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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室谋杀网红:消失的凶手

那是我当法医 20 年来碰到过的最完美离奇的密室谋杀案。

一名网红惨死在酒店房间,现场一切线索都表明是自杀……

凶手的心思缜密到不得不让我震撼,教科书般的作案手法。

可最终还是因为疏忽了一个细节,案情告破……

我叫袁逸风,是一名法医。

2015 年 6 月喜力登七星级酒店出现了离奇的死亡案件,我接到警方电话,连忙带好工具,驱车赶往喜力登。

「大法医,这种死状我还是第一次碰到,实在是太惨烈了。」说话的是国力,是一名刑警,此时他正拿着录像机拍摄着现场。

「别录了国力。」

我快速穿好了防护服,进入现场,尸体旁边有一个来得比我更早的法医,尹鹏。看样子他检测得差不多了,他把报告递给我,我仔细看了下,随后又交还给了他。侦查科的警员已经收集好现场指纹和线索离开了。

绕过床边一摊摊的血液,吸了吸鼻子,打开工具箱拿出软尺量了量尸体。整个房间里混合着刺鼻的香味和血腥味。死者,身高 170 厘米,她躺在情趣电动圆床上,颈部和手脚大动脉都被割开了,脸上身上到处都是血污,眼珠像死鱼眼似的怒瞪着天花板。

两个眼眶下各挂着一行黑色血迹,晕开脸上粉底,形成了两道骇人的血沟,她嘴唇半张,双手向上虚张,仿佛死前在无助地呐喊。血喷溅得到处都是,浸湿了白色被褥,那天花板,被染得乌红,已经看不出原来的底色。

这属于动脉喷射,抛开别的不谈,这画面倒有点像一件艺术品。那么动脉喷射到底是个什么画面呢?放过烟花吧,可以把血液喷射比作放烟花,由于死者生前动脉被人为割伤破裂,动脉与心脏相连,动脉压力会随着心脏跳动而变化,因此,血会像被点燃的烟花一样,随着心跳一阵一阵地从伤口处狂射而出,直到流动的血都喷射完(聪明的小伙伴应该能脑洞那幅画面了)。

房间的角落扔着一堆凌乱的衣物、包包和随身物品,床边掉着一把 T 字形美工刀,大半刀片都染了血,半浸在血泊里。墙壁上还用疑似唇膏,用狂草写着一句:你所看到的不是死亡,而是艺术。

「为了艺术献身?」嗯……这个想法有点疯狂,我开始着手检查。人死后 48 小时内,尸体会经历一系列明显的内外变化。

第一,尸体角膜混浊。死后 1—2 小时,眼球湿润,角膜变透明可直视瞳孔。死后 3—4 小时,眼球湿润 ,角膜开始发白。死后 5—8 小时,眼球开始变得干燥,角膜开始出现混浊。死后 9—12 小时,角膜呈现轻微混浊。死后 24—40 小时,角膜呈现中等混浊到显著混浊,如果已死去 48 小时以上,角膜会变得完全混浊。

第二,尸斑。通常来说人死后半小时到 2 小时内会出现尸斑,死后 12 小时内按压尸斑,尸斑会变淡或消失,但放开手指后又会恢复。如果在此时翻动尸体,会形成新的尸斑,旧尸斑会渐渐地不明显,甚至消失。12 小时后,按压尸斑仅能使其稍微褪色,而翻动尸体旧的尸斑不易消失,新的尸斑也难以生成。48 小时后,按压无法使尸斑消退,也无法形成新的尸斑。尸僵,人死后半小时到两小时之间开始形成。9—12 小时完全僵硬,24 小时后开始软化,72 小时后恢复原样。

第三,尸冷。在常温室内,尸体直肠的温度,平均每小时下降约 0.5°C,6—10 小时后即降至与周围气温相等。公式:死后经过时间=(37-量度温度)/0.83×季节系数,比如夏季乘以 1.4。当然,这些症状都会受不同因素影响,例如死者个人特征、死因、环境等。死者身上未观察到任何尸斑,但因为失血过多,这项不能列入主要判断因素。尸温 36°C。 尸体眼球湿润,角膜透明。尸体松弛。初步估测死亡时间范围为两小时内甚至更短。对比伤口和血溅形态,是第一现场没错。如果有杀手,身上应该会溅到血。

我拿起电话拨给局长,让他局部解封酒店正门出口,只是要设临时关卡检查离开旅客的随身行李,也联络了身处酒店保安监控室的张颖,让她调出两小时内 14 楼走廊、电梯及大堂的监控片段。现场只有死者一人,如果看到有其他人出入 1414 房间,马上列入到重点调查人物。张颖是警队队长,出了名的男人婆,就是因为脾气火暴才得了这么个绰号,但是人还是挺漂亮的。

国力在一旁嘀咕吐槽着。「在喜力登这种监控严密的七星级高级酒店里杀人逃逸?我们要往他杀案方向调查? 」国力伸着头问我。

我摇摇头,神色凝重。「不,我倾向于她是自杀。」我指向死者的手脚和脖子上的短刃切创。

切创,属于锐器创伤的一种,指用切器的刃部下压,并沿刃缘的长轴方向推拉牵引而切割人体所形成的损伤,创口的形状多为长梭形,呈条状裂隙,也可呈纺锤形、菱形和不规则形。

依其所在的部位不同而异,两侧创缘合拢后呈细线状。创伤整齐,创角尖锐、创壁光滑、创腔内无组织间桥。创口一般长度大于深度。切器大小不同,所形成的损伤形状和程度也不一样。按刃的长短和形状一般分长刃切器(如菜刀、杀猪刀、佩刀、镰刀等)、短刃切器(如小水果刀、斧刃、剃须刀、手术刀等)及不规则刃切器(如碎玻璃片、碎瓷片、金属片等)。

「死者除了切创和下体撕裂伤外,没有其他暴力导致的伤势,和打斗出现的瘀伤和抓伤、被捂着口鼻时的牙龈出血等等……通通没有,你不觉得很奇怪吗?而且,手脚动脉上都遍布着试切创伤口,连同颈动脉外伤性破裂的致命伤,下刀角度完全符合自杀特征。」

「试切创是什么?」国力虚心求问。

「试切创,也称为割创,在致命性的切创附近,常见数条长短不一、深浅不等的平行创口,为自杀的特征。如果在同一部位,反复切割,多次形成的试切创互相可重叠连成一创,但是在创角以及创缘可出现多个锐角形。」

「割脉自杀吗?」国力听完解释,仍有些不可思议,「正常人谁能对自己下这么重的狠手?血还能直溅到天花板……这个就太神奇了吧。」

「无论他杀自杀,只要割的是大动脉,伤口够深,就会大出血。致命切创加上场面血腥,不代表一定是凶杀。以前的小日子过得不错的日本武士在切腹谢罪的时候,无论是一文字切,十文字切……死状都相当地精彩。腹部神经密集,死之前肯定会痛不欲生 ,大出血之余,肠子会全流出来,据说还有一种无念腹,要把自己肚子里面的东西都拉出来……」

浮想的画面过于逼真,国力急忙打住我的话。「可她手脚上的割伤比较浅,但毕竟还是伤到动脉流了不少血,这样还留有余力去割颈动脉,这个操作系数有点高啊。」

「如果以自杀来说,死者的神情表现得太过于惊恐了。就算她自杀,弄到一半的时候害怕反悔了,那也该挣扎着求救,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躺得四平八稳?而且我也很在意死者下体伤势,里面还残留着男人的精液呢。」

「你说得不无道理,割脉自杀的痕迹是可以模仿出来的。我用止血钳检查死者颈动脉的创口……

「咦……」

「怎么了?」国力凑近观看。我从创口深处夹出了一片闪闪发亮的薄片,抹去血迹以后,呈半透明,泛着珍珠似的色泽。

国立叫道:「鱼鳞?卧槽敢情这美工刀在饮人血之前还杀过鱼呢?伤口里这鳞片如果不是死者的,就只能是凶手的了。」

我沉吟:「单纯的切割他杀案件不多,多是从后袭击,或者伴有附加手段或使被害人处于某种无法抵抗的状态。死者的情况,可以排除从后袭击、熟睡和捆绑,至于是否使用药物,需要验血液和尿液。」

这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此时张颖从监控室来到现场,将人手分成两半,一半继续在现场调查,另一半向酒店方取证。订 1414 房的是谁?

经理一副英国贵族打扮,擦着汗赔笑着:「各位警官,这、这个不太好透露吧。酒店很注重客人私隐的。」

「要是你家失窃了,会拦着警察说保护隐私不用抓贼吗?你们这是妨碍公务!」

「呃,这个……情况不同,我们当然不会阻差办公,但也要以客人为……」

经理开始带我们绕起圈子。经过一番拉锯,张颖说要封住酒店,直到调查结果出来后酒店才能正常营业,经理听后马上乖乖吐露详情。

「订 1414 号房付钱的,白金 VIP 会员,S 城地产大亨的儿子,王少。另一个登记入住的人是最近很红的一个网红蜜丝冯。」

「这具女尸身材看着像,可是和蜜丝冯样子不太一样啊!她比这女人仙气多了……」我掏出手机拿出一张蜜丝冯的全身照对比。照片上的蜜丝冯穿着一身精美旗袍,衣着繁复华丽,裙摆曳地,配上眼妆和暗色的唇膏,捧着一本书,站在楼梯上,回眸一望镜头,矜持贵气得像个从画框里走下来的淑女,又带着一点欧洲中世纪的古老神秘。

经理眼神两边来回扫着:「警官我在酒店服务业这行干这么久了,什么人没看过?十个美女九个整容,照片是靠化妆整出来的照骗……」

整容是毋庸置疑的,我搜集尸体全身表面的微量物证时,很轻易就摸出了劣质整容手术的各样产物,人工割出来的双眼皮、玻尿酸垫出来的下巴和鼻子,硅胶隆胸,手臂和大腿抽脂,还因为要验明面相,拿出一小支酒精和棉花替尸体彻底卸妆。

只见耳背有好几个打过肉毒杆菌的针孔,颊肌绷紧得跟僵尸一样,长期化妆导致肌肤提早衰老,眼睛下两圈乌青,像被打了两拳。

「嘿,再跟两位警官透露点小道消息。」

一说到真正的私隐也就是八卦,经理倒是很乐意分享。据他所说,蜜丝冯勾到了王少,也就是 S 城地产大亨的儿子。这事儿在网上可是传得沸沸扬扬,草根女网红,逆袭成为豪门公子女友。在一场直播当中,王公子在蜜丝冯直播间怒刷 100 个火箭,激动得蜜丝冯痛哭流涕,叫起了王爸爸,称王公子是真男人,要为他生猴子。

之后就有网友拍到王公子骑着电动摩托载着蜜丝冯在 S 市闲逛,蜜丝冯紧紧地抱着王公子的腰,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路人拍照她都会比个耶,这些照片在网络上疯传。此后蜜丝冯没事就在自己直播间炫耀她跟王公子的各种约会细节,和两人亲密的照片,直播间人气高的时候有一亿人同时在线观看,人气比那些影帝影后都高,只是王公子一直对这事没有过正面回应,保持着暧昧的状态。

「昨晚凌晨时分两人来开房。蜜丝冯经过入口保安关卡的时候,保安看她与身份证照片不太符合,多看了两眼,除了化浓妆后有几分姿色,到底哪里好啦?」难不成那王少看中的,就是够庸俗够新鲜?经理说得眉飞色舞,张颖急忙打断。

「那个王少是提前离开了吧?有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说来话长。虽说王少出手很阔绰,包下了一整层,我们酒店房间也采用一流的隔音物料,但我们值班的时候,两人在里面那声音大得……你们懂的。

「大概到半夜两三点吧,两人吵起来,王少三点多离开的时候气冲冲的,臭着一张脸,骂骂咧咧的。我猜,是蜜丝冯没有满足王公子的需求吧?不过他算有风度了,叫私人司机来接他自行离开,没有把那女人轰出来,叮嘱前台让人待到第二天退房。」

「王少与蜜丝冯起了纠纷,有点可疑,可是半夜三点多就走了?死亡时间不是早上 10 点到中午 12 点左右吗?还有没有人进过 1414 房间?」

经理刚要说话,这时有警员上前报告楼下有个小哥,说要认尸和报案。

我初步检验也结束了,先带尸体回去 ,捎上人去法医科殓房做认人手续吧。

我直起身来,问:「那位先生叫什么名字?和死者什么关系?」

「人叫徐如一,说是死者男朋友……」

徐如一是个 20 岁出头的小伙子,人很内向,在遗体告别室外稍稍望了我一眼,马上自惭形秽地垂下眼帘,微躬着身,站在三尺开外。

声音小如蚊子:「法、法医官先生。我、我是在工地搬砖的手上脏……」

他午饭时间赶过来,蓬头垢面的,混合着灰尘和汗水,提着外卖盒饭还没吃。身上的工人反光背心没来得及换,背心下是一件洗到发白甚至穿了几个小洞的旧 T 恤,鞋头也磨穿了,露出一小截袜子,袜子也是破洞的。

他犹豫着,生硬地伸出手,手上满布着和年龄不符的老茧,和我的手相比,简直天壤之别,一看就是社会底层,每天靠体力劳动换口饭吃。更别说他的右耳,有明显的畸形,整个耳廓向内卷,两个耳朵大小不一。看起来特别别扭。

畸形耳,先天基因造成的缺陷,有多种形态,有时耳廓内侧的一面向外,外侧的一面向内凹,还有其他很多不同的畸形形状。但是我没有因为他的面貌而对他另眼相看,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来,与他相握:「徐先生,幸会。」

徐如一很是惊异地望了我一眼。

我温和地笑了笑:「畸形耳并不罕见,这是基因现象,没有什么好忌讳的。」徐如一嗫嚅着道了谢,站在玻璃幕外看着蜜丝冯的遗体,神色倒是出人意料地平静:「没错那是蜜丝冯。」

「你不是她男友吗?怎么都不难过?」张颖忍不住问。我眼神责怪地瞥了她一眼。

「对我们这些被社会遗弃的人来说,眼泪是多余的。哭给谁看?有谁会可怜我们?法医官先生,认完人 ,求求您赶紧解剖调查好不好?我是不是可以去录口供了?我很肯定,是那个王少害她的,求求您和警察赶紧抓人!」

蜜丝冯生前靠直播爆红,死后真实外貌也通过媒体一朝曝光 。本来在网上热捧她的那些粉丝销声匿迹,传闻中追随左右的一众大哥连夜买飞机票跑路。她的亲人在菜市场经营菜档,鄙视她贪慕虚荣,为了攀高枝无所不用其极,拒绝认亲收尸。肯承认关系的,只剩下这个徐如一。

据他自白,蜜丝冯戏称他为小徐子,属于夜班小太监等级,虽然没钱当不了皇帝迎娶蜜丝冯,颜值不足以当日间随行男宠。但蜜丝冯会交待深夜回家时间,为的是一声令下,随传随到,任劳任怨,服务包括但不限于拎包、足浴按摩并偶尔陪聊解闷。

在蜜丝冯没有出名之前,徐如一就一直陪伴在蜜丝冯左右,在工地搬砖挣的大部分收入都给了蜜丝冯,用于她整容的费用,日夜守护任劳任怨,只求有一天能跟蜜丝冯步入婚姻的殿堂。就算每天只能吃馒头,只要蜜丝冯一个笑容他就会觉得生活充满了阳光,一切都值得……录口供的两个刑警只觉大开眼界,一时之间这徐如一身上仿佛迸发出伟大耀眼的圣人白光……可叹世上真有如此痴情男子。

徐如一竟然把挣的血汗钱给徐蜜丝冯整容?他似乎知道她和王少开房的事,怎么忍的?对女人忠心到丧失自尊真的好吗?小说剧情都不敢这么写。真是爱是一道光绿到发慌啊……

「徐先生,其实我们真的不太懂你和蜜丝冯小姐之间的关系……」

徐如一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声音嘶哑地开口道:「我和蜜丝冯,大概有一点点同病相怜吧。」徐如一说着,拿出一部旧款智能手机。

他和蜜丝冯在匿名交友 APP 上相识,手机里有一大串孤男寡女聊心声的记录。那位人前风光,前呼后拥的蜜丝冯,其实也不过是大城市里一个心灵孤独空虚的女人。她是菜档档主的女儿,家里穷,长得一般,小时候在学校没少被欺负排斥。而徐如一,也是草根阶层出身,天生畸形耳,自小同样遭受了不少白眼,两人一拍即合。

蜜丝冯从小想当女明星,一开始自学唱歌,唱得很好听,但是因为长得不好看,自己录的影片被网友笑了很久。她不甘心,就去美容院打工,模仿大小姐仪态,用最廉价的化妆品自学化妆,薪水全用来整容塑形。整容塑形很痛苦,好几天都吃不下东西,还有失败的可能,失败就会变得更丑。「你们局外人当然会笑她,可是,我觉得她很勇敢。」徐如一低着头,磕磕绊绊地诉说着。

「我知道她本来的样子一般,没文化,渴望嫁个有钱人,可她是第一个没用异样眼光看着我的女生,这就够了。我愿意用一生来守护她,她曾跟我说过我是世界上唯一能理解她的人,等她挣够了钱,就会带我去国外的小岛,过宁静的生活。她的那些行为我都能理解。她是穷怕了,只是为了能多挣点钱为了我们以后的生活过得更好。」

刑警们总算见识到,什么才是真正的爱情……这是舔界天花板。张颖并没有在现场发现可疑人物,垃圾桶垃圾房也没有血衣,要是事件涉及他杀,应该是凶手换了衣服,把血衣带走了。

警队弄来了 X 光机跟金属探测门各两台,火速运到酒店正门,勒令酒店将保安级别提升到最高。收队后已经天黑了,回到警务大楼重案组办公室开侦缉会议。

死者经由徐如一确认身份,是蜜丝冯本人,尸检报告、物证, 加上张颖翻查的监控片段,疑点和事实都摆在眼前了。

综合所有发现,我们来梳理一下案情。8 月 7 日凌晨 00:17,王少偕同蜜丝冯到酒店,两个人举止亲密,一同进了 1414 号房。按酒店经理证词,在凌晨 2—3 点,两人起了纠纷,王少于 03:06 愤然离场,监控里可以看到他换了一身衣服,匆匆忙忙地走着,低头狂按手机。

王少,S 城地产大亨王家的独生子,王家千亿家产和 S 城三成土地的唯一继承人 ,S 城人称太子爷。王少的父亲是个精明的商人,深知儿子教不好就富不过三代,所以一直以来大力栽培,没把儿子养成个一事无成的纨绔子弟,不过也因为把儿子当成继任工具,只要儿子交出来的年报业绩突出就行,从来不过问品格和私生活。

王少由律师陪同前往警务大楼接受重案组调查时,开着辆价值千万的兰博基尼 Veneno Roadste 红色跑车。眼神阴郁地扫视着周围,面对着一拥而上的媒体,已经习惯得不能再习惯,嘴角露出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冷笑。

「你们听好了,蜜丝冯死掉根本与我无关,我就是来提供消息的,还要报案!那个女人胃口可大了,不但碰瓷我,还盯上了王家!」

待大门关上,到了记者镜头拍不到的地方,局长居然自贬身份亲自出迎。就算太子爷倨傲地扬着下巴,把警方当成他家御林军似的,局长也不在意,陪着人进电梯。

临走前还低声问重案组组员:「你们不是说他不在场吗?在电话里沟通不行吗?偏要人过来?他老爸是谁?S 城首富王家!S 城地少人多,你们脚踩着的这地皮本来是王家的,是他捐给政府,才有的东区警务大楼!我告诉你们,五分钟,不,三分钟内,给我问完,放人出来!」

不过王少倒是不嫌烦,留了好一会,不断地数落死者的不是。他自称身边从来不缺女人,看得多那些女明星和大小姐,想换换口味。「我一看就知道那蜜丝冯是整形整出来的,不过她胜在脸皮够厚!我看到她的直播,随手打赏了点小钱,她激动得语无伦次,痛哭流涕,当着直播间那么多人叫我爸爸。还说要跟我生猴子,那不是痴心妄想吗?

「下播后她私信我,说要请我吃饭当面感谢我,我那段时间也是闲着没事儿,无聊,于是同意了跟她见面。吃完饭,她又主动提出去酒店休息下,不断暗示我。事后我给了她 10 万。

「之后隔三岔五她都会主动找我出去玩,哪知道她自作多情,在直播间宣扬我跟她是男女朋友,我倒是觉得这个女人不一般,有商业头脑,但也没当回事儿。毕竟网络上曝光跟我交往过的女人有多少,我自己都数不清了。」

王少愤愤然地跟警方说,本来他对蜜丝冯还算满意,可是蜜丝冯胆大包天。「昨天晚上她又主动约我,于是我就在喜力登包了一层,等蜜丝冯帮我洗漱干净后,我跟蜜丝冯说,以后不要再联系我了,这段时间你借我的名义也攒下不少人气。我还赞许她的商业头脑。她小鸡啄米一样,连连点头。说着感谢我种种的话,说今晚会使浑身解数报答我。

「但完事以后那个女人,完事后张着腿指着自己,假哭着装可怜,说那里受伤了很痛,要我加点医药费。明明是她自己故意弄伤的!看在她出血了,我也不想麻烦,当场就给了 20 万给她当医药费。」蜜丝冯在现场留下的手袋里,的确有这 20 万现金。

「可她呢,还不满足! 」王少版本的蜜丝冯,人心不足蛇吞象,竟然算好了自己在排卵期,以可能怀孕来威胁,勒索每月 50 万生活费、10% 王家企业股份、10 栋别墅,不然她一定会生下王家子孙,曝光给媒体,来分王家的财产。王少很不满,与她大吵一场,在凌晨 03:06 分拂袖离去。

「有她勒索的证据吗?录音之类的?」

王少大皱眉头:「没有。她为了勒索我,给了手机号码日后联络,可她很狡猾,没有用那个号码再发勒索信息,之前约的信息也都是在直播软件发过来的,三秒即删的那种。谁料得到那个女人读书少,原来却有这等心机?」

「可是蜜丝冯小姐死前向她一位相熟男性发信息,控诉你在她不想做了的时候要挟他,弄伤了她,还发恐吓信息,有截图为证。」

王少脸色一变:「她说谎!截图也肯定是 P 的!」

张颖很冷静地回应:「是不是 P 的看王先生你的手机聊天记录不就知道了?虽然你在死者死亡前离开了,可是你的发言已经构成恐吓,我们怀疑死者因此割脉自杀。」

王少霍地起身:「我要说的都说完了,待会还要回公司总部开会, 现在就要离开。」

两个刑警也齐齐起身,拦住他:「王先生,请配合警方调查!」王少心不甘情不愿地交出手机,瞪着两人,咬牙切齿地说:「我根本不缺女人!我就算骑小电驴兜风,电驴后面放满臭豆腐,也会有妹子上车!我完全不想再和那女人有任何瓜葛!你们看,我根本没再联络过她,哪来的信息?」

讽刺的是,国力只用了 5 分钟,就把证物送了回来,附上通信软件上一条删除语音信息的修复纪录。

王少(语音信息):「蜜丝冯,你这个死贱人,整容怪,看我不整死你!我王家有一万种方法整死你,无论是打官司、起底、还是找人轮奸你散布裸照,都不成问题!让你变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迟早你会跪着来求我的! 」

时间是 03:08。

「喂,喂,明明就是那臭女人自动爬床还勒索我的!我骂回去又怎么了? 」王少慌了。一时失言!

蜜丝冯下体的撕裂伤是性暴力造成,精子 DNA 证实属于王少,墙上用唇膏写下的自杀宣言也完全符合蜜丝冯平常爱写的笔迹,手机里有好几次割脉自杀的图片。

徐如一收到了蜜丝冯召见,03:40 分到了酒店,没有房卡启动不了电梯,于是蜜丝冯用 1414 房电话打到大堂接待处,让服务生把人带上来。徐如一录口供的时候,低着头,满脸都是隐忍的恨意。「蜜丝冯很慌,我叫她报警,可是她不敢,怕被报复得更厉害。她在电话里叫我带把刀,我到的时候,看到她用唇膏在墙上写字,我知道她一发脾气就会乱画乱戳发泄,可想不到她想自杀……」

「然后呢?」

「东西送到了,不过蜜丝冯心情不好,我只待了一会,她就说不喜欢我赶过来身上有汗臭味,叫我赶紧走。」徐如一说,「我五点还要赶去卸货兼职,所以也不能留太久。直到午饭时,工友给我看直播,我才知道……」

如徐如一所言,监控里,他在 04:14 换了工人制服走出了 1414,离开了酒店。而蜜丝冯死亡时间判定为早上 10—12 点,徐如一离开后,到中午清洁工发现尸体,完全没有任何人进入过 1414 房间。正如侦探小说当中的名言所说,排除所有不可能,剩下的无论多不可思议,都必定是真相。

验明真身,有自杀动机和亲笔遗言,死因非伪造。证实死亡时间无人在场。教科书般的自杀案。监控盯得牢牢的,1414 房间结构没什么问题,窗户也是落地玻璃,不能从外面打开……

「结案吧,正式拘捕王少,交给律政司落案起诉强奸及刑事恐吓。

「袁法医,相关的报告书就拜托你……」

我的一句话,却让在场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抱歉,张颖,我不能这样做。」

会议室里,气氛一时僵硬,片刻就炸开了,各人七嘴八舌地追问为什么。「袁法医,怎么回事啊?」张颖瞪圆了眼,「为啥你不能写报告起诉那个太子爷?这种人,恃势凌人,不把人当一回事,如今证据确凿,就该赶紧接受法律制裁!」

「我不是说不能写报告……」我揉了揉额头。但是法医开具的报告不是起诉书的一部分。在 S 城,一种迷思存在已久,就是当刑事勘查科的,都似乎应当和警方并肩成为法律的捍卫者,义不容辞协助司法机关打击犯罪。执法单位更希望法医验证能有利于警方早日把犯罪嫌疑人送上法庭,或者有利于法院将其绳之以法。

但是外国,至少在我工作过的英国,法医没有所谓打击犯罪的概念,法医的任务是把看到的现象客观地记录下来,用科学的方法解释这些现象。能解释的就解释,不能解释的就说不知道。即使其他物证人证都证明了事实,写一份辅助起诉的报告似乎既合乎道德又合乎逻辑,但是法医绝对不能越俎代庖,在验证报告中作出任何在其专业领域上站不住脚或无法证明的结论。

张颖愤怒道:「恐吓这一部分的控罪要交给监控和信息记录来证明。但为什么不能从法医的角度证明蜜丝冯生前遭受王少强奸?」

「蜜丝冯下体有性关系撕裂伤,体内有符合王少 DNA 的精子,我能确定的,就这两点。她要是因为挣扎而留下符合王少牙形的咬伤或符合指形掌形的瘀伤,那的确可以证明遭受对方侵害,但都没有。换言之,我作为法医开具的报告只能证明她死前相当有可能和王少发生性关系,在性关系过程中受了伤,但是否如王少证供所说,她自愿发生激烈的性行为,导致下体裂……」

「袁法医,你太过分了!」

张颖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揪住我的衣领。「哪个女孩子会自愿被强奸或者自行捏造被强奸证据,弄裂自己下体再自杀来诬陷人?只有陌生人扑上来把人弄得遍体鳞伤的才算强奸吗?」

「喂,男人婆你冷静点,有话好说……」

「作为法医,出庭是不能带有立场的……」我话还没说完张颖气冲冲地夺门而出,扔下一句:「事实就是你打算放过那个强奸犯!」

不满意的当然还有 S 城热心网友。自案发开始,网友猜测是奸杀,后来结案变成了强奸恐吓导致自杀,戏剧性十足,更别说死者是草根出身的网红,嫌犯是 S 城首富的儿子,像极了豪门电视剧套路。一开始,所有人都在笑蜜丝冯整容前后的对比,叫她东施蜜丝冯,顺道笑上一笑那位王少背地里竟如此重口味,怪不得三十好几了还没结婚。不过,舆论总是无时无刻在变的。

网上总能看到两种反指控,一是王少故意恐吓,二是检讨受害者,再加上 S 城由来已久的羡富与仇富情结,混合成了一场网上大战。

「人家丑又怎么了,明明重点就是她以前已经饱受网络欺凌,现在遭遇了性侵恐吓,压力大到自杀,你们还幸灾乐祸!我打赌,现在黑她笑她的,十有八九都是男人,都没学过尊重女性的吗? 」

「笑一笑拜金女爬床怎么了?女人不也会笑活塞男饥渴吗?太子爷可真是太冤了,被碰瓷了,吵上两句就被告!那个女人整天在网上搔首弄姿的,当初大把粉丝替她掐架护航,她会怕王少那种程度的威胁? 」

「SB,文明社会不欢迎你们!强奸就是强奸。跟受害者本来的样子和职业有什么关系?你们一看到强奸案就先声讨受害人,说女的一定是衣着暴露不知廉耻,说她们活该自己不小心、没保护好自己……」

「那个王少是谁?王家的长子嫡孙,心肝宝贝!强奸了人,竟然想赔钱了事?还威胁要整死受害者!真是世风日下!为富不仁草菅人命,重判强奸犯王少。」

留言由无意义的哈哈到满满的互掐,再到整齐划一的「请愿」也不过是半天内的事。

开庭的那一天,法院外挤满了人,法院内的公众旁听席也挤满了人。我按程序接受检控双方资料背景后,读完死因报告,再读验伤报告。全场一听,窃窃私语。什么叫无法证明强奸?不排除死者和嫌犯,发生性关系时受伤?

肃静!法官狂敲手中锤子。肃静!

检控方臭着一张脸追问:「死者验出下体撕裂伤,又验出被告的精液,检控方提出严正质疑,为什么法医官不能证明被告强奸了受害人?」

我谨慎地回答:「单从尸体检验发现,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辩方律师则眉开眼笑,打蛇随棍上:「法医官先生,按照你报告所言,我当事人并没有强奸死者,是否可以这样理解?」

「单从尸体检验这两点发现,我同样无法排除强奸这个可能性。」

辩方律师的脸也唰地一下黑了,只能转而针对恐吓信息一事继续据理力争。

辩方没料到的是,虽说证据不足,疑点利于被告,但 4 女 3 男陪审员退庭商议不足一小时,一致认为被告有罪,法官择日再宣判。宣布散庭时,王少脸如死灰,在庭上摇着犯人栏疾呼:

「冤枉啊!我真没有强奸那女人啊!爸,爸救救我!我真的没做过啊!」那位 S 城老富翁王阔天,当场老泪纵横,一手扒开随从搀扶的手,就想冲到犯人栏前,被法庭保安拦住,只能隔空哭喊:「我儿子他是冤枉的啊,不能坐牢毁了一辈子的啊,不能啊……」

看着儿子被押走,王阔天不死心,在法院门口匆匆截住正要离去的我,一把捉住我的手臂,一张老脸上的神情支离破碎:

「法医先生,救救我儿子行不行?所有人都偏心死者,不相信我们,只有您能帮我儿子了!他私生活是风流了点,说话也口没遮拦,但他真没有强奸啊,在男女事上一向都是你情我愿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儿子就是被有心人碰瓷了啊。」

徐如一挤在人群之中,神情悲愤,声嘶力竭地大喊:「法医官先生,别听他的话!他王家草菅人命,目无王法,仗着有钱,把别人的生命当儿戏。王少害死了人,求您在所有人面前说一句清楚明白的公道话,求求您了!」

我……我看见两对眼睛中同样绝望的神情,心中一颤,却也只能硬着心肠拒绝,快步离开。「两位,对不起。按照法医的专业守则,我不可以这么做……」

人群中有人起哄:「这个法医想吃两家好处,当然不敢把话摊开了说!刚才在庭上废话连篇,说了跟没说一样。根本就是一个花瓶,还开什么法医科,学法医有个屁用。书白读了,连最基本的良心都没有!说话啊,怎么不说话?医官禽兽……」

是自己太无情太死板了吗?为什么就是不愿写那么一份符合道德期望的报告呢?……是不是错了?心情糟透了的我独自一人跑到酒吧疯狂买醉,拿着香槟不断地往自己头上浇……胡乱地蹦跶,朦胧中我感觉有人搀扶着我走出酒吧……

可怜的我一早醒来,茫茫然地盯着天花板整整 15 分钟。才回过神来自己身在何处,宿醉头痛之余,昨晚发酒疯的蠢样,酒品之差令我很想选择撞墙死亡。当然,我完全记不起来,自己爽到失神以后发生了什么,深深地打了个哈欠。张颖正在厨房煮早餐,闻声匆匆关了煤气炉,盛了早餐进来娇羞地看着我……由于宿醉我没有什么胃口,放下吃剩的半碗早餐。

「张颖,在 S 城大家都爱叫法医验尸官或法医官。觉得我们能够像包青天那样洗冤惩奸。可法医真不是官……」

张颖叹了口气,点头:「我知道。不光法医,刑警办案的时候,也要淡化情感,要持平,不能因为嫌犯面目可憎,就认定他有问题,也不能引导受害者加上事实以外的指控,就算嫌犯罪证确凿,一定会判最重的终身监禁,也不可以这样做。这才是公义,也是自我保护,你没有错。」

可我看着反应那么激烈的控辩双方家属,还是忍不住想,我验尸的时候,有没有错过什么?万、万一我错失了什么现场证据呢?或者还有一些别的细节?要是我因此放过了罪犯或者冤枉了人,我会后悔一辈子。

我突然想起来,国力和尹鹏,不是在酒店发现尸体后录像了吗?我要再去看下整个录像。

张颖却嘟囔着:「那个录像我看了无数次了,没什么异样,你不也看过他所有检测数据了吗?」

我却坚持要去重案组办公室里看重播,否则这心结解不开,张颖就陪我走了一趟,叫上了当天跟国力一起录像的法医尹鹏,帮忙在大屏幕上投映出当天的录像,用 0.5 倍速播放。

张颖为了查案和写报告,不知道来来回回看了多少次,几乎觉得自己被洗脑了,没打算再看,自顾自出入茶水间,给我泡了一杯咖啡,自己泡了一杯红茶,坐在后排慢慢喝,很快地抱着马克杯打起了瞌睡。

画面首先展现出酒店房间的全景,显然是国力站在房门口,紧接着传出他的声音:「现场有点焦味儿,还有咝咝的可疑声音,大概是房间里面流得一地都是血,浸到电器了!为了防止电短路引起火灾应该先把电断了」。

随后他叫酒店经理过来:「这一层没别的住客了对吧?」

「是的警官。」那你先去电闸房去断下这一层的电,我们再进去拔掉所有地上的电器插头……他有点夸张地踮着脚,绕过了所有血泊,绕了房间一圈,啪啪几下地将凡有电线拖在地上的电器,像是落地灯 、小冰箱、电动床,甚至地上的 Type-C 充电器等的插头都拔了。

我皱了皱眉:「国力这样做有点冒险。他一断电,后来的调查人员根本无从得知房间里有没有开过空调或暖气,开到多少度,这会影响法医判断死亡时间的。」

尹鹏摇了摇头:「这个当然,但是从刑警角度看,在漏电源头不明的情况下,断电的确是最有效的办法。逐步电器检查会很耗时间,要是半路起火甚至爆炸的话情况会变得更糟。」

「好了,经理可以供电了,尹鹏你先来验尸吧!」

房间灯亮了,镜头晃动了好几下,尸体还是那具尸体,伤势也是一样的伤势,尸体的两个眼眶里布满了血液,画面中尹鹏取了干净的棉花棒,往尸体的眼角轻轻一沾。

「我那是为了看角膜的浑浊度。」尹鹏在我旁边解释着。那些血一遭到搅动,一小部分被棉棒吸收,其余的全溢了出来,露出眼睛原貌,两行血像泪水一样流下来,晕开脂粉,形成了两道污浊的泪沟。眼球湿润,角膜透明,可直视瞳孔,和我验的时候相差不远。老实说 ,这一下很有恐怖片的味道……

「不过袁法医,这一点点面容上血迹的改变,应该不会影响尸检结果吧?」尹鹏边看边嘟嚷着。

我一开始和国力都觉得死者神情不对,还认真考虑过是不是什么密室杀人案,但怎么都说不通嘛……该死,我们都弄错了。本来我只是惊疑不定地看着影片,一看到尸体的眼却大惊失色,霍地起身。要是我们那时先到现场,肯定不会走这么多的弯路!这几乎变成了最完美的密室杀人!啊?尹鹏愕然,密室杀人?怎么回事?别的我不敢说,但我很肯定走廊上的监控系统没有死角,也没有被黑客入侵!绝对没有人在死亡时间里靠近死者啊!

最后接触死者的人明明在凌晨 4:16 就离开了 1414 房间了!跟死亡时间 10—12 点差五六个小时这么多。我一个箭步横到张颖面前,顾不上让她再休息一会,用力地把她晃醒。

「张颖!张颖,案子不能结!绝对不能结!我等下就要修正我的尸检报告。出大问题了!尹鹏你也给我过来!」尹鹏听我语气不对,赶紧站了起来。

「你为什么没跟我报告过角膜原来的情况?」我拿了遥控器,将画面定格在棉棒沾血的部分。

「因为、因为血完全覆盖了两只眼睛,要看角膜,不是要清理表面的血吗?」

「那棉棒是干净的,没有污染……哎,血液浸泡下,角膜浊化会大幅放缓,实际死亡时间有可能比两小时长得多,死者脸上沾了血,不过还不至于糊满脸,两只眼睛却偏偏浸满了血,很可能是人为的。」

「可、可其他几项判断死亡时间的指标,没有尸斑、没有尸僵、尸温 36℃……都是很标准的,1—2 小时内死亡特征……不是没人在场吗……」

「初步检验是这样没错,可这些死后现象都会受环境和个人因素影响的,要综合情况判断……」

「人死时失血过多,形成的尸斑也自然沉积得不多,不能列入判断死亡时间的因素。死者死前如果进行过剧烈性交,会大量消耗肌肉里的能量来源三磷酸腺苷,尸僵便会较快形成,也会较快消退。

「所以即使没观察到尸僵现象,也不代表没有发生过,当时我是以角膜未浊化为主要证据,以尸温辅证,确定死亡时间。可是现在角膜判断不准了,我很怀疑 ,更容易被环境影响的尸温,也出了问题。案发现场是不是开暖气了?」

「袁法医,别紧张。」张颖说。

「空调是中央调节的……现场也没有暖炉和暖风机……」她忽地就顿住了,我同样露出狐疑的神情。

「1414 房间里的电动圆床,是不是开启过恒温功能?」

虽说电动圆床上的功能显示屏早就被血浸坏了,但指纹报告可见电动圆床的定时恒温功能按钮上有徐如一的指纹,加上尹鹏验了 1414 房里所有被国力关掉的电器,只有电动床有短路迹象,一开就是一阵焦味和咝咝的声音……

种种迹象无不证明,死者死前很可能躺在了恒温保暖的床上,直到血渗进了机件内部引起故障,尸体才开始冷下去!虽然死者的死亡时间判断因此失去了大部分作用,可是反而成了他杀案的重要证据。死者死亡时间范围扩大了,她不是在 10—12 点间死亡的话,也就意味着,不能排除他杀伪装成自杀!

之前一直透着一丝古怪但又似乎不影响结果的线索,逐渐浮现出不对劲之处。为什么她有心情布置自杀场面,死时神情却那么惊恐?她要是自杀的话,一定是先割手脚再割颈致死。在伤到手脚动脉、流了不少血的情况下,还留有余力使劲割颈?她颈动脉伤口里的鱼鳞,又是怎么一回事?

「张颖,通知勘查科要增加一项鲁米诺检测」我兴奋地喊着。

案发现场,勘查科人员用黑色塑料布封住了 1414 房间的落地玻璃窗,到处喷洒试剂,关灯以后,整个客房都暗了下来。在黑暗中,从床边到浴室的地板上赫然有两条蓝色光团,像地狱里引路的两盏灯,幽幽地发亮,一路通往浴室,在浴缸和洗手盆里绽放成斑斑驳驳的蓝色荧光花。鲁米诺,称发光氨,勘查科学上常使用鲁米诺来检验犯罪现场含有的痕量血迹,在调查区域内喷洒鲁米诺和激发剂溶液,血中的铁会立即催化鲁米诺的发光反应, 使其产生蓝色光芒。即使犯罪现场的血迹已经被擦过或清除过,哪怕是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取证人员依旧可以使用鲁米诺找出来。

众人脑中将那些蓝光还原成原来的血迹,不寒而栗。没错,通过勘查显示,可以十分确认是他杀,而且杀手伪装的手法高明,几乎把法医、勘查、警方都瞒过了,是个狠人!张颖亲自带队拘捕徐如一的那一个晚上,他正在一间老旧破瓦房里,在悬吊的红罩电灯下娴熟地杀鱼。案板上放着一本《完美犯罪》。

那尾草鱼,鲜活乱跳的鱼一刀下去就不动了,徐如一娴熟地快速地划了几下,剖开了鱼腮鱼背鱼腹,取出了内脏,然后刮鳞。那一柄尖刀在他手里迸射着寒芒,鱼鳞乱飞,偶尔有几片溅到了手背手腕上,像廉价的彩色纹身,在红色灯光映射下,画面显得有点诡异阴森。你们是不是弄错了?徐如一转过身来,望着警员:「案子不是结了吗?是王少害的蜜丝冯,怎么会找到我头上?」

「那只是你篡改死亡时间的诡计。王少离开的时候,蜜丝冯还活得好好的,亲自给接待处打了电话放你上楼。她脖子的伤口里,还有你不慎落下的一片鱼鳞,草鱼的鱼鳞。张颖冷然揭穿。徐先生,你涉嫌谋杀,马上放下手上的刀,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

「原来是这样吗?」徐如一有点失望地叹了口气,依言慢慢放下手上的刀。

「别紧张,我不会乱来……」话未说完,他就再次举起刀来,往自己脖子上狠狠抹去!住手!张颖立刻闪身上前,双手由上往下抓拧徐如一的前臂与手腕上侧,却还是晚了一瞬,刀锋已经在他喉咙上留下了一条血痕。

「放开我,让我死!反正下半辈子都要坐牢,永远都报不了仇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徐如一大声疾呼,左手乱拳往张颖脸上招呼,眼看就挣脱了张颖的控制,捡起刀企图再次割颈自杀。

不过,这也是他穷途末路的最后挣扎了。关键时刻另一个刑警抽出警棍快速上前,由里向外横扫警棍,打在了徐如一的手腕上,打飞了刀,继而将他按在地上,反拧着双手牢牢制伏。

徐如一在警员准备锁上手铐时却平静了下来,不再挣扎,提了个请求。

「警官,你们不让我自杀,那可以让我煮一锅鱼汤跟我干爹干妈告别吗?今天是他们的忌日,他们生前最喜欢我熬的鱼汤了。」

「不行。」

「那……我被你们押回去以后,只会保持沉默,绝食自杀。你们不能逼供吧?最多也就是送进拘留病房吊着我的命而已。为什么我好好的良民不当,要当杀人犯,你们真的不想知道?」

徐如一惨笑着,眼中隐有泪光:「让我最后再炖一次汤,尽最后的孝心,行不行?」

张颖打量他半晌,松了口:「先搜他的身,视察下附近有没有危险品,门窗要全锁上,如果发现你有任何异动我们会用电击枪击晕你。」

徐如一点了点头,泪水终究还是落了下来,转身走向阴暗的厨房,两个刑警跟徐如一进入厨房里面,举着枪不敢有丝毫懈怠,其他刑警则站在厨房门口。原本很小的厨房站满三个人后显得格外地拥挤。

只见徐如一从桶里面舀出一瓢水,洗净鱼身鱼腹后,下油爆香姜片,煎香了鱼,再倒进小瓦煲里大火煮 15 分钟后,转文火熬半个小时,熄火,放盐,隔着筛子倒了满满两碗,每一个步骤都显得那么小心翼翼。警察一直都静静地盯着没发出一丝声音。

「汤熬好了,谢谢您警官。回头我一定会配合调查,要是可以的话,也请您通知北区警区一声,再看看三年前的一宗旧案有没有办法破案吧。报案人是我的干爹干妈。」

徐如一在警员严密监视下,捧着汤,到了堂前,抬头可以看见两张黑白的老人照片,上面的香烛还未燃尽,徐如一跪在遗像前。磕着头,泪水再一次落下:「干爹干妈来喝汤了,以后都不能给你们烧纸熬汤了,我没用对不起你们,不能为你们报仇……」

徐如一设诡局陷害王少,事败后守承诺,配合调查。

故事要从他小时候说起。徐如一的一生可谓是凄惨无比,父亲因为修桥,不慎意外坠落死亡,随后没几年母亲因为在电子厂经常上夜班,劳累过度,中暑加上高血压来不及抢救而亡。孤独无助的他只能生活在舅舅家。

他天生畸形耳,受尽同学嘲笑,渐渐地他开始变得孤僻,不爱与人交流。学习成绩自然而然地变得很差,舅舅、舅妈也开始嫌弃他,变相地冷落他,就连吃饭都不让他上桌一起吃,甚至只能吃残羹剩菜。他初二那年就辍学了,希望早点出来打工远离家乡。

世间总是会有温暖。他找的第一份工,在北区街一家专门做鱼的小餐馆里杀鱼,店主没有因为他年纪和长相拒绝他,一开始他常常不慎割伤自己手指,又不太会招揽客人,但胜在人肯吃苦、不占小便宜,有一次老板娘发薪水时多给了一百元,徐如一发现了马上还回去,让老板和老板娘很是另眼相看。

「我从来没见过其他像干爹干妈他们那么好的人。他们从来没有因为我的相貌而嫌弃过我,还时不时地给我添置新衣服,让我跟他们同桌吃饭,自打我父母去世后,我从来没有感受到这种温暖。」

徐如一在外打工的第一顿年夜饭是在老板家吃的。他还记得,这两夫妇知道他的经历后,心疼得不得了,一个劲儿地邀他去他们家,挑最肥美的鱼熬了汤给他喝。

「徐仔呀,你 14 了吧?太瘦了,这样不行,赶紧多喝点鱼汤才能长身体!饭菜也是,多吃点!」

徐如一捧着那碗熬成奶白色的鲜鱼浓汤,一喝下去,满嘴鲜甜,暖意由口腔直透到心窝里,当场哭了出来。

「不哭孩子,哎真是的 ,这么乖的仔仔,你舅舅不要,我们要!要不以后过年过节都一起吃饭吧,怎么样?」

「不行的,这样,这样会麻烦到你们……」

「有什么麻不麻烦的?我们原本有个不孝子,整天只会向家里要钱,也整天不回家,跟猪朋狗友去喝酒赌博,结果喝醉还骑摩托,直接撞到树上,人没了。我们正愁家里空荡荡的,多一个人热闹热闹嘛!」

夫妇俩都很喜欢徐如一,干脆认了干儿子,三人一起住在北区的铁皮村屋里。可就在徐如一以为幸福的日子会这么一直持续下去时, 天不遂人愿,6 年前,干爹干妈所住的地段落入了 S 城新市镇发展区,与 S 城地产商起了收地纠纷。

北区以前全是农地,地皮是私人的、地产商的还是官家的,哪有划得那么清楚?我干爹干妈的上一代找建筑工人建了村屋自住,两代人住了 50 多年,一直以来没收到过什么违规通知,却突然之间收到地产商通知,勒令我们 3 个月之内搬走!

干爹干妈一开始想过妥协 ,可是地产商不允许旧楼换新楼,开出的拆迁赔偿只有 10 多万。别说购买 S 城动辄几百万的私人住宅,就连一般 30 多平的房子,月租也一万多,更别说本来就要负担店铺铺位的租金,赔偿根本杯水车薪。

三人愁眉不展,一边硬着头皮拒绝搬迁,一边向区议员求救,试着向法院申请逆权侵占(非业主持续占用原业主土地超过一定的法定时限后,原业主的兴讼时限即终止,该占用者可以成为该土地的合法新业主,不必付出任何代价)。

法院还没审出个所以然,地产商就坐不住了。那一天是月底,两夫妇和徐如一如常到北区街市营业,却被街市的负责人通知,下一个月起不能续租了。

「别说得这么绝嘛,是要加租了吧。」干爹干妈见惯不怪,打算再和负责人聊一聊。

「最近生意不太旺啊,能不能再晚一点加租?」

负责人纠结了一会,吞吞吐吐地暗示:「不是加不加租的问题。就、就上头的领导说,不能继续把铺面租给你们了,就算你们出的租金翻倍都没用。其他的店铺,也应该不给租了……抱歉啊,我也只是个传话的……」

王达地产,也就是王家最主要的企业,和鱼店夫妇有纠纷的那一家地产商,是其旗下的外包公司,刚好管理着 S 城街市。三人惊慌失措,只得赶在出租的最后一天收拾细软,暂时结业,回家再作打算。

他们一回去,就看到整幢铁皮屋都被推土机推倒了,几乎夷为平地,瓦砾杂物散落一地。一群人正抽着烟得意地看着这一切。干爹看着住房被推,急火攻心,上去就跟那群人理论,谁知道那些人破口大骂,说老不死的活腻味了,好好商量不听,非得来硬的。说着用力一推,嘭的一声干爹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随后那群人推土机都没要了直接转身潇洒离开。

北区发生一宗铁皮村屋刑事毁坏案,推土机车牌经查,属于一间空壳公司所有。案件断了线索,迅速消失在大众视野之中。争议地皮上的物业被拆了,现时的业主没有了物业,在法律上还算不算现时业主?官司陷入了更胶着的状态,三人却也因此无法获得土地拥有权,无法原址重建,无家可归,只能仓促地租住房屋。

徐如一尝试去警局外请愿,一度引起了一点社会关注,可王家太子爷王少在业绩发布会后,只对记者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他们厚着脸皮占着我们王家的地,见法院迟迟未判,就狗急跳墙碰瓷我们。」

王达地产正在考虑提出诉讼,告他们诽谤、勒索。三言两语,将干爹干妈推入了绝望恐惧的深渊。干爹干妈无助地烧煤自杀,徐如一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抢救无效。

而徐如一,悲愤归悲愤,但生活还是要继续,自己也到了东区租个破烂瓦房讨生活,从此奔波于各个劳动工种之中,麻木地过一天是一天 。直到他三年前在社交网络上认识了同城的蜜丝冯,相互诉说了自己的遭遇,这是徐如一人生中第一次跟同龄女性这么深度交流。

在网络上交流了两个多月,徐如一早已麻木的心里生出了一种别样的情愫。他不敢提出与蜜丝冯见面生怕蜜丝冯见到他会嫌弃他,以后连交心的人都没有了。直到有一天深夜,蜜丝冯提出要徐如一出来见面,他很是欣喜,同时又很是担忧……

「蜜丝冯,我长得很丑,天生有畸形耳,我怕见面会吓到你。」

蜜丝冯安慰徐如一,比起面相我更在意你的人品。

于是徐如一鼓起勇气特意打扮了下自己去,怀着忐忑的心情,到了约定的地点跟蜜丝冯见面。见面相当顺利,徐如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蜜丝冯见徐如一的时候并没有露出什么异样的神情,反而是很主动大方地伸出手跟徐如一握手,只是徐如一表现得有点局促……

通过交流徐如一才知道蜜丝冯现在正在做直播,梦想是当一位网红,她很努力每天直播至少都 10 个小时,希望通过自己的付出过上好日子。

但是直播间的人气一直都不高,或许自己长得太一般了吧……最近心情很压抑,所以才约徐如一这个知心朋友出来聊聊天,可能是酒精的作用,也可能是难得碰上交心的人,他们相互述说了很多自己的伤心过往,当晚很自然地就发生了关系。

之后徐如一除了在工地打工,还另外兼职三份工作,几乎全部收入都用于支持蜜丝冯整容,他觉得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付出,支持她的事业是理所当然的。随着蜜丝冯颜值越来越高,人气也随之慢慢上来了,偶尔她会出去跟榜一大哥喝酒谈心,为了表示诚意甚至「彻夜长谈」。

这些徐如一都知道,但是蜜丝冯跟他说等她有钱了就会带着他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过日子。徐如一不想失去这个心爱的女孩,只是在背后默默付出。之后蜜丝冯出去陪大哥的频率越来越高,渐渐地就冷落了徐如一,只是有用到他的时候才会打电话给他,称呼也成原来的如一,变成了小徐子。

在不能见蜜丝冯的日子里徐如一都是在休息之余看她的直播来缓解心里的思念,看着蜜丝冯越来越自信从容他也满心欢喜。不过就在前段时间,蜜丝冯在直播中激动地喊着王少爸爸,宣誓要为王少生孩子,徐如一内心一阵阵痛。王少是徐如一憎恨的对象,这点他跟蜜丝冯说过不知道多少次。

没想到蜜丝冯竟然不顾他的感受在直播间公然喊话王少,之前的种种他都可以忍受,唯独这个让他心寒……那天,蜜丝冯在电话里跟徐如一商量:「王少不肯满足我的要求,居然还威胁我!他有那么多钱,给 20 万就想打发我?一定能再从他口袋里多抠一点!我已经截下他的恐吓信息了,等下发给你。只要我布置好现场,弄点伤口,在网上把事情闹大,不愁他不松口!小徐子,你现在在哪?」

「我在熬鱼汤。」

「快拿把美工刀来酒店 1414 房找我,等下我在手脚上割几下,你来当自杀证人,马上报警送院验伤!把事情闹大,状告王少。」

徐如一看到了报复的一线曙光……

他拿着美工刀,赶到喜力登。看着在床上一丝不挂的蜜丝冯,正在倒立,徐如一不解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蜜丝冯嬉笑着:「小徐子你知道吗?我可能会怀上王家的种,倒立是为了更好地吸收。」

听完解释徐如一紧握双手,极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你愣住干嘛?小徐子快把刀给我。」说着话蜜丝冯恢复了正常的坐姿。

「接过美工刀,蜜丝冯走入洗手间,开始用力地在手腕上划着,然后她把美工刀交给了我,催我报警的时候,我忽然觉得这样不够,远远不够。蜜丝冯已经变了,她竟然完全不顾及我的感受,现在还要为王少生孩子,这个可是我仇人啊。如果蜜丝冯真的怀了王少的孩子,还会愿意跟我交往,愿意跟我见面吗?蜜丝冯变了,已经不再是当初我认识的那个在意我的女孩子了,我的付出都是笑话……」黑暗慢慢侵袭占据着心灵。

「我要用她的命换王少,还有王家,从此万劫不复……」他站在蜜丝冯身后接过美工刀手一挥,重重一割,在蜜丝冯骤然变得惊恐的眼神里,将大动脉连着气管一一撕裂。

「都说杀人心里不好受,可我割下去的那一刻,感觉就像在剖鱼,处理尸体时,也觉得跟保鲜一条死鱼差不多。眼珠子不能浑浊、 摸上去有弹性、不出现腐烂的斑点,唯一不一样的就是要阻止尸体凉掉。我去清洗换衣服前,还顺手开了电动床的定时震动功能,让尸体一下一下地抛着喷着血。看起来应该会更新鲜一点吧?就像手打鱼丸那样。

「后来的事,你们也查出来了。」徐如一说完了他的故事,闭上眼睛,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他半垂下脸,在监房的灯下,一半明,一半暗。

真相曝光,这段三角关系,瞬间成为了网友热话,紧接着警方在媒体上宣布将要调查当年北区旧屋强拆事件,还当时的受害人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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