咱这行的女的杀。」
「就蕾姐,不是被包养了才消失的,而是被先奸后杀,从大河里被人捞起的时候只剩尸块了,头至今没找到!」
「前几天主管还去警局配合调查来着,咱可都小心点吧。」
她说完,就背起包跟着她小男友走了。
我却被她的话吓到,开始百度起这案子有关的消息。
这起案子横跨两个市,时间间隔也特别长,第一起分尸案还是零几年,在邻市。
警方给的凶手侧写:男性,极度仇女,由现场发现的脚印推测身高 173cm—175cm,歧视夜场女,认为和宠物家禽没区别。
贴吧下面有人评论,提起我所在场子蕾姐失踪的事儿,还有人说最近凶手是不是遭受过某种刺激,行凶变得频繁。
正看得入神,背后突然有人拍了我一下。
3
「是你啊,吓我一跳!」
我打了他一下,娇嗔道。
「刚刚看什么呢?这么入神,我来了都不理不睬。」
夏云鹏带我离开场子,坐进出租车后,将我搂入怀中。
「社会新闻啊,对了,蕾姐的事你知道不?」
我靠在他怀里,看见他明显一怔,然后缓缓道:
「怎么突然问这个?她不是 C 组的香槟宝贝吗,我只负责 B 组的营销。」
香槟宝贝和隐客是竞争关系,都是陪酒,但香槟宝贝无底薪提成高,瞧不起隐客这种吃底薪的。
不过每个场子无论男女都分 ABC 三组。
我在的场子,A 组是主管,手底下一堆姐妹接活,自己啥也不用干,只管培训和带人。C 组就是明码标价能带出场子的,B 组就是暖场气氛最多陪陪酒的。
行业内一直都有鄙视链,B 组的瞧不起 C 组,也根本不会关心她们的事儿。
尤其蕾蕾和我仅几面之缘,还是我的竞争对手,经常听人说她在小群里造我谣。不过酒吧就是这样,十个人建十一个群,互相造谣。
「这么大事儿你不知道?听说咱内部好几个人都被警察叫去喝茶。」
我把手机上的内容怼给他看,他接过来扫了两眼,笑笑,摸了摸我的头。
「你知道的,我从来不关心这些,我只关心你。」
夏云鹏的情话经常是张口就来,他唇红齿白,成熟中透着大男孩的干净气质,一点不油腻。
而且他特别会照顾人,把我照顾得像个小孩。
他会在某团某饿商铺都不起送的时候,骑着小车在寒风中跑遍大半个城市为我买想吃的草莓干。
也会在我胃痛的时候第一时间发现,给我药和暖脐贴。
他会随叫随到,无论是我想在外面吃还是家里吃,都会依着我。
他对自己很抠门,说遇见我之前连海底捞都没吃过。
但遇见我之后,我让他海底捞月他一定会直接跳海,更别提只是请我吃一顿海底捞。
他会在场子里发现我俩搞对象后,勇敢站出来,一个人承担,接受罚款,停职,免提成。
打上桌开始,我就没打算搞对象,笃定要洁身自好,从没想过会沦陷在谁的温柔乡。
场子里硬性规定不让搞对象,怕有情绪耽误陪客人。
毕竟我的工作,得把每个客人都当做男朋友去哄。
客人大多是有钱有势富二代,又老又丑又油腻,但对着他们,得像对亲密男友一样聊心,就当是在恋爱体验馆,更换各种类型的另一半。
醉酒后说的真心话很真,会让人产生爱的幻觉,喝多了就感觉什么东西都很深刻。
微醺以后,感官触觉全都放大,看什么都笑眯眯,说什么都觉得好听,铺天盖地的幸福感。
和夏云鹏恋爱之后,喝酒我又敢喝到失去意识了。
我和他都是天天喝,感觉每天的生活就像古早言情剧,只要彼此相爱,就能战胜世俗的一切。
从来没有人对我这样好过,父母从来都是严厉管教,不让干这不让干那。
本以为会一直这么幸福下去,直到那天玩真心话大冒险,夏云鹏让我把我手下的小姐妹萌萌拉黑。
萌萌就是调侃我俩,和我说连环凶案那个。
4
我和萌萌关系铁,天天上班抬头不见低头见,想着解释一下,她能理解。
可我没想到,再上班我就没见到萌萌,问起主管,主管却说萌萌根本没请假,是旷工。
我赶紧把她电话从黑名单拉回来,然后夺命连环 call,却并没有人接。
客人点了我陪,我只得先放下手机,可右眼皮不断地跳着,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儿。
此后一周,我都没见到萌萌,主管不断催我去联系,毕竟是我带来的,我得负责到底。
而我的不安,也与日俱增,和夏云鹏念叨,他却说我多虑。
「虽然我不在那儿干了,但我客户还会去,前几天那个大客户带兄弟过去,一眼就瞧上萌萌,开价五十万要包她呢,没和你说?」
我摇摇头,他继续道:「看来你们关系也不怎么样啊,场子里能有几个真朋友?嘴上天天说苟富贵勿相忘,一富贵了,还能记着你这狐朋狗友?」
我不相信萌萌是这样的人,也懒得跟他争执。
他本就是这样幽默乐观的人,从来不会焦虑,蕾姐的死亡他就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能指望他对萌萌的失踪有多上心呢?
我只能自己寻找。
那天晚上就有客人点萌萌,一问得知萌萌许久没来上班,各种讽刺挖苦,骂得很难听,好像萌萌骗完了他钱和感情,一走了之似的。
在场子里干久了,我也变得圆滑许多,虽然看不惯,也只是明里暗里怼了那客户两句,事情没有闹多大,但客人却还是退桌了。
酒吧里确实没啥真朋友,一天天就是勾心斗角。
可我和萌萌不是酒吧认识的。
萌萌是单亲,父母在她小学就离婚了,她跟了妈妈,上高三的时候,妈妈得了癌症,她找我借钱,我就带她去了场子赚钱。
场子来钱确实快,她坚守底线,只陪酒不陪睡,半个月就凑够了妈妈的住院费手术费。
她妈妈得知她在酒吧工作,从住院部七楼一跃而下。
后来,她就只剩下我一个闺蜜。
她说,我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我自打恋爱,对她的关心早已大不如前,上次聊天是半个月前,她分手了,我安慰几句。
想起我和萌萌以前读书时一起逃课看电影的温馨日常,忍不住哭了出来。
酒吧里喝水就是喝酒,所以我住的地方一直都有囤两箱啤酒的习惯,悲伤了就喝喝酒。
我一口气吹了十瓶百威,准备睡上一觉彻底忘掉烦恼的,发小却来了。
我这才想起,他驾驶证在我这,我帮他取的,他一直在邻市没空取,早就定好了今天来我这拿。
我打开门迎他进来,扑他怀里泣不成声。
他和我太熟了,直接就问:「被谁欺负了?」
我哭得稀里哗啦,将事情始末说了一遍。
他没说话,但是十分仗义,转天就开车带我去看讽刺萌萌的那客户狼狈的模样,问我,「舒服点没?」
「还行吧。」
那客户奄奄一息,哭得比我惨多了,不断求饶,表示不会报警,还赔了我两千块钱。
我收下钱,准备再次见到萌萌的时候给她,对我的姐妹出言不逊,赔两千算少的。
我到各处萌萌可能去的地方寻找,也去了萌萌的出租屋,邻居说她爸最近调回本市工作,前阵子萌萌也提过要搬走。
我的不安不减反增,适逢夏云鹏的母亲来看他,毕竟是未来婆婆,抽不开身。
后来发生的事,证明我的不安确实是女人准确的第六感。
5
警局,停尸房。
我看着分离的尸首,带着血迹的头颅,呕了五次,一如我第一次上桌。
泪如决堤,我话没说一句,眼前就一黑,好在身旁女警扶住了我,带我离开,喂我水喝。
我缓了好久好久,才回答问题。
「她叫于萌萌,是我带来的,在我手下,但我不拿她提成,起初是为了给她妈妈治病才来的。」
……
「男朋友?她早分手了。您知道的,我们把每个客人都当男朋友,一起玩一起谈心什么的。」
……
「拉黑她是因为我和对象喝酒,玩真心话大冒险,我对象提出的大冒险惩罚,以前也经常和她这样逗,不是拉黑但是干过别的类似事儿。」
……
「周小姐,这起案件已经和前面几起连环杀人案并案调查,侦破前,请您和夏云鹏先生不要离开本市,配合调查。」
我在问讯单上签过名字,就离开了警局。
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还得拼命活着。
萌萌的死对我冲击极大,不到一个月,她从失联失踪变成了一具尸体,一具破碎不堪的尸体。
回家后,我和夏云鹏说起,他也直哭,抱紧我哭得像个孩子:「芝芝,别干了,今天就离职,我们立刻回老家结婚,太可怕了!」
我泣不成声,缓了缓说道:「萌萌的案子还没侦破,而且现在走了这月提成全没。」
「警方需要咱再回来呗,先跟咱妈回老家躲躲。不能为了那碎银几两,命都没了吧!」
他松开我,有些生气。
「这个月提成差不多六万。」
他脸色变了变,态度也软了:「那你再坚持几天,拿上钱我们就离开这是非之地。」
然而我的身子很不争气,自警局认尸后一直高烧不退,夏云鹏上班,还是夏云鹏的妈妈夜以继日照顾我,给我擦拭身子,喂水喂药。
病好后,我梦魇了,被噩梦惊醒,一身冷汗。
梦里,萌萌要我去陪她看母亲,她担心母亲数落她,要我去帮她解释。
我不想死,可她说她好孤独……
我坐起身,夏云鹏他妈妈已经睡熟,他还没睡,在打游戏,立马放下手机过来抱我,问我怎么了。
我跟他讲了梦境,他给我倒了杯水,温柔地安慰我:「你就是太紧张了,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
「要不干脆别干了,咱们回老家开个连锁的剧本杀店,自在逍遥!」
听到他这个提议,我一口水差点喷出来:「就咱俩那点钱,怎么开店啊。」
夏云鹏接过水杯放好,牵起我的手轻轻一吻。
「借啊,最近你姐姐写的那个剧本杀可卖了好几百万呢,我那店长都和我说了,他发行你姐的剧本比干十家店都挣钱。」
姐姐从十七岁就独立赚钱,写小说什么的,之前和姐姐说起夏云鹏对我的好,她说这种爱太廉价。明明是她,根本不理解纯粹不掺杂任何物质的爱。
不过夏云鹏被停职没工资的时候,在我软磨硬泡下,我姐还帮他介绍了剧本杀 DM 的工作。
尽管在那之后,就没联系过我姐。
我给我姐打通电话,试探着想要借钱,她叫我回家去看看爸妈,找爸妈借。
我妈不知道我在酒吧工作,而我爸知道我在酒吧兼职,根本不知道工作内容,找他借钱无异于与虎谋皮。
我硬着头皮试了,毕竟还要给萌萌办个风光的葬礼,她还没出嫁就离开了人世,我这个唯一的闺蜜必须好好送送她才行。
办完葬礼,我就和夏云鹏领证,回他老家开店。
然而我妈知道我在酒吧工作后,气得把她毕生知道的脏词全用来骂我。
她原先是一个多么优雅的小妇人,现在满口污言秽语,滔滔不绝。
企图用未来劝诫我,用养育之恩绑架我,用社会规则和德行侮辱我。
而我爸更是因为我气哭了我妈,扬言要断了我的学费生活费。
就他给的那点生活费,连酒吧卡座低消都没到,凭什么束缚我的人生,约束我的自由?
难道我必须做他们心中那种听话懂事乖乖女,才配被爱吗?
我和家里人不欢而散,决心断绝关系。
可当我告诉夏云鹏,我想和家里断绝关系的时候,他却并没有一如既往支持我,还和我大吵了一架。
6
「还断绝关系?你猪脑子吧!我都替你爸难过,你干这个下贱工作,他一个月还补贴你一万生活费,没了他,你怎么活?」
两个人相爱的人吵架,总是能轻而易举戳到对方的最痛处。
「现在觉得我下贱?那分手啊。我再下贱点,一个月挣几十万几百万难吗?我就是死也不想再靠他!」
「你别忘了,你那引以为傲的二本学校也是靠了你爸。」
「那也比你破中专强,我不干这行还能去办公室坐着,你不干呢?跟你小三妈回老家种地?」
他怒极,高高扬起手就要朝我脸甩过来,最终却在将近一厘米的地方停住了。
我还要继续拱火,他却直接摔门离开了。
同居开始,偶尔也有过吵架的情况,每次我都会像个小作精一样提分手,他每次被我气得夺门而出后,都会去买我爱吃的草莓干,然后回来赔罪。
可是这次,我等了一天一夜,他也没回来。
而我给他打了无数个电话,他都不接,微信也屏蔽我了。
我发了疯似的找他,生怕他像萌萌一样,遭遇意外。
没有他的那段日子,我寝食难安,痛不欲生,一边筹备萌萌的葬礼,一边酒吧陪酒,一边还要到处找他。
他明明说过,他离不开我,想要娶我,给我一个家,回老家开店,再生养个胖娃娃。
怎么就突然消失了?
我给发小打了个电话哭诉,他的语气很平静,一字一顿。
「你要是想和他结婚,应该去找他妈。不想结婚,想分手,想打夏云鹏一顿,随时找我。」
他的话确实提醒了我,我用手机号搜索微信,申请添加夏云鹏妈妈的微信,等待回复的过程中,办了萌萌的葬礼。
萌萌的葬礼由我主持,我坚持着一滴泪不落,念完悼词,痛苦蔓延四肢百骸。
人死了,就像水消失在水中,稀疏又平常。
活着的人,再也无法挽回自己的错误,只能抱憾终身。
葬礼上,萌萌的爸爸也来了。
真没想到,他是警察,还是市刑侦支队的队长。
当年萌萌妈妈和他离婚,他正在侦办一起大案无暇抽身,而萌萌死之前的求救电话,他也没能接起。
无疑他是个好警察,破获大小案件无数,可却不是个好丈夫,好父亲。
他默默说完自己的罪过,又默默离开,留我一个人在遗体告别后哭得撕心裂肺。
如果我没有拉黑过萌萌,他也接起了萌萌的求救电话,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死亡是个无解的伪命题,只希望早一天抓到凶手,告慰萌萌的在天之灵。
葬礼结束后,一个本不该出现的人,一身白西服,捧着一束小雏菊,出现了。
他东张西望地走近,左绕右绕之后,把那束小雏菊放到于萌萌墓前。
那时我落了东西回来取,只看到了他的侧脸,很像我发小。
可是我发小怎么会来?
他在邻市读大学,而且根本不认识于萌萌。
7
不过我发小一米八几的大高个,不远处那个男人很明显矮了很多。
男人的步伐很快,我走到墓前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
我拨通发小的电话,问他在哪,他那边声音嘈杂,和我说正在学校食堂吃饭,还语气不耐地问我怎么了。
心头疑虑这才消散,我说没事,只是看到一个很像他的人。
萌萌的事告一段落后不久,夏云鹏的妈妈也通过了我的好友申请。
可翻完她的朋友圈,我的手都在抖。
夏云鹏这些天不联系我,原来是和他妈到各种景点游玩去了,还拍了一组婚纱照那种风格的母子写真!
枉我还担心他的安危。
我强压情绪,和他妈妈发消息,希望能约夏云鹏见一面。
真没想到,这么多天不联系我的男人,再次站在我面前居然是因为他妈的一句话。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妈宝呢?」
他单膝跪地,手上拿着一个闪耀的钻石戒指。
「你和我谈恋爱,要比你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开心才行。
「之前是我做得太不到位了,可我不想放弃这段感情,所以给你时间考虑。
「如果你还愿意嫁给我的话,我肯定洗心革面,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我俩决定结婚,就是同居后觉得舒服,像灵魂伴侣,没想到他还给我整了出仪式感。
「戒指多少钱?莫桑钻吧,勉强答应你了,起来吧。错了没?」
他站起身,把戒指戴在我的无名指上:「错了,当然错了,我那时候就是犯浑,肯定改,别再生气了啊。」
这次之后,我俩和好了,而且更加甜蜜,他还特意辞了工作在家,准备婚事。
我一个人赚钱两个人花,他还经常朝我要,问起就说:「媳妇儿,要知道咱俩过日子,这些都应该的,况且没多少钱,等忙完这阵,结了婚咱俩踏踏实实挣点钱。」
可我总觉得有些什么东西变了,和好了但似乎并不如初。
他的嘴依然很甜,可是每次甜言蜜语总是搭配着要钱。
他妈妈回老家了,我和他又恢复了二人世界。
我俩也一起去各种景点玩了个遍,拍了婚纱照,一起享受岁月静好。
岁月静好需要钱来堆砌,我的存款不多,以我俩目前的经济条件,完全无法支撑。但是我就想让他开心,他开心我也开心。
他说婚后会赚很多很多钱,要让我天天吃上爱吃的草莓蛋糕,喝上爱喝的草莓酸奶。
可随便一次洗浴搓澡,我只敢花团购券,他动辄就小一千。
花完了也不是说谢谢媳妇儿,对不起现在花我这么多钱。
反而质问我为什么要这样,明知道结婚了缺钱,他不赚钱,还不知道省钱,带他来这种地方奢侈消费,总是提钱让他没有尊严。
很多事明明犯错的是他,可承担结果的却是我。
就好比萌萌因为他喝多了的玩笑提议而被我拉黑,他不会愧疚和遗憾,可那是我闺蜜,就活该我痛不欲生。
我太想要一个温暖的家了。
他时常说起我们婚后的种种,那样甜蜜,那样遥不可及又近在咫尺。
8
破镜重圆不易,可意外到来得更快。
那天,夏云鹏的脸色有些焦急:「我妈查出宫颈癌早期,你先把手上有的钱都转给我,然后咱俩立刻起票回家!」
「早期而已,耽搁几天又不会有事,你让你妈找她情夫拿钱。」
我话刚说完,夏云鹏一巴掌就扇在我脸上,虽然躲了一下,但半边脸连着脖子都火辣辣地疼。
「你打我?!」我怒目圆睁,却换来夏云鹏的歇斯底里。
「那是我妈,也是你妈,难道她的命在你眼里还没有开剧本店重要吗!」
「但你打我,这是家暴,是底线。」
我说完就要走,泪水夺眶而出,他从背后死死勒着我的腰不让我走,还锁上了卧室门。
我挣开他,拿着手机就要摇人。
他抢过手机扔开,然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狠狠扇着他自己的脸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打你的,我就是太爱你了,没控制住情绪。」
「我真的很爱很爱你,我知道我刚刚的行动很糟糕,可也是为了我们的未来啊,以后咱妈还要帮咱带孩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
或许我的话是太过分,他以前每个月挣的钱我也花过,这时候他妈病重,我不该这么冷血。
我拉住他仍旧自扇的手,抚摸着他脸颊上的红印子,犹豫了。
「我们立马启程,我找我姐借些钱,借五十万,加上现在手头的存款,你妈的病和开店都够了吧?」
「那肯定,不过你姐真能借你这么多?」
「不知道,求求看吧。」
于是,夏云鹏买票,我去找我姐借钱。
「我只有十万,他要是想借,得打借条给我。」我姐到底还是宠我,看我上气不接下气,最终松了口,答应给我十万。
然而就借条的问题,夏云鹏和我又大吵了一架。
他觉得我姐这是不把他当妹夫,不尊重她,可我觉得亲兄弟还明算账,借条很合理。
最终各退一步,他写借了五万借条,另外五万算我借的,因为结了婚,夫妻一体,本就财产共同了。
达成一致后,夏云鹏去找姐姐写借条拿钱,我收拾东西。
回来的时候,他的脸青一块紫一块的,轻轻摸着我的脸蛋对我说:「我妈的事我自己想办法吧,只要有你陪在我身边,多困难都不是事。」
我和他紧紧相拥,决定先陪他回老家照顾他妈妈,钱的事再想办法。
临行前,我给亲友群发了消息,可只有发小回了我一句:「最近忙,没空送你,有事 call 我,夏云鹏要是敢欺负你,我会把他碎尸万段。」
自打萌萌死后,我对碎尸这两个字格外敏感,所以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浑身的汗毛直竖。
可我发小这句话,明显只是单纯帮我撑腰。他向来讲义气,说话也就是这种风格。
而且和夏云鹏回了老家以后,是真的受气。
在他小时候,他爸就把他妈打进好几次医院,还差点给打成终身残疾。
后来终于诉讼离了婚,现在回来,他居然还帮他爸花钱翻修村里的老房子,还是在他妈妈癌症住院期间。
本来这些是他的家事,我不该管,可毕竟马上要嫁给他了。
9
而且他妈妈看病的钱都不够。
他妈实在惨,离婚后他爸就一分钱不给两个儿子,大儿子先天病重,小儿子夏云鹏读书争气,一直要供养到读大专,虽然赚钱手段不光明,靠着做小三硬把俩孩子拉扯大。
夏云鹏说,小时候穷,经常挨饿,有吃的都先是他大哥吃,所以现在大哥结婚了他才敢带我回来。
我知道了他这样的家境,毫无保留把手上的存款全拿给他妈妈治病了。
他妈妈手术很顺利,出院后,还把存款拿来给我俩买婚房,不过和夏云鹏说,要写他妈妈的名字,夏云鹏居然还同意了。
「你怎么什么事儿都听你妈的?房子这么大事儿,至少要和我商量一下吧。」
我和他抱怨,他却笑嘻嘻。
「我妈出钱,你就别操心啦,办酒席她也全权搞定,保准比我哥娶媳妇还气派。」
之前还觉得我是摊上了个好婆婆,他们母子相处的方式是我从未见过的自在,比我家那种种规矩强太多了,犯个错还要写检查签保证协议。
可没想到,我是摊上了硬茬,夏云鹏是事事以他妈妈为重,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你和你妈结婚还是和我结婚呢?」
在我彻底发飙后,夏云鹏改观一些,婚宴细节都来询问我了。
就在一切都确定好以后,于萌萌的父亲却一个电话打来,叫我赶紧回去,市公安局要找我核实一些事。
「周芝芝小姐,你认识王羽吗?」
「认识啊,他是我发小。」
「你们上一次联系是什么时候?」
「在我和夏云鹏回老家之前,怎么了?」
女警仔细观察着我,而于萌萌她爸在玻璃后面坐着:「你可以把他约出来,对吧?」
「凶手的反侦查意识很强,专案组不懈努力下,掌握了一些证据。」
「目前我们锁定的犯罪嫌疑人,是王羽。」
10
生命中最不可或缺的两个人,一个是疑凶,一个是死者。
这样的事儿,摊在任何人身上,谁能够接受?
再次想起萌萌,我的心一揪。
她惨死的模样,至今是我的梦魇。
我捂着胸口顺着气,半晌才抬起头:「一定要将凶手绳之以法。」
我深知,我们在酒吧工作的这些女人,社会地位和社会关系,排查起来是相当费劲。
锁定了疑凶是我发小,大概率是不会错了。
警方用我的手机发微信,以我要结婚了请他吃席为由约王羽,王羽如约而至那个大酒店,警方遂将他缉拿归案。
虽然王羽依旧嘴硬得很,什么也不认,但在见到我的那一刻,平静的面色土崩瓦解。
我上去扇了他巴掌,问他为什么。
「不是说要护我一世周全吗?为什么要杀死我最好的朋友!」
他的面色再度回归平静,清冷的脸上挂起一抹冷笑:「你最好的朋友不是我吗?」
他一口咬定自己没杀人没碎尸,要证据,狂妄得很。
其实警方早就盯上了我发小,抓捕他归案后,顺藤摸瓜找到了他分尸的大本营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我要结婚了是真的,你来不了,我会很遗憾。」
我的童年,从遇到王羽开始变得不一样。
还记得那时候,我爸爸忙于事业,和我几周才见一次,我上面有个优秀的姐姐,后来又有了个弟弟。因为弟弟的出生,相见变得频繁,然而大多数时间都是在看弟弟。
我的妈妈更是几乎一见到我就说:「你要是个男孩子,我就不用这么费劲再生一个了。」
那时我还小,只觉得自己做错了,让妈妈不开心了,妈妈才会指责我。
后来弟弟长大了,我才发现就是我再怎么努力去做得对,也不会得到夸奖,倒是甜甜的撒娇可以换来一些奖励,比如温柔握着我的手写字,比如送我洋娃娃。
可倘若我弟弟摔了,哪怕我站得很远,我妈都会不分青红皂白打我一顿,吼我:「他是你弟弟,你不知道照顾好他吗?」
我哭着钻进屋里,把爸妈送给我的洋娃娃用剪刀剪开,一下一下,棉絮漫天飞,绝望像棉絮一样。
王羽出现的时候,我正把我剪碎的洋娃娃收拾好丢到小区外的垃圾桶里。
他捡起来,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说我讨厌娃娃,他点了点头,说他也讨厌娃娃。
然后我和他因为「志趣相投」从此便一起玩耍,一起去做些坏事,比如把球踢进一楼老爷爷的窗户里,比如把我姐刚刚捡回来的小猫崽拿石头砸死。
每次都是他做,我在一旁傻笑,然后负责善后。
那时候我不觉得他表情阴狠地一下下砸死小猫崽是一件错事,只是觉得终于有个朋友站在我身边,陪我对抗家里人。
现在想想,那只小猫何其可怜?
11
我从警局出来之后,给姐姐打电话,破天荒听了她的规劝,回了家。
「当初我说什么来着,让你们找保镖把她带回来,就算是拘禁也要把芝芝囚在家里!」
「老周,你是不是有了儿子就不管女儿死活了?」
屋里传来我妈的嘶吼,看来得知我在酒吧上班之后,她每天这样是日常。
钥匙插入锁孔,我开门进了屋。
「芝芝,你还知道回来?急死我算了。」我妈一见我,就殷切凑过来。
以前,她对我的说教和束缚,比关心多了太多,像这般殷勤,是很少见的。
「回来看看你和爸,还有姐姐。」
见我这么说,她就更激动了:「还有弟弟呢!你这孩子,亲情才是世上最重要的。」
「好了!你安静点吧,小芝回来肯定是有事。」
「我是有事。爸,妈,我要结婚了。」
我妈一怔,然后哭了:「女大不中留啊。结婚了好,结婚了就踏实了,嫁给谁?对你好不好?」
「他叫夏云鹏,对我很不错,你不是去过姐姐打工那个剧本店里吗?就那个最帅的。」
「只要你开心,我们做父母的就不反对。你只要健康快乐,我们就放心了。」
我打趣完,妈妈又开始抱怨,爸爸直接打断了她的话,他的话多少让我心温暖了点。
令我意外的是,我爸妈居然还给了我一笔丰厚的嫁妆,我第一时间告诉夏云鹏,再次回到他老家。
在各种争执和繁琐的农村陋俗下,我结婚了,先酒席后领证。
我幻想中的婚礼和现实大相径庭,本来萌萌该是我的伴娘,而发小也该坐在见证席。
好在异地结亲,可以在本地也办一次酒席。
第二次酒席的时候,我发小已经从疑凶变为满城皆知的真凶。
执行死刑前,我去探监,没了增高鞋垫的他,确实只有一米七多。
他的脸上胡子拉碴,叫我不要嫁给夏云鹏。
「他和我是同类。
「没有心的人,怎么会爱人?」
我冷笑一声:「夏云鹏惹过你吗?
「你这个天生的变态杀人狂,根本不懂什么是爱。」
我以为这句话一定会伤害他,可他却只是笑着告诉我,夏云鹏和他妈,都是杀人犯。
「不管你信不信,我始终想护你周全,夏云鹏不是良配,你嫁给他不会幸福。」
他被狱警带走执行死刑的时候,黯淡的眼里始终带着光,好像奔赴死亡是一件莫大的荣幸。
包括他最后一句话也是:「周芝芝,我始终没有伤害过你和你身边的人,但只能护你到这了,我要去追求我的幸福了。」
他杀了那么多女人,却在对我的时候格外温柔。
这样一个一心求死的人,又为什么要骗我呢?
我把这件事说给夏云鹏听,他非常生气,觉得我相信王羽不信他。
「要不别结婚了吧,把你钱还清,咱们断干净点。」
他的暴怒只会让我更疑虑,想来也奇怪,为什么就那么巧,在他让我拉黑萌萌之后,萌萌就出事了呢?
12
因为信任,我从来没有查过夏云鹏的手机。
夜里,我用指纹解锁手机,拿去厕所一点点翻看。
他确实干干净净,只有一条奇怪的消息,是一个帅哥头像的人发来的。
在他因为被停职没工作,还没去当 DM,十分缺钱的那段时间,他给黑色头像的人转了两万。
「这么多钱,老板真是大气啊,需要我做什么?」
后面夏云鹏和他约定了某酒吧当面说。
为财而来的人,自然会为财而说真话,那人是个酒吧男模,他说,夏云鹏给他转钱,就是为了让他找个大客户当着我面骂萌萌。
而那个大客户,核对信息后,正是我发小王羽揍的那个。
夏云鹏为什么要这么费力不讨好做这件麻烦事?
唯一一种可能,就是他想让我相信萌萌是被包养了,而非失踪。
如果他和萌萌的失踪毫不相干,绝不会多此一举做这种事。
晚上,我拿这件事试探他,差点又换来了一巴掌。
「你为什么未经允许翻我手机?」
他看我不说话,按着我的头就开始亲我,我打完舌钉没几天,很痛,他专往伤口戳。
我痛得出奇,推开他,和他说,我只是想要一个真相。
他说,他也不知道萌萌去哪了,但是想让我安心,所以才找了大客户演戏。
可是他的谎言根本无法立足。
如果仅仅是这样,他没必要中间多倒男模这一手,费钱又费事。
真相总是残忍,我本来没想他会骗我,所以没想过他会删除聊天记录。
在恢复了他和他妈的微信记录里,我看到了一个妈宝男真实的面孔。
他妈妈,从始至终都没有得癌症,一直唆使他算计我家里的钱,而萌萌听到了他妈和他在我家的聊天,撞破了他妈的阴谋。
我不愿相信这是真相,约了于警官在百忙之中抽空和我喝杯咖啡。
我问他:「什么是真相?」
于警官今天并没有穿警服,他叼着烟吸了一口,眼神晦暗不明:「当你不再探究的时候,你就已经得到了真相。」
「那关于萌萌的死,你还探究吗?」
「嗯,组里已经结案了,但我总觉得,一切都太顺利了。
「周小姐,你有什么线索要提供吗?」
于警官公事公办的态度让我一慌,我绞着衣角和他说没有,只是萌萌和发小接连的打击让我太伤心,所以想和他聊聊。
我还没有想好,如果夏云鹏真的是杀人犯,我该怎么办?
明明他那么爱我,明明酒席已经办完,马上就要领证了……
于警官离开后,我去了一趟萌萌和我的母校。
过往和萌萌的一幕幕历历再现。
她和我一样,不被父母关注,父亲常年不在家,偶尔回家也只会督促学习,鲜少关注她的内心。她和我一起不被理解,一起坚持吃着抗抑郁的药物,一起笑对人生悲苦。
但她不会像我一样自残,更没有想要自杀。
她始终是向上的,在我想要从学校最高的楼跳下去的时候,拉住我,和我说:「如果可以,我想死得好看一点,所以我再痛苦,都不会自残,听我的,你也不要再自残了好吗?」
可是她死了,死得很难看。
13
我拉着夏云鹏大醉一场,躺在他的怀里,问他:「你真的爱我吗?」
他一愣,随即笑着说,当然爱啊,小傻瓜。
我看着他手腕上纹着我名字的纹身,想起当时和他一起纹的时候,那么刻骨铭心。
他手腕动脉偏的,所以纹身师划破了他的动脉,血流如注,还是我叫的 120。
「你去自首吧,我等你出来,再和你领证。」
我把他的手放在我的心口,他却直接把手打向了我的头。
再醒来的时候,我被他五花大绑了起来。
他给我爸打着电话,咬牙切齿威胁着:「周先生,周太太,你们都是体面人,你们也不希望芝芝死对不对,两千万现金,我立马消失。」
我爸怒吼着,叫他不要乱来,说一定会凑齐钱。
挂掉电话,他跪在我身边,声音温柔:「萌萌和我说,一定会让你和我分手,我好害怕,怕你真的离开我……」
「我掐向她脖子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我没有退路,就像现在,我绑架了你,拿你的命赌我的命。」
「夏云鹏,我们曾经明明那么信任彼此,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如果是我因为你过失杀了你妈妈,你会不会报警呢?」
这段时间,我仔细看了好几遍你写的情书,满脑子都是我们的以前。
你教我打台球,咱们去洗浴干饭,下雨天坐在你的车后座,陪你淋雨回家,躺在床上撒娇要亲亲,一起去电玩城抓娃娃,一起逛超市……
坐在路边彻夜长谈,在天台趴在你身上睡觉,在场子里你陪着我,在你女客人面前自信地说我是你女朋友,然后被停职。
我抽了不知道多少支烟,听了多少遍郁可唯的《路过人间》,一直在纠结。
为了你,我的底线不断变化,不断妥协,你打了我,我却会想,你大抵也没有什么错吧,你一直以来真的太惯着我了,让我自信地以为在你心里永远没有什么比我更重要。
可是后来,你的尊严、亲人、金钱,都比我更重要。
我爸妈带着钱来解救我,我姐去找了于警官,经过他们周密的部署,我被救了下来,而夏云鹏被抓了,数罪并罚,没收全部财产,剥夺政治权利终身,被判无期徒刑。
他妈妈也因为教唆罪被判了刑。
自此以后,我遇到的人再也没有像你一样的了。
后来我去探监过几次,但他始终不肯见我,直到那次:「我妈妈出狱以后病了,乳腺癌,你能不能看在相爱过一场的分上,帮帮她?
「这次是真的,除了萌萌的事情,我都没有骗过你。」
我看着他狼狈的模样,说:「如果你听我的去自首,过几年还能在你妈妈身边孝顺她呢。
「你从网上雇佣人帮你处理尸体,怎么都没想到会雇佣到王羽吧?
「如果你叫我帮你处理尸体,你又会是什么下场呢?
「可惜没有如果,爱过你,我不后悔。但以后,我要为自己为家人活着了。谢谢你让我看清,原来我家人也很爱我,只是他们不会表达。
「但是行为比语言真实,他们的爱更纯粹。」
说完,我提着包离开了,身后传来他的无能狂吼:「你他妈要是敢不照顾好我妈,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纯粹的爱除了能带来幸福,同样会带来痛苦。
我回到家里没多久,就因为作息习惯、抽烟喝酒、人生观念之类的分歧,再次搬了出去。
站在万新公寓的顶层,我抽着烟,往下俯瞰,能看到一座城的景象。
云雾之下,高楼林立,鳞次栉比,却没有我的家。
我在这座城的边缘,享受着当下,消费着未来。
掐灭烟,化好妆,再次回归酒吧,赚着不多不少的钱,装着假惺惺的爱,过着昙花一现的人生。
– 完 –
□ 酿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