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和我都是女配,她恶毒、我无脑。
我哥是深情但注定炮灰的男配。
我们三个是天选倒霉蛋。
只有我爹是男主,我的表姐是女主。
因为我们共同生活在一本名为《继后娇宠》的老夫少妻文中。
我爹是温柔多金的老男人,我的表姐是善良聪慧的小白花。
他遇见她,冷酷薄情的帝王,才第一次尝到了情爱的滋味。
她挫败了恶毒女配的阴谋。他废后、遣散后宫,与她完美 he。
他们真爱无敌,我们必将炮灰。
1
我娘是皇后,我哥是太子,我是嫡出的大公主。
我们三个人是大周朝最尊贵的人,合该一生荣华富贵。
按理说,这样的身份,只要我们不作死,就一定不会死。
可偏偏,我做了一个梦,发现我们都只是一本书里的角色。
并且是最无脑、恶毒的那种。唯一的作用是被主角狠狠打脸。
我的表姐宁柔才是真正的主角,她善良又貌美,皇子将军都爱她。
男主则是我爹明景帝,一个老房子着火、为爱痴狂的中年皇帝。
书中的我,在春日宴上,偶然撞破了他们的奸情。
平日里娇娇弱弱的表姐,竟和我那冷峻威仪的父皇抱在一起。
我后退几步,不敢置信,既恶心又愤恨,深感背叛。
之后立即联合母后开始作死行径,却都被宁柔一一化解。
原本她对于背着姑姑,和姑父偷欢的这件事,还有些许愧疚。
但面对我们的攻势。她的愧疚很快烟消云散。
心安理得地将我们当成了爱情路上的绊脚石。
书中最后的结局是,宁柔与明景帝一生一世一双人。
母后的皇后之位被废、被赐白绫,草草下葬。
我和哥哥被贬为庶人,最后惨死流放途中。
更可怕的是,现在的剧情已经进行到了三分之一。
明景帝和宁柔早已珠胎暗结。
想在源头上遏制这件事已经是不可能了。
而明日就是春日宴。
2
我赶忙梳洗了一下,立即赶到母后的坤宁宫中。
母后的眼下布着一大块乌青,神情凝重,「嘉儿,你昨晚也没睡好吗?」
我刚想急着跟她说出我所知道的全部,宫女禀报,宁柔来请安了。
宁柔一袭浅粉色的襦裙,人如其名,娇娇柔柔的,弱柳扶风般。
她跪在地上给母后磕头,神色如常,看不出端倪,娇声道:「柔儿给姑母请安。」
母后和她同出魏国公府,她生母早逝,母后最心疼这个侄女儿。
担心家中的继母对她不好,时常接她进宫来住。
小时候,我有了什么好玩的、好看的衣服,都会特地给宁柔准备一份。
母后甚至还想过把宁柔许配给我哥哥,这样她嫁人了不会受婆家的欺负。
谁能想到,自己养大的侄女儿,会勾搭上自己的丈夫,真是天下奇闻。
可偏偏就有这等子不要脸的人,人心往往换不来人心。
前段时间,母后偶感风寒,接了宁柔进宫侍疾。
而就是这段时间里,明景帝和宁柔的感情迅速升温。
往日里,只要宁柔一行礼,母后就会立刻叫她起来。
但今日没有。 母后久久注视着她,不说话的样子,尽显皇后威仪。
我顿时察觉出不对,转头看向母后,难道……母后也知道了?
母女俩对视的第一眼,就立即心领神会,母后也和我做了同样的梦。
我捏了捏她的手,以示安慰,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她一定也是不敢置信的,她的难过心疼只会更甚于我。
她兢兢业业的母仪天下十多年,未曾有过一点错处,是被人交口称赞的贤后。
为何要遭受这般的折辱?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不过如今,宁柔和明景帝的感情正热,还没到彻底撕破脸面的时候。
母后凝了凝神,不冷不淡:「柔儿,起来吧。」
宁柔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她做贼心虚,脸白了白,走到我身边叫了一声表妹。
我应了一声,对着这个害得我家破人亡的女人,我有一瞬间的紧张。
但很快镇定下来,我轻声吩咐侍女端一些油炸的点心上来。
「表姐还没用过早膳吧?」我笑着递给她一块油汪汪点心。
我殷切地看着她,宁柔不好拒绝,只要难为地接过去,眸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厌恶。
她其实很讨厌我,从小就是。她讨厌我生来就是公主,恣意随心,不用讨好任何人。
书中的结局,宁柔穿着皇后冠服,居高临下地看着心如死灰的我。
她微笑道:「萧从嘉,你不是从小就认为自己是最高在上的吗,你现在还得意得起来吗?」
一想到这,我气得简直七窍生烟,唯有努力控制自己,才没有立时抽宁柔几个巴掌。
宁柔刚咬了一小口,猛的弯下身子,仿佛很恶心的样子,伏在地上干呕了起来。
从梦中醒来后,我还担心是我冤枉了宁柔,想着先试验一下。
怀孕的女子最忌油腥味,她这样子,果然是怀孕了!她不仁,就不能怪我们不义了。
我假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赶快扶起吐得天昏地暗的宁柔。
「表姐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要不要叫太医来看?」我连声发问,不给她思考的时间。
宁柔脸色苍白,生怕被人发现,慌忙阻止,「恐怕是早上受了凉,不必叫太医,不碍事的。」
我装得十分关切,点点头,让宫女扶着她,快去休息。
等她走了,母后走到我的身边,母女两个相顾无言了一会儿。
商量好计策后,母后慈爱地摸摸我的头,「嘉儿,让你受委屈了。」
我抱住她,坚定道:「母后,既然上天预警,这一次我们一定要赢。」
3
第二天,春日宴如期举行,太后还有各宫妃嫔、大臣家的女眷都来了。
明景帝与皇后一同出席,所有人一齐山呼万岁。
片刻后,明景帝的目光状若无意地落过来。
我瞥一眼身旁跪着的宁柔,冷笑不已。
她正悄悄与之对视,面颊微红,真是一副小女儿怀春的娇羞景象。
酒过三巡,明景帝起身更衣,宁柔延俄了一会儿,也借故离开。
我笑嘻嘻拉住她的袖子,故意道:「表姐可要快点回来呀,太子哥哥说一会要来找你说说话。」
她厌烦的神情掩饰得很好,但碍于我公主的身份,宁柔还是点了点头。
沉眸看她隐入小径花丛中的身影,我估摸着时间,站起身去找长宁侯夫人寒暄了几句。
她这个人呢,没别的,但有一点,我很喜欢,她是个大嘴巴。
但凡有一点小事,经过她的嘴,都能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的程度。
我拉着长宁侯夫人的手,走上宁柔走的那条路。
路的尽头,是一座鲜少有人经过的佛堂。
这两个人可真是……在佛堂行苟且之事吗?玩得够野的。
我站在假山的阴影里,对长宁侯夫人道:「本宫的耳坠掉了一只,夫人帮本宫找一下吧。」
她不疑有他,蹲在地上认真找了起来。
为了给长宁侯夫人最好的体验,我势必要让她当第一现场目击人。
不一会儿,宁柔依偎在明景帝的怀中从佛堂中出来。
明景帝含情脉脉,宁柔色若桃花,是刚承过恩宠的模样。
我眯了眯眼睛,指着两人的方向,轻声道,「喏,就在那儿,夫人去拾一下。」
我满意地看着长宁侯夫人刚走出一步,听见她夸张的惊呼声:「陛下?!」
我佯装得同样吃惊,急忙跟了过去,「什么?父皇也在这?」
而道路的那头,母后挽着太后的手,后头领着的是各宫嫔妃。
原本的书中,我撞破两人的私情后,不敢声张,只悄悄地告诉了母后一个人。
想着有没有办法能够阻止两个人在一起,反而令两个人的感情越来越坚固。
书中,宁柔隐在暗处,我和母后在明处,大受桎梏,手段不能十分狠辣。
堵不如疏,既如此,就让这件事早点大白于天下。
天下人的悠悠众口,有时就算是皇帝也抵挡不住。
4
两人本就是偷欢,见不得光,忽然有一群人乌泱泱地围过来。
宁柔到底是年轻姑娘,脸皮薄,吓得瞬间白了面皮,缩在了明景帝的身后。
这场景,饶是明景帝都尴尬了,强装冷静,毕竟母亲、正妻、女儿、内外命妇都在场。
皇帝可以宠幸全天下任何一个女子,但按祖制,应该经过册封,有了正式的封号方可。
即使姑侄共事一夫,只要母后点头同意,虽说出去不好听,但到底是过了明面的。
现如今两个人是无媒苟合,或许没人敢说皇帝的不是。
但宁柔一定会被当成勾引,坏了君王德行的不要脸的狐媚子。
这将会成为她一辈子抹不去的污点,直到她死,都不能洗清了。
「皇帝,这是谁家的女孩子?」太后向来最讨厌狐媚子,气得手都在抖。
况且宁家已有一位皇后,地位稳固,何须再出一个宠妃,打破朝中世家的制衡。
母后以退为进,迅速跪倒在地:「请太后息怒,是臣妾的侄女,都怪臣妾教导无方。」
「胡说!哪有做侄女的犯错了,却要怪姑姑的道理。」太后愠怒道,「将这个不知礼义廉耻的东西,拖下去,打二十大板,再让她家里人领回去!」
「母后不可,不怪柔儿,是朕……」明景帝皱起眉头,刚要开口阻止。
我狠掐一把大腿上的肉,眼泪瞬间滑落,也跪在了太后的跟前:「祖母,求您饶了表姐吧。表姐她虽然对不起母后,可我想,大概是表姐对父皇情难自禁吧。表姐是个弱女子,这二十板子下去,不死也残了。况且表姐已经被父皇宠幸过,或许已经怀了龙嗣也未可知呐。」
我虽是求情,但当着众人的面,话里话外按死了宁柔与明景帝的不耻行径。
太后听见我说宁柔可能怀孕了,沉着脸,沉默了良久,令人传太医上来。
书中,宁柔直到生下孩子才接入宫中,封为贵妃。
而这个孩子,后来被明景帝册封为太子。
后宫斗争向来凶险异常,宁柔在宫外生产,其实是变相保护了她和孩子。
只是这一次,明枪能躲,暗箭难防,不知道她的孩子,还能不能生下来呢?
一番诊断后,宁柔果然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母后此时,怜爱地搀扶起面无血色的宁柔:「陛下,您看给柔儿什么位份好呢?」
明景帝的脸色显然一僵,想不到第一个开口解围的人,竟然会是皇后,一丝愧疚萦上心头。
可面对宁柔的眼泪,小美人儿哭得那样伤心,那样可怜,他那点微不足道的愧疚立即消散了。
明景帝拿出帝王的姿态,不悦地扫视众人。
宁柔哭得摇头,「姑母,柔儿不要什么位份,柔儿只求能陪伴在陛下的身边。」
他将宁柔接过,稳稳护在怀中,冷冷道:「由皇后定夺吧。」
母后宽容大度,大家原本是看热闹的心理,现在全都转换成了对她的同情。
即使惨遭至亲背叛,皇后娘娘也依旧雍容仁爱,真不愧是国母风范。
我无声地笑了,毕竟,没有错处的受害者,总是最能激起人同情的。
而众人看向宁柔的目光,或轻蔑,或不屑。
宁柔的脸,今日起,可彻底丢没了。
5
宁柔被封为柔昭仪,若是按照原来,她可是一上来就明景帝册封贵妃的。
贵妃之位的尊贵仅次于皇后,当时连我见了她都得低头请安。
不过很快,她的事迹,经过长宁侯夫人之口,被传扬得沸沸扬扬,连带魏国公的脸都丢尽了。
魏国公夫人当夜赶入宫来请罪,在坤宁宫见到哭得双眼红肿的宁柔的第一面。
便劈面狠狠地扇了宁柔一个耳光,「做出这等子不知廉耻的事来,你还知道哭呢?」
「好了,她是陛下的妃嫔,哪里轮得到你来教训?」母后等她打完,方才皱眉道。
我差点笑出声,令人扶了宁柔下去,她长发散落,犹如疯妇。
宁柔那双美眸里罕见闪烁过怨毒的神色,我瞪了回去,却不由警惕起来。
今日发生的事已经与书中的大为不同,而宁柔之后又会使出什么手段呢?
一旁,魏国公夫人讪讪赔笑,生怕惹得母后不高兴。
我看着她那副卑躬屈膝,惧怕到骨子里的样子,只觉得好笑。
若我没有记错的话,书中的原剧情是,在宁柔生下皇子之后。
魏国公府私底下做了不少陷害我哥的举动,欲废太子,改立宁柔的幼子为太子。
这皇位将来由我哥来坐,他是成年的君主,自然不可能被外戚所左右。
而幼子继位,将来少不得由外戚掌权,到时候,魏国公府的地位肯定会非比寻常。
不过整了这么一出后,以后只怕,宁柔和魏国公府的关系不会好的到哪里去了。
一个失去母家势力支持的后妃,皇帝再宠爱,能掀出什么风浪呢?
送走了魏国公夫人,我不禁浑身松懈下来,踢掉鞋子,窝在母后怀中吃点心。
「嘉儿,多大的人了,还这样没正形的样子。」母后笑着嗔怪道。
我忽然想起什么,一骨碌爬起:「今日这事,我要去告诉哥哥。」
「萧从嘉,你又打什么坏主意,要找我说什么?」恰好哥哥萧从玉从门外走进来。
伸手递给我一盒精致的香膏,「喏,你上次叫我找的,我好容易找着了。」
我笑着接过,「谢谢哥。」继而缓声道,「告诉你件事,宁柔表姐,要做父皇的妃子了。」
萧从玉沉默了,垂眸,脸色布满了痛苦神情。
我记得他是很喜欢宁柔的,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每一年的上元灯节,哥哥为她赢得一盏最大最漂亮的花灯,光华璀璨。
我像跟屁虫一样,跟在后头,戏谑问他们两个什么时候成亲?
若是宁柔能嫁给哥哥,没准能成就一段佳话。
而她却与我的父皇相爱了,转头做了我们的长辈。
也对,太子之位看似稳固,但实际凶险异常,什么时候可能被废都不知道。
趋利避害而言,宁柔选得其实也没错。可她不该享受着哥哥的爱慕,亲手将他推向了深渊。
「母后,上辈子我做错了事,被所谓的爱情蒙蔽的双眼,忘记了您的教导。到最后您和妹妹都死在了我的面前,而我毫无办法」萧从玉痛苦道,「这一世,我一定会保护好母后和妹妹。」
我与母后皆悚然一惊,与我们而言,在梦中所见已然十分的刻骨。
而哥哥却是真真切切地经历过的,那不是梦。他红了眼眶,泪滚滚落下。
母后亦是红了双眼,牵起哥哥和我的手,安慰道:「玉儿,你真的长大了。以后的日子,皇帝他爱喜欢谁,喜欢谁去。我们母子三人在一起,就什么都不用怕。」
至此,我们三个天选倒霉蛋都一一醒悟过来了。
保住哥哥的太子之位,等他登上皇位,是我们胜利的关键。
古语云,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所以这辈子,我一定会一报还一报。
6
明景帝对宁柔可谓好到了极点。那是后宫中所有人都不曾见过的一往情深。
似乎是觉得那日委屈了宁柔。明景帝只带了宁柔一人,去瑶山行宫住了一段时日。
行宫昳丽,四时风景如画。宫中开凿龙凤温泉,雕栏玉砌,本该是帝后才能享用的规格。
出发前,顾念着皇后的身份,明景帝也曾装模作样地来问母后可要同去?
母后表现得十分贤德,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借口身体不适,让皇帝与柔昭仪尽兴便好。
第二天一早,据派出的太监回禀,整座瑶山行宫被布置成了婚房的模样。
瑶山之上,十里红妆灼灼,如梦似幻。喜烛燃烧了一夜,直到天明。
纵使已经知道明景帝爱宁柔爱到了骨子。但愤懑怨恨的情绪还是填满了我的胸腔。
那是我的母后才配享有的待遇,明景帝宠妾灭妻,竟是一点都不将母后放在眼里了。
「母后,你不要难过,嘉儿陪着你。」我牵起母后温暖的手,摇了摇。
「母后不难过。母后只是想着,从前我像傻子似的以为,皇帝这样的人啊,是不会爱上任何女子的,他的心中只有江山天下。所以即使我想爱我的丈夫,我也只是恪守我皇后的本分,为他打理好整座后宫,不令他烦心。现在才发现,是我想错了,原来啊,皇帝他也是会爱人的,只是这个人不是我。」母后释然地笑了,那是母后第一次在我面前哭,也是最后一次。
以后对明景帝没有希望,自然也不会再有失望了。
母后费尽心思打理的后宫,太平静了,似乎令他们忘记了,真正的后宫是多么残忍。
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妃嫔,从来都是集万千怨恨于一身的。
所以,宁柔的敌人何止是我和母后,还是宫里所有得不到皇帝宠幸的妃嫔啊。
明景帝与宁柔在半个月后归来。这期间瑶山行宫内发生的事,自然也是瞒不住的。
隔日的请安,满宫妃嫔都已经到了,宁柔姗姗来迟。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这位新晋宠妃的身上,如今她还怀着皇嗣,自然更加非比寻常。
她一袭如烟青裙,淡雅如莲,小腹尚未显怀,依旧许是纤腰楚楚,惹人怜。
「嫔妾来迟了,请皇后娘娘恕罪,皇后娘娘万福金安。」宁柔缓缓道。
她的做派,仿佛永远都是我那岁月静好的表姐,仿佛春日宴上的丑事根本不曾发生。
真不愧是书里得天独厚的女主,这脸皮也是独一份的。
「嗯,本宫知道,你一向是个很懂规矩的孩子,许是昨日侍奉陛下辛苦,不碍事的。」
母后柔和的话音刚落,上首的容贵妃率先嗤笑出声,阴阳怪气道,
「看来陛下是将昭仪当成杨贵妃来宠了,只是那贵妃再受宠,还不是被勒死在了马嵬坡?」
容贵妃是在宁柔入宫前最受宠也是位份最高的妃嫔,自然见不得宁柔的好。
她出身将门,嚣张跋扈惯了,有时连母后都要让她几分,说起话来从来口无遮拦。
前世母后被废、赐白绫处死,容贵妃以为自己能够上位,在背后帮着宁柔出了不少力。
而今,母后偏要坐山观虎斗,方才说的一语便是诛心之言。
只要轻轻搅动了看似这风平浪静的局面,即可。
瑶山行宫上的诸多细节,我早已经命人,一五一十地说给了容贵妃听。
宁柔岂是能吃亏的性子,自恃帝王宠爱,连贵妃的面子都不遑多让,伶牙俐齿道,
「贵妃娘娘将我比作杨妃不要紧,我是杨妃,那陛下可是丢了江山的昏君李隆基?」
容贵妃果然败下阵来,脸色一阵难看的青白色,艳丽的眉目狰狞狠戾。
很好,今日的梁子算是结下了,我因此高兴得多吃了一块点心。
等众人散去,我故意揶揄,「表姐,容贵妃可不是好相与的人,你可要小心些呀。」
宁柔淡淡抬眼,看着我,仿佛是在看一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萧从嘉,春日宴那天是你引姑母过来的,你想看我的笑话,是不是?」
我笑得着实无辜:「表姐,你敢做不敢当呀?况且让母后早些成全你与父皇不好吗?你如今与父皇恩爱绵长,你应该高兴才是呀。」我哪是看笑话,我是让宁柔成为这个笑话。
反正撕破脸皮后,宁柔也懒得同我装了,眼底满是不屑,
「表妹,你真该长长脑子了,别到时怎么死都不知道。」
呀,我真的好怕。
7
为了筹办太后生日的圣寿节,大小琐事不断,母后操心了整整一个月。
这期间,宁柔继续和明景帝过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快活日子,赌书消得泼茶香。
现在的走向已经完全不同于原书,我派出的人时刻紧盯着两人的动向。
到了圣寿节的当晚,能够名正言顺地站在明景帝身边的人,只能是我的母后。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帝后一起并肩而立,听着底下的人一起山呼万岁。
其他的后妃,再受宠都只是妾氏。我回头一望,果然在宁柔的眼里看到了不甘。
以她的出身,若是嫁人,一定会是世家大族的正妻,非得上赶着来做妾,真是贱得慌。
想到这个,我的心猛然一跳,极大的不安瞬间笼罩上我的心头。
宁柔绝对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她什么都不做反倒是不寻常了。
我的手心里全是冷汗,连筷子都要捏不住了,味同嚼蜡,死死盯住宁柔。
宁柔遥遥望过来,眼里锋芒毕露,对我胜券在握地一笑。
她忽然捂住肚子,惊声尖叫,「陛下,我的肚子,我的肚子好疼!」
一刹那,有殷红的鲜血瞬间打湿了她的裙摆。
明景帝立即紧张过度,越过众人,冲到宁柔的身边,急呼:「快去传太医!」
我被挤出人群外,看着明景帝对着一群太医怒吼:「治不好柔儿,朕就让你们全部陪葬!」
母后护在我的身前,脸色沉重,「我想过,这辈子,若宁柔能安分守己,我本可以放过她,算是对得起死去的姐姐了,可她还不知足,我究竟有什么地方对不起她?」
是啊,我和母后究竟做错了什么?值得宁柔如此恨我们?
我凝了凝神,大概知道宁柔要做什么事了,就是前世那件她用来置我和母后于死地的事。
太医急得满头是汗,宁柔却不见好转,依旧是痛苦地尖叫,一声胜过一声。
这时,人群中不知是谁说:「连太医都看不出是什么病,别不是被施巫蛊之术吧?」
巫蛊之术,是历朝历代都被严令禁止的事,一旦被发现,难逃死罪。
如前世一样,宁柔的婢女在听到这句话后,便直直地跪在我的跟前,
她哭得十分凄惨与可怜,「皇后娘娘,公主殿下,求您收手,饶了我们的昭仪吧,奴婢知道您讨厌昭仪,可她的肚子是您的弟弟啊?!奴婢可以一命抵一命。」
人人皆知,宁柔与我的关系尴尬,她挑好了时机,想要让我百口莫辩。
我解释的话甚至来不及说出口,明景帝便狠狠扇了我一个耳光,怒骂道:「畜生!」
我被打懵了,脑子里嗡的一声。我可是公主,从来没有人敢动我一根手指头。
面颊顿时火辣辣地疼,红肿的指印清晰地烙印在我的脸上。
「将这个谋害皇子的畜生,压倒宗人府去看管、用刑。」明景帝显然认定就是我害得宁柔。
母后褪去了以往一贯的温柔,挡在我的跟前,冷声道:「陛下,凡事都要将证据的。」
太后也道,问那婢女:「你说的这些可有什么证据?若是没有,污蔑公主,哀家饶不了你。」
那婢女转了转眼珠,咬死说:「奴婢亲眼所见,公主藏了巫蛊用的人偶在房中。公主还威胁奴婢说,如果奴婢敢说出,就杀了奴婢全家。」
明景帝立即派人到我的房中翻箱倒柜地搜索了一番,果然找到了那个所谓的巫蛊人偶。
而刚一找到,宁柔的症状随即好转,虚弱地躺在明景帝的怀中,美人垂泪。
「萧从嘉,你有什么话可以说?」明景帝冷漠地将人偶掷在我的身上。
我没有说,这个人偶是去年秋天,宁柔私下里送我的生辰礼物。
去年秋天,正是明景帝刚与宁柔萌生男女之情的时候。
她说那是她特地为我做的,我当时什么都不知道,高高兴兴地接过了这道催命符。
「这只不过是普通的人偶罢了,父皇认定就是我?」我平静地拾起地上的人偶,在众目睽睽下一字一句道,「况且,我要对昭仪行巫蛊之术,为何这上头却没有藏昭仪的生辰八字呢?」
脸肿得更加厉害,我忍着痛,将手中的人偶奋力往地上砸去。
啪的一声,跌得四分五裂,烛火清晰地照见里面,空无一物。
原本,那里头该有一张用血写成的符咒,背后还写着宁柔的生辰八字。
宁柔满眼不可置信,我扯着受伤的唇角,对她无声地说了四个字。
「我换掉了。」
8
巫蛊之事,非同小可,苦于没有确凿的证据。
明景帝虽大发雷霆,下令追查,却也并不能真的把我怎么样。
他斥责母后,说都怪母后没有教导好我,是我不修德行,所以才招致今日的祸事。
于是明景帝转头便将掌管后宫的权力,交给容贵妃,并让宁柔共同协理诸事。
而我被明景帝勒令禁足,关在宫中罚抄《女戒》,由母后在一旁时刻监督,反省。
若非太子哥哥早在一个月前离京,去江南查案,恐怕连他也要受到牵连。
我看着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屋子,想起刚才的一幕幕,气血翻涌,久久不能平静。
母后拿着药膏仔细涂抹在我被打的脸上,满是心疼,
「都是母后没有用,才让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我连忙摇头:「我不委屈的,母后,眼下只有我们足够惨,才能让人掉以轻心。」
母后苦笑着,摸了摸我的头,问:「太子在外边,可有消息了?」
「总归是这半年的事了,母后放心。」我低声道。
「好,」母后沉默了良久,用不带一丝温度的语调,说出了那个残酷,却不得不面对的事实,
「在背后设计陷害我们的那个人,不是宁柔,是皇帝。」
是啊,宁柔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年轻姑娘,
又能多大的心机和能量,觉得自己能够成功污蔑扳倒,皇后和公主?
唯一能做成这件事的人,只有我的父皇明景帝。
不然怎么会,不分青红皂白地打我,连让我开口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
皇家自古无骨肉亲情可言。皇室之中,父子相杀,兄弟阋墙的事,历朝历代屡见不鲜。
明景帝如今尚且年富力强,恐怕还能在这皇位之上坐很久的时间。
可太子已到了成年的年纪,有了自己的势力,朝中却并没有成年的皇子与其相争。
天无二日,最直接的结果就是,太子会威胁到皇帝的无上权威。
然而,想要突然无故废太子,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最简单的方法,是从后宫先下手,只要给皇后安上罪名,再废后。
失去母后的助力,太子在朝堂上,必然孤掌难鸣。
明景帝担忧的问题自然就迎刃而解了。
换言之,他想让我和母后、哥哥都死,他才好稳固他的皇权。
宁柔年纪轻,更加容易控制,身份和家世都不错。
最关键的是,宁柔是我母后的侄女,我的表姐。
所以明景帝选了她,做了手中的那把杀人不见血的刀。
真是个可怜的蠢货,我笑得想死,她居然会以为自己是四十多岁皇帝的真爱。
母后疲倦地闭了闭眼睛,瞬间眼神恢复澄明,嘱咐道,
「我们先按兵不动,让宁柔和容贵妃先斗上一斗。」
9
这段时日,我陪着母后,在宫中闭门不出。
抄抄书,养养花,不必一举一动都讲规矩,日子反倒是舒坦了不少。
不久后,就听说容贵妃果然和宁柔斗了个天昏地暗,招招让要对方死无葬身之地。
这两个人都自我感觉十分良好,一个觉得自己出身将门,一个觉得自己是皇帝真爱。
都觉得最后赢的人一定是自己,容贵妃虽然吵架比不过宁柔。但是她动手能力强啊。
宁柔的孩子是在正月里没的,毫不意外,是一个已经成形的男婴。
容贵妃谋害皇嗣,被打入冷宫,赐白绫,整个容家都受到牵连,获罪。
天冷得厉害,伴随着痛苦宁柔痛苦的惨叫声,鲜血一盆盆从永凝殿中端出。
彼时我刚刚结束禁足,认错态度装得十分良好,热情地去给宁柔送千年人参。
等我踏足殿内的时候,依旧被浓重的血腥味熏得脑袋疼。
我规规矩矩叫了一声父皇,行礼道:「从嘉给父皇请安。」
明景帝神情阴郁,见到我来,也没给个好脸色,冷淡地点点头。
榻上的宁柔同样也好不到哪里去,脸色惨白,美貌如同鲜花般枯萎在了这个冬日。
我努力咬紧了后槽牙,才不至于高兴得笑出声来。
毕竟只有这两个人不快活,我才能快活。
行礼后,我放下手中的千年人参,明景帝不悦道:「没什么事,就先下去吧。」
我看到了自己想看的,所以无所谓地点点头,刚要起身。
太监总管仿佛是着了火般,急匆匆地跑到明景帝的身边,耳语了几句。
明景帝豁然站起,脸色黑得能滴出来水来,一语不发地向外头走去。
只剩下我和宁柔,我怎么会放过如此奚落宁柔的大好机会,凑在她的耳边道,
「表姐,我不是早跟你说过,容贵妃不好惹嘛。我好心提醒你,你偏不听,嘻嘻。」
宁柔瞪大了双眼,强撑着虚弱的身体,竟还想扇我一耳光。
「一定是你和皇后在背后指使容贵妃,害了我的孩子!我要杀你了!」
我岂会再让别人打我,在半空中死死捏着她的手腕,用了十足的力气,
「表姐,你的好日子,马上就要到头了呢,你先积点德吧。」
我松了手,宁柔脱力跌回枕上,有鲜血从她的下半截身子不断涌出。
我漠然地看着被子上洇开的一大朵血花,吩咐人:「传太医来给昭仪看病。」
真正的好戏还没有开场,我又怎么舍得让她中途死掉呢?
10
明景帝开始焦头烂额了,东南地动,北方大旱,西北聚众叛乱。
这些在书中原本一笔带过的剧情,现在一桩桩变成了是因为皇帝失德,后宫有妖妃祸国。
才会招致了天谴,搞得天怒人怨,朝堂内外议论纷纷,奏章如雪片般递进宫来。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明景帝身为皇帝,照样是无计可施,急得团团转。
从春日宴上,我和母后直接让明景帝和宁柔关系暴露开始,我就期待见到这个局面了。
明景帝迫于压力,下了罪己诏,不再往宁柔的宫中去,才将议论略微平息了下去。
宁柔哭着去求见了好几次,其中一次还在宫门前跪了好几个时辰,皆被拦了回去。
哥哥从江南回来了,却在途中遭遇了刺杀,胸口中箭,送回京中时,他还在昏迷。
他的胸口裹着厚厚的白布,被血浸透了,胡子拉碴的,情况真当很不好。
母后和我哭得快要昏死过去,而我的父皇明景帝,只到东宫来看了一眼。
听完太医说,太子殿下伤及心脉,是死是活要看天命,便回去了。
即使隔着泪眼模糊,我也能清晰地感知到,明景帝松了一口气。
那些刺客训练有素,身手绝非等闲,只可能是宫中的死士。
我对着明景帝的背影狠狠翻了个白眼,
转身伏在哥哥的耳边,轻轻道:「哥,你的苦肉计演得可真好。」
萧从玉慢慢睁开眼睛,咳嗽了几声,
「萧从嘉,都是你的鬼主意。若非我发现得及时,暗中伏击,恐怕我真的就死了。」
我吐了吐舌头,笑着问:「在江南的事情可还顺利?他们有没有刁难你?」
萧从玉忽然歉疚地拍了拍我的头:「从嘉,是哥哥没用,才让你一个小姑娘牵扯到这样肮脏的事里头,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了,妹妹只要做快快乐乐的公主就好。」
现在的情形还不甚明朗,但我能预知那个梦境,我坚信我们就快要胜利了。
我坚定地点点头:「好,我相信哥。」
11
又是一年的春日宴,东风渐软,花落如雨。
容贵妃已死,宁柔没了孩子,身子不太好,还在养病。
掌管后宫之权,又重新回到了母后的手中,她谨慎万分,牵住我和哥哥的手,
「从玉,从嘉,不要怕,若是今生还是败了,我们娘仨总归还在一块。」
我和哥哥相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里看见了深深的担忧。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们已经没有任何退路。
我沉眸,敛了敛衣袖,跟随母后一起去了设宴的御花园中。
我见到了许久没见过的宁柔,她穿着绯红的月华裙,水袖翩然献了一物。
明景帝的目光黏在她的身上,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桌案,十分沉醉。
没准今日之后,宁柔会再度成为后宫中最受宠的妃子。
可我们恐怕不会让这两个人活过今夜了。
我抬头看了一眼升到正空中的太阳,午时三刻。
萧从玉终于出现,他给明景帝请安,依旧是唇色惨白,大病未愈的模样。
明景帝失望地看了一眼这个病恹恹的嫡长子,失望他怎么还没有死。
回来后,萧从玉坐在我的身侧,假装饮酒,对我轻声道:「等着。」
刺客是突然出现的,杀招狠戾,宾客吓得四处躲藏。
本应该保护皇城的禁卫军却迟迟没有出现。
宁柔吓得惊声尖叫,明景帝急于脱身,一把推开缩在他怀中的宁柔,要走。
宁柔跌倒在地,拽着明景帝的衣袖不放,想从地上爬起来。
两人互相拉扯间,被刺客寻到机会,从明景帝的背后将剑刺入,「狗皇帝,拿命来!」
明景帝瞪大双眼,眼睁睁看着血刃从胸口出来,痛苦地倒在地上。
好在这时禁卫军终于赶到,将刺杀皇帝的刺客拿下。
母后逆着逃散的人群,走到明景帝身边,冷眼看着只知道哭的宁柔。
「柔昭仪莫不是想哭死皇上吗?还不快让开!」母后斥道。
没有明景帝的撑腰,宁柔如何敢和母后相争,红着眼,悻悻地躲到了一边。
母后命人将明景帝抬进养心殿去,叫太医来看,还能不能救。
太医战战兢兢地说,皇帝陛下伤及心脉,是死是活要看天命了。
有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们忍了这么久,不就是等这么一天吗?
宁柔知道自己大势已去,竟然转瞬跪倒母后和哥哥面前,哭得梨花带雨:「姑母,表哥,是陛下说他喜欢我,所以柔儿一时糊涂,柔儿从没有想过跟姑母争宠啊,你们饶了柔儿吧,」
她无辜吗?那些完全可以害死我们的事,可都是她亲手做的呢。
母后和哥哥还有很多事要处置,自然没时间理会她,我留了下来。
等她哭完,我蹲下身子,淡笑道:「表姐你怕什么,等到父皇死了,你才能死呢。」
我欣赏着她彻底崩溃的表情,如美人脸上被划了一道丑陋的口子,我笑出了声。
12
刺客的身份查清了,是之前西南叛乱的余孽,被镇压后,萌生了刺杀皇帝的念头。
而我们做的仅仅只是禁卫军晚出场一会儿,哥哥此前去江南就是为了这件事。
哥哥联络江南士族,允诺等他登基一定会重要他们,恰好禁卫军的统领就是江南人。
明景帝迷昏了三个月,在一个夜里突然驾崩。
宁柔被赐白绫殉葬,听说她还不肯死,垂死挣扎。
一会说明景帝没有死,一会说太子怎么舍得她死,一定回来救她的。
我不耐烦了,亲自去见了她最后一面。
三月未见,她形容枯槁,老了十岁不止。
我笑着对她道:「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啊,表姐,父皇在下面等着你呢。」
她听完惊声尖叫,想要扑倒我的身上撕咬我,「萧从嘉,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几个身强力壮的太监,将她死死按在地上,连我的衣角也没有碰到。
我漠然走出这座阴冷的宫室,听着里面的响动从有到无。
秋日的阳光柔和而明媚,我仰面松了一大口气。
真好,是我们赢了。
哥哥登基为帝,母后成了太后,我成为了长公主。
从此,我们将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