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我妈极端掌控下生活三十年,
一直以来都是乖乖女。
唯一一次飙车竟引起了雨夜屠夫的注意。
他杀我不成,就 P 黄色电影威胁我,
把我的自尊踩在脚下,将我逼至绝境。
但,谁是羊,谁又是狼呢?
那个雨夜举起屠刀,又一石二鸟除掉目标顺利脱身的人,才配成为真正的狼。
1
近日南方多暴雨,我身处的 C 城正是暴雨中心。
这天下班回家,瓢泼大雨击打着我的车窗。
这种环境让我感到压抑,我打开收音机,往日女主持活泼的嗓音此刻十分严肃:
「我市昨晚再现雨夜屠夫,死者赵柱,男,65 岁,是一位退休工人。
警方透露死者身上有多处伤口,均为锥刀所伤,其致命伤在心脏被刺穿。
据了解,赵柱平日里与人为善,街坊邻居没听说他与谁结仇。
警方已初步排除报复杀人的可能,这已经是本市第六起雨夜杀人案了……」
我关上广播,不想在这样压抑的雨夜,再接触与我无关的负面消息,我要快点回家。
我叫尹慧,女,30 岁,C 城某写字楼中的打工人。
一直以来都是妈妈在强势管理我生活中的一切。
她只允许我留直直的齐刘海,短到耳朵的头发,不允许我化妆打扮,更不要说首饰,小小的黑框眼镜就是我唯一的饰品。
现在天气闷热,我仍穿着长衣长裤,连袖子都不敢卷上去,因为要是被我妈发现,她肯定会口吐恶言:
「你看你骚的,露成这样给谁看呢?」
当然,她更不可能让我参加公司下班后的聚餐,说是怕那些男的喝多了欺负我。
在公司里,不管怎么看我都跟大家格格不入。
老气的着装,宛若修女般的保守作风,让同事们纷纷在背后叫我「老处女」。
小时候,曾经也有喜欢我的男孩子陪我回家,可惜被我妈用扫帚撵了三条街。
她对出现在我身边的一切雄性动物保持警惕和憎恨,因此……再没异性敢靠近我。
她对我管理很严格,青春期时,哪怕我多照了一会镜子,我妈都会瞪着我骂:「我看你是猪八戒照镜子,自以为美!你现在的任务是学习!学习!」
大学毕业后,我妈给我介绍了几场相亲,相亲的时候她坐在我旁边寸步不离。
男方提问她回答,我基本上没有说话的机会。
男方哪怕是多看我一眼,我妈都会站起来,拍桌子骂人家是臭流氓。
每一场相亲都不欢而散,结局自不必说。
我也熄了找对象的心思,单身至今。
现在是晚上 7 点,我妈要求我必须在这个点前回家,晚一秒钟她都会疯狂给我打电话。
果然,刚显示七点,她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你去哪里疯了?都几点了还不回家?是不是觉得我年龄大了,打不了你了?」
「妈,雨太大了,路上滑,我开得慢了点,一会就到家了。」
「竟找借口!我看你就是跟野男人出去鬼混了!」
我习惯性的保持沉默,任由她咒骂。
正巧此时,手机没电关机了。
我有些烦心,我妈肯定以为是我故意挂她电话,还关机。
一想到她拿鞋底抽我时的剧痛,还有她那张狰狞的脸,我就浑身发冷,脚不自觉地狠踩油门。
此时我也顾不上地面画的实线虚线,哪条路能前进我就走那条,我的车在暴雨天的高架上横冲直撞,连续超车。
突然有辆车加速追了我的尾,仿佛蜻蜓点水一般,顶得我的车轻轻晃了一下。
像是故意的又像是无意的,我回头看了一眼,是一辆白色的凯迪拉克。
我没心思管这个,也不想下车检查,我的脑中不停闪过我妈发飙的模样。
继续往家开,没多远我的车又被追尾了,还是那样轻轻地一晃。
我再次回头看,还是那辆凯迪拉克。
我知道这点力度伤害不了车,安慰自己兴许是雨大路滑,才再次追尾。
我仍然没理睬,继续开,这次仅仅十几秒,那辆车再次撞了上来。
此时就算是个泥人也憋不住火了。
我停车准备找那司机理论,他却先一步停车走了过来。
在暴雨的冲刷下,我隐约看见那人带着黑色的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只有嘲弄般勾起的嘴角仿若带着不寻常的意图。
我看不到他的眼睛,但直觉让我能感受到帽檐下那双眼睛里饱含恶意。
我害怕了,立刻锁死车门,也不理对方拍打车窗的行为。
惊慌中不经意瞥过收音机,突然我的脑袋里浮现刚刚新闻播报的内容:雨夜连环杀人。
我看看周围,因为暴雨路上车并不多,视线也不是很好。
如果那个人真的是杀手,这里简直就是犯罪天堂。
我紧张的握住方向盘发动车子,继续开了一段路。
再回头,那辆卡迪拉克已经彻底失去了踪影。
我放松了些紧张的情绪,随后又自嘲笑笑,我一没色二没钱,人家图我什么?
无冤无仇的,总不至于就图一乐呵吧?
再说,我也不至于这么背,真的遇上连环杀手吧?
继续往家开,这次我选择抄小路,经过一个岔路口,一辆白色的车突然从侧边飙出来,撞得我的车侧滑了好远。
就是刚才连续撞我的那一辆!
2
对方的车门打开了,鸭舌帽男人在暴雨中朝我缓缓走了过来。
在远处昏黄路灯的照射下,我看见他的右手握着一柄长长的锥刀!
锥刀幽幽的寒光让我浑身发抖。
我手忙脚乱的倒车,可是车陷进了泥地里,怎么也动不了,车轱辘在泥地里徒劳地转动着。
他不急不慌,仿佛是料定我已经是他掌中垂死的猎物,无法逃脱。
恐惧令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四肢无比僵硬。
他在车窗前停下,我不敢看他的脸,因为电视里说不看杀人犯的脸,杀人犯会有概率放走受害者。
于是我看到了他的鞋子,他穿着一双鞋面带眼的旧皮鞋,鞋子要比他的脚大很多,白白的袜子离鞋头大概三厘米。
我的脑中竟然闪过不合时宜的疑惑,为什么会穿这种鞋?跑不好跑跳不好跳,杀人魔出门狩猎都不准备一番?
「呐,看你在高架上那么英勇,我还以为碰到个好玩的猎物,没想到你也一样无趣啊,看看你,缩得跟个鹌鹑似得。」
那男人语气轻松的说着,可每个字里都像是浸了冰。
「我比你想象的更无趣,我开那么快只是想早点回家,不让我妈打我太狠。」
他没说话,我战战兢兢继续说,
「放过我吧,我没有看到你的样子,我发誓,我不会去报警。」
「在你之前的每个人都是这么说。」他的语气冷淡。
「怎样你才能放过我?」
他很快回答:「把你身上的钱给我吧。」
「好!」我拿出钱包,准备开窗递给他。
按住开窗按钮的那一瞬间,我反应过来,如果我开了窗,他岂不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杀了我?
车是保护我的最后一道屏障。
「开窗啊。」他的语气愉悦中夹杂着点变态。
「给你可以,你后退十步,我开窗给你放地上。」
「你在跟我谈条件?」
我咽了口口水,恐惧的不知怎么回答。
「开窗。」他命令道。
我使劲摇头,不肯妥协,「我是拿钱买命,你不能让我有生命受到威胁的感觉。这种情况……」
我害怕极了,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这种情况我是可以报警的!」
「那你报啊!」他的语气有些嚣张。
我作势拿起已经没电的手机,突然耳朵边听到『砰』的一声巨响。
他在用锥刀敲玻璃!
我忙把手机扔了,「我错了!我不敢了!其实我的手机没电了,求求你放过我吧!」
他根本不理我,一下一下蓄满力砸玻璃,眼见玻璃被敲出一道道裂痕,每一次敲砸都像是敲在我的心脏上。
在极端的恐惧下,我快撑不住了!
刚才倒车倒不出去,也许踩油门可以冲出去!
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我使劲踩上油门,一下一下拼命踩,发动机一下一下低吼着。
那个杀人犯哈哈大笑,他在嘲笑我的徒劳!
忽然车从泥地里冲了出来,就在这一瞬间,玻璃窗碎了,混合着暴雨砸在我胳膊上,鲜血直流。
我顾不得这许多,疯了般踩油门,他大声咒骂着也上了车,紧追着我不放。
我在小路上横冲直撞,脑子一片空白也不知开到了哪里,只看见周围越来越荒芜,到处都黑黢黢,数不清张牙舞爪的树盘踞在地面。
我一点也不熟悉这里,看到树就躲,转了几个弯也不知道开到了哪里。
好不容易前面的路平坦了一些,我一边盯着路一边打开手机想报警,一开机我妈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妈,快报警,有人要杀我,我不确定现在的位置……」
我还没说完,我妈歇斯底里的吼声劈了过来,「你死了吧!大姑娘不干不净的不如死了!还报警,你想让街坊邻居看笑话吗?」
我心中有什么东西碎了,「妈,真的,求你了,快报警吧!我不想死!」
电话那头没有回答。
我一看,不知什么时候手机又关机了。
就这几秒的功夫,杀人犯的车越逼越近,前面乌漆嘛黑的,除了车灯没有一点亮光,我的心脏狂跳,暗暗祈祷不要再陷进泥里了。
天无绝人之路,前面出现了条水泥路,我撞开护栏冲上去,在大路上疾驰。
我不时前后看看,想拦一辆车求救。
可是开了一会我发现,这条路上竟然连一辆车都没有!
怎么回事?我的大脑在飞快思索着,前段时间听说有一截国道废弃了,难道就是这里?
这段路转弯尤其多,有几个转弯夹角特别小,很快我意识到是在爬坡。
我记得报告中说,这截国道被废弃的原因是事故频发。
转弯越来越多,我不得不减慢速度,以防在拐弯处摔下去。
拦截口一般设在山下,我是半道冲上去的,杀人犯还在后面,想回头是不可能的。
或者,可以赌一把,撞开护栏,跑进山里。
我不敢赌,我本身就不识路,手机也没电,这种暴雨天气在大山里跑,简直是在寻死。
好在跟在后面的杀人犯也在减速。
渐渐地,我看得到山顶有微弱的灯光,我看到了希望,拼命按喇叭想引起注意,许久,没有回应。
没人吗?
我别无选择,只能往前开。
近了才发现发光的地方是一截隧道,隧道旁有个钢板小棚子,小棚子里黑黢黢的,门紧闭。
我停下,又不敢下车,只得大喊:「有人吗?救命啊!」同时拼命按喇叭。
喇叭声在暴雨中显得那么微弱。
依然没有回应。
就这片刻的功夫,杀人犯追了上来,他的车灯很亮,他的声音似乎有穿透暴雨的魔力:
「你越逃跑,我越兴奋。」
我不敢再停留,踩上油门继续往前冲,我想过了隧道应该就是下山的路了。
只要跟刚才一样行驶,我是可以顺利到达山下的拦截口。
隧道里的灯光给了我一些希望,我以最快的速度往前开,在隧道中,车灯也显得亮了很多。
我发现前面有些不寻常,在隧道尽头似乎有个什么东西悬浮着。
我以为是我眼镜上水珠太多造成的视觉偏差,可是越近我就看得越清楚,待完全看清,我登时毛骨悚然!
在隧道口,吊着一个人!一个半截的人!
腰部以下的部位好像是被野兽咬断,伤口一点也不整齐,尸体脖子上挂了一条麻绳吊着,可脖子竟然直挺挺的。
他少了一只眼睛,空洞的眼窝下的血液早已凝固成黑色,他的嘴巴大张,似在呐喊。
视觉冲击太大,我受到极度惊吓浑身发抖,踩油门的脚也没了力气,这恐怕也是杀人犯的杰作吧?他是故意把我赶到这里来,也要这般对我吗?
我愣神的功夫,他追了过来。
我的大脑在不断提示我快跑,可是我的手脚被抽干了力气,直接瘫痪了。
我听到后面的刹车声。
我难道就是这样的命运吗?遥想我这一生,从未有过属于自己的空间,自己的人生。
我没有父亲,也没见过他,我妈从来不让我提他,只要我说一个「爸」字,她的巴掌就会招呼上来。
上学时学校里会让填写父母的名字,我每次只填写母亲一栏,敏感的我有观察过其他人的单子,他们都有填父母信息,我好羡慕。
我很孤独,我妈一味抓我学习,我没有玩耍的时间,当然也不准我交朋友。
30 岁了,没有朋友,没有爱人,我甚至,连啤酒的味道都不知道。
我听到杀人犯开门的声音。
思绪再次流转到小学,有段时间我特别喜欢小动物,一次见到路上的流浪狗可爱,就摸了一下,谁知被我妈看见了。
她强拉着我去理发店,按着我让人给我剃了个大光头,说是狗身上有虱子。
当时是夏天,我带着太阳帽在教室上课遮丑,时间久了有顽皮的孩子掀开我的帽子,看到我的光头,大声嘲笑:
「快看,尹慧原来是个秃驴!」
全班的目光都注视过来,旋即哄堂大笑。
我永远忘不了他们的笑声。
「哒哒哒」,我听到杀人犯走过来的脚步声。
我又想到高中,那时我也曾有心仪的男孩,我们在课堂上传纸条被老师发现,然后通知家长。
我妈冲到学校,拉着我的课桌扔到走廊,书桌里的东西撒了一地。
我被我妈当众掌掴,被骂贱货,说不想上学就不要浪费钱,赶紧去打工吧!
那个男孩上来劝阻,我妈指着他鼻子骂:「不要勾搭我家姑娘!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算个什么东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男孩被吓走了。
周围有很多同学看笑话,我妈对老师说一定要严厉看管我,我皮糙肉厚,可劲打没关系。
我的自尊心碎了一地,自卑到不敢跟任何人对视的地步。
没多久那个男孩也转走了,我再也没有听到他的消息。
我因为这件事被起了外号,叫「天鹅姐」。
从那时起,我不管怎么学都学不进去,成绩一落千丈。
我妈看到我的成绩,发疯般拿鞋底抽我。
高考前我的脸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老师同学看见我都绕道走,好像我是个扫把星。
而现在我这短暂又悲催的一生,就要这样结束了。
临死之前,我突然想到了那个男孩的名字,那个早已被刻意遗忘的名字,我始终欠他一句道歉。
如果再不说,怕是没机会说了吧。
「蔺栩,对不起!」
脚步声突然停了。
紧接着,有一道更刺眼的光芒罩住我的脸,我下意识伸手去挡。
同时我听到背后近在咫尺的脚步声突然朝远处狂奔,紧接着发动机声音传来,那个杀人犯开车掉头走了。
「啊!」我的前方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
我睁开眼,两个中年壮汉看到吊着的尸体,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看他们的衣着,应该是护林人员。
杀人犯是看到他们所以逃跑了吗?
神经一放松,我当即昏了过去。
3
醒来时我的眼前一片洁白,左胳膊被包成了木乃伊。
早晨的阳光投射进来,我妈正坐在床边削苹果,这一幕让我倍感温馨。
「妈。」我轻轻唤了一声。
她一见我醒了,就对着门外喊:「警察同志,尹慧醒了。」
警察问我昨晚的情况,我一五一十讲述。
警察感叹:「你真的很幸运,我们在山洞里发现了锥刀,经过检测断定就是作案工具,他是想把你逼进隧道里杀害。」
接着他又问:「你看到嫌疑犯的脸了吗?」
我摇头,「我没敢看。」
「那他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他穿了一双特别不合脚的旧皮鞋,算吗?」
我妈用手指头戳我的脑袋,她不满意我的回答时就会这样。「猪脑子吗?鞋不合适可以换了丢了,你能不能说些有用的信息?」
警察看不下去了,「阿姨,她是伤患。」
我妈切了一声,捏着我包扎的左胳膊像招财猫似得晃了几下,我登时疼得直吸气,但我不敢出声,低下头咬牙忍受着。
「我看她也没什么事。」我妈说的云淡风轻。
警察惊讶地看着我们,我知道他一定想问,我到底是不是亲生的?
他最终没问出来,「阿姨,你看纱布里都渗出血了,还是让她好好养着吧。」
「她是我闺女,我知道她心里的小九九,不就是想偷懒两天吗?」
警察不想多说,站起来走了,我妈把苹果给我,开始收拾东西,「吃吧,吃完回家。」
护士正巧进来换药,听了这话说:「病人伤的不轻,还是再住两天观察一下吧?」
我妈哼了一声,「观察?观察钱都进你们口袋了,我说了她没事就没事,你给她换药,然后我们回家。」
护士善意提醒:「至少要输三天的液才行,天气湿热,怕感染。」
「我们去家附近的小诊所就行了,你们这一次就千八百的,我撑不住。」
「妈,可以用我的工资,我不是都给你了吗?」
我妈瞪了我一眼,我不敢再说话。
面前的苹果已经锈了,我没胃口吃了。
公交车上,我妈冷冰冰的抱怨道:「早点回家不是什么事都没有了?都是自找的!」
「公司临时加班,这不是我能控制的。」
她戳了下我的脑袋,「敢跟我犟嘴,还反了你了?车坏成那样,修车的钱还得我出。」
她这话像是一根针,将我所有的委屈戳爆,我顾不得满车的人,一下就哭了。
「我上班的工资都是给你了,这些年的钱怎么都够修车吧?何况车损还有保险公司会承担。我受伤了,胳膊很痛,你凭什么不让我住院?我用我的工资不行吗?」
车上的人纷纷侧目。
我妈脸色铁青,「我这么扣扣搜搜不都是为了你?」
「真的为了我吗?我需要的时候怎么不给我?我去县城考公,考上了你逼着我辞职,说工资不行,可好歹有五险一金啊!
我读研究生,你硬是要跟我住学校,每天大早上五点起来洗碗,哐当哐当的,让舍友们都睡不好!
为了让我早睡,你说舍友们开黑打游戏影响我,竟然拉了电闸!你让我怎么跟她们相处?
我说学校附近租房子吧,你说费钱,我说我边打工边读书,房租没问题,你又说食堂的菜便宜。
我说最后一年我可以去德国当交换生,你说要去的话就带上你。
我说那得租房子了,那个学校不让家长住宿,你不乐意了,去找我导师大闹一场。导师没办法把我交换资格取消了,给了两万块,你终于开心了。」
我把这些年的委屈哭诉出来,「找工作,你说这个不行那个不行,是你找工作还是我找?
挑来挑去就找到现在这种工作?没五险一金被人呼来喝去当狗一样,工资还不高。
但你满意,好,我上。
我想着上班了你就能让我独立了吧?可没想到你还处处管着我,妈,我都三十了,没有男朋友没有恋爱过,你不觉得可笑吗?
之前我好奇你为什么不去找我弟,为什么不去嚯嚯他?后来我才知道他完全受不了你,打了你之后把你撵出来了……」
「啪!」清脆的、响亮的耳光声,乘客们都倒吸了口凉气,我的脸顷刻肿了起来。
我妈蹭的站起来,叉着腰指着我的鼻子,「你算什么?敢教训老娘?」
「你打死我算了,快打死我吧!」
她作势要打,一双手站起来拉住她,我顺着手看过去,是个高大的中年大叔,他带着口罩,静静地看着我妈。
我很感激这位大叔,可我真的担心他也会被我妈骂。
但显然大叔的气场更强,他那种凛然的眼神,好像我妈下一秒就会挨打。
我妈一向软硬不吃,我很紧张,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
他们两个瞪着对方。
我忙站起来,「叔叔,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跟我妈犟嘴,其实我妈对我挺好的,这事……就算了吧,谢谢您。」
大叔松开我妈。
按照我妈的脾性我本以为她会发飙,但这会子竟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似得,坐回了座位上,一声不吭,安静得不正常。
那位大叔下一站就下车了,我妈盯着他的背影,依旧沉默。
这绝对不正常。我很好奇,但我也不敢问。
回到家,她沉默着去做饭了,连凶都没凶我。我也乐得清闲,回到卧室给手机充电。
刚开机就看到一条好友申请,网名是【我在你身后】,头像是全黑色的,显示性别是男。
很少有人会加我的微信,而且他是通过号码查询到我的,他怎么知道我的电话?
犹疑中又一条好友申请弹出来,还是他,这次多了条备注,【我看你到家了,现在打开手机了吧?】
我回复:【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行踪?】
【因为,我在你身后。】
这句话让我头皮发麻,我猛地回头一看,身后什么都没有。
【你看着蠢,其实挺聪明的,小猎物。】
是……是那个杀人犯!
我手忙脚乱的想要拨打 110,那边的信息又过来了。
【我知道你要报警,你先通过好友申请,我给你看个东西你再决定,不然我保证你会后悔。】
我想了下,加好友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实质威胁,他要是骚扰我拉黑就是了,于是我通过了申请。
很快,他发了一个视频给我。
我打开,越看越浑身发抖,视频的开头是我妈给放在相亲网上的照片,他给截了我的脑袋,然后调出一部黄片,用 AI 换头换了上去,片里的女主角立刻变成了我。
他发来消息:【如果你报警,我会立刻把这段视频发给你身边的所有人。我保证在警方删除前,他们一定看得到。】
沉默了一会,我妥协了,【你要多少钱?】
【我不要钱。】
【那你到底要什么?】
他回复了一个微笑,【今天就到这里吧,好好休息。】
4
我跟我妈吃饭时从来不说话,各吃各的,破旧的公寓里只有我们的咀嚼声。
这一次我妈却说话了,这是她 30 年第一次在餐桌上说话:
「以后别开车了,坐公交回来吧。」
吃完饭我打开电视,电视里播报了隧道杀人案,记者说:
「根据警方判断,这起谋杀与之前的六起雨夜杀人案手法相同,为同一凶手的可能性较大。
凶手无针对性人群,极有可能是随机寻找被害者,希望市民们夜晚尽量结伴出行……」
画面刚转到那个隧道,我妈就关了电视,「现在去睡觉。」
我不敢迟疑,立刻回了卧室,躺在床上闭眼睡觉。
这里任何一个房间都没有锁,我妈可以随时进出观察我。
但我怎么能睡得着?一会想杀人犯的目的,一会脑袋里竟然蹦出蔺栩的样子。
那个青涩的少年,如今在何方?又长成了什么样?
看了眼手机,半夜 12 点了,这时我妈应该睡着了。
我打开手机手电筒,拉出床底下的箱子,箱子里全是我中学的回忆,那个时候流行写留言簿,我没钱买,就拿作业本代替。
我轻轻翻着,这个留言簿是刚开学时写的,那时大家还不是很熟悉,大多只写了姓名和电话,看着名字,许多回忆涌上心头。
没多久我看到了蔺栩的名字,他的字很好看,一看就是专门练习过的。
他跟其他人留了一样的信息,不同之处是在电话后他还留了一个:),多有年代感的笑脸啊!
我盯着那行手机号,忽然有了想法,不知道他现在还用不用这个手机号呢?
我把这一页撕下来放在枕头下,准备明天找时间打过去。
第二天六点,我妈喊我起床,带我去诊所里输液,等回到家的时候,她出去买菜,现在家里没人。
我想拿出那张纸条打电话,摸了下枕头底没摸到,拿开枕头没有,掀了床单竟然还没有。
我第一反应不会是被我妈发现了吧?可再想,如果我妈发现了,肯定会当场暴走,不会这么无声无息。
难不成我在做梦?我拉出箱子,蔺栩的那一页确实是被我撕下来了。
难道还能有人进来拿走了不成?
我左右看看,卧室里什么东西都没少,摆放也没任何变化。
我摇摇头,嘲笑自己疑心重,被人吓破胆了。
仔细回忆着,我竟然把电话号码记起来了,趁着我妈还没回来,我按出那一串数字,没多久那头就接通了。
「喂。」好听的男声传来。
我的心一下狂跳起来,我激动地说:「蔺栩吗?」
电话那头有些惊讶,「你是?抱歉,我没给你的电话备注。」
「尹慧,你还记得我吗?我们高中时曾经是……同学。」
那头沉默了一下,笑了,「是你啊。」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上楼的脚步声,我妈回来了,我忙小声说:「你加我微信吧,手机同号。」然后挂断了电话。
吃完午饭,我躺在床上,打开手机看到了好友申请,备注是蔺栩,我赶忙通过。
那头很快发来消息,【好久不见。】
我:【是很久,有十一年了,你现在在哪工作?】
【在 B 市,你呢?还在 C 市吗?】
【是的。】我犹豫了一下,【你应该结婚了吧?头像是你吧?】
发出去我就后悔了,忙补救:【哈哈哈,都不告诉我,连我的份子钱都不要了吗?】
【我没结婚,经历过几次失败的感情,感觉都快看破红尘了。你呢?】
【我?我连失败的感情都没有——压根就谈过感情。】
蔺栩发来一个惊讶的表情。
【因为我妈……】
【理解理解,我现在还记得阿姨很厉害。】
我发过去一个无奈的表情。
就在我们聊天时,那个杀人犯突然给我来了消息,【尹小姐,你好。】
我的情绪一下跌入谷底,但我也不敢不回复他,【你好。】
【我刚去了你家,抱歉,没想到你家里没人。】
【是你拿走了枕头底那张纸?】
【我觉得纸上的人对你很重要。】
我不想他跟蔺栩扯上关系,【无关紧要的人,你别想拿他威胁我。】
【呵呵,尹小姐,今晚 12 点你要准时到大都会。】
大都会?C 市谁不知道那是个娱乐场所,坊间总是流传里面有黑色交易,我听同事们聊过好多次。
要我去那种地方做什么?我下意识拒绝,【我妈在家,恐怕出不去。】
杀人犯直接甩过来一个压缩包,我打开,里面竟然有上千个文件。
随便点开一个,竟然都是黄片,女主角是我,又点开一个,还是我,再点开,仍然是我。
杀人犯:【我可以把这个文件夹放到某些网站上。】
蔺栩发来消息:【那么久不回话,你睡着了吗?】
我看着蔺栩的头像,那张帅气的脸庞,一咬牙,【好,我去。】
【不要迟到。】杀人犯说。
吃晚饭的时候,我给我妈的水杯里放了安眠药,我妈的睡眠一直不行,所以安眠药几乎成了常备药。
看着她喝下水,我心惊胆战。
过了一会,我估摸着药效起来了,蹑手蹑脚去看看我妈,她打酣睡得正熟。
我这才安心,轻轻锁上门出去了。
大都会坐落在市郊,是一栋超级大别墅,非常气派,我打着伞站在门口,很快里面就有人出来接我。
「尹小姐是吗?」是个五十来岁的女人,她脸上盖着一层浓浓的脂粉。
我点头。
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眼,「进来吧。」
别墅里有很多壮汉站着,应该是保镖。
女人领着我来到一个房间,没收我所有的电子设备,「你穿得跟个木乃伊似得怎么能行?进来换衣服吧。」
我没反应过来,「换衣服做什么?」
女人像是听到了极大的笑话,「来这里还能干什么?上学吗?当然是陪客了,你放心,客人的小费都是你的。」
一瞬间我明白了杀人犯的企图,他打算控制住我来这里陪客为他牟利。
我陷入了一个大网,我是一个被网粘住的猎物,无法挣脱。
「你胳膊还受伤了,哎呀,就穿这个裙子吧。」她拿出来一个低胸露背的超短裙,裙子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还有,你这齐刘海,这眼镜,真土,像个乡巴佬,来,先把衣服换上,我给你卷个头发。」
我换上裙子,胸口太露了,我的手一直捂着,女人利落地给我化妆卷发,不到十分钟就把我推了出去。
门外有个保镖推搡着我,「往前走。」
他带我来一个房间,房间里有浓浓的烟味。
里面坐着两个秃头大肚子的大叔,还有一个穿着暴露的姑娘。
身边没有姑娘的那个大叔拍拍旁边,「来,坐过来。」
他长相凶悍,话语虽轻柔但有不可抗拒的威力。
我很害怕他,坐过去浑身发抖,手一直捂着胸口。
「第一天来?」那大叔吐了口烟。
我点头。
「不要那么拘谨,在这里就是玩。」旁边的黄衣服大叔笑着递过来一沓钞票,「来,压压惊。」
我吓得忙摇头,「我不要。」
黄衣大叔脸上的笑容登时没了。
旁边大叔把烟头往我绷带上一按,我瞬间感到钻心的疼痛,我甚至闻到了肉皮烤焦的味道。
「把手拿下去。」他淡淡说。
我不敢不听。
手一放下,黄衣大叔揽着我的肩膀,把那一沓钞票塞进我的胸口,「这才乖。」
然后对着我上下其手,我僵硬的不敢动弹一下。
可能是看我恐惧的表情有点烦,旁边的大叔挥挥手让我走了。
我如释重负,急急的冲了出去,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径直出了大门,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家。
我捂着胸口,一直偏头看着窗外,快到家时,司机突然说:「你们这行一夜能赚不少钱吧?」
我这才看到他从后视镜中盯着我,那种目光让我很不舒服。
「你那是什么眼神啊?装什么生气?难道被看得还少吗?」
「停车!」我爆发出来,把手里握着的那沓钱砸向他,然后下了车。
回到家,我妈仍在熟睡,我悄悄回到卧室,脱下那个裙子,把自己蒙在被窝里哭。
我想报警,可我更怕那些视频流传出去,如果流传出去,我该怎么做人啊?
可除了报警,我又能做什么?
我忽然想到了蔺栩,现在是凌晨两点,我给他发了条消息,【睡了没?】
他几乎是秒回,【没呢。】
【这么晚还不睡?】
【哈哈,年轻人哪有不熬夜的?你不也没睡吗?】
我很想跟他说最近的遭遇,但着实不知道怎么开口,我跟他说实话不怎么熟悉,再者他要是知道那些视频的事,很大概率我们的关系就到此为止了。
【?怎么又不说话了。】他说。
【没事,我就是想到了高中,那时候多好,没什么压力。】
【你还记得王大胖吗?就班里最胖的那个,他特搞笑,打羽毛球结果一屁股摔到垃圾桶里了,垃圾桶瞬间炸了。】
我还记得那一幕,一下笑了出来。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说着,想到以前的日子,即便压抑也是开心的。
我说:【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来 C 市吧,我请你吃夜宵。】
【为什么是夜宵?】
【白天我妈管得严,我出不去。】
【好,我挑时间过去,不早了,睡吧。】
5
「这七起雨夜杀人案的凶手,犯案时全部选择监控死角,说明凶手对 C 市极为了解。」
电视里在不断播报这条新闻,网上有越来越多的人参与讨论。
猜测杀人的目的,预测下一次杀人的地点,甚至有人根据我的描述刻画出杀人犯的肖像。
我点开一看,那张脸穷凶极恶,好似恶鬼。
我盯着那张脸,想象丑陋脸庞下的灵魂该是怎样的。
「哐当哐当」,我妈正在厨房洗碗。
自从遇见公交车上的大叔之后,她像是变了一个人,平时我多看一秒电视都骂我,现在一点也不管我了。
那个大叔究竟有什么魔力呢?
思考间,我的微信又来消息了,我一看,是杀人犯。
我站起来回卧室,轻轻关上了门才打开消息。
【昨晚你表现不错,今晚 12 点再过来。】
【我还要去几次你才肯放过我?】我打字很快。
【说实在的,我没惹你,我没去报警,我也不知道你的样子。我不知道你折磨我是图什么。
让我出卖姿色吗?你看我有吗?我年纪也不小了,穿着那种衣服出去我都觉得恶心人。】
【所以呢?】
【那天我高架超车让你不爽是我的错,但我也去陪客了,我们就此两清吧。
我对你的身份没兴趣,对大都会也没兴趣,我会忘掉这些,不会对任何人说。】
我把想说的话一股脑全讲了。
他不为所动,【今晚要按时来。】
我长长叹了一口气,这个恶魔究竟要做什么?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再次震动,是蔺栩发来的消息。
【嗨,昨晚也许是聊到了中学时代,我梦到了你,早上起来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想见你。
我今天请假买了去 C 市的高铁,两个多小时就能到。你可以请我吃夜宵吗?哈哈。】
这条消息让我又是欣喜又是难过。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约会,我真的不想爽约。但是,大都会那边也必须要去。
两难之时,我突然想到昨天大都会结束时间是在凌晨两点之前。
也就是说,如果今天也这样,那我就可以在两点之后约见蔺栩。
我回复:【那必须可以啊。但是我今天工作有点多,忙完估计要两点以后了,两点之后我们再吃宵夜好吗?】
这个回答有些不解人意,但我只能这么说了。
【可以啊。】他发了一个笑脸,【正好我今天可以好好休息了。】
我激动得几乎要叫出来,但一想到我妈在家,我忙捂住嘴,装作淡定回复:【那具体时间到时候再联系。】
我妈带我去输液,换纱布时她也没注意到纱布上的烟头印,她看起来心事重重,话比平常少了 99%。
我无暇关注她的变化,像昨天一样,在她的水里放了点安眠药,估摸药效上来了,蹑手蹑脚出了门。
C 市今夜仍然暴雨,我打车去了大都会。
像昨天一样,女人给我换衣服做造型,今天我特意在镜子里多看了两眼:
平庸的长相,平庸的身材,但浓妆之下的眼神中流露出我从未有过的神采。
是爱情带来的吗?
这次保安没有推搡我,让我进了一个包间。
这次里面坐着梳着大油头的青年,长得倒也不难看,每个手指上至少有三个戒指,在昏暗的包间里闪闪发光。
他眯眼看着我,一想到蔺栩还在等我,我瞬间有了勇气走上去,坐在他旁边。
接下来该怎么做?
我想起昨天包间里的另一位姑娘,她总是甜甜笑着,适时给客人递火倒酒,客人还挺满意。
我看看桌子上,别说烟酒,就连果盘都没,让我怎么发挥?或者就这样干坐着?
客人开始上下打量着我,他的目光像是鹰隼般锐利,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手不安地把短裙往下面拽。
他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一开始我以为是烟,可他也不点火。
我细细一看,是张小小的白纸,他正拿着一个管子插在鼻孔里,透过管子用力吸纸上的东西。
是毒品!我在电视上看到过!看着他飘飘欲仙的模样,我心惊胆战,知道这个东西沾了就完蛋了。
我慢慢往旁边挪。
他突然转头看着我,神色迷离,露出不怀好意的笑。
我的嗓子发干,两股战战,大脑在不断提醒我快走,可对于杀人犯的恐惧让我不敢动弹分毫。
「来,吸一下,很舒服的。」他把那张纸递给我。
我拼命摇头。
「我有很多钱。」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大叠钞票,比昨晚的要多五六倍。
他把钱放在我腿上,「来,吸一口,都是你的。」
我战战兢兢把钱还给他,「我不要,求求你放过我吧。」
他脸色一变,「你不吸今天就别想下班!」
我一惊,他怎么知道我着急下班?
「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不是在这条道上混的,你是有正经工作的吧?晚上来赚外快说到底不就是为了钱吗?干嘛跟钱过不去?」
说着他又把纸片递给我,「你结婚了吧?家里有老公孩子了吧?来,吸一口,我就让你下班,不然,我保证你永远出不了这里。」
看着白纸上小小的粉末,又看到他神志不太清醒,我哆哆嗦嗦接过来,拿着管子作势吸了一口。
他也不管我是真吸还是假吸,高兴得使劲鼓掌,我说:「我可以下班了吗?」
他挥手让我走人。
这次我没有急着逃走,回到化妆间,从包里取出自带的衣服换上。
说实话,我对昨夜出租车司机的话很在意,我不想再被认为在大都会上班,另外,我更不可能让蔺栩看到我穿得只遮住三点。
我妈只让我穿黑白灰衣服,我从里面挑了件稍微显腰身的衣服带出来,留着约会穿。
出了大都会,我给蔺栩发消息,【你睡了吗?抱歉我刚忙完。】
他秒回,【没呢,我在等你。】
我上了出租车,继续给他发消息,【其实我不知道哪里的夜宵好吃,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从没吃过夜宵。】
【没事,我在网上看到一家评分很高的烧烤,我们去那里吧。】
他把定位发给我。
我说:【好,我这过去,大概四十多分钟,外面的雨挺大,记得带伞。】
这是一家烤鱼店,我到了门口,想着马上就要见到人,心跳得很快,【我到了。】
他说:【我在二楼的包间里,你上来吧。】
我的心跳得更快了,【好。】
到了二楼,看到有个挺高的人站在走廊,听到脚步声转头来看我,我与他四目相对。
我瞬间断定出来他就是蔺栩,他的眉眼跟高中时一样,很好看。
把他放在人群里是一眼就能看到的出挑,再看看我自己,平庸至极,我登时没了底气。
「嗨。」他先过来打招呼,「老同学好久不见。」
「嗨。」我有心无力打招呼。
「你的胳膊怎么了?」
「前两天开车不小心碰到了,没事。」
「喔,先进包间吧,你忙到现在一定很累,看看想吃什么。你带伤赴约,得我请客,下次你再请回来。」
还有下次吗?我的心里温温热热的,不管是出于客气还是别的,我都很感激他。
我点了些烤串,他细心嘱咐服务员不要辣。
「你伤口没恢复,少吃点辣总是好的。对了,你是怎么找到我手机号的?」
「是从以前的同学录里翻到的,我没想到这些年你一直没换电话。」
「也许冥冥之中我在等着谁吧。」他柔声说。
灯光暖黄,气氛开始暧昧。
「你没有女朋友吗?」我不敢相信他这么好的条件没人追。
「都不合适,我是个恋旧的人。」他看着我认真说。
「那你……这次来见我,单纯只是见见老同学吗?」我忍不住问,问完我的脸就红了,低下头等待回答。
他笑了,我不用抬头都能想象出他的笑容有多好看。「如果只是见老同学,我不必大老远赶回来,如果只是见老同学,我不必晚上不睡觉守着手机等她的消息。」
他的意思很明确了。
我低着头慢慢吃着,偶尔抬头能对上他的目光,他的眼神很温暖。
我思考了一会,说:「现在我手上有件比较麻烦的事,你放心,我一定会处理好的。等处理好了,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是什么事?你看起来很苦恼。」
我欲言又止,又低下头,「没什么。」
他不再追问,「好,我等你。」
吃完饭我们在雨中散步,他撑着一把透明的伞,雨小了一点,在一家礼品店前,他拿出手机,我们头挨着头拍了一张照片。
6
我回到家时快五点,没想到我妈早就醒了,她坐在饭桌上,脸色铁青。
怎么回事?我确定她昨晚喝了安眠药的。
「妈……」我小心翼翼喊了一声。
她站起来,用充满红血丝的眼睛瞪着我,用力给了我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得我脑袋嗡嗡作响,险些摔倒,她转身从桌上拿起两张照片,往我身上扔:
「大早上我被快递吵醒,你看看这些是什么?你最好给我解释!」
我捡起照片一看,一瞬间好像遭受了天打五雷轰。
两张照片都是我在大都会的时候被偷拍的,一张是黄衣大叔揽着我的肩膀,把那一沓钞票塞进我的胸口;另一张是我端着纸吸毒。
我好像明白为什么吸毒的客人会放我走了,他不在意我吸没吸,拍到照片就好。
解释是苍白无力的,我妈等不及我说出来龙去脉,发疯似的揪着我的耳朵把我扔到卧室床上,脱下鞋子就往我身上招呼。
她的鞋子是塑料的,抽在身上火辣辣疼,这次她用尽了全力,根本不管我胳膊上的伤口,往死里打我。
「三十年心血,我怎么养出来你这个败类?从小到大我把你保护得严严实实,你却几乎没穿衣服在那种地方搔首弄姿?你还吸毒!」
「妈!妈!」我疼得直哆嗦,「是那个杀人犯逼我的!他给我 P 了黄色视频,我不去就发到网上!」
「还撒谎!」她打得更狠,「杀人犯怎么知道你在哪里,还要挟你?他见到你还不直接动手杀了你?」
此刻我知道不管说什么都是徒劳,她心中那股邪火不发泄完,是不会停止的。
我蜷缩成一团,任由她打,从小到大,她打了我 483 次。
有很多次是她在外面受了气,回到家拿我撒气。
身体被打得似乎没了知觉,我感受不到疼痛了,我不再躲闪,就那样生生挨着。
很久之后,她发泄完了,疲惫地坐在床头,「你刚才说的是真的?杀人犯逼你的?」
我麻木地点头。
「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那种人我们根本就对付不了。走吧,去警察局。」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有人给我发了消息。
手机正好在她手边,她顺手一拿,输入我的密码点进微信。
我看到她打开了蔺栩的聊天框,她看了片刻,我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她要是知道我偷偷谈恋爱,还不得把房顶都掀翻了。
她盯着聊天记录页面看了一会,我心惊胆战准备再次迎接鞋底。
她却突然大叫一声扔了手机,好似那是烫手山芋。
「鬼啊!鬼啊!」她冲到墙角,缩成一团哆嗦不停。
「妈?」我疑惑,「哪有鬼?」
我拿起手机,跟蔺栩的聊天记录没什么特别,就是背景换成了我跟他雨中合照。
蔺栩说:【抱歉,我收到你一些不好的视频……就当我们没见过吧。】
是杀人犯给他发了那个压缩包吗?
我感到头晕目眩,缓了一会,我妈还在角落缩着,「鬼啊鬼啊……」叫唤着。
我叹了口气,说:「这是蔺栩,就是我的高中同学,不是鬼。」
她怔怔地看着我,手抱着头捂住耳朵,好似这样能有些许安全感。
「慧慧,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她断断续续说,「蔺栩早就死了,跟你拍照的,是鬼呀!」
她的语调漂浮,我听着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怎么可能,我们才在一起吃过饭。」
「真的!他死了!在我面前跳楼的!脑浆子都出来了!」
我瞪大眼睛,「什么!」我顾不得别的,上去掰着她的肩,「怎么回事?!」
「他转校之前来找过我,让我对你好点,我说了他几句,哪知道他气性那么大,直接跳楼了!
我很害怕,就跑了。
后来他家人来找过我,我死咬着说那天没见他,他们没有证据这才作罢……
这些年我老是梦到那孩子死时的惨状,好似他一直跟着我似得,前几天我在公交上还碰到了他爸……」
原来那个大叔是蔺栩的爸爸。
「慧慧,我真的很害怕,这件事藏在心里快十年了,我谁也不敢给说。」她哭泣着,我第一次见她如此脆弱。
我安慰她一阵,然后给蔺栩打电话,这次却没人接。
我意识到我们母女很有可能落入一张更大的网上。
我说:「妈,我敢确定我见到的『蔺栩』是活人,我仔细想了想,说不定杀人犯和蔺家父子有关系。就像你说的,这件事我们自己解决不了,去警局吧。」
「可……」她犹豫着,「我会不会坐牢?」
「妈,你愿意一辈子活在愧疚里吗?你欠的总是要偿还的。说不定……蔺家会接受和解,你看,上次公交上也没什么事。」
她最终被我说动,我搀扶着她去了车上。
现在是早上七点,大雨倾盆。
路上几乎见不到行人,往常的堵车也没有了,见到这么空荡荡的马路,我多少有些不适应。
雨刷徒劳地刷着车窗,我妈像是没有灵魂似得,盯着窗外发呆。
吸取高架上的教训,这次我不敢开太快,身边偶尔有一两辆车超过去。
「妈,我们娘俩今天好不容易敞开心扉,你告诉我,我是不是你亲生的?」
这个问题我很早之前就想问了,若是平时我这么问,她肯定会打我。
但现在我在开车,我知道她惜命,不敢对我动手。
她『嗯』了一声。
「真的是亲生的啊,我还以为我是捡来的。妈,有件事我很好奇,为什么你对我弟那么好?
他要什么你给什么,什么都愿意相信他。
到我这里,就完全相反,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你把我的工资都给了我弟还房贷了吧?同是亲骨肉,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从小我就没有父爱,你甚至都不给我一点点母爱。
三十年了,我没有得到过一点来自家庭的温暖。就连爱情也要被你剥夺。
再说我弟,他每一次回家你都乐呵呵的,又是买鱼又是买肉,张罗得跟过年似得,恨不得要所有亲戚都来家吃饭,来家看看、夸夸你的宝贝儿子,即使他打过你。
我呢?供你吃喝用度,得到的是什么?
是无休无止的打骂、是被严重干预生活、是一日三餐多吃一口都要看你脸色吗?
难道真的是老话说的远香近臭?你那么讨厌我,为什么还要跟我一起生活?
是觉得我好拿捏、好欺负,是个大软蛋吗?
妈妈,你告诉,为什么这三十年你一直在我身后指手画脚?」
她沉默着。
「就因为我是女的吗?」
她瞪了我一眼,这种愤怒的气场我再熟悉不过,如果不是开车,她一定会狠狠打我。
「因为我是你妈!」她低声吼着,「差点被你迷惑了,去什么警局,我坐牢了你就轻松了!回家!我要回家!」
她拿拳头使劲敲自己的腿,吼声越来大。
「好,回家。」我猛地一踩刹车,平静的说。
她上车从来不系安全带,这一下差点磕着她的额头,她朝我扑过来使劲打我的脑袋,「要死啦你!要死啦你!」
就在这时,我从后视镜看到一辆白色的凯迪拉克冲过来,车速飞快。
是杀人犯!
我想把我妈推开重新掌控方向盘,但是她还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疯狂扯着我的头发。
凯迪拉克越来越近,丝毫不减速,似乎有同归于尽的意思。
更近了,我看清车上没人。
原来并非同归于尽,是要杀了我们。
就在这时,我妈也看到了那辆车,她大声尖叫着抢方向盘想躲过去,可她根本不会开,转了几圈横在路上,那辆车冲她飞速撞上来。
「慧慧!快开车!」她大吼命令。
「躲不了了,回家吧。」我闭上眼睛。
凯迪拉克冲我们撞了上来,霎时间车内充斥浓浓的血腥味,面前的安全气囊弹出,我立刻陷入昏迷。
7
我苏醒时,面前还是洁白一片,这里是医院。
只是这次我的床边没人削苹果了。
护士怜悯地看着我,问我可以接受警察的询问吗。
我说:「可以。」
还是上次那个警察,我把杀人犯威胁我去大都会陪客、我去见蔺栩、我妈跟蔺家的事全部说了出来。
警察说:「那辆凯迪拉克被设了程序,犯人应该在不远处操控。而且,在那辆车上,我们发现了你说的那双皮鞋,很奇怪,它被粘在油门上。」
我并不关心这个,「警察同志,我妈呢?为什么你们都不说呢?」
警察垂眸,「尹阿姨当场去世了。」
「嗯。」我把被子蒙在头上,放声痛哭。
期间我找了几次蔺栩,但是不管怎么打电话发消息他都不回复。
又修养了几天,警察过来跟我说案子破了,犯人都落网了,接着他说出了令人震惊的真相。
据蔺父交代,在蔺栩跳楼之后,他打听到有人曾见到蔺栩跟我妈去了楼顶,于是找我妈询问,我妈死活不承认见过蔺栩,只得作罢。
后来他听说了蔺栩跟我的事情,就基本上判断出来儿子的死跟我家脱不了关系。
他曾经报警过,但因为那时监控还不普及,警方也没查出来什么。
直到一个月前他搬家无意中发现了蔺栩的日记,日记里详细记载了他跟我的事,还有我妈是怎么说他的。
「尹阿姨说我小小年纪不学好,学社会上的臭流氓谈恋爱,长得又丑又矮家里还穷,说我这种人就是社会上的渣滓,就是人间的败类,活着也是浪费粮食。」
蔺父提到这段时老泪纵横,「小栩是我们夫妻用爱养出来的孩子,从来没被这样骂过。」
蔺栩还在日记里提到:「我不能想象慧慧是怎么生活在这种环境中的,我决定在转校前跟尹阿姨好好谈谈,让她不要再这么对慧慧了。」
警察怜悯地看着我,「没人知道那天尹阿姨对蔺栩说了什么,会让一个有爱心的孩子直接跳楼自杀。」
他顿了一顿,「你知道蔺栩还有一个双胞胎弟弟叫蔺如生吗?」
我震惊:「难道我见到的是蔺如生?」
警察点头,「双胞胎本就有极高的相似度,蔺如生是凯迪拉克的车主,他跟踪你很久了,那天在隧道里就想杀了你,但是因为护林人员来了,才没有动手。」
说到这里,警察犹豫了一下,还是说:
「他听到你给蔺栩道歉,其实就心软了。可惜他有严重的精神疾病,蔺如生认为你是无辜的,但是蔺栩的人格却不同意,他认为你才是整件事情的祸根,罪魁祸首。
他同时用两个手机跟你聊天,一个是「蔺栩」,一个是「我在你身后」。在你第一天去诊所输液的时候,他就去你家按了针孔摄像,监视你的一举一动。」
「接着他要挟你去大都会,还拍下那些照片邮寄给你母亲,就是为了折磨你们母女。」
我简直不敢相信,那个对着我温柔浅笑的男人竟然一直如此憎恨我,想杀了我!
我艰难的问:「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真是雨夜屠夫,那个连环杀人凶手?」
警察说:「根据蔺父交代,对于蔺栩的死,他们无法接受,一直沉浸在悲痛中,进而忽略了蔺如生。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蔺如生患上了精神疾病,两个人格交替出现,变得越来越不正常。
至于他是不是那个雨夜连环杀手,还得进一步调查。」
警察站起来,叹了口气:「蔺如生在知道你没事的时候,表情才放松下来,我猜测他并不想伤害你。
因为在最后撞车的时候,他让凯迪拉克稍稍偏了点路线,才使主驾驶没有受到太大的撞击。」
我想起那天在烤鱼店昏黄灯光下的那个男人,望着我的目光是那么温柔……
我回到那个破旧的公寓,那里都是我妈的气息,还有我所有的不幸,我不愿意久留,卖了房子,手上多了一笔钱。
我拿着钱移居去了一个小城市,那里人少,不需要社交。
我在山脚下买了个小房子,养了两头奶牛,每天被蓝天绿地白云拥抱,日子啊那么悠长,可能我会变得幸福吧。
我开始有兴趣写一些东西……
8
负责此案的警察有次去某家酒吧查案,在询问酒保的过程中,无意间发现照片墙上有一张眼熟的脸。
女人长得并不让人惊艳,但她穿着黑色的紧身衣,头上带着亮蓝色的假发,在舞池缭乱的灯光下大跳热舞,脸上的表情是那种慵懒的又十足蛊惑。
警察很惊奇,在他的记忆中这女人绝不可能这样,他指着照片向酒保打听。
酒保说:「那个女人啊,以前是这里的常客,天天 12 点以后来,每天都接触不同的男人。」
警察惊讶的张大嘴。
彼时,国内网站上疯狂流传转载一篇短文,作者不详,讲的是双面女孩的故事,题目叫《关于 C 市雨夜杀人案的一点猜想》。
「女孩从小被严格管教,不准打扮、不准接触男性、不准喝酒、到了点必须睡觉。
即使女孩努力扮演成乖乖女,也不能让妈妈满意,妈妈每天虐待她,无论是从精神上还是肉体上。
有次她看到妈妈服用药片之后睡得很熟,就偷偷溜出去。
她被酒吧的歌声吸引,走进之后仿佛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世界。
她开始变得放纵,跟男人喝酒、聊天,喝高了就跟他们上床。
从此之后,就算妈妈不吃药片,她也会偷偷在饭里掺进去。
就这样,从高中到上班,她总能找到机会溜出去疯玩。
但是她慢慢发现,这种刺激已经不能再满足她了。
有次,她看到路边有个捡垃圾的阿婆。
不知怎的,她萌生了拉阿婆一起去酒吧玩玩的想法。可阿婆不去,还骂她。
她突然怒不可遏,仿佛面对的不是个陌生婆婆,而是自己那个不敢反抗的母亲。
仗着年轻力壮,她把阿婆举起来扔到垃圾堆里,垃圾堆有很多废旧钢铁,阿婆胸口被贯穿,鲜血被大雨冲刷开,像是一朵盛放的玫瑰。
这种视觉、嗅觉上的刺激让女孩迷恋上了杀人,她用锥刀戳断受害者的下半身,再用钢筋竖着穿透那半截身子,将他吊在隧道里。
「多么完美的艺术品啊!」
从一刀毙命到虐杀,她的胃口越来越大。
有天,她发现一个男人在跟踪她,她本想将他引到山顶隧道杀了,但是她无意中看到了那张脸,那张早就该从世界上消失的脸,竟然活生生出现在她面前。
那是她的高中同学,是一个泡在爱中长大的男孩。年少的她嫉妒地发狂,都是人,凭什么他的父母如此疼爱他?
她决定毁掉这份爱,毁掉这个男孩,最后他果然死了。
可如今出现在她面前的男人又是谁?
为了证明猜测,她故意找出男孩的同学录打电话过去,并用看似羞涩笨拙的姿态撩拨着,诱惑着。
她决定玩一场游戏,在这个游戏里,她不光要干掉男人,还有她的母亲,她无时无刻不想弄死的女人。
男人对她的折磨,对她来说根本就不痛不痒,但是她知道,那对她母亲来说是极大的刺激。
所有的折磨都转嫁到母亲身上,她看着母亲受刺激疯魔的样子,内心快乐地不得了。
母亲终于死了,没有人知道是她的杰作,她的成功了!
在医院的被子里,警察听到她在哭,殊不知她的表情是大笑,扭曲的五官在她的脸上一点也不违和。
那个男人被抓了,白痴的痴情种,或许到死也不知道他成了她的替罪羔羊。
这篇小说火爆全网,警察看到之后,心里凉飕飕的。
他想到了酒吧里的那张照片,越想越觉得可怕,因为小说里的情节跟那个案子几乎一模一样。
可是案子早就判了,那个女人也早已不知所踪,他只能安慰自己:「小说只是小说,或许只是借鉴了那个案子……」
网友在文章底下评论,说女主出国前曾经去看过蔺如生,可是不知道怎么了,蔺如生没多久就在牢里自杀了。
警察忍不住调查了当时的监控,里面录下了他们最后的对话。
蔺如生:「我很抱歉对你做了那种事。」
「我原谅你。」
蔺如生仿佛看到了希望,踌躇了一下,「其实,我只是模仿雨夜杀人魔来给哥哥复仇,另外七个人不是我杀的,我的手上是干净的,慧慧,你能给我个机会,等我出来吗?」
尹慧沉默了一会,笑了,她的笑容跟蔺如生记忆中的很不相同,皮笑肉不笑很是怪异,就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她说:「其实,我一直在你身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