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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酬

被霸凌整整两年后,我转学了。

优秀帅气的同桌给我讲题后,说,「是不是得给我点报酬?」

那天,我带着亲手做的饼干去巷子找他,看见他和霸凌我的人站在一起。

他说,「报酬就是讲一题,一巴掌。」

他冷漠睨着,任由我被打得嘴角破裂,饼干碎了一地。

霸凌我的人,原来才是他要告白的人。

后来他捧起地上的饼干碎渣塞进嘴里,只求我不要离开他。

我对他早已心如死灰,唯一只愿他后半生的每一日,都要像今日这般生不如死。

1

我终于转进了全市最好的高中。

老师耐心地引导我自我介绍,同学笑着鼓掌欢迎我,桌子上没有恶心的涂鸦,凳子上没有不明液体和脚印,后面的黑板上没有对我的不堪辱骂。

我好像回到水里的鱼,突然能呼吸了。

「大家好,我叫程心。」我鼓起勇气,声音却还是控制不住的发抖。

掌声中,老师给我指位置,「程心同学,你先坐在倒数第二排的空位吧,你的同桌路瀚鸣是年级第一,要向他学习。」

我受宠若惊。

我居然也能和年级第一坐同桌吗?我要是相处不好怎么办?

可是接下来半个学期,路瀚鸣打消了我的所有顾虑。

我不小心侧漏,曾经学校的男生只会一脚把我踹到墙角,然后在我面前嫌弃的作呕。

路瀚鸣却借我外套,替我接热水,借我纸巾擦凳子。

过去的我作业被撕烂,考试被锁厕所,厌恶我的人把我当垃圾,路人把我当瘟神。

路瀚鸣却会给我耐心讲题,每次学习组队,他总是把我的名字写在旁边。

我害怕一个人去厕所,他会在下课后让我的前桌陪我去,等我出来时,每次都能看到他站在旁边的男厕所门口,我回到座位,他就会刚好走进教室。

我害怕篮球,因为那也曾是我被霸凌的凶器。

路瀚鸣带我去篮球场,引导我触碰篮球,慢慢放下恐惧。

他打比赛时赢了之后的第一刻,就是在人群中对上我的视线,径直走向我,把那句「我赢了」第一个说给我听。

路瀚鸣很受欢迎,他每次收到的情书会退回,但是礼物会随手扔给我。

他还和我说不要放弃自己,要努力,要发光。

我从未得到过这般温柔的偏爱,如果说我的被霸凌的两年像是伤口溃烂,那路瀚鸣就是那个细心照料我伤口的人。

他的好兄弟也找过我,说路瀚鸣和我坐同桌后,就像换了个人,从不给别人讲题,也从不搞什么学习组队,明明不上厕所还要去厕所走一圈,打篮球赢了也从没那么开心过,还一定要告诉某个人。

我无法不喜欢他。

最开始我就是这么认为的。

突然有一天,学校里开始传一个谣言,那就是路瀚鸣要对一个女生告白了,而且是他亲口说的。

我心里有失望,但又有一丝期待。

而路瀚鸣作为谣言中心,却依旧像无事发生,我也就更不敢问清楚了。

那天讲完题,他突然说:「是不是要给我点报酬?」

我心跳加速,手脚慌乱地收拾作业本,问道:「什么报酬啊?」

「讲题的报酬啊,我可不是什么不求回报的好人,程心同学。」他咧嘴一笑,虎牙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没法拒绝,于是答应了他。

路瀚鸣约我明天晚上在我家门口的巷子见面,带上我准备的报酬。

我回家后查找资料,又购买材料,经过好几次失败,终于做出了我满意的饼干。

我把自己的心意藏在了饼干里,入睡前,只希望明天晚上,能圆圆满满。

2

那夜,我走到巷子口唯一的路灯下,路瀚鸣的声音从深处传来。

「她等会就会来。」

她?是说我吗?

我心里一跳,双手紧紧捧着饼干慢慢走近。

墙边摆放的垃圾桶后,灯光被削减了大半。

路瀚鸣背对着我站在暗处,而他身前还有一个人。

「谢谢你,这是报酬。」清悦的女声响起,紧接着是亲吻的滞黏声。

我的胃突然揪紧翻滚,双腿无法控制的发软打颤,巷口吹来的风让我毛骨悚然,冷汗涔涔。

怀里的饼干咔咔碎裂,黑暗中亲吻的两人终于发现了我的存在。

路瀚鸣轻擦嘴角,讶异不过一秒,「你来了,程心。」

我在看到那女生的脸后,只剩下发抖的本能。

是于青宁,是那个带头霸凌造谣侮辱践踏我的人。

两年来被刻在骨子里的畏惧又开始发作,我下意识向路瀚鸣投去求救的目光,他却悠闲站在黑暗里,看不清面容。

「为,为什么?」这是我唯一能问出来的话。

路瀚鸣慢慢踱步到于青宁身后,无所谓地耸肩,「报酬就是我给你讲一题,青宁给你一巴掌。」

这简直毫无道理,我想逃。

转身后头皮却传来一阵尖锐的痛,我痛呼出声。

于青宁熟练地揪住我的头发,下一刻把我踹翻。

「程心,你还真是有手段啊,以为转学我就教训不了你了?」

我又疼又怕,浑身发抖,嗓子眼像是堵上棉花。

「半学期不见,你倒是敢留长发了,又开始学你妈勾引人了是吧?」

我瞳孔微缩,满眼乞求:不要在路瀚鸣面前提我妈妈。

于青宁就是因为我妈妈和她爸爸结了婚而霸凌我。

那是我受罪的源头,我不愿提起,又无法摆脱。

于青宁却笑眯眯:「还希望路瀚鸣不要知道你有个小三妈啊?他见到你第一眼就知道你是小三的女儿了,看你对他这么死心塌地,还晚上赴约,看来你是真的和你妈一样很喜欢犯贱啊。你是不是以为他要告白的人是你啊?不,你不过是他向我告白的讨好工具。」

于青宁下手又狠又快,说话的同时,就已经打了我好几巴掌。

我试图反抗,却从一开始就占据下风,最后反而被她按在地上。

明明是女生,巴掌却狠厉的像刀剑。

我好疼,耳朵也疼,可是胸口更疼。

「撕拉——」衣领被撕烂。

凉风让我清醒过来,我疯了一样挣扎起来。

「不要不要——」

于青宁差点制不住我,她皱眉喊了一声路瀚鸣的名字。

我双眼盛泪,模糊地看到路瀚鸣的身影站在我身前。

「一定要这样?」我听见他说。

「救救我……」我咽下口中的铁锈腥甜,最后向他求救。

路瀚鸣,只要救我最后一次,就最后一次。

他骗我玩我我都不在意了,只要他最后救我一次。

「一定。」于青宁笃定地像个疯子,「踢她肚子,马上就会老实。」

然后,路瀚鸣毫不犹豫地踢向我的最柔软脆弱的肚子。

那一刻,他的身影和之前所有踹我推我的人重合在一起。

之后,于青宁按住我上半身,让路瀚鸣脱了我的裙子,方便她拍照。

路瀚鸣手划过我的腿,我只剩干呕的反应。

拍照过后,于青宁最后一巴掌把我扇醒。

「给你一个月,让你妈滚出我家,不然把你照片贴满学校和帖子。」于青宁心满意足,此时笑容甜美十足,「啧啧,你这副样子在巷子里,会不会有野男人……」

路瀚鸣开始催促她,「走吧,青宁。」

于青宁起身,「路瀚鸣,去庆祝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天吧。」

两人离去后,我捡起破碎的衣服套上。

过于激烈痛苦的经历过去后,我变得像个木偶,灵魂飘走很远,我只知道痛,却还傻傻想不起为什么痛。

我在墙边坐了很久,手碰到了一个塑料袋。

低头看去,是我做的饼干,它已经破裂,碎屑撒了一地。

鼻腔里满是血腥味,有一瞬间,我好像闻到了饼干的清香。

我想起,这是……我给路瀚鸣做的饼干。

瞬间,灵魂被强硬扯回我的身体,所有剧烈的痛苦涌上我的大脑四肢。

我听到自己的哭声,在巷子里回荡。

这世道好像告诉人要忍耐,却从未告诉另一些人要如何控制自己的恶意。

3

于青宁让我带我妈滚,我并没有做到。

因为我也是在三个月后才见到她,那也是我时隔三个月再次回到学校的日子。

她作为于青宁的家长来向我道歉——因为我的照片被传上了论坛。

我被所有人指指点点,没有人觉得我可怜。

他们隔着网络肆无忌惮评论我的身体,用最大恶意揣测我低贱的身份背景,臆测我「罪有应得」的原因,给受害者泼脏水,以共情洗白侵害方。

只因为侵害方于青宁家世显赫,而我现在如同孤女。

教务处里,我的亲生母亲程霜,第一次这样满脸讨好地看着我,却是为了另一个不待见她的人。

「程心同学,我们家环境有些特殊,青宁是有些不懂事,那些照片我们已经删除了,你看看能不能原谅她?你要多少钱都可以。」

我的班主任挡在我身前,「于夫人,这些不是理由,您的孩子做的事情已经涉嫌犯罪……」

程霜却恶狠狠瞪了她一眼,然后又看向我,这次眼神里多了些威胁,「程心会听我的,是不是?谁没做错过事啊?程心,你对你姥姥……」

我打断:「妈妈,我当然听你的,我会原谅她的。」

程霜也不管我刚刚叫她什么,松一口气后,从包里掏出一沓钱,塞进我怀里,「拿着,去买点新衣服。」

我捏着钱,看向班主任,「老师,解决了,我可以去办理退学手续了吗?」

班主任一时没缓过神,脸上各种情绪交织,欲言又止。

我知道,这样敷衍的道歉抵消不了伤害,她还想替我争取。

但,从现在开始,谁都不能救我了。

只有我自己可以。

办完退学手续后,我看到了路瀚鸣。

他站在醒目的走廊抽烟,看到我后转向我,「要回来上学了吗?」

语气轻松,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摇头:「我在你们这里已经学的够多了,再见,路瀚鸣。」

他有些诧异,刚想伸手拉住我,就被远处的老师呵斥住。

「哪个班的?敢抽烟?!」

我头也不回快步离开,想到差点被路瀚鸣抓到手臂,简直快吐了。

至于于青宁,她犯了事,怎么说也是给于家丢了脸,还没高考,就被她爸爸送出国了。

为了表达愧疚,于青宁的父亲于峰钊让我住进于家。

程霜来接我,「当初不让你进于家是青宁也不待见我,你跟着我估计只会受欺负,现在是你于叔叔发话了让你住于家,你可别不识好歹。」

我点头,反正也没想拒绝。

于是,于青宁上飞机的当晚,我就提着行李住进了于家。

餐桌上,程霜当起了好母亲,给我盛汤:「多吃点,你于叔叔早就想见见你了。」

于峰钊叹一口气:「心心啊,叔叔还得和你道歉,青宁确实是被我们惯坏了,你是小霜的女儿,也是青宁的姐姐,是亲人,过去的事情,就让她过去吧?」

我看向于峰钊,感激道:「叔叔,姥姥去世后,我又退学了,你们还愿意收留我,是我该谢谢您。」

程霜聪明的在旁边红了眼睛,还哽咽几声,「老于,谢谢你,以后心心一定也会为于家尽心尽力。」

这话让于峰钊很受用,揽过程霜的肩膀,「你也为于家尽心尽力了。」

我无视对面的中年爱情,垂下眸对上汤面倒映的自己毫无波澜的眸子。

幸好,幸好我今天晚上的每一个表情都有对镜练习过,每一句话我都重复到能倒背如流。

于青宁,我会在你家,等你回来的。

4

从画室出来后,我点开手机屏幕,99+的消息瞬间刷满了屏幕。

随意划拉几下,多是不堪入目的辱骂词汇:

「我让你带你妈滚,你个贱人,居然敢住我家整整两年,还占我房间?」

「是不是还没有被我打够?信不信我一落地第一件事情就是抽死你!」

「不愧是不要脸的婊子养的……」

「……」

我住进于家的事,最开始在我的请求下,一直瞒着在国外的于青宁。

于青宁两年没回国,这件事也就瞒了两年。

只不过最近我「不小心」出镜了于峰钊和她的视频对话,让她知晓了我的存在。

于青宁一下急了,当即订了机票要回来。

于峰钊和程霜这两年已经对我很放心,面对于青宁的歇斯底里时还说会护着我。

我目光淡然,点开聊天界面,在对方持续不断的输出中,慢条斯理在对话框写下:

「青宁,叔叔让我下午三点去机场接你回家,我们一家人好久没见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以后我们要和和气气的。」

我把于峰钊和程霜这两年给我洗的脑,一字不漏地还给于青宁。

打字的时候下意识有些反胃恶心,但是一想到于青宁会更恶心更生气,我又舒心了。

轻点发送后,我收起手机,忍不住轻笑出声。

肩膀冷不丁被人轻拍一下,一道清悦爽朗的男声从耳侧传来:「心心,你笑什么呢?」

我习惯性用手指抵开男生凑得很近的脑袋,平复笑意道:「笑狗急的都跳脚了。」

「那一定很有趣。」男生似懂非懂,「毕竟能让心心都笑了。」

「确实很有趣。」我转身面向他,「还有,祝藏,你应该叫我姐。」

画室里小我三个月的都叫我姐姐,只有他,小我半年,却只叫我的小名。

而他的心思几乎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我习惯了。」祝藏垂头捻指腹未干的颜料,声音闷了下来。

他今天套了件灰色的针织卫衣,一头刚染的白毛被按在帽子下,帽檐下的碎发点缀着,露出一双低垂的桃花眼,乖帅乖帅的。

我第一次见他时,就在心里暗暗猜测他父母的颜值得多逆天。

他是 A 大艺术系大一学生,开学就靠着一张神清骨秀的偷拍在学校论坛火了,明明是个风流花心的长相,实际上他除了上课睡觉,其余时间都泡在我的画室里。

因为他的长相和人气,我的画室收益一直都很不错。

只是,我后来官宣的男朋友却不是他。

「那就改掉。」我此刻的冷漠要是被祝藏的追求者看见,一定会被骂,「我男朋友在楼下等我了,你回学校的时候记得锁画室门。」

他亮晶晶的眼神明显黯淡几分,明明眼底都是失望,声音也干涩牵强:「好,那,心心,注意安全。」

转角下楼时,我余光瞥见,他还愣愣立在原地,修长的身形被光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有一刻,他轻声说的话飘到我耳边:

「明明他一点都不好,明明你也一点不喜欢他。」

原来祝藏能看出来。

霎时,我的胸口深处像被针扎了一般,一边泄气一边密密麻麻的泛疼,深吸一口气才有所缓解。

楼下,秦杨舟正开着车窗叼着烟,低着头不知道在和谁聊天,笑的嘴角勾起。

我坐进车里,他才反应过来,迅速按熄屏幕,语气有些心虚,「宝宝,你来了?」

「嗯,在和谁聊天?」我边系安全带,装作随意地问道。

「就,你妹妹,于青宁啊。」他赶紧发动车,「你别生气,是程阿姨怕你们俩吵架你不去接她,前几天把她推给我了……不过,宝宝你放心,我们聊得都是关于你。」

我扭头看他,皱起眉,语气冲道:「照照镜子吧,你刚刚那是什么笑啊?!聊的关于我,关于她以前怎么打我骂我的吗?你是在嘲笑我吗?!你不许再和她聊了!」

秦杨舟本就不是个安分的,这几天或许真的是和于青宁聊出了点什么,此刻有些不耐烦:「她是你妹妹,我能和她有什么?是你自己太敏感了,我以前是花,但是现在我已经为了你收心了!」

「我不管,你现在就把她删掉,不然我们就分手,你拿我的画去考试的事情我也会曝光!」我并不退步。

秦杨舟额头青筋暴起,气得不轻。

随后,他用力砸了一下车喇叭,拿起手机按了几下,「删了,你满意了吧?」

「你什么态度啊!」我被吓了一跳。

「你别没事找事啊,程心。」秦杨舟不再看我,咬牙切齿,「别自己没安全感就老怀疑这怀疑那。」

「你!」我不想继续说了,扭过身子,抽泣起来。

秦杨舟不耐地「啧」了一声,然后一脚刹车把车停在路边,「冷静冷静吧,我下午再去你家接你。」

「秦杨舟,你混蛋!」我一边落泪一边下了车。

刚关上车门,我还没站稳,车就嗖的开走了。

看着车远去,我随意擦了一下泪,转身拦了一辆的士。

5

进于家前,我往眼里滴了几滴眼药水。

厨房里,程霜又捏着鼻子喝养身体的中药。

我闪躲地一瞥,眼泪落下被我赶紧擦掉,低声喊她,「妈妈……」

程霜放下碗,把我拉进厨房,「怎么又哭了?小秦呢?不是说来吃中饭?」

我忍不住抽泣出声,满心委屈:「杨舟是我男朋友,你怎么能把他推给于青宁啊,你都不知道他们现在聊得多火热!」

程霜神情闪烁,看四周没有人,狠狠捏了我一把:「没出息!于青宁现在是你妹妹,秦杨舟都快把你娶回家了,他们俩能有什么?倒是你别一天瞎想,稳稳嫁进秦家,你下半辈子不愁,况且你又不是于家亲生的小姐,身份就上不了台面,要我说,赶紧怀个小秦的孩子,把他套死了,别像我结婚四五年还没生下个儿子,只能天天喝中药调理……」

程霜这两年一直想趁于青宁出国,和于峰钊再生个孩子,还必须是儿子。

现在于青宁回来了,她也更着急了,以前每天喝两副中药,现在每天三四副。

我装作听进去的样子回了房间。

下午,秦杨舟来接我,我当着程霜的面上前挽住了他,「你来了?对不起,今天是我无理取闹了。」

秦杨舟显然很受用,在程霜满意的目光下,捏捏我的脸,「要懂事点,我真的为你收心了。走吧,去接你妹。」

去机场的路上,他的手机一直响,我瞥过去:「谁啊?」

他立刻把手机反扣,「骚扰短信。」

「哦。」我没有继续探究,心底却开始细细盘算。

刚刚看清了消息,备注是「青」,内容是「怎么还不来啊?姐夫,我脚累了。」

那百分之百是于青宁。

不过她居然叫秦杨舟姐夫?按照我的推测,她不是承认我是姐姐了,估计只是一种两人之间的情趣。

看来他们俩还是很合得来的。

秦杨舟确实是个花的,遇见我前几乎是来者不拒,半年前他找上我,本来是要求我替他完成考试需要的画,没想到他开始追我。

而他当时几乎完全符合我需要的棋子标准,于是我答应了追求。

秦杨舟每次嘴上说着「为我收心」,演着海王上岸的深情戏,可是我对他手机里的动向一清二楚,甚至到看一眼都觉得污浊的地步。

我反感,可是我还需要利用他。

到达机场后,远远我就认出了带着墨镜和帽子的于青宁。

这让我想起那遥远的被霸凌岁月,我明明总是低着头走路,却总能在抬头瞬间发现人群里满眼恶劣的于青宁。

她的身形和每一个语言行为都像烙铁,让我皮开肉绽后死死记住。

于青宁是等我和秦杨舟走到她面前后,摘下墨镜,才认出我来。

她眼底最开始有些不可置信,到反应过来后带着轻蔑的嘲笑,「看来你在于家过的真的不错呢,姐姐。」

于青宁拖着奇怪的长音,我笑道,「这两年叔叔对我很好。青宁你的行李都在这了吧,那我们……」

我话还没说,就被打断了。

于青宁视线越过我,声音变得甜腻起来,「这位是,姐夫吧?真帅呢!」

秦杨舟看我一眼,没有直接肯定,「我是你姐的男朋友,我帮你拿行李吧,飞了那么久一定累了。」

气氛微妙起来,我也伸手去替于青宁拿东西。

于青宁却避开我的手,把行李却推给了秦杨舟,「不好意思我有洁癖哦,还是让姐夫给我拿吧。」

秦杨舟又看我一眼,两边都不想得罪:「没事,我来拿,你也轻松点。」

我点头:「也好,你姐夫不怕脏,让他拿吧。」

场面冷了下来,于青宁瞪我一眼,简直想要上前抽我一样。

我心里只觉得好笑,还真是一点没变啊,正和我意。

曾经害怕激怒于青宁,现在却觉得激怒她就像逗小狗一样,有趣,好玩。

6

路上,于青宁突然说要给自己男朋友打个电话。

她按下免提,电话那边传来路瀚鸣的声音。

我抬眼看向后视镜,正好对上于青宁得意挑衅的笑,也正好让她看到我眼底的慌乱无措。

几秒后,电话接通。

「……有什么事?」

于青宁脸色微微凝滞,很快又恢复:「你还没消气啊,我回国了,来我家吃饭吧。」

那边沉默了一会,于青宁又道,这次是对我说:「姐,可以给我一张纸巾吗?」

我赶紧低头找纸,但是车里没有,下意识回头说了句:「抱歉,车里没纸了。」

话音刚落,电话那边的路瀚鸣就答应了:「好。」

秦杨舟察觉出不对劲,看了一眼我因为紧张而揪住衣摆的手。

我把我被霸凌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秦杨舟,他是知道路瀚鸣的。

此刻或许是占有欲作祟,认为我还对路瀚鸣有意思,秦杨舟轻哼一声,「你妹男朋友来家里,你紧张什么?」

我正想否认,于青宁就插口:「姐夫,别这样,姐姐以前是对瀚鸣有意思,估计现在也只是下意识习惯罢了,对吧?」

看似为我开脱,实则揭我底。

秦杨舟不说话了,闷头开车。

我也不再说话,尽量缩着自己的身子,降低存在感。

毕竟这样,后座的于青宁也看不到我的手机屏幕。

更看不到,她前脚叫来的「男朋友」,后脚就给我发来了消息:

「心心,我要见到她了。」

我发去一个「加油」表情包:「那一定要好好和她聊聊。」

路瀚鸣秒回:「希望她能原谅我。其实她和你一样,都叫心心。」

我当然知道。

我面无表情发了个「大吃一惊」的表情,慢悠悠打字道:「真有缘分。不说了,我要继续完成我的作品了。」

路瀚鸣有些不舍:「行吧,期待你的新作品。这次的画作发布后,你会露面吧,我也期待和你见面的那天。」

我收起手机,驾驶座的秦杨舟已经和后座的于青宁聊得火热。

俩人聊到健身,于青宁甚至好几次前倾伸手去触碰按捏秦杨舟的手臂,夸他身材好。

秦杨舟看我不满,投来一个「当着你们面我们很清白」的眼神,然后冲着于青宁笑得像个二臂,还谦虚道:「没有,最近也没练了。」

只是不管两个人如何相见恨晚,都没有主动提出要加联系方式。

倒是下车时,于青宁装作无意道:「姐夫,你到时候把你健身房的定位发我吧,到时候我俩一起去。」

我看向秦杨舟,让他给我个解释。

秦杨舟也不冲我冷脸了,小声解释:「人情世故罢了。」

呵呵。

也好,这俩发展越快,我的作品就完成的越快。

7

路瀚鸣来了。

他一袭修长风衣踏入餐厅,相貌褪下青涩后依旧俊逸温和。

路瀚鸣在于青宁身旁坐下,正好和我面对面,刚坐下,他就冲我打招呼:「好久不见,程心。」

我感觉到秦杨舟警惕地坐直了身子,毕竟他很熟悉这种寒暄语气中隐含的暧昧气息。

「好久不见。」我抬头看他一眼,又迅速垂下眼。

于青宁看我这副样子,冷嗤一声,又挽住路瀚鸣的胳膊,让他收敛着点。

可是路瀚鸣像是毫无察觉,依旧看着我,「这两年在忙什么?」

如此真诚的语气,配上路瀚鸣人畜无害的脸,就像我们真的是两个许久未见的好朋友。

「办了个画室。」我低声回答。

「哦,我也很喜欢画,下次可以带我去看看,。」路瀚鸣太过明目张胆,餐桌上的气压骤降。

程霜一看于青宁和于峰钊的脸色都越来难看,立刻开口:「有什么用,两年了一分钱没看到,真的是倒贴的赔钱货!要不是找到了小秦这样好的男孩子,看你这辈子多凄惨,没学历没本事。」

前一秒嫌恶地骂完我,下一秒立刻带上笑,语气殷勤:「还是青宁这样好,出国……」

我无助地扫过餐桌上的每一个人,于峰钊冷漠,于青宁得意,程霜一脸「我没说错」。

秦杨舟干巴巴道:「阿姨,心心还是有很多优点的。」

「也就长相还行,那还不是沾了我的光。」程霜拉踩着,「但是也没有青宁这样生得好,我们和你都不是一个档次。」

我早就习惯程霜这样的拉踩和敲打,难过也已经装的得心应手。

倒是路瀚鸣眉头皱得紧紧的:「我认识一个朋友,她也是高中肄业后开始画画,现在在圈内也是小有名气,程心,你也可以,我相信你。」

他比我的男友还维护我,语气坚定温柔的如两年前某天,午后阳光下,他的那句鼓励——程心,不要放弃自己,要努力,要发光。

不过那种泡沫般的虚伪鸡汤,喝一次就够了。

我冲他一笑,「谢谢。」

程霜不敢反驳路瀚鸣,只敢小声:「就她?我都恨不得没生过她。」

路瀚鸣回以我一个安慰的笑。

于青宁倏地站起来,气得摔了筷子,「路瀚鸣,你别太过分,当着我的面和她眉来眼去,当我瞎吗?」

这话一说出口,我感觉秦杨舟转头看了我一眼。

我心里好笑,贼喊捉贼呢这不是。

于峰钊终于出来控制局面:「青宁,别胡闹!」

「你就护着这个贱人和她女儿吧!」于青宁说完,冲出了于家。

程霜这个后妈非常合格,还追出去了,倒是路瀚鸣稳稳坐在椅子上,一点都不着急。

我下意识道歉:「对不起……」

路瀚鸣控制住烦躁:「不是你的错。」

我能理解路瀚鸣的烦躁,他一年前就已经和于青宁分手了,突然被这么作一下,心里肯定不舒服。

至于,他为什么还愿意半推半就,也不过是两个人在互相利用。

于青宁要利用他气我打压我,路瀚鸣则利用她来见我一面。

这些,他都在网络上告诉过另一个「我」。

一旁的秦杨舟倒是「善良」的看不下去,「路先生,你女朋友跑出去了,你怎么不追追啊?」

语气急切地恨不得自己追出去一般。

「谢谢提醒。」路瀚鸣不痛不痒一句话,就把他堵得死死的。

于峰钊不满自己的宝贝女儿被这样对待:「小路,你去看看吧,我不放心。」

路瀚鸣这才起身,「叔叔,今天多有打扰,下次一定再登门拜访。」

离开时,他迅速往我手心塞了一张名片。

我不动声色放进口袋。

晚上,我收到了路瀚鸣发来的消息:

「我见到她了,她变得很不一样。」

我回道:「怎么不一样?」

「说不上,我觉得她过的并不好,我想帮她。」

我简直要笑出声,「那你想怎么帮?」

「我想让她回到我身边。」

「只要让她看清别人的坏,这样她就能看到我的好了。」

我忍住反胃的冲动,回复:「可你之前也对她坏过,万一她不信你了呢?」

「我会比任何人都对她要好的,我唯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能早点发现自己的心意,没能早点向她道歉。」

错误都可以用道歉弥补,早点道歉比晚点道歉好,这是不过是给予伤害的人的自我安慰罢了。

况且,我的作品怎么可能缺了路瀚鸣呢。

8

秦杨舟还是发现了我口袋里的名片,撕碎之后还冲我发了好大一通火,又是一句「我们都冷静」结尾。

等他离开,我慢慢把地上的碎纸捡起放在手心,走到垃圾桶前,往里面撒去。

随地乱丢垃圾可不是好习惯。

之后几日,秦杨舟果真不再找我。

我回到了画室专心完成我的画作,有空的时候就演演求原谅的女友,给秦杨舟发问候短信。

他时而回复,时而两天都不理。

但是我几乎都能在于青宁的朋友圈里发现他的踪影,昨天是两人一起逛游乐园,前天是两人一起举铁,大前天是两人一起跑步。

于青宁很聪明,并不露秦杨舟的脸。

不过今天,她倒是发了一张两人的合照。

灯红酒绿中,他们挨得很近,于青宁都快亲到秦杨舟的喉结,暧昧到极致。

估计有人起哄,她在下面评论一条:「大家不要问了,不是男朋友,是好朋友。」

我喝了口热水,润了润嗓,正打算打个电话歇斯底里质问一番。

没想到进来一个陌生电话。

我接通,电话那边的声音让我略微一滞。

是唇齿间黏腻的声音。

黏腻声消失后,我听到于青宁的声音,带着喘:「杨舟哥,你和那个贱人分手吧。」

我挑眉。

秦杨舟平复呼吸,「可是……」

「可是什么啊!」于青宁不悦,「你和我多合拍啊,我们才是一类人,那贱人不仅是个小三的女儿,听说高中就因为乱搞没读书了……」

「青宁,她有我的把柄。」秦杨舟打断,「我拿她的画参加过考试,我爸要是知道,会打断我的腿。」

「那还不简单,那你也找她的把柄不就行了。」

「她,应该没有。」

于青宁轻笑一声:「那就制造个呗,酒后乱性怎么样?」

沉默很久,秦杨舟开口:「她不喝酒。」

「会喝的,到时候找个男的,拍拍照录录像,不就有了吗?」

「这……」

「反正她又不是第一次这样了。」于青宁笑如恶咒般的银铃。

本以为这通电话是于青宁打来炫耀的,这么一看倒不是她,是有人在通风报信。

我还在思考,手里的手机突然被夺走。

抬头就看到祝藏挂断了电话,脸色似乎有些发白。

「你怎么来了?」我不知道他听到多少,不会被吓到了吧。

这样的恶毒我早就承受无数次了,面对祝藏,我居然有一瞬间希望他不要知道。

「心心,你在承受什么?不可以告诉我吗?」祝藏嗓子有些沙哑,伸手揉乱了自己的头发,看起来无可奈何般,「你为什么要和人渣在一起任由自己被欺负啊?你想做什么,我帮你好不好?」

一米九的男生,在我面前突然的哭了,语无伦次。

明明是别人要害我,他哭什么?

看我不说话,祝藏问:「你要我,要我好不好?为什么我,我不行啊?」

祝藏真心赤诚,比秦杨舟好太多了,我可以把我的过去完全告诉秦杨舟,对祝藏我却一个字说不出口。

我注视着他,尽量不让声音发抖,「手机给我。」

「不行,你今天哪里都不准去。」祝藏把画室的门关上反锁,「除非带我,我保护你。」

我愣怔几秒后,叹气妥协,「好,我都知道他们不怀好意了,我不会去的,我今天都在这里画画。」

祝藏盯我很久,也不放松。

没办法,我也不要手机了,只能继续专心开始继续画作,这一画就到晚上十点。

画室里有休息室,我这几天睡在里面,今天的祝藏就死死赖在外面的沙发不愿意走。

最后看我换好睡衣准备睡觉了,他才放心躺下。

晚上十一点五十九,我走出休息室,沙发上的祝藏呼吸平稳,已经深睡。

弯腰拿起手机,上面弹出秦杨舟的短信:「宝宝,今天你妹妹发的照片是误会,我想你了,你出来,我们见一面好不好?」

一分钟后,次日零点,我走出画室,轻轻关上门,并反锁。

明天早上我会让保洁阿姨来开锁。

刚关上门,我就听到里面一阵渐近的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是转锁的声音。

「砰」的一声,门板发出撞击后的震颤。

祝藏的呜咽声隔着门板传来:

「心心,你别走,心心,我求求你,你开门,你说过不走的!你答应我的!」

是啊,我不算食言。

9

我先去了躺于青宁今晚订的酒店,她做了什么倒非常好查,因为她用我的名字和电话开了一间房,还是江景套房。

拿到卡后,我进了房间,一下就敏感的察觉到了不同。

房间里布满了针孔摄像头。

我从两年前就一度非常恐惧镜头,但我逼着自己一定要没有弱点,于是借着恐惧的力量培养起了对镜头的敏感。

针孔摄像头都被我摘下,我简略数了数,大概十八个左右。

之后我打了个电话给前台,又订了一个普通大床房间。

处理完酒店的一切,我才去找秦杨舟,一进包厢,冲天的酒气让我眉头蹙起。

秦杨舟抱着酒瓶,一看到我就哭着扑过来,「宝宝,你来了,我们一起喝酒……」

我闪开,没让他碰到我。

沙发上,于青宁坐在一旁,裙子已经掀到了大腿根,「姐姐,你终于来了,姐夫一晚上都在叫你的名字呢,你怎么这么绝情,这么迟才来?」

秦杨舟又过来拉我,「宝宝,你别生气,我这几天和青宁在一起,只是为了气你,我有时候总觉得你心里是一点都不在意我的。」

见我不扶摇摇晃晃的秦杨舟,于青宁倒是起身扶了,「是啊,姐,你相信我们。」

我目光落在她紧贴秦杨舟手臂的地方,似乎被她激怒了,上前一把扯开秦杨舟,「你别碰他!」

于青宁只是笑,「我只是扶他啊。」

秦杨舟把我揽进怀里,「你看,你还是在乎我的。」

我第一次狠狠瞪了于青宁一眼,随后把手里的房卡递给秦杨舟,「秦杨舟,我不喜欢你和于青宁见面,和我走。」

之前秦杨舟不管怎么暗示明示要和我出去住,我都没有同意。

但是我今天把房卡放他手里,他的表情明显愣住了,几秒后有些兴奋难抑,「宝宝,你这……」

「和我走。」我又重复了一遍。

秦杨舟看向于青宁的眼神已经有动摇了,现在坐不住的反而是她。

「等等,姐姐,当着我的面秀恩爱是不是要收敛点啊,我心里可真有点不平衡呢。」于青宁笑不及眼底。

于青宁拿起一旁倒好的酒,递给我,「我陪他喝了一夜,你替他喝一杯,不过分吧?」

秦杨舟下意识伸手要拦,却半路又收回手,什么也没说。

我走流程般的纠结一闪而过,接过酒,仰头喝完。

于青宁的笑脸逐渐变得扭曲黑暗,耳边最后的话是她咬牙切齿地一句,「你妈当小三,你出轨,你们母女也挺配。」

我只觉得她可悲,无处安放的精力都投给恨意,她骂我是小三的女儿,可我却从未享受过那位小三的任何母亲的照顾,甚至只有压榨和阴影。

我的无辜她看不见,我的弱小反而是她最好的恨意宣泄品。

既然如此,她执着的要恨我,那我自然要不留余地地反击。

……

我醒来时,正躺在于青宁给我订的江景套房中,衣衫完好,并无不适。

「醒了?」

路瀚鸣的声音传来,我看向沙发上,他正抱臂,目光深沉,不知道看了我多久。

「出去。」我并不想演戏了,药效副作用带来的头疼让我只想睡觉。

路瀚鸣有些讶异我的转变,起身走到床边,「你知道你刚刚差点被……」

「我知道,出去。」我打断,抬头看他时双目清明。

我是真心实意期望他先离开。

他一靠近我就想吐,这仿佛已经成为了习惯。

可路瀚鸣反而坐在了床边,像是没听见,声音放柔,「我今晚在这陪你,既然我救了你,我会救到底。」

我早就看穿,路瀚鸣就是个圣母。

自以为别人的生活需要他的忏悔和拯救,总希望用一点伪装出来的恩惠就能收买人心,实则虚伪至极。

同类相吸,他能被于青宁吸引,我也并不奇怪。

我曾经从窒息的生活中抽离,他几乎用强攻的手段让我以为自己抓住了浮木,最后证明不过是他为了达成目的的不择手段。

我背靠在床头,讽刺一笑,「我不需要。」

很快,敲门声响起,没过多久,门就被强制打开。

几名警察快步进来:「不许动!双手抱头,蹲下!」

路瀚鸣一惊,但很快也乖乖照做。

警察迅速搜索了一下房间内,然后盘问了一下我和路瀚鸣。

这酒店长期有不法事件发生,我提前掐着时间举报了,就算于青宁真的找人侮辱我,也能被警察拦下。

就算警察不来,我也早在枕头下准备了电击棒。

问询后警察确认没事,便离开了。

我再次让路瀚鸣出去,「出去吧。」

倒也是谢谢路瀚鸣,深刻地给我上过一课,除了自己和警察,谁都不会无缘无故救你。

路瀚鸣用一种不认识我的眼神看了我很久,突然叹气道:「这一年我一直在关注你,于家对你不好,秦杨舟也不是好人,我知道你过的很难,所以能不能给我个机会,其实,其实我早就……」

他早就对网上的另一个「我」说过,他发现和我那半年的朝夕相处才是最触动他的,可他意识到自己亲手毁了一切的时候,我已经退学了。

他在后悔中意识到喜欢我时,我已经和秦杨舟在一起了。

他早就喜欢我了,却那么迟才承认。

我并无开心,此刻疲惫的甚至让我没空理他,「你要是不愿意走,就在沙发上睡。」

算了,还能利用罢了。

10

我从未睡得如此好。

醒来时,路瀚鸣不在房内,我洗漱后直接退房离开了。

无数个来电塞满了我的手机,于青宁和秦杨舟还有程霜,都疯了一样的打了我电话。

最后我选了程霜的电话回过去。

程霜小心翼翼地开口,「心心,青宁她和小秦……进警察局了,你能不能帮他们作证啊?」

「怎么会这样啊?」我故作惊讶。

「他们在酒店被查出吸了那玩意,现在你于叔叔快气疯了。」看来于峰钊是给了她不小压力,她像抓住救命稻草般,「你昨天不是和他们在一起喝酒吗?他们在酒店的那个房间还是你的名义开的,到时候有人找你做调查,你就说那些东西是你弄来的……」

我挂断了电话。

我连演都懒得和程霜演了,蠢妇。

我先去医院验了个血,随后带着检查报告来了警察局。

大厅的椅子上,于青宁和秦杨舟衣着潦草,两个人被拷在一起,狼狈不堪,颇像一对亡命鸳鸯。

于青宁一看到我,就一副恨不得杀了我的样子,「程心,我真没想到你还真有手段,想害我?」

明明是她和我的男朋友在我开的房间里做苟且之事被抓了,还有脸说我害她?

我冷笑,「是我害你勾引我男朋友的?」

我没有害她,我只是太了解于青宁了。

秦杨舟倒是躲避我的视线,呐呐道:「你,你听我解释。」

我睨着他们俩,第一次毫不掩饰我眼里的不屑与厌恶。

「于青宁,你恨小三,你做出的种种选择又和小三又什么区别?」我只是笑。

于青宁显然气得去了理智,发疯一样地想来打我,却只能滑稽地在地上打滚。

她早就伤不到我分毫了。

这两年,我住在于青宁的房间,害怕反胃我都忍了下来,就是为了了解她的一切行为喜好心理。

从她回国起,我就在预判她而已。

我太了解,她想让我痛苦,无非是毁掉抢走我的一切,男朋友就是其一。

而秦杨舟但凡有一点道德底线,我都不会选他,就是这样轻易勾引就上当,才是棋子的最佳人选。

我昨天当着于青宁的面给秦杨舟递房卡,也是算准了她心高气傲,咽不下这口气。

把我药倒后,极端追求刺激的她,一定会选我订的这个房间和秦杨舟鬼混。

而那些摄像头早就被我转移到那间房去了。

我本来只想让他们先试用自己买的针孔摄像头,犯法这事确实是意外之中。

警察问我认识这两个人吗,我点头,「一个是我妹妹,一个是我男朋友。」

那警察立刻用非常同情的眼神看我,「你和他们犯法的事有关吗?」

我摇头,然后把自己的检查报告递上去,「我是来报案的,昨天我去酒吧接我男朋友,然后我这位妹妹给我喝了一杯酒,之后我就不省人事了。这是医院的检查报告,显示我体内还有迷药药物残留,我可能是被他们下的药。」

于青宁疯了一样的挣扎着要冲过来,「你胡说!我可没有,是你陷害我!」

秦杨舟脸色更是惨白,「心心……」

警察让她安静。

立案后,于青宁和秦杨舟又被押去审讯了。

警察让我回去等通知,并且安慰了我。

毕竟不仅被下药,男朋友还和妹妹乱搞,怎么看,都是个冤大头。

走出警察局,我收到了不少的慰问吐槽短信:

「你知道吗?于青宁和你男朋友搞一起,还被拍下来传网上了!」

「好像是中途被警察抓的,那狼狈的样子,简直辣眼睛……」

「姐姐你又好看画画又好,那种渣男配不上你,别难过,独美吧!」

毕竟他们自己「辛苦」准备的摄像头,不自己亲自试试怎么能行呢?

而且这摄像头拍摄后自动上传网络,现在估计都在网上疯传一晚上了。

就算于家和秦家有能力把他们保出来,之后网上的流言四起、隐私暴露,他们又能承受住吗?

11

秦于两家焦头烂额,这两人触犯法律、违背道德出轨还直接被拍成视频上传网络,现下证据确凿,不死也要褪层皮了。

而意外之喜是,于青宁高中时的霸凌事件也一件件被扒了出来,网上许多被她霸凌过的人都纷纷配图发声,还有曾与她为伍的人站出来发帖忏悔。

这些人和我一样,曾被扇过耳光,被拉入厕所踹打,被辱骂过最低贱的词汇,被孤立被强行拍下照片。

她们的痛苦,终于宣泄出来了。

网上一时哗然,铺天盖地的讨伐谴责,每天都有人带于青宁霸凌的话题发声,热度持续很久。

网上暴风骤雨,现实生活中,程霜以于夫人的身份来到我的画室,找我交涉。

她看着憔悴,估计也是承受了不少于峰钊的怒火。

居然还没被赶出于家?

她故作亲昵地拉住我的手,眼神又表明嫌弃我手上的颜料,「心心,于家这两年可是待你不薄,青宁她以前是做过错事,但这次事情太大了,她真的认识到错误了,往上都是骂她的,她在家里抑郁了……」

我抽出手,长长吐出一口气:「你还记得姥姥去世后,我也遭受过这些吗?」

程霜一愣。

「那时我被于青宁拍的那些不堪的照片在网上疯传,于家在洗白顺便买水军污蔑我,我一个人在家里,有一些无聊的男人还来敲我的门。」我放下画笔,淡然处之,「我不愿再回到校园承受流言蜚语,你却在那天逼我原谅凶手。」

程霜眼底有那么一瞬间痛苦划过,确实只有一瞬间,「妈妈那时候已经嫁给你于叔叔了,你也要为妈妈的幸福着想……」

「我和姥姥永远都在为你的幸福让步。」我双目清明,不动丝毫,只是注视她,「你从不让我叫你妈妈,也从不来见我不给姥姥一分钱抚养费,姥姥对你唯一的期望就是好好做人,你却为了你的『幸福』去当小三。我被于青宁欺负整整两年,要不是姥姥去求你让我转学,你都恨不得装傻到底。我明明未受你一份恩惠,却要承受你的恶果,凭什么?你又凭什么让我原谅她,凭什么站在这里和我说这些?」

画室里安静的只剩程霜的呼吸声,以及颤抖地声线,「那你为什么住进于家,于家给你吃给你喝……」

「我也经历过无数日夜摇摆不定的阵痛,可我逼自己坚定,我一定要你们都痛不欲生,」我想起姥姥,胸口就涩涩发疼,「被拍照片的那天晚上,姥姥出去找我了,她摔了一跤,我照片爆出后,她去世前都在后悔没有教好你。你一直怪我没照顾好姥姥,我认,可你猜猜我这两年又在怪谁?」

程霜捂着胸口后退几步,最后扶着桌子停了下来,「程心啊程心,我真没想到你这么狠毒,姥姥去世了,我是你唯一的亲人了,现在你马上又要多一个亲人了,就不能再帮妈妈一次吗?」

程霜依旧不死心,看到了于家给她的压力不小

我挑眉,看向她的肚皮。

她抚摸上自己的肚子,「你马上要有个弟弟了,等你弟弟出生,妈妈一定会在于家替你讨回公道。」

程霜以为我会为这个小生命开心,可我只觉得心如死灰的无奈。

它明明还未成形,就已经赋予男孩的期待。

程霜总是太高估自己在于家的地位。

如果不是男孩。

她只会和我一样不受欢迎,被于青宁欺负,被于家冷待。

我收回目光,淡淡道,语气笃定,「这不是儿子。你忘了?有位大师说过你命里没有儿子。」

程霜瞪大的眼睛,像是被戳了脊梁骨,发疯一样把我画室的东西摔砸,「你诅咒我!程心,我别不识好歹,于家秦家多的是办法对付你,别后悔!」

有一个笔筒被她砸向我,我伸手想挡,另一个高大颀长的身体冲上前替我挡住。

是祝藏。

笔散落在地上,挡在我前面的祝藏低吼一声,「滚!」

程霜吓了一跳,也不敢继续警告我了,匆匆离开。

祝藏也不回头看我,只是蹲下身子默默捡笔,头上立着几根白色的呆毛。

我想开口,却只觉得喉头干涩,刚刚他听到了吗?

「祝……」

刚开口,祝藏就起身,把笔筒放回远处,然后走了出去。

从头到尾都不看我。

因为上次我把他反锁画室里,他已经这样生气很多天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生气。

祝藏依旧认真地帮我做事,但是就是不主动和我说话,又闷又生气得像个葫芦。

12

路瀚鸣找到我的画室,开始一日三餐式的问候。

没过几天,整个画室都知道他在追我。

当有不清楚状况的人试图撮合他和我,我内心只是一阵反胃,却也不好当着外人发作。

路瀚鸣知道我已经和两年前不同,不那么好接近拿捏,于是开始耍手段。

最开始是联合他的朋友在大学附近开了另一家价格更优的画室,抢走我不少学生,看我不为所动,又联合房东要毁约把房子高价租给别人。

至于我为什么知道,因为路瀚鸣把这些都完完本本地告诉了网络上的另一个「我」。

美名其曰「知道社会的残酷才会更知道他的好。」

我这次直接拉黑删除了他。

他一年多前也不过是因为我的名气而接近我,我接受也不过是顺便知己知彼。

现在我只觉得厌倦,一个想靠耍手段获得真心的男人,真让我看不起。

反正不管路瀚鸣怎么耍手段,我都不在乎,这两年我靠自己赚的钱让我不用烦心这些事情。

我和房东解除了合同,路瀚鸣知道后,假惺惺打来电话,说带我去散心。

我同意了。

转头,正在收拾画室东西的祝藏正看着我,手里还拿着一张小板凳。

他的目光有失望,不甘更多。

「你先去吧,最后的我会帮你收拾好。」末了,他补充一句,「我对这里也有感情。」

「好。」话到嘴边,我也只能说出一句,「辛苦你了。」

拿上包,我离开了画室。

在这里我遇见了很多和我志同道合的人,甚至很多瞬间都让我忘记过痛苦仇恨。

能遇见祝藏,也是我的幸运,让我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是有美好热烈的少年,也还是有人会真正的喜欢我。

只是我却迟迟不能回应。

刚下楼,我觉得心愈发的堵。

无论如何,我得向祝藏道歉。

我重新返回画室,门正虚掩着,不时,里面传出一个女生的声音。

「小藏,你喜欢老板什么啊?」我听出来了,是经常来画室找祝藏,也是上次撮合我和路瀚鸣的女生。

祝藏并不说话。

女生自顾自说,也不怕冷场,「我听说老板其实过的很苦的,高中被霸凌辍学,男朋友和妹妹还出那种丑事,一个人好不容易开了个画室,现在画室也倒了,以后也不知道未来怎么办呢。」

听着倒像是心疼我,可我总觉得不大舒服。

祝藏停下手里的动作,终于转头看向她,十分笃定,「她的未来肯定比你好。」

我心尖一颤,心跳不免漏了一拍。

女生一噎,仿佛感觉自己被羞辱了,生气摔下手里收拾好的板凳,「你拿我和她比?她高中的那种照片传的到处都是,指不定多脏了呢!交的还是渣男,同类相吸!你追这种人一年多,还没个回应,你还为她说话干什么?」

「闭嘴。」祝藏正常音量,似乎不想多费口舌。

女生却突然哭了,「我也注视你一年了啊,你为什么不能看看我,我比她好多了。我觉得她有那种经历,就是活该……」

「砰——」撞击声传出。

我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赶紧推开门一看。

看到里面的情况时,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祝藏高大的身子把女生挡在阴影下,一只手死死按住板凳扣在墙上,而女生的脖子正卡在板凳和墙中间。

女生没有受伤,但是估计吓得不轻,瞪大眼睛,双腿都在抖。

「祝藏!」我喊他。

「你这才是活该。」祝藏对那女生冷冷扔下一句,收回板凳后,无事发生般继续收拾。

女生捂着脖子喘了一会气,然后哭着从我身边跑过。

真没想到,祝藏也会有发疯的时候。

因为我。

原来这厮在我面前的乖都是装的。

13

我还是没来得及道歉,因为路瀚鸣很快来接我。

他带我去了旋转餐厅,还给我送了一束雏菊,并告诉我以后房子不用担心,他会帮我解决一切。

之后我们遇到了熟人——路瀚鸣高中的好兄弟。

他一身西装,看到我们俩非常高兴,「你小子可以啊,高中我就看出来你对程心不一样,赢了还第一个告诉她,还只给她讲题!我那时候就打赌说你俩一定成!」

这兄弟显然并不知道实情,路瀚鸣却一直在附和。

但我知道,路瀚鸣有多么的心虚。

生怕别人知道,曾经温馨的相处,是他的陷阱。

离开旋转餐厅,路瀚鸣一路闷头开车。

他突然道,「心心,两年前那天晚上,你带来的是什么……」

遥远的记忆被重启,路瀚鸣突然想起玩味提过的讲作业的报酬。

我撑着脑袋看窗外,「饼干。」

路瀚鸣笑笑,却不轻松,「你本来是要和我告白对不对?要是我那时候吃到那块饼干就好了……」

这话听得我浑身不舒服。

刚想反驳,路瀚鸣突然一脚刹车。

我反应过来时,巨大的声响在我耳边爆开,车窗被砸开。

路瀚鸣解开安全带护住我,外面的打手大部分的拳脚都落在他身上。

我们俩被带下车,到了一条熟悉的巷子里。

灯光和垃圾桶,和两年前无异。

于青宁依旧站在逆光处,「还不是被我抓到了,程心。」

她往前走几步,光影变化,刻薄的骨相一览无余。

「两年前,我能在这里毁了你,今天,我照样可以。」

「于青宁,你个疯子!」路瀚鸣瞪着她,把我护在身后。

于青宁冷笑,「你装什么?当年在这里,你做的坏事比我少?还自作多情以为程心会原谅你放过你?她现在都敢算计我,你也逃不掉,不如现在和我一起再毁她一次。」

路瀚鸣一震,他刚刚在车上不敢提及的记忆一下被暴露。

他这才敢想起,自己也曾是施暴者中的一员。

我冷眼看着,决定拱一把火,「瀚鸣喜欢我,你抢不走。」

于是,路瀚鸣更坚定地把我护在身后,「我不会再让你伤害她。」

而于青宁最气的就是抢不走我的东西,立刻让他们的打手就位,「程心,你以为我稀罕,我看你变成个破烂货,谁还喜欢!」

幽暗狭窄的巷子里,路瀚鸣一边护着我,一边和那些专业的打手对打,不出几下就鼻青脸肿,被打倒在地上还不忘让我小心。

我被那群人推搡着围到一边,那些猥琐下流的目光令人作呕。

两年前隔着网络,我也感受过这样的目光。

而于青宁从刚刚就一直拿着手机在拍摄,「这种时刻可以一定要记下来。」

我看向于青宁,突然一笑,「确实要记下来。」

毕竟也算是你犯罪的证据。

她一愣,没想到我还这么嚣张,刚想一声令下,巷子外却响起渐近的警笛声。

感谢程霜那天的提醒,说于家不会轻易放过我,于是我早就准备好了自救的方法。

这些混混打手仓皇逃走,于青宁根本拦不住他们。

最后,她不甘地从口袋中拿出一把亮晃晃的利刃。

我确实没想到于青宁会这么疯,一定要和我同归于尽。

但其实我也挺疯的,我当时想着,被刺也无所谓,于青宁一定要被我送进牢里。

14

利刃没入腹部,布帛撕裂般的声音在巷子里回响。

路瀚鸣死死握住于青宁的手,鲜血从他腹部涌出,染满了两个人的手。

我退后一步。

于青宁尖叫一声,吓得逃跑,可是她逃不出巷口。

路瀚鸣脱力,倒在我脚边。

他捂住腹部,抬头邀功似的冲我笑,「我,我这次保护你了……」

我垂眸看着他。

看我并不紧张他,路瀚鸣眼底一下慌乱起来。

巧的是,不知道是谁的过期饼干,没有扔进垃圾桶,刚刚的混乱把它踢到了我的脚边。

饼干碎了一地。

路瀚鸣看到这个饼干,神经质地想证明什么。

满是血的手也不捂伤口了,反而伸手去拢地上那些饼干碎。

沾着泥灰的饼干碎就这样被他往嘴里塞。

「心心,我吃到、你的饼干了……」他太过着急,身体甚至有些抽搐,像极了可怜虫。

我开口,陈述事实:「这不是我的饼干,我也不会谢谢你。」

路瀚鸣一下瞪大双眼,「心、心心,我,我都可以、为你付出,生命……」

他是如此不解,两年前不过是踢了我一脚,为什么现在明明他用命救我,我却这么冷漠。

我蹲下,大致看了一眼他的伤口。

「放心,不会死。」我慢慢开口,「就像当年你踢我那一脚,我不也没死?」

路瀚鸣眼底终于多了些死灰般的黯淡和绝望,一触即溃,「我知道错了啊,为什么不能原谅我?心心,这是考验是不是?我真的喜欢你,我真的……」

他现在才清醒过来,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他的。

并且,我真心诚意地祝他不要死,最好要他在今后的每一天,都记住今天这般的痛不欲生。

救护车带走路瀚鸣的时候,我也没让他碰到我一片衣角。

凌晨四点,我结束所有调查,走出警局。

祝藏站在路灯下等我。

他那一头白毛被灯光直照,头顶像环着一圈暖黄光,像月亮。

祝藏看着我走到他面前。

他第一次越界,伸手抱住了我。

「我其实没有生气,只是想知道你在不在意我的感受。」他声音低低轻轻的。

我回抱住他,却摸到一手温热。

「心心,我觉得你是在意的。」他心满意足地笑了一声。

祝藏倒下去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手里的是血。

我只剩慌张呼救的本能。

等祝藏进入急救室,我才发现自己手抖的厉害,连擦泪都困难。

于青宁这次逃不出来了,她的手机里存着她买凶伤人的全过程。

因为之前的事情她被从轻处置,又掀起了不小的风波。

于家这次只能一边压热度一边尽量拖延时间消耗热度,再争取从轻。

为了吸引火力,甚至不惜把我两年前不堪的照片再次发布。

一个月后,我第一次在我的画手账号,露脸发布了一则视频。

我尽量用简短的话带过不悦的回忆,从高一开始的暴力霸凌,到两年前我在巷子被拍下不堪照片,以及之后被网暴辍学。

我用画画的两年让自己慢慢走出来,我无疑是幸运的。

但还有很多人困在阴影里没办法继续生活,身体上的伤会痊愈,但心里的自我怀疑、安全感缺失没办法弥补,他们渴求救赎,却无人救赎。

霸凌者无疑要严惩,这是他们不可逃避的罪有应得。

但我们自己的生活还要继续,这些伤害者不过是一片云,会遮挡你一时,风吹走它后,睁开眼,就能看见明亮的天。

发布完视频,我又上传了我准备了两年的两张画——

路灯昏暗的巷子,垃圾桶蚊虫飞舞,满身淤青的孩子躺在泥地里。

同样的巷子,路灯变成了月亮,蚊虫变成蝴蝶,满身淤青的孩子身下长出绿草花团,泥地延伸通向光明。

完成之后,我转头问祝藏,「我是不是太矫情了?」

祝藏穿着病号服,输液的手还冲我比了个大拇指,「我女朋友什么样都好。」

我翻了个白眼,心里却冒出一种从未有过的甜蜜感。

祝藏这个二傻子,那天一边吃飞醋,一边跟着我和路瀚鸣,看着我们吃饭,然后又看着被其他人夸成一对。

他当时就气的去找那人理论,理论我和路瀚鸣一点不配。

后来再出来就跟丢了,找我时正好路过巷口,那些混混正落荒而逃。

一部分被抓住了,还有一部分还在作困兽之斗。

于是祝藏帮警察抓人,最后不小心被一个混混拿刀砍了背。

祝藏是善良热心使然,后来到警局才知道,他阴差阳错帮得人正好是我。

「是我太幸运。」祝藏如此评价。

我摸摸他的白毛上的呆毛,早就想这样做了。

我说,「不管你那天帮得是不是我,我都会谢谢你。」

15

我的视频和画给于青宁的事件添了笔不小的热度,于青宁和于家都被严查了。

于青宁入狱的消息我还是从路瀚鸣那里听来的。

他和祝藏在同一家医院,我们在电梯偶遇时,轮椅上的他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我其实不大关心了,所以头也没回地走了。

对我来说,漠然才是最好的收尾。

等我出了电梯,身后传来不小的动静。

似乎是有人着急地从轮椅上摔下来了,嘴里还痛苦万分地叫着我的名字。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上午遇到路瀚鸣,下午又遇到了程霜。

程霜瘦的人都脱了相,病号服下空荡荡如幽灵般。

她一看到我就咒骂我,说都是我让她没办法生儿子。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那时候程霜为了继续留在于家,和于峰钊保证肚子里是儿子,之后悄悄测了孩子性别,发现是女孩后,就咬牙打掉,打算说是意外流产,结果引产后发现是个健康的男婴。

这件事还是被于峰钊知道了,震怒之后,程霜在于家地位愈发低微。

最后于峰钊抱回来一个三岁的私生子,程霜也忍辱负重甘愿留在那地方当继母。

祝藏出院那天,我去接他。

刚进病房就看到他被一个奶奶揪着头发打。

我赶紧冲进去,扯开两个人,「奶奶,您干什么啊?是不是认错人了?!」

我心疼他那两根呆毛,下意识把祝藏护在身后。

「我没认错!」那奶奶中气十足,「这狗崽子就是染了绿毛我也认得!还给我染白毛!给我打架还打输了住院!丢人!带歪家风!我今天就打死……」

「奶奶奶奶奶!我错了!我女朋友在这,能不能给我点面子!」祝藏高大的身子缩在我后面,捂着自己的头,委屈巴巴。

奶奶一听女朋友,眼睛一亮,立刻收敛了杀气,一把握住我的手,把我扯到沙发上,「你就是心心吧?长得真好看,怎么会看到我们家小藏啊,一头丑白毛,听奶奶的,奶奶给你介绍更好的……」

祝藏这会不躲了,赶紧跳下床,「奶奶,您别啊!您这样心心以为你不满意她呢!」

「我没有,奶奶很满意心心,奶奶是不满意你,一头白毛……」奶奶翻了个白眼,对上我时又笑地和蔼,「奶奶很喜欢你,奶奶还关注了你的公共账号,你的画我都有保存收藏……」

祝藏服了,「好好好,我马上立刻去染回来,我好不容易追来的女朋友,奶奶您行行好!」

我许久没见过这样的画面,明明是吵嘴,却温馨。

或许是看我很久没说话,奶奶拍拍我的手背,「心心,你以前受委屈我们没能帮你,既然你选择了小藏,以后你再受委屈,我们祝家都给你撑腰,和小藏好好相处,有空去奶奶家吃饭。」

我点头,因为有点说不出话。

之后我陪祝藏去染回黑发,一到店子里,那理发师就迎上前,「帅哥,又来了?这次染什么?」

祝藏不好意思拨弄一下头发,「黑的。」

我一听有故事,和那理发师随便聊了几句,他就和盘托出:

我和前男友官宣那天,祝藏喝醉了跑理发店问理发师,他帅不帅。

大家自然是都说帅,但是祝藏还是不信,还说:「我肯定是不够帅,她才不选我。」

理发师一看商机来了,就说染个白发一定帅。

于是祝藏醒来的时候就变成一头白发了。

我听完这个故事,笑得在椅子里直不起腰。

祝藏染完黑发就变得有些冷酷,但是回家时,他脸一直都是红的,最后忍无可忍才说:「心心,你别笑了。」

我强行憋住,却还是忍不住调侃,「帅哥,我没笑。」

「别叫我帅哥。」他瞥过脸。

「哦。」我伸手把他的脸扭过来,踮脚轻轻把唇印了上去,轻轻唤他,「小藏。」

他双眼此时带了点迷离,「……嗯。」

「小藏。」

「嗯。」

我在确认,祝藏的藏,应该是宝藏的藏吧?

16 于青宁番外

于青宁第一看到那张画是在光荣榜上,明明在画纸里的向日葵,却好像生机勃勃盛放在光荣榜上。

她觉得自己是喜欢这幅画的,趁着换榜,卷起那张向日葵放入自己的书包。

小心翼翼展开时,它似乎失了光华,但是于青宁不在乎。

因为这幅画现在是她的了。

她给许久未归家的爸爸看,爸爸夸了她,又多给她几张卡。

她给妈妈看,双目无光的妈妈有一刻眼睛亮了,说她是个好女儿,有出息。

于青宁很兴奋,她把画拍下传上网,收获了更多的点赞评论。

有一天,于青宁点进了一个私信,是全市最好学校的一个男生发来的。

他很欣赏自己的画,想要和自己交朋友。

于青宁最开始没打算理会,可是翻到男生的照片,却发现他不仅成绩好长相好,打篮球也很厉害。

如果这样的人倾心我,那我不是很厉害?

于青宁开始和男生聊天,男生不止一次说很喜欢她的画,希望她继续画出好作品。

那幅向日葵带给于青宁的快乐越来越少,开始让她觉得烦。

为什么一定要扯到那幅画?

一切的变化从妈妈去世,后妈进门开始。

她也知道了向日葵的原作者,不过是个穷酸的女孩,从头到脚平平无奇,连名字也是,叫程心。

于青宁最开始只是推她,她反抗就骂,要不然就踹,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聊天给她编一些病,大家渐渐疏远她,光荣榜上再看不到她的名字。

可于青宁还是觉得不够,当她知道那个贱人后妈的女儿就是程心时,她兴奋地跳了起来。

恶意排山倒海,总算找到了宣泄口。

程心转学后,于青宁又找到了那位男生。

她以自己专门为他作一幅画和做他女朋友为筹码,添油加醋渲染自己的可怜和程心的可恨,男生受不住诱惑也心软作祟,答应了这长达半年的计划。

于青宁目标很明确,她要毁掉向日葵。

然后取而代之。

17 路瀚鸣番外

路瀚鸣年少时喜欢上一朵向日葵,为了喜欢的人,他答应了一个荒谬的请求。

他以为自己真的收获了能够笔笔画在他心尖的爱人,却发现她连画笔都分不清。

后来在他记忆里比那一幅向日葵还要明亮的,是他和那个被伤害的女孩相处的半年。

有一晚,他梦到黑暗的巷子里,自己触摸到的女孩的手,柔软但冰凉。

醒来后,路瀚鸣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

他遇到一位让他心动的画手,他发去私信,几日后得到了回复,之后在他的积极攻势下,那位画手也开始和他敞开心扉,被霸凌,高中辍学,然后自己画画……

路瀚鸣有时候会觉得这位画手会不会就是程心。

可转念一想,自己的账号都有照片,如果是她,一定不会和自己聊天吧。

两年后,路瀚鸣见到了程心,她看起来过得并不好,餐桌上所有人都在打击贬低她。

路瀚鸣和那位好友画手说想救她。

是自己把她害成这样,那为什么不能又拯救她呢?

他事无巨细地和这位画手聊自己的计划,他承认自己有些手段卑劣,可他也有些着急,时间越久,他越觉得程心似乎不像表面那样了。

如果再不抓住,是不是就永远抓不住了?

或许是察觉自己的极端,画手好友把自己删除了。

路瀚鸣更没想到自己会极端到直接为程心挡刀,英雄救美,都把自己感动了。

——为什么程心还是冷漠地看着我?

明明这是替她挡的,为什么?

因为她不仅不爱他,还恨他。

住院后,路瀚鸣很久没有说话。

即使于青宁某种程度算他的初恋,可也没有放过她。

路瀚鸣知道画师好友居然就是程心时,心情是非常微妙的。

他把自己最丑恶的一面展现给了程心,但也占据了她的一部分生活。

电梯里和程心的偶遇,路瀚鸣排练了很多遍,他想告诉她于青宁入狱了。

让他们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已经收到惩罚了。

他有期待,至少程心要看他一眼,哪怕是鄙夷的一眼也可以。

可是什么都没有。

等程心走远,路瀚鸣狼狈地掉下了轮椅,他失声喊她。

那天被护士送回病房,路瀚鸣突然想起那朵向日葵。

他点开那朵初恋般的向日葵,瞳孔皱缩,颤抖的手指放大图片,向日葵的花盘中,写着娟秀但模糊的两个字——程心。

原来他也是那个受惩罚的人。

18 祝藏番外

祝藏从小就很喜欢去老宅附近的山上写生,有时候画到看不清画布了,才发现是天都黑了。

那天入秋,祝藏还没画多久,天就下起小雨。

秋雨微寒,细针一样,混着风钻进袖子和领子里,让人很难受。

祝藏没带外套,索性收了画架打算回家。

下山的路会路过一块墓地,祝藏向来是目不斜视地走过去。

那天不知道是怎么了,冷雨中,他忽然向鳞次栉比的墓碑看去。

有一块墓碑前,似乎蜷缩着一团什么东西。

祝藏走过去。

女孩紧紧蜷缩依偎着那块墓碑,仿佛那里就是全世界最温暖的地方。

祝藏最开始觉得女孩是不是脑子有毛病,背回家后就让佣人照顾和联系她家人了。

后来回了学校忙着备考也就忘记了老宅这回事,某一天突然想起来时,祝藏打电话回去一问,听说人已经走了。

祝藏渐渐抛之脑后,等他回到老宅,才发现自己一些小时候的画,都被贴上了评语。

娟秀整洁的字体,这个人是有认认真真地写评语。

祝藏最开始还不服气,后来越看越觉得有意思,这个人的评语写的就像和自己对话一般。

他那天下楼后问佣人,那个女孩有没有留下联系方式。

佣人说没有。

祝藏失落:「都不知道留个联系方式好报恩吗?」

佣人:……

后来祝藏在大学附近的画室里一眼认出了她。

他想上去和她相认,可她身边围了好多男生啊!

祝藏心里暗自较劲,不靠恩情我也能让你认识我。

于是,祝藏去应聘画室兼职,第一次被她上下打量。

「当模特?」

「可以。」祝藏表面高冷,内心紧张地颤抖。

「裸的。」程心挑眉,「可以吗?」

祝藏点头,「可以,但是我有个要求。」

「您说。」

「只给你当。」

……

某祝现在回忆起来都觉得自己土味满满,趴在枕头上不肯露面。

程心拍拍他的头,「没事,长得帅的话其实没那么油。」

祝藏从枕头里发出赞同的「嗯」。

「那睡吧。」程心敷衍哄好了别扭男友,决定睡觉。

祝藏坐起来,捂着胸口说:「心心,我突然胸口有点不舒服。」

程心瞥他一眼,「脱了,我给你看看。」

「好嘞!」祝藏双眼发亮。

五分钟后,程心:「我让你脱衣服,没让你脱裤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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