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出差回来，父亲带我在楼下吃烧烤。突然，有个男人从楼上掉下来，砸在桌子上，眼睛还死死盯着我看。鲜血蔓延开来，周围的尖叫声不绝于耳。
男人的脸满是口子，像在血里浸泡过。看清楚他的脸后，我险些晕死过去。
他是林浩，我即将成婚的丈夫！
警察以自杀结案，我不能接受。
1.
今天是中元节，恰逢林浩的头七。
因为疫情，市区禁止人员聚集，虽是如此，道路两旁还是点了不少蜡烛，风一吹，摇摇晃晃的。
烧完纸出来，我觉得自己被跟踪了。
身后总有双眼睛，盯得我脊背发冷头皮发麻。
可当我回头时，一个人影也没有。
一股寒意渐渐地从脚底向头顶攀升，我梗着脖子，支棱着耳朵听着身后的动静，又是那个若隐若现的脚步声跟着，嚓嚓嚓的声音好似踩在心头上，每一下都显得惊心动魄。
「能给我一支棒棒糖吗？」
我转过身才发现是个孩子，不过七八岁的样子，看起来却老气横秋的。他的眼球有些突出，格外吓人。眼睛黯淡得厉害，好像是听从什么人指挥，直直地走向我。
我往后退了几步，手心出了不少汗。
哪里有什么棒棒糖，我这个人从不吃甜食。这大晚上的，他家大人怎么放心让他一个人在外面瞎逛？
「你包里的糖也不吃……给我吧。」小男孩的手速比我想象的要快得多，直接动手翻起了我的包。
我亲眼看见他拿出一颗棒棒糖，剥开包装纸，满足地舔了起来。
可是……为什么他会知道？
还没来得及细想，我就闻到一股奇特的味道，从他身上散了出来。
这味道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像是类似于动物身上的那种腥臊味儿，让我胃里阵阵翻滚。
我愣了愣，立马摇头，硬是把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想法甩了出去。即便是熊孩子也不能表露出嫌弃，否则被哪个有心的拍了视频发到网上，就算我浑身长满嘴，都说不清了。
就在这时，风毫无预兆地刮起来，地上的塑料袋肆无忌惮地飘起来，白茫茫的一片，说不出的诡异。
我弯下腰问道：「小弟弟，你怎么一个人，爸爸妈妈呢？」
小男孩吸了吸鼻涕，把棒棒糖扔在地上，还踩了一脚，双手揣兜，冲我大喊一声：「滚啊！」
我愣住了，这小孩怎么这样不礼貌？
他阴笑着慢慢靠过来，继续说：「今儿是鬼节，快走，小心看见不该看的东西，想走也不走不了。」
我越听越迷糊，身上的寒毛都竖起来了，还是强行微笑着：「你这小小年纪，可别胡说，赶紧回家吧。」
本想拿出手机让他给家里打个电话，谁知，再次抬头时，小男孩不见了。
我心里一惊，感觉一股寒意渐渐地从脚底向头顶攀升，拼了命地往前跑。
刚踏进电梯间的时候，手机就震天似的响了起来，把人的魂都要吓出来，我手一滑，手机掉在地上，屏幕裂了一条缝。
2.
电话是父亲打来的，可能见我一直不回家，有些担心。
因为摔了一下，屏幕有些不灵敏了，我想着快到家了，便没有在意。
谁知，电梯突然停了下来，我抬头看了一眼，是 8 楼。
是谁摁了电梯吗？
随着嗤嗤拉拉的声音，电梯门慢慢打开了，外面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我伸手摁了关门按钮，可是门怎么也合不上了。
这个小区有些年头了，电梯也是三天两头地出故障，之前，群里不少住户抱怨，没想到今天让我遇上了。
罢了，爬楼梯吧。
声控灯熄灭了，我咳嗽了一声，才重新亮了起来。
不知是否为错觉，我感觉逃生楼梯间的门一晃一晃的。
我攥紧了拳头，想着赶紧到家就好了。可是，我住在 15 楼，还有七层楼的距离，也得十分钟才能上去。
哪承想，我才刚爬了一层，电梯恢复了正常。
我想着，还是坐电梯上去吧，毕竟还有六层呢，林浩去世以来，我都没有心情吃饭，哪里还有什么力气，到家腿非得软成面条不行。
站在九楼，我等着电梯上来。
一秒、两秒、三秒……
电梯门缓缓打开，熟悉的人影出现在眼前。
是那个小男孩，他也住在这里？
刚才，他突然不见了，我还有些担心，便询问道：「小弟弟，你也住在这里啊？」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浮出一抹笑，在我看来有些诡异：「是啊，我之前住在这里，今天回来看看，放不下我的未婚妻。」
未……未婚妻？
他这么小哪来的未婚妻？
我忽然想起了之前小男孩的话，后背阵阵发凉。其实，之前在网上我也看过一种说法，有怨气的人会不舍得离开，在头七这天会特意回来看看，我一直觉得迷信，觉得很扯淡。
难不成……林浩现在存在于小男孩的身体里？
很快，我否定了这个想法，这世上哪有什么鬼魂之说。
「你不信我？」小男孩直愣愣盯着我看，我心里毛毛的，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他反而笑了起来，还是那种放荡不羁的态度，继续说道：「蕊蕊，你之前不是很喜欢粘着我么？看你最近不吃饭，我不太放心。」
「对了，你脖子上的施华洛世奇怎么没带，那可是我生日那天送你的，是不是不喜欢？」
我明显感到自己抖成了筛子，出了很多汗，衣服都湿透了，黏在身上，说不出的难受。
施华洛世奇的确是林浩生前买的，这件事，父亲都不清楚，他怎么会知道？
只有一种可能——他就是林浩！
可是……这怎么可能！
我眼睛瞪得大大的，几乎晕厥过去。
「蕊蕊，你别害怕，我只是不放心你，还有，你忘了吗，我们一起看的柯南，那句口头禅，真相只有一个。」
什么真相，林浩死亡的真相？
正当我疑惑之时，电梯门忽然打开了，15 楼到了。
「去吧，好好生活，别让我担忧。」
我鬼使神差地走了出去，看着电梯门一点点合上。
几秒钟后，我才回过神儿，想找小男孩问清楚。
这时，门开了，父亲出现在眼前。
3.
「怎么回事，打电话也不接？我正想去找你。」
父亲脸上写满了担忧，见我回来了似乎松了一口气。
我知道的，父亲最疼爱我。
十岁那年，他从孤儿院领养了我，当做亲生女儿对待，一点一滴我都看在眼里。从未感受过亲情的我，变得很依赖他，也很享受他为我安排好的一切。
这段时日，父亲为我操碎了心，肉眼可见地苍老了许多，今天所遇之事太过于诡异，我便没有说出。
我扬了扬手机，撇撇嘴：「手滑了，屏幕不灵敏了。」
「明天去修吧，先喝点姜汤，暖暖身子，先睡觉去。」
我接过来，一口气喝了个精光，父亲露出满意的笑容，离开了。
躺在床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嘿，Siri，播放歌曲《大雾》。」
我双臂交叉放在头下，慢慢闭上了眼睛，这是我和林浩最喜欢的歌曲，在旋律中回忆曾经的美好，不知不觉眼角湿润了。
歌曲唱到一半，突然发出斯拉斯拉的声音，好像光盘卡碟的声音。但是，我用手机播放的，根本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莫不是因为手机摔坏了，所以才出的故障？
我想找一个其他版本的，原本斯拉斯拉的声音突然消失了，我以为恢复正常时，却听到了低吼的声音，其间还夹杂着求救声，隐隐约约的我听不真切。
这首歌我太过于熟悉了，不可能会有这种声音的。
是谁？
打开灯，我盯着空荡荡的房子看，没有半个人影。
斯拉斯拉的声音再次响起，断断续续地，林浩的声音传来，让我救救他。
熟悉且陌生的呼救声，在深夜显得尤为吓人，我想喊父亲时，声音戛然而止。
一秒、两秒……
声音彻底消失了。
我一直都是唯物主义者，不信鬼神之说！但是今天发生的种种，让我产生了怀疑。
为了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我下了床，想打开门去喊父亲。
谁知，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扇门，无论怎么使劲也打不开，耳畔林浩的呼救声越来越大，我吓得浑身发颤。
「蕊蕊，救救他们。」
「蕊蕊，求你了。」
他们……是谁？
不等我反应过来，就听到玻璃碎裂的声音，循声看去，似乎上面写着什么字，但是，就是看不清。
我踉踉跄跄往前走，两条腿像灌了铅一般，寸步难行。
很快，我的额头布满汗水，身后的衣服都被浸湿了。我艰难地喘着粗气，拼命往前靠去，我必须看清楚那几个字是什么。
可是，眼前大雾茫茫，我一阵眩晕，有些体力不支。
我想大声呼喊，父亲就在隔壁，他肯定会听到的，可是，喉咙处似有一双无形的手，死死扼住。
迷迷糊糊之中，我似乎看到林浩来了，还带来了一个小男孩……
「蕊蕊，你醒醒啊，别吓我啊？」我只觉头晕得厉害，缓缓睁开了眼睛。
父亲那张慈祥的面庞映入眼帘，他眉间拧成一股绳，忧心忡忡地看着我。
「蕊蕊，你感觉如何？」
这梦太过于真实，回想今日发生的事情，我后背出了冷汗。
林浩的死真的有问题！
4.
第二天一早，心理医生上了门。
父亲说我太过于伤心，以至于出现了错觉。我心里莫名排斥，嘴上不敢说什么。
一直以来，我都是温室里的花朵，被父亲娇养得极好。
「初次见面，我叫盛宁。」她礼貌地伸出手，冲我笑了笑。
或许，是她的微笑感染了我，我请她坐下，仔细观察着。
她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岁，打扮得偏成熟风，眼角的泪痣很是惹眼，一种说不出的妩媚之感。
「你和盛医生好好聊，我就不打扰你们了。」父亲关上门离开了，盛宁回头看了一眼，不知是何意。
「蒋蕊，看起来咱们年岁差不多，我就叫你蕊蕊如何？」我从林浩那里听过，这是心理医生拉近和患者关系的一种手段。
我对她点点头，没有说话。
「蕊蕊，你也明白你父亲很关心你，我就是来和你聊聊天，不要太紧张。」盛宁不停地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我对她没什么敌意，就是对心理医生这个职业有些抵触，具体缘由我自己也不明白。
「蕊蕊，我知道林浩的离开对你打击很大，但是生活还是要继续的，我相信林浩也不想看到你这样。」
她说的我都明白，毕竟，我已经不是三岁的孩子了。只是，我不是悲痛，是不解，关于林浩的死亡，还有那个异常真实的梦境。
这一切我不敢和她说，因为，我不信任。
盛宁问询了我和林浩的相识的情节，她告诉我，回忆是美妙的，送走它大哭一场就好了。
随着盛宁播放舒缓的音乐，那些回忆在脑海中绽开，渗透到我的血液，慢慢分散到我的全身。
我缓缓闭上眼睛，任凭思绪牵动我的身体……
我和林浩是通过相亲认识的，相恋整整五年。他对我特别好，记得我的喜好，容忍我的小脾气，时不时给些小惊喜。
他总说，生活对不起你，也不要难过，光明会穿透大雾，拥抱你。
我出差回来的前一晚，林浩还信誓旦旦地说，要陪我去试婚纱，让我成为最美的新娘，没想到一切这样突然。
如此阳光之人怎么可能会自杀？
「我不相信林浩是自杀的。」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盛宁一脸疑惑地看着我，看着我将脸埋于双手之间，看着我陷入痛苦无法自拔。
这时，敲门声打断了我的伤心，父亲面露尴尬之色，手里端着一盘水果，想来是担心我。
「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了，吃点水果吧。」父亲显得有些拘谨，放下水果匆匆离开了。
盛宁递给我一张纸巾，我将眼泪擦拭干净。
「至于林浩的死亡真相，已经超出了我的工作范畴，如果，」盛宁将身子往前探了探，压低了声音，「如果，你坚信林浩不是自杀，不妨……自己去查查。」
自己去查？
这些年来，一有什么事情，我都和父亲商量。我知道这件事父亲肯定不会同意，他绝对不会让我去冒险。
可是，如果不知晓真相，林浩的死因一直萦绕在我心头，迟迟散不去，搞得我神思恍惚。
「林浩……曾经带来一个小男孩见过我。」这句话轻飘飘的，像一阵风从耳边吹过，我疑惑地睁大了眼睛。
难道是梦境里，林浩牵着的那个男孩？
他是……我见到的男孩么？
盛宁看了一眼手表，站了起来：「时间到了。」
5.
盛宁离开后，我的思绪久久不能平复。
鬼迷心窍地想找到那个小男孩，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丝毫没注意父亲已经进来了。
「蕊蕊啊，你感觉如何？」自从林浩去世，父亲肉眼可见地苍老了许多，一时间，酸涩感涌上心头。
我想，上苍大概太可怜我了，不忍心看我被父母遗弃，还要遭受不堪，所以把我送到了父亲面前，得他精心照拂。
「蕊蕊，怎么了？是不是那个医生不好？没事，你尽管和我说，我去投诉她，敢欺负我的闺女！」父亲气呼呼的，宛若护崽的老母鸡。
我直接搂上了他的脖子，任凭眼泪流下。
就这样，我静静靠在父亲肩头，明明刚刚心中还惊涛拍岸，现在却风平浪静。我甚至听到了海鸥掠过海面的声音，静谧又安宁。
过了许久，父亲的声音再次响起：「蕊蕊，这些日子，你太压抑了，把我吓坏了，今天看你哭出来了，我放心了好多，那个……我听见你说林浩不是自杀，这件事，都过去了，别插手了，爸只希望你好好生活。」
要不是再次遇见小男孩，我已经被父亲说服了，不再去深究林浩的死因。
午觉起来，我下楼去买水果，刚付了钱，想起父亲近日来有些咳嗽，许是那晚着了风寒，便转身去挑了几个梨。
谁知，被什么滋了一脸，我下意识用手遮挡，再看一眼我的白裙子，被红色的汁水染红了。
等我看清楚罪魁祸首，愣住了，正是那日的小男孩。
他还是那样，耷拉着脸，老气横秋的，跟小孩子这三个字完全不搭边。
「李想，走了。」这时候，大波浪女人走了过来，那妆容夸张得厉害，好像刚吃了死孩子肉一样。
我清楚地看见李想嘴角浮现的那抹微笑，他是故意的！
我一把拽住他，指责弄脏了我的裙子，女人嫌弃地看了一眼，不紧不慢地打来皮夹子，从里面拿出四五张钞票，随手一甩。
那些钞票在空中旋转，轻飘飘落下，最终躺在我脚边。
怒火在我心中积攒，已经压抑不住，真是什么家长什么孩子，我现在知道为什么李想是这个德行了！
我死死拽住女人的胳膊，提高了分贝：「给我道歉！」
「不够是吧？行行行，我再加五百！」女人腰肢扭得像蛇精，低着头想打开钱包要拿钱。
周围的人看了过来，都想欣赏这场闹剧，只有李想抱着双臂冷眼旁观，明明是因他而起的，他却表现得像个无辜的人。
我不想和女人纠缠，直接问他：「你是不是认识林浩？」
李想头一歪，冲我比了个嘘的手势：「姐姐，秘密说了就会死哦。」
6.
李想和普通孩子很不一样。
为了弄清楚情况，我再次找到了盛宁。
她看到我来，似乎没有惊讶，好像是在意料之中。
「蕊蕊，坐吧，想喝点什么？」我摆摆手告诉她不需要，这次来，是想问点事情。
「是关于李想的事吧？」盛宁笑着说道，把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推到了我眼前。
我没说话，冲她点了点头。
盛宁打开门朝外看了看，然后重新关好，反锁了门。
这一举动让我有些不解，莫非……李想身上真有什么说了就会死人的秘密？
她坐在我的对面，十指紧扣，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李想这孩子，有些特殊，他……好像能看到其他人看不到的，虽然，我也感觉有些匪夷所思，但是确实如此。」
「你是说灵异事件？」我突然想起了李想对我说的话语，他那么小，跟我没有任何交集，是不会知道我和林浩之间的种种，今天听到盛宁说，我有些信了。
盛宁问我李想是不是跟我说了什么，我犹犹豫豫不知道要不要说出来。
「我知道你不信任我，但是，我有必要告诉你，其实，我是林浩的学姐，他离开了，我很难过，我更希望你站起来，因为我不想他看到你这样。」
这件事林浩从来没有提起过，我一直以为他在这个城市没什么朋友。
盛宁不愧是心理医生，一眼看穿了我的担忧，向我说了她和林浩的事情。一个月前，林浩找到了盛宁，咨询了一些心理问题，而后，带着李想来找盛宁。
林浩和李想一直认识，这一切我竟然不知道。
我和林浩虽说是相亲认识的，可是，彼此之间没有秘密，他的手机我随时可以查看，所以对他极其信任。
我不懂，他和李想究竟是什么关系。
「林浩是个对生活很积极的人，他曾说过要陪你走很远，我也不信这样的人会选择跳楼自杀。」盛宁看了我一眼。
我对林浩的死也是心存疑虑，可是，毕竟亲眼所见，而且，警方确实没有查到什么。
「盛医生，林浩去世以来，我遇到了很多诡异的事情，我一直感觉他不太会自杀。」
人有时候就是很奇怪，一旦和亲密的人有了关系，就能让我卸下防备，没有保留。
盛宁好像想起了什么，起身去抽屉里翻找了一阵，然后拿出来一张报纸给我看。
报纸已经泛黄，看起来应该有些日期了，头条赫然写着：蔚蓝孤儿院发生火灾，数十名孩子下落不明。
这件事我是知道的，因为，我最亲密的朋友也在其中，当年她仅有九岁。
「这报纸是？」
「林浩好像在调查孤儿院失火的真相，我怀疑是不是跟他的死有关联，还有那个小男孩，是不是也是孤儿院中的孩子？」盛宁这样一说，一切似乎有了关系。
林浩怎么会突然关心起这些呢？他明明说过自己不会以身涉险的。
肯定有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
我告诉盛宁要私下里调查清楚，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好像在犹豫什么。
「盛医生，你有话不妨直说，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盛宁跟上次一样，压低了声音：「这件事要保密，特别是……对你父亲。」
父亲？
7.
从诊所离开，思绪久久不能平静。
我虽不是亲生的，这些年来，父亲对我的照顾没的说。为了我，他单身至今，就是不想我受半点委屈。
我实在不敢相信，这样的父亲会有什么秘密。
盛宁的叮嘱犹在耳畔，接触两次下来，我明白，她是个谨慎的人，不会无缘无故说这种话。
回家的途中，我一直思考这件事，丝毫没注意足球迎面飞来，直愣愣砸在了我的脑门上。
我吃痛不已，抬起头时发现李想在不远处，他手放在上衣的口袋里，跟上次相比拘谨了不少。
我弯腰捡起球走了过去，将球递给他，他却一脸不屑，根本没有伸手去接：「中元节那天，你为什么要跟踪我？」
「我从来不会做跟踪这么没品的事情。」李想盯着我看，眼睛里透露着真诚。
为了套出和林浩有关的事情，我只好和他套近乎。
我轻轻揉了揉他的头：「李想，告诉阿姨，你喜欢什么，我带你去买好不好？」
李想根本不领情，冲我翻了个白眼，脸上写满了嫌弃：「拜托，能不能换个方式跟我套近乎，没劲！」
他阴沉着脸，和同龄人不同，我和小孩子相处不多，一时间有些棘手。
「我想去踢球。」李想看了我一眼，眼神黯淡了许多。
这不是很简单的事么，我把球放在他手里，表示可以陪他一起玩耍。
他努努嘴，将球扔出去好远，我有些看不明白。
「你不是想玩球么？怎么还扔了？我去捡回来，咱们踢着玩。」我刚想转身，他喊住了我。
「我没办法踢球。」
说完这句话，李想低着头向花池走去，将一朵花连根拔起。
我见状跟了过去，告诉他破坏花草是不对的。他一片片揪着花瓣，开始数数：「一片，两片……」
「李想，你是身体不好，所以不能踢球吗？没事，等你好了阿姨陪你玩个够。」
「好？不死就是万幸了，我爸妈说了这是先天性心脏病，活不久的。」
李想说得云淡风轻，仿佛跟他没有一点关系。不知为何，我心里有些酸酸的，他还这么小，为何要经历这么多。
「林浩是你男朋友吧，他是个好人，可惜，被带走了，有一天我也会跟他一样的。我知道你想问很多，只是，秘密不能说。你要真想知道，回你的孤儿院看看吧。」李想已经把花瓣散完了，抬头看着我。
看来，林浩和李想的秘密还不少，连我是被领养的都知道。
8.
我谎称出去散散心，父亲没有怀疑，立刻给我转了两千元。
买了车票，我去了蔚蓝孤儿院。
汽车摇摇摆摆一个多小时，我站在了孤儿院门口。
往昔的回忆浮现在眼前，我愣在原地，这扇门于我而言是结界，将外面的世界和那些不堪的记忆彻底割裂开。
被父母抛弃后，是刘院长带我来了孤儿院，她曾告诉我，孤儿院就是我的家，这里会有温暖。我眼睛睁得大大的，感觉未来充满了光亮。
奈何，现实是残酷的。
哭喊声，棍棒拍在皮肉的响声，紧紧将我包裹，无助之感席卷全身。我也被抽过，那鞭子上有不可磨灭的记忆，还有能让人失去意识的光弧。
还记得那日，我跟老师顶了嘴，她拿着比胳膊还粗的棍子朝我走来，我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一个肉嘟嘟的女孩走了过来，她护在我的前面，棍子都落在她的身上，她却咬着牙一声不吭。
没错，她就是我认识的第一个朋友，晓晓。
老师打累了，便离开了，晓晓皱着眉头告诉我，在这里，我们就是机器，要乖乖听话，更不要给老师增加麻烦，否则，就是一顿毒打。被打的人，还不能吃饭。
晚上，我和晓晓被关在漆黑的房间里，饥肠辘辘地坐了一夜。晓晓跟我说了很多，我才明白，不幸的家庭大多是相似的。我们，都是没人要的孩子而已。即使死了，也不会有人在意。
晓晓笑起来很好看，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像春风拂过心田，她眼睛亮亮的，对我说：「蕊蕊啊，你要相信这个世界总有人爱着你，我们会从这里出去，拥有的更好的生活。」
在晓晓的鼓励下，日子也不算难熬，我们约定要一起离开孤儿院，去过美好的生活。
可是，她食言了。
火是怎么烧起来的，谁也不知道，幸亏老师发现得早，带着我们转移了。清点人数的时候，发现少了十二个人，其中就包括晓晓。熊熊大火张着嘴，我担心极了，想冲进去，被老师拦了下来。
一个多小时后，火才熄灭，孤儿院被烧得七七八八。那些孩子从此失踪了，没有人知道她们的下落。
这件事引起了轩然大波，警察也查清楚了原因，据说是值班室的大爷吸烟所致，不等抓人，大爷已经跳楼自杀了，这件事就此结束。
那个爱笑的女孩儿离开了，我的生活里再也看不到春光了。有时候我想，晓晓可能趁着火跑了，也算是种解脱。
从那以后，我变得不爱说话，直到一年后父亲将我领养。
突然，一只手捂住我的嘴，死死地往后拖拽……
9.
看到是盛宁，我一脸不解。
「蕊蕊，抱歉啊，刚才是不是弄疼你了，事出有因，还望你见谅啊。」
「我没事，倒是你， 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啊？还捂住我的嘴，我以为是绑架呢，吓我一跳。」
她环顾了四周，也不知道在看什么，然后，低声告诉我：「蕊蕊，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说完，她抬脚离开了，我紧跟在她身后。
走了两条街，我们来到一个小饭馆，盛宁跟老板要了个包间，看起来她们很熟的样子。
「盛医生，你和老板认识？」坐下来后，我看向她，看起来，她的身上似乎也有秘密呢。
「是啊，我来这里好几次了，老板人很好，所以我们认识了，这里干净卫生，重点是还算安全。」
安全？
她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放低了声音：「这几天我也没闲着，一直在调查关于孤儿院的事情，可能真相比我想的要可怕得多。」
说着，盛宁把手机递给我看，是一份名单，从纸张上来看，应该有些日子了，也不知盛宁是哪里搞来的。
我在上面看到了晓晓的名字，这正是当年失踪的孩子的名单。
「盛医生，你怎么会有这个名单？她们在哪里？」我仿佛看到了希望，这些年来，我都想着可以和晓晓再见一面，告诉她，我一切安好。
「蕊蕊，她们……已经死了，在火灾后不久。」盛宁声音压得很低，每一个字像铅锤砸在了我的心头，让我呼吸不畅。
怎么会？
当时，明明报道的是失踪啊。
「因为他们是孤儿的原因，没有家长坚持寻找真相，所以，这件事就没有人再关注，林浩，就是在查这件事。」
「根据林浩留下的孤儿院名单，我所能查到的，只有你还活着，其他人都死了。」
都……死了？
难不成下一个是我？
我瞳孔扩散，恐惧感席卷全身。
盛宁把资料递给我，我一页页看着，越发不敢相信。我知道，这绝不是偶然，背后肯定有什么阴谋。
林浩是个正义的人，他想要这一切曝光在阳光下，为此，不惜搭上自己的命。我要接替他，把这件事做完。
「盛医生，我现在坚信林浩的死并不简单，他不能白死，这些事我一定要查清楚公布出来。」
盛宁点点头，似乎就是在等待我这个回答。她嘱咐我，孤儿院不要轻易去，容易打草惊蛇。她也想查清事情，但是，不想我以身涉险。
我突然想起上次盛宁嘱咐我的话，问道：「你怀疑这些事，和我父亲有关，是吗？」
「不是我怀疑，是林浩！」
10.
回到家里，父亲迎了上来，还是那样关心，问我去了哪里，心情如何。
「爸，现在好多了，我也想通了，以后，好好生活。」听完我说这话，父亲松了口气，悬着的心似乎也落地了，他眉眼处舒展开来。
「蕊蕊，想要吃点什么，爸今儿给你做满汉全席。」
「爸，我有些累了，想先休息一下。」
「好好，你先去，过会儿再吃。」
回到房间里我反锁了门，躺在床上，身体蜷缩在一起。
这是十八年来，我第一次对父亲撒谎，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闭上眼睛，一丝一缕的事情在脑海里涌现，林浩的死，孤儿院的事情，以及盛宁的嘱托，父亲到底在这件事情里扮演着什么角色？
或许，林浩和盛宁查到了什么，关于父亲的。
脑袋里，两个小人打得热烈，一个提醒父亲对我的过往，一个则义正言辞地说要真相大白。
最终，正义打败了感性。
孤儿院不能下手，只能从父亲身上下手了，在他眼里我是单纯无辜，所以，不会对我有所防备。
书房是父亲的秘密基地，我想，那里应该有什么。
傍晚六点，我假装刚睡醒的样子，揉着惺忪的睡眼打开门，客厅里，父亲正戴着眼镜看手机，随着年龄的增大，他的视力大不如从前了。
见我出来了，他摘下了眼镜，笑眯眯地看着我：「蕊蕊醒了，晚上想吃什么？」
为了足够的时间，我说了四五个菜名，又耗时又费力的那种。
父亲听完起身，让我安心在家，他去买食材。
看着他出了门，我悄悄地来到书房，还记得小时候曾经进来过一次，父亲神情紧张。
那次以后，我去过两三次，每一次都浑身痒得厉害。从那以后，我再没进去过。
现在想来，可能父亲在书房里放了什么东西。
目光一瞥，门口的地上有淡黄色的粉末，我笑了。
自幼我就有花粉过敏症，小时候的我，喜欢赤着脚丫，所以，才会身体过敏。
我从粉末上方跨了过去，开始仔细审视这间书房。
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普普通通的房间，架子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但是，收拾得干净整洁，是父亲的风格。
抽屉里，架子上，甚至画的后面我都看过了，一切正常，而且，这里没有电脑。
我实在不懂父亲的秘密到底藏在哪里。
难道……夹在众多的书籍里？
看着一墙的书我皱起了眉头，这要找到猴年马月。
我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过去三十五分钟了，超市距离我家并不远，父亲速度够快的话，差不多快回来了。
我轻轻关上门，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三四分钟后，开门声响了起来。
父亲两手拎满了东西，我起身去帮忙，把东西放进了厨房。
趁着父亲做饭的空隙，我给盛宁发了信息：这边暂时没有什么结果，我会再找找，我一直想不通林浩为何和李想有关系，关于他和孤儿院的事情，还得麻烦盛医生了。
盛宁回复得很快：放心，交给我，记住，万事小心。
我删掉了信息，思绪万千。
11.
吃过饭，父亲又歪在沙发上看手机，他一向手机不离手，想看到手机还要花点心思。
我灵机一动，凑过去开始撒娇：「爸，我手机还是不好用，我想用你的手机看看淘宝好不好呀？」
父亲看了看我，还是把手机递给了我。
「爸爸是全天下最好的，那能不能辛苦爸爸再给我切点水果？」
「好，我这就去，我真是拿你没办法。」父亲站起来向厨房走去。
我先打开了淘宝，然后，打开了电话通讯录还有信息，并没有什么反常之处，相机里都是我的照片。
父亲切好了水果端了过来，我从后台把程序关掉，打开了淘宝页面，抱怨没看到好的，把手机还给了父亲。
有时候，看似平常的背后反而波涛汹涌，越显得刻意隐瞒什么。
我几乎可以断定，父亲有问题。
我拜托盛宁去查一下孤儿院的负责人是谁，自己找机会再去书房一次。
盛宁的动作还真快，不到半天就给我发来了图片，上面的负责人叫李宏，是李想的父亲。
李想天生心脏病，需要换心脏来维持生命，所以，他父亲接管了孤儿院，就是为了给他找合适的心脏，如此一来，倒也说得通了。
可是，跟父亲有什么关系？
盛宁说关于李宏的罪证她来找，但是，父亲这边只能我自己想办法了。
我明白，这次战斗，没有了依靠，袋鼠宝宝终有一日，也要长大，去独当一面。
「爸，我想吃城南那家的椰子冻，你帮我去买好不好呀？」
从我家到城南来回接近一个小时，给我的时间算是充足了。
再次进入书房，我仔细观察，不放过任何细微之处。
我绕着房间走了一圈，发现不太对劲，这间房间比我记忆中要小了一些。
只有一种可能，父亲隐藏了部分空间。
我把架子上的书挪开，意外发现了一道暗门。难怪，书这样多，否则根本没办法掩饰过去。
走了进去，眼前的一切让我目瞪口呆。
桌子上堆了很多文件，我翻看了起来，每看一页都让我浑身颤抖，我大脑一片空白，好像被人死死地摁在了冰水里，无法呼吸。
原来世间有这么多恶，只是，我看不到罢了，真实的世界远没有想象的那样美好。
一阵眩晕后，我缓缓举起了照相机，一一拍了下来。
为了不被发现，我拖着沉重的身体，走了出去。
我把一切告诉了盛宁，她听完沉默了许久。
我告诉盛宁会把证据交给警方的。
「你想好了吗？这样，你再也没有父亲了。」
「我知道，这背后，是无数破碎的家庭，我不能装作看不到。」
阳光大好，我来到警察局，把情况作了说明，盛宁也提供了一份材料，关于李想父母的。
12.
一切真相大白。
警察调查结果显示，蔚蓝孤儿院不仅从事器官贩卖，还涉嫌拐卖儿童，很多孩子是故意设下的圈套，被带到了这里，并非是被抛弃的。
这些孩子背后都是一个家庭，心碎的家庭、拼凑的家庭，和孩子充满未知的一生。
而这始作俑者就是父亲，我的亲生父亲。
是他亲手谋划了一切，用李想的病情引他父母入局。
看到那份证明时，我手抖得厉害，浑身像被封住了，根本无法动弹。在那一刻，我彻底明白了。
我之所以活着，没有惨遭毒手，是因为我是他的女儿。
难怪，他看我的眼神如此热烈。
难怪，这些年他对我这样宠爱。
是心存愧疚，是在弥补过错。
可是，有些事情做了，是没办法补了。
风拂过脸颊吹过来，是刺骨的冷。大雾散去，和煦的阳光映在身上，我却感觉不到一丝丝暖意。
站在街头，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我一时间有些迷茫。
「阿姨，要吃棒棒糖吗？」我低头一看是李想，他眯着眼睛，脸上是从未看到过的笑容，牵着她手的正是盛宁。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们同屏出现，没想到，她们的关系竟如此好。
「你们？」
「对不起，我骗了你，我和盛阿姨早就认识了，这一切其实是我们布的局。」李想直率地回答，只是，我还是没有听太明白。
盛宁笑了笑，对我解释了前因后果。
林浩一直在背后调查蔚蓝孤儿院的事情，他曾经答应过不做危险的采访，所以，选择了对我隐瞒。
早在一年前就，他和李想就相识了。
通过深入调查，他发现了李想的父亲和我父亲正是背后主使。
然而，不等这件事情曝光，他就惨遭了黑手。
没错，下手的正是我的父亲。
林浩死后，李想找到盛宁，想要通过我来让这件事水落石出。
所以，他接二连三地跟踪我，趁我不注意往包里扔棒棒糖，让我以为他被林浩附身了。
其实，他们就是想引导我发现自己真实身份，以及，举报父亲。
「你这么小，为什么能考虑这么多。」我慢慢蹲下来，看着李想。
「我心脏一直不好，父母就想着让我活下去，开始给我找心脏，他们以为我很小，但是这些道理我都知道。我不想因为自己活，让别人去死，老师说，太自私是会下地狱的。」
「所以，你其实是个很懂事的孩子，这一切都是你的表象？」
「是啊，盛阿姨说了，做戏要做全套，大人的世界可是很复杂的，万一识破我的演技。可就麻烦了。而且……我太小了，说了没人信，但是，你是大人，你可以做到的。」
是的，我做到了。
我将父亲送进了监狱。
还记得父亲被带走那天，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两行热泪，从他眼窝里倾泻出来，他对着我大吼，那是这些年来他第一次如此大声，他问我，为何要这样做，他可是养育了我十八年。
没错，他是养育了我十八年。
那些他贩卖的孩子，灭口的孩子，他们的家人是会难过一生的，这是抹不去的回忆。就像，我在孤儿院经历的一样。始终，都是心底的一根刺。
「事实证明，你的演技真的很好，骗过了我们所有人。」
得到肯定后，李想骄傲地扬起小脸。我心里却一阵担忧，他以后的路要怎么走。
「阿姨，耳朵凑过来一下，我还有个秘密要告诉你呢。」
我笑了笑，有些好奇，将身体靠了过去。
「阿姨最好的朋友，其实在我身体里哦。」
– 完 –
□ 海盐奶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