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出声,有人进了宿舍!」
现在是 11 点 28 分
我躺在床上刷微博,感慨着这少的可怜的转载量,手机屏幕顶端突然弹出这条消息,来自李鸣宇。
我疑惑着在微信打字回复「什么?」,屏幕上却只看到了刺眼的红色问号。
1.
李鸣宇是我的男朋友,我们约好了今晚十二点一起去学校西侧的竹林,但在他发完这条消息后,我的手机信号格变空了。
这个点怎么可能有人进入女生宿舍?李鸣宇又是怎么知道?
还来不及多想,我小心翼翼地翻身钻出被子,屏住呼吸细细听着宿舍里的动静,分辨着是否有人进入。
现在除了破烂的空调拖拖拉拉的轰鸣,宿舍死一样的寂静。
还没等我在心里谩骂李鸣宇吓唬人,床开始轻微地摇动,一只惨白的手抓住了我的床帘。
那只手正正好掐住了我床帘上笑盈盈的玉桂狗图案,将其扭曲。
我猛地向后缩着,紧紧贴在墙上,但因为睡在上铺而无处可逃,只能在心里默默从富强民主背到自由平等。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那只手像是在用力,手背爆几条青筋,床又开始细微的摇动,我瞪大了眼睛看着床帘缝隙挤上来个脑袋,一句卧槽呼之欲出。
不等那颗头动作,我攥紧了手机打算来个暴扣。
「陆瑶。」
细弱如蚊的声音带着熟悉感,拉回我出走的理智和扬起的手臂。
「大晚上你介是揍嘛呀?」
睡在我下铺的陈明明幽幽盯着我,我小声地讪笑着掩饰刚才动手的尴尬。
月光照射在陈明明面无表情的脸上,一半过分的苍白一半隐入黑暗看不真切,配上这细若游丝的声音平添诡异。
「雨菲不见了。」
2.
我们这个宿舍虽然住的没多久,但仍旧是标准四人间,得益于高价的学费,宿舍配备着两个卫生间和一个阳台,还算不错。
对面下铺的林林前几天大概是回家一趟,这几天并不在,宿舍只剩下我们三个人。
值得一提的是宿舍的门是个老旧的铁门,平时推拉关闭都会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晚上大家早早都上了各自的床,直至熄灯后也并没有听到过出门的声响。
所以,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会悄无声息地消失。
见我疑惑,陈明明侧身露出对铺雨菲的床,床帘半开着,一览无余的床上俨然没有人。
陈明明则是手脚麻利地下了床叫我一起下来看看。
我点亮手机锁屏,屏幕顶端仍旧是显示没信号的状态,只好装进口袋里跟着爬下床。
或许是今天的空调开的气足,离开被子和床后,宿舍里的温度简直要冻死人。
陈明明好像没什么感觉,正站在桌子旁发呆,乌黑的长发披盖在肩膀,遮挡了大神情。
「说不定她上厕所去了呢?」
我随手拿过桌子上的皮筋扎起头发试探询问着,但她仍低着头并不理睬。
我只好转身走向厕所,打算看看雨菲在不在那儿。
骤然间耳畔刮过撕裂的风声,剧烈地疼痛感从脖子传来。
随之脖颈喷射而出的血模糊了视线。
那笑声忽远忽近,在脑中炸响,我踉跄了几步还是没能转过头看,身体便失去支撑倒下。
3.
「别出声,有人进了宿舍!」
脖颈的疼痛让我醒来后倒吸几口凉气。
11 点 28 分,我看到手机上显示的消息,来自李鸣宇。
我连忙点进对话框,极速打下一个「?」这一次,信息发过去了,但信号紧接着中断,我并未收到他的任何回复。
刚才我被杀了。
还是被捅脖子喷血这样血腥的手法。
宿舍里仍然安静如斯,空调轰隆隆的运作,我却有些冒冷汗。
随着床一阵轻微抖动,一只苍白纤细的手抓住了我的床帘,紧接着挤上来的依旧是陈明明苍白的脸。
喉间像是哽住说不出话,我紧贴在墙上听着她细若游丝的声音。
「陆瑶。」
她抬了抬眼睛僵硬地看向我
「雨菲不见了。」
循环???
我紧张地捏着手机,难以回应她的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
信息,风声,脖颈,疼痛…….
刚才下床后有人从身后冲过来,用锐器扎进我的脖子,导致我失血死亡,紧跟着就陷入了循环,回到了收到李鸣宇信息的时候。
当时我从床上下来后去厕所,正对着寝室大门,陈明明站在我斜后侧看着有些凌乱的桌子。
在刚才只有我们两人在场的情况下,也只能是陈明明动手杀了我。
陈明明看我沉默不语,侧身露出对面空空如也的床铺,和五分钟前一样叫我下床看看。
我盯着陈明明缓缓转过的背影,回忆起我刚来到这个宿舍后她的话,她似乎是因为施加校园暴力,殴打同学才转到了这个宿舍。
我思来想去没有想到这些天和她有任何过节。
大到发生口角争执,小到眼神交汇,依然没想到什么矛盾处。
到底 d 什么仇什么怨的,突然就要杀了我。
这也太 tm 离谱给离谱开门了吧???
陈明明的身体在宽大的睡一下显得纤细易碎,我开始大胆考虑反击的可能性。
但很快放弃这个想法。
虽说陈明明看上去瘦弱,但她拿着利器,轻松杀我一万次,眼下我只能搏一个机会从宿舍门那边跑出去。
双手平平下压,做了一个深呼吸调整心态。
我将手机装在口袋里,提起十足的警觉下床,甩了甩腿活动好腿脚,方便一会逃跑的时候能够跑快一点,毕竟苟命要紧。
4.
我一边下床时一边暗暗注意着陈明明的动态,她站在桌子旁垂头观察着桌子上破碎的塑料杯,头发遮住半张脸看不清情绪。
但奇怪的是她看着的是雨菲的桌子。
而陈明明刚才讲雨菲不见了。
秉持着大胆猜测,小心求证的想法,可能陈明明已经杀了雨菲,而我就是她的下一个目标。
她穿着轻薄睡衣,因为瘦而显得宽松肥大。
两手空空并没有拿什么东西,身旁除了桌子也没瞧见什么可以捅脖子的利器。
我暗自瞅了几眼发现唯一不合常理的是雨菲桌子前的椅子不见了。
或许是我站在原地上下打量她寻找凶器在哪太过突兀,陈明明终于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我,缓慢地开口。
「怎么了?」
我心中一凛,不动声色地向门口疾风小碎步挪去,一边找着借口「雨菲说不定去上厕所了,我去看看。」
后脑勺被锐利的视线锁住,我听到她不断放大的声音,「应该不会的。」
眼瞅着她一步步接近,离我越来越近,我感受自己头皮发麻,心脏警铃大作。
于是一个箭步拉开和她的距离冲到宿舍门口。
我快速地上下翻扭宿舍的门锁,看着门闩脱离锁扣,却怎么也拽不开门。
门,被从外面锁住了……
门锁的咔嚓声反复着。
骤然间,陈明明的惊叫声在耳边轰炸,我的耳膜隐隐作痛。
转身时正好看见雨菲拿着破碎的透明碎片狠狠扎进陈明明的脖子,喷射出一片温热的血液。
她眼角发红带着浓重的红血丝,有些癫狂地叫喊着,「去死,都去死!」
陈明明的身体逐渐滑落倒在血泊里,倒地前她双眼凸出死死地盯住我,口中嗫嚅着什么,可还没等我听清,便被锋利的碎片划破喉管,轰然倒地。
5.
11 点 28 分
「别出声,有人进了宿舍!」
我手疾眼快地回复问号,看到了微信聊天框顶端的「正在输入」,紧接着信号空格再次降临。
喉管上那种皮肤被割裂开的感受仍然清晰。
我大口地喘着气,感觉自己似乎掉入了一个无尽的深渊,大脑混乱拥挤,却抓不住任何东西。
等感受到了床铺的颤动,我开始根据前两次循环整理已知信息。
目前已知的是有人要杀我,并且我的死亡会引发循环回到 11 点 28 分。
陈明明暂且不知她的目的,但看来她应该和我一样会被雨菲杀害。
消失不见的雨菲会突然出现并杀了我们。
看着陈明明干瘦的手一如既往地死死抓住床帘,听着她熟悉的话「陆瑶,雨菲不见了。」
我大脑中突然闪过什么,一瞬而逝。
雨菲用手中尖锐透明的碎片扎进脖颈。
眼下可以确定的是,两次循环中陈明明盯着的雨菲桌子上的碎片,应该就是她杀害我们的凶器。
宿舍门被从外锁住,根本逃不出去。
眼下只有和陈明明一起制服狂躁的雨菲才可以活下去找老师求救。
想着,我伸手握住陈明明的手,细腻而冰冷。
她有些呆楞迷茫地看着我。
「我知道雨菲不见了,她想杀了我们。」
看着陈明明脸上浮现的呆滞和疑问,我长舒口气。
起码多个人就多份胜算。
而后我跟着陈明明一起爬下床,开始猜测雨菲是从哪里跑出突然袭击的。
回到循环前看到景象在大脑不断回旋,死亡的场景共通处俨然指向厕所,靠近门口的厕所。
前两次死亡的地点都是在厕所门口!
6.
我们宿舍的布局是从宿舍门进来,便是两个卫生间,卫生间是互通的中间靠一块高聚塑材隔板隔开方便使用。
卫生间对面是我们四个人的衣柜,顺势而下便是两边容纳四人的上下铺,紧靠床铺的是各自的桌子,最东侧的是洗漱晾晒的阳台。
雨菲可能躲藏在厕所,等我们走到那时从背后出现袭击我们。
陈明明站在雨菲的桌子前,照旧盯着那堆杯子破碎的碎片。、
我心中凌然,走上前将桌面上的碎片扔进垃圾桶,虽不知雨菲手中现在是否持有利器,但将这些丢掉总算是防范。
我贴近她的身侧,偏头耳语「雨菲躲在厕所,她手里拿着利刃,我们得制服她。」
陈明明还是有些踌躇,不太信任我说的话,但似乎是看到我神色严肃目光诚挚,只好僵硬地点头回应,「那,我们现在去厕所门口吗?」
我摇摇头,转身挑选了趁手的工具——一部厚重的牛津词典。
总要拿个可以阻挡防身的东西。
陈明明也了然地拿起了一旁的台灯。
因为不知道雨菲藏身在哪一个厕所,我们只好凑在靠近床的厕所门口蓄势待发。
对上陈明明的视线,我做了个挥打的动作,又指了指她手中的台灯,抬起自己的膝盖。
陈明明沉重地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只要我可以及时的挡住雨菲手中的碎片,此时陈明明击中她的膝关节将她击倒,有我们两个人的压制总能护住自己的性命。
「咚咚咚!」
7.
我抬手敲响了厕所的门发出沉闷的声响,死死盯住门口抓紧手中的字典等待关键时刻。
宿舍的空调仍旧轰隆作响,我听见自己心跳声强烈而快速。
说起来,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和人动手。
着实没想到会有这样刺激而惊现的一天。
可此时厕所内仍旧静谧毫无声响。
一旁的雨菲像是应激般骤然间满脸惊恐地转头看向我。
噗!
鲜血自脖颈喷涌而出。
这一次我看着我的血溅射到陈明明的脸上,看着她凌乱地向癫狂的雨菲挥着手中的台灯,然后被利刃反复捅入心口。
11 点 28 分
「别出声,有人进了宿舍!」
我睁眼在看到消息后,直接将手机装入口袋起身下床,动作一气呵成。
我揉了揉完好的脖子,感受着脖颈仍然残留着死亡前的疼痛,大脑飞速旋转
雨菲从背后冲出来,她不在厕所,那么可以隐藏的只剩一个!
阳台。
她会躲在阳台暗自观察我们的行径伺机而动,从背后突袭来个出其不意。
掀开床帘后,正站在自己床上准备爬到我床边的陈明明差点和下床的我迎面撞上。
被我吓了一跳,陈明明身子一晃差点摔下去。
我顾不上安抚她,抓起一旁的字典,顺手将桌上的台灯塞进她怀里,拽着她走向阳台。
压低后的声音有些沙哑粗砺。
「雨菲要杀我们,想活命就制服她!」
陈明明被我杀伐的气势吓住,急忙点头表示明白。
我现在的确很想反击杀了雨菲,再好脾气被连捅这么多次都会崩溃。
这是第 4 次循环,纵然死后可以循环重生,但每一次的疼痛和惊吓是真实存在的,我不明白循环的机制,也不清楚自己有几次机会,但眼下反杀、脱困,才是最重要的事。
宿舍的窗帘是灰色的垂地床帘,遮光性很好,为避免早晨的阳光刺眼影响睡眠,平时每晚睡前我们都会拉住窗帘。
此时眼前的窗帘随风而动,掀起波澜一角。
8.
有风。
那么阳台的门是打开的!
我掠过桌子,在距离阳台门两步的距离停下,伸手拿过一旁日常打扫卫生的扫把,猛然挑开窗帘。
因为这一次的动作很快,从我循环醒来到目前不过一分钟。
窗帘挑开后,与我预料的大相径庭。
或许是因为时间急促且并未发出的声音不大,在空调轰隆声中掩盖下微不可闻。
失踪的雨菲确实是藏在阳台,但此刻她并没有未注意到我们。
几根并在一起的鞋带捆绑在阳台的晾衣杆上,之前消失的椅子踩在她的脚下,她正伸头套入绳圈,口中低声抽泣呜咽着。
我想过很多场景,却从未想到她此刻在阳台上吊自杀。
「为、什么,为什么不要我了、了」
「为什么、让我」
陈明明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不敢置信地停滞在原地,诧异出声,「雨菲?」
刚才在我口中要杀了我们的人,眼下在自杀,确实难以让她相信我的话。
听到陈明明的声音。
啜泣声消失,雨菲倏地转头看着站在门口的我们,双眼带着浓重的红血丝,身体颤栗。
看着她转身将手伸入口袋。
我警觉地握紧扫把,在她伸手时用力挥下。
「啊!」
雨菲吃痛地松手,碎片掉落在地。
她显然没有料到我此举,如前几次一样目光癫狂冰冷,在短暂错愕后愤怒地向我扑来。
声音尖锐刺耳「去死!」
「不可能!」
在她丢失利器错愕那一瞬间,我抬脚狠狠踹出,一脚踢倒了她脚下的椅子。
吃一堑长一智,我自然不会再给她动手的机会。
意料之中,她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痛苦地缩成一团。
此刻陈明明终于分清局势,上道地拿手中的台灯猛然砸向雨菲的手腕,将地上的碎片划拉到一边。
目光扫过阳台栏杆上还留有几根她没用完的鞋带,我挑眉将其拿过。
9.
月光为阳台封闭的栏杆镀下清冷的光。
劫后余生下,我不由感慨着「月黑夜风高,正值杀人时啊!」
我无视着雨菲口中地叫嚣,麻利地将打好的结拉的更紧些,紧接着翻了翻她的口袋,以免遗留任何利器。
一旁的陈明明看着我的动作瞠目结舌,「你?怎么那么熟练?」
通过今晚被捅死几次,我深觉人类的潜力是无限的,毕竟再不放机敏点,就要被捅成筛子了。
「无他,唯手熟尔。」
我转头回以陈明明一个天真无邪的微笑。
我妈妈很爱吃螃蟹,但又对跑动的螃蟹怕的不行,于是本人自小便有与众不同的技能,螃蟹绑的特别好。
死结,活结,花式结,信手拈来。
再说起来,老子死了四次,四次!早盘算好怎么捆她了。
「你怎么知道雨菲要杀我们啊,我只是发现她不见了,因为林林前些天不见了,所以有些担心。」
看雨菲歇斯底里狠话说个不提,实在太吵,陈明明疑问着。
一边学着电影里将一旁挂着的方巾扯下来塞到雨菲口中,塞的严严实实。
「哦,今天半天我发现她有些不对劲,嘴里一直嘀咕着都杀死这些话,所以就提防些。」
循环的事情难以解释,我只好随便扯些搪塞过去。
我和陈明明一起将四肢被紧紧捆绑的雨菲从阳台拖进宿舍里,陈明明则提出要不要出去找老师报告这件事。
「门好像被锁了。」
我坐在椅子上眼观鼻鼻观心地说着。
「还真是。」
陈明明开了半天门打不开,跑回来坐在床上百思不得其解,「可是雨菲也在宿舍里,门为什么锁住了?」
虽然抓住了雨菲,但神经依旧紧绷着。
我想起李鸣宇的那条消息,沉默地喝着水,在心中梳理目前未知的疑问。
为什么李鸣宇会发那条消息?
他是怎么知道宿舍有危险的?
手机为什么没有信号?
是谁锁住了门?
有人进了宿舍究竟是指什么?
循环结束了吗?
……
一时间太多的疑问在脑中无序穿梭,但似乎隐隐间穿插着一条隐隐约约的线,可我却怎么都抓不住。
10.
雨菲现在像是失去了精神和力气,萎靡不振地躺在地上不再怒骂,只是汩汩地无声流着眼泪。
但害怕她一念之差又想杀了我们,虽说她冷静了可我还是不敢给她松绑。
眼下需要得到些线索,我扯开她口中的方巾,放缓声音安抚会儿她的情绪,循循善诱。
「你为什么自杀?」
她仍旧自顾自地哭着,转过头看向另一边不理睬我。
我有些抓马,但还是耐下心来,「不想说算了,那你总得讲讲为什么要杀我们吧?我们平时好像也没什么冲突。」
听到我的这句话后,雨菲顿了顿,蓦地转回头死死盯着我的眼睛,良久出声。
「陆瑶,只有死亡可以让我们离开。」
那目光像刀,锐利地直直刺穿人。
「不是吗?」
她嘲讽地勾起嘴角,眼神带着审视与可怜,或许是在可怜她自己,又或许是在可怜我们所有人。
我感觉脑袋很痛很痛,只能仓皇地避开她的目光。
而陈明明在听完她的话后,则是垂下头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宿舍的气氛又一次滑入冰点,空气寂静又沉闷,压抑地让人喘不上来气。
我张了张口又闭上,往复几遍后终于措辞好要说的话,此时宿舍的大门传来锁链碰撞的声响。
桌子上闹钟的指针嘀嗒的转动着。
现在是 11 点 52 分。
有人在宿舍门外摆弄着锁链,似乎是想打开门进来。
11.
脊背被凉意攀附而上,今晚的种种诡异和循环超出了我前半生的认知。
能够制服雨菲,大多是一次次地推断和尝试,其中最重要的是她也只是一名学生罢了。
不管此时门外的是谁,临近十二点出现,都代表着未明的危险,我们很难有把握成功逃生。
陈明明与雨菲显然也被门口的声响吓到,脸色唰地煞白。
「先躲到卫生间。」
我尽力压低声音,在空调的轰隆下几近气声,确保门口的人听不到,但好在陈明明与雨菲可以听到。
伴随着锁链缠绕碰撞的声响,我和陈明明急忙半抬半拖着被我五花大绑的雨菲躲进了靠床一侧的卫生间,关上了门。
虽然已经用了最快的速度,但在我们关上厕所门的同时,宿舍的门打开了。
我们三个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
缓慢的脚步声响起,在我们所在的门口停下。
额顶的汗划过脖颈,流入单薄的睡衣内,旁边的陈明明神色紧张,隔着中间的雨菲,紧紧攥住我的手。
我靠着两个厕所间的隔板,这个位置恰好能够通过狭窄的门缝看到外面,只是视野窄且不清楚。
但我仍旧一眼认出门口停滞的人,是将近一周未见的林林!
她甚至仍然穿着我最后一次见她时的那件短袖。
短袖的一侧印着一个可爱的派大星,手中拿着抓水母的渔网,笑容灿烂。
12.
林林只是在门口停顿了几秒,似乎是发现宿舍里没人,便径直走了进去。
紧绷的神经仍然扯的大脑生疼。
我靠在隔板上回忆这一周我是否忽略了什么。
消失的这一周林林去了哪里?
她看起来与之前一般无二,只是目光呆滞精神不足的样子。
记忆里她腼腆内向,话不多喜欢独自坐在床上看书,与我们并不相熟。
但每当大家说话闲聊时,她总是浅笑着认真地听。
我曾经也疑惑过,这样温婉美好的一个女孩子,为什么会和我们一样来到这里?
可世间一切本就没道理可言。
雨菲被捆的难受,她不自然地动了动,调整身体和位置。
呜~咔嚓。
骤然间,隔着门板,一声上锁的咔嚓声让我们僵在原地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宿舍的门老旧,平时我们从里面锁上门时总会有这样奇怪的声响。
也就是说刚才在门口的不止林林一个人?!
陈明明被吓得不轻,紧拽着自己胸口的衣服,直揪出褶皱来,雨菲则是不再动弹,垂眼坐在原地。
透过缝隙,我看见一道黑影快速掠过,进入内室。
他脚步很快,我没能看清楚脸,但按照身型可以分辨是位男性。
在林林回来后静默的那几秒,没有任何的脚步声,在林林进入后,这个人便反锁门跟着进来。
厕所的隔板潮湿冰凉,我靠在上面借这阴冷让自己燥动的情绪平静下来。
这个男人藏在进门口好一会儿是为什么?
我看向狭窄的缝隙,对面是我们常用的衣柜,过道很窄,平日里就算坐在各自的桌子前,也得转头抻长了脖子才能瞧见门口。
林林的伫足和黑影的隐藏……
有什么一下子直击神经,我猛地抬头,只能试着大胆地分析猜测。
他们刚才的举动看起来是在观察,但不是为了找到我们藏在哪,而是看是否有人在寝室。
那个黑影是谁眼下不知道,但奇怪的是,林林是知道平时我们会在宿舍里的。
伴随着内室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林林,你们宿舍没人吗?」
突兀的人声传来,那声音熟悉又出乎意料,一句又一句间我甚至想到平日他站在面前讲话我的样子。
陈明明握着我的手猛然用力,黑暗中她的眼角闪着晶莹,俨然处在震惊崩溃中。
我的心脏像是被巨大的抓力掐住,只能微微仰头让自己能够呼吸轻松些。
头顶是厕所小小的通气窗口,可透不过外面的一丝光亮。
此时本已经冷静平和的雨菲突然暴起,她一把推搡开身边的陈明明。
我连忙站起来想拽住她,此时她冲出去便是自投罗网,可她像是失去了理智不顾一切地向外冲。
拉扯间雨菲用力一甩,我撞向尖锐的水管开关,脑中巨大的轰鸣声盖过雨菲的怒吼。
我倒在血泊里看陈明明用手捂住我脑后的伤口,哭地不知所措。
濒临死亡时,人总会放松平和。
我无力地盯着头顶的天花板,黑暗高大地看不明切,却好像摇摇欲坠就要砸向我们掩埋一切。
这个世界究竟怎么了啊?
13.
「别出声,有人进了宿舍!」
我躺在床上,头顶是玉桂狗的床帐与刚才冰冷黑暗的天花板来说显得温馨慰藉不少。
其实我并不喜欢玉桂狗,可笑吗?
只是妈妈说女孩子该喜欢些可爱的东西。
泪水不由自主地涌出,今晚一直紧绷的神经断裂,我攥着手机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想冲出去制止那个人,我想我们可以逃出去。
可我不是个可爱的孩子,我怯懦又软弱,从不敢反抗。
「陆瑶。」
陈明明的脸在床帘边伸出,一如从前地重复着开头。
她神色冷漠,眼中古井无波不带一点情绪,可我记得刚才她抱着我,怎么也捂不住我涌出的血而崩溃大哭。
这一场未知的游戏中,我会因为死亡而循环,拥有着改变一切的机会。
我闭了闭眼,拉住她冷冰冰的手。
睁眼坚定地看向她,「我知道,雨菲要杀我们。」
再一次按部就班地重复步骤,像之前一般捆绑住雨菲。
上一次的死亡依然是因为雨菲暴起,争执间我的脑袋撞到了尖锐物而死,这一次必须要杜绝这种情况。
思及雨菲是在听到那个人的声音而发疯的。
我试探性地提起,「你为什么要自杀,因为许教员?」
原本纵然我怎么询问都不理睬的雨菲果然在听到这个名字后情绪激动,「不是!」
「你恨他?」
「与你无关。」
此后无论我怎么说她都不紧抿着唇不肯说话。
考虑到一会林林会进门,我和陈明明将雨菲搬进厕所。
只是这一次为了活下去,我打算带陈明明去隔板隔开的另一个卫生间,也就是最靠近大门的那一个。
雨菲则依旧在我们上一次的那个隔间里。
关闭厕所门时,看着她坐在地上神色恹恹,我想起上一次我想告诉她却没能来得及的话,还是说了出来,「死亡不是解脱的办法,活着才是。」
她平静地瞧着我,还是没有开口,但表情也跟着平淡没了之前的讥讽。
我不期望这话对她有用,说出来是讲给她听也是讲给自己,无论如何我要活下去。
11 点 52 分,我躲进了厕所,静待着机会。
现在的一切的确如李鸣宇所说,有人进了宿舍,我需要一个机会,一个可以逃出这间宿舍去找李鸣宇弄明白一切的机会。
14.
这一次一如所料,在林林进来后,我看见了静静站在门口的许教员。
宿舍门外的光亮投进缝隙,背着光我看不清许教员的表情,但还是感受到了他脸上浓重 d 的笑意。
他的目光贴在林林背后看她走进去,他扫视着宿舍里有没有人,他像是屠杀的猎户,在欣赏着手中沉默的羔羊。
「林林,你们宿舍没人?」
「嗯。」
再一次许教员开口询问,林林也如上一次一样地骗了他。
陈明明听到了许教员的声音,惊恐地望向我,这份惊恐在我拿出手机后尤为更甚。
「你带进来了手机?」
我做了个嘘的手势,按下了录音键,等待着机会。
却听着门外男人一句句的话语和女孩低沉的抽泣声不断传入。
「林林,你要知道这是我们的爱情。」
「别哭,爱是神圣的。」
「只要你听话,我不会让你被再关进内省室的。」
他逐渐笑的越来越大声,不时夹杂着些愉悦的闷哼。
「林林,可能有人不理解我们的爱,但时间还长,我们先隐瞒下来,等你毕业。」
「林林,你开心吗?我厉不厉害?!哈哈哈哈!」
像是被人将冰块倒进衣服里,我咬着唇听着这些令人胆寒的话。
在许教员的笑声中,一旁的厕所门轰然打开,雨菲打开宿舍反锁的门冲出。
许教员被雨菲跑出的动静打断,咒骂了几句,紧跟着阔步追出。
就是现在!
在许教员离开后,我打开厕所门,强忍着颤抖的腿走向内室。
纵然听到了他的话心中了然发生了什么,可看着这一切,我还是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我们像是深陷泥潭,越用力向外爬陷得越深,怎么都无法逃离。
15.
那件派大星的短袖被随手扔在了地上。
林林坐在床边裸露着躯体,身体随着哭声颤动,掩面手指间的缝隙涌出泪水。
听到我和陈明明的脚步声,她迷茫地看着我们走出来,放下手后露出的眼神空洞呆滞,眼角还挂着残留的泪水。
我心中像是哽住,不敢看她的眼睛,只能匆忙低下头,捡起一旁的衣服披在她身上。
陈明明站在原地不敢靠近,只是死死地瞪着地上的那只透明的橡胶袋,里面还残留着令人作呕的体液。
无尽的悲戚与愤怒在无声中蔓延。
按照计划,我现在应该去找李鸣宇搞清楚,可是怎么都迈不开脚步。
我看着手机屏幕上仍然没有停止的录音,从前忽略漠视的一切此刻在脑中翻滚。
陈明明因为班里的同学偷偷向老师报告违纪,导致全班被罚,于是动手打人,被遣来了这里。
我来的时候雨菲就已经在这里了,她总是神情恍惚,独自坐在床上发呆,不喜欢和人接触。
林林在消失的那天紧张又兴奋,她说她爸要结婚了,她还说她存下了生活费好想回到外婆身边生活。
我明白了林林为什么消失了一周,内省室是学校专为不守校规或者偷跑的学生设置的,一间不到十平方,只有一副脏褥子和尿盆的屋子。
7 日为戒,进入内省室的学生只能独自思过反省 7 天后才能出来。
而许教员是我们的教官,是每天拎着戒尺,监督学生品行端正,训诫学生尊师重道的教官。
纵然还有未明的事情,可已知的境况已然将我们推入深渊,我站在深渊只能看着触碰不到的天空,心中两股情绪斗争着。
我低头靠近林林,抬手替她擦过眼角的泪,轻言「对不起。」
语毕,我起身冲进厕所撞向那块尖锐的凸起,再一次躺在地上看着那一小块通气口,许是失血眼花了硬生生看到些光亮透进来。
对不起,在你求救时,我冷漠旁观。
16.
我开始有些感谢自己得到了循环的能力,让我有机会去改变些什么。
视线模糊之际,我还在想自己是否真的可以救了林林,可想的眼睛睁不开也没想到结果。
管他呢,不是所有事都有结果,总要试试嘛。
自杀我都试了,还担心什么。
「别出声,有人进了宿舍!」
反正不试,就肯定不会有结果。
一如上次我们躲进了厕所,唯一不同的是这次雨菲的捆绑中我改了打结方式。
只是看起来复杂唬人,其实绳子一拽就开。
关闭厕所门前,我看向靠在墙上的雨菲。
上一次她应该是靠洗浴器上凸起的尖锐物割断了绳子跑出去的。
画面在脑中转换,我隐约知晓了雨菲精神错乱疯癫的原由,一时心中说不出的苦涩。
「过去无可挽回,未来可以改变,我们都会好好活下去,活着就会有希望,天快亮了。」
过去无可挽回,未来可以改变,是王也道长说过的话,也是支撑了我这么久的一句话。
雨菲仍旧沉默不语,只是第一次认真地抬眼打量我。
11 点 52,一切如期而至。
「林林,我们是相爱的。」
和我所猜测的一样,在听到许教员的声音后,雨菲就已经开始想办法解绳子,只不过是这一次解脱很容易。
解脱的速度快到侵犯还未来得及,雨菲从厕所冲出,打开门跑了出去。
这一次我依旧在陈明明惊恐复杂的目光中录音了许教员说的那些话。
「有人?!」
许教员匆匆离开后,我急忙来到林林面前,看她只是衣服凌乱了些,终于松了口气。
林林的眼睛盈满泪,目光麻木呆滞地看向我,像一只沉默的羔羊,这一次我终于迎着对上了她的眼睛询问。
「你知道我们在厕所对吗?」
「我进来的时候知道的,因为我们宿舍厕所的门从里面关的时候,外面锁门的栓会被挤的顶过墙面。」
她擦掉眼泪,还没从刚才的恐惧中走出,声音仍带着些哽咽的哭腔。
那时候我不敢对上林林的目光。
是因为我知道在厕所门口的停顿和对许教员的欺骗,是在向我们求救。
这些明显怪异的举动,只是因为我胆怯懦弱而选择了忽视。
还好,还好这一次救下了她,还好一切都没有发生。
但眼下还未完全脱离危险,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我转身对陈明明交待着,「你和林林在宿舍呆着,应该暂时不会有人来,如果害怕就暂时藏在厕所。」
一直怔在原地的陈明明看我要走,凑到我身前开口一字一句道「那你呢?你要去哪?」
17.
现在林林终于被救下,现在所有的疑问凝聚在那一句话上,我该去找他弄清楚,找到能走出的方法。
「我要去找李鸣宇。」
「李鸣宇,你男朋友?」陈明明略微思索便想起了他是谁。
倒不是我和李鸣宇平时引人瞩目,只不过是我们都因为被安上恋爱的帽子,被全校批评而后各自转入男生女生所在的管教宿舍。
这样大胆的事在学校少见。
「是。」
说罢,我终于踏出了宿舍。
宿舍外是一片静谧的树林,几几盏高功率的灯照亮宿舍周围的一片地方,防止我们偷跑。
此时树林周围嘈杂,伴随着手电的光照乱射。
看起来,许教员应该找了人帮忙去抓逃跑的雨菲。
李鸣宇所在的那间宿舍与我们同在一座小山上,只不过分别在各自两面。
一如学校当初的设置理念,注重国学传统,这样一个「三省山」也是根据阴阳两仪的形态建造,我们宿舍和李鸣宇的宿舍恰好就太极图上的阴阳两点。
为了避免被人发现,我只好跑进连亩的树林左拐右拐,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趴在草丛里。等周围的人离远些再起来。
12 点 34,终于四周安静下来,只剩烦人的蚊子和蝉鸣。
我放轻动作从中间所隔的树林穿梭过去。
不知道被擦过的树枝割了多少口子,等我看到李鸣宇所在宿舍的时候,腿上密密麻麻除了蚊子咬的包就是树枝刮裂的细小伤口,又痒又痛。
李鸣宇的宿舍与我宿舍大致相同,此时伫立在夜色中静谧黑暗。
我转头扫视周围在确定没有人后,快步走到宿舍门口。
他们宿舍的门外面并没有被锁,门虚掩着宿舍里安静如斯,听得到的只有空调的轰鸣。
18.
如此安静却让我有些不安,心跳渐快。
我踌躇着轻轻喊了几声李鸣宇的名字,只听了几句微不可闻的哼唧声。
担忧李鸣宇的安全,我伸手推开门,宿舍的门在黑夜里发出吱呀的声响,突兀又吵闹。
在我意识到不对,转身想跑的时候,冲出来的几人将我抓住。
许教员带着其他的教员在这里堵我。
此时此刻我终于看见了李鸣宇,他眼窝青紫,嘴角似乎裂开了带着血迹。
他被两名教员抓住,口中塞着东西,鼓鼓囊囊,在看到我后开始奋力地挣扎脖子上的青筋随之凸起,伴随着身上的伤痕尤为可怖。
「你叫陆瑶,对吗?」
许教员拎着一根细长镶满粗刺的鞭子走到我面前。
我低下头不看他,无声反抗。
「你没挨过训?」
许教员掂了掂手中的鞭子,在我眼前晃了又晃,见我依旧不说话,抬脚一脚踹在我的下腹。
好在有两个人抓着我,我并没有摔倒飞出去。
「当然挨过,在这的学生,谁能没挨过训。」我恶狠狠地看着他,枉为人师的王八蛋,每天只会拿着虚假的仁义礼教说事。
「你不是一个乖孩子,你这样早恋还忤逆顶撞老师的坏孩子,是必须要送去好好内省的。」
他扬手将鞭子抽在我的身上,我顿时觉得肩膀火辣辣的疼,不用看都知道肯定紫了,长这么大还没挨过这么毒的打,大脑发懵晕眩一时难以承受。
四周是李鸣宇呜咽的低吼声,打龙鞭抽在我身上发出的沉闷声,蝉鸣声,吵闹声。
疼痛中,我听到了许教员当头一棒的话,「你是谁无所谓,但你私藏手机这件事逃不掉,把手机拿出来。」
19.
惊诧不敢置信难过,一时间在心中交缠错杂……
原来是怕我录下他说的话,怕他的罪行留下了证据。
「不拿出来的话,就把她衣服扒了搜,总能找到藏在哪。」
我恍惚记得开学时进到学校的那天,就是这般,所有行李被打开检查,女生们集中在一个房间中脱光衣服,想没有尊严的货物任由检查有没有携带手机。
身上传来的痛感疼地我直抽冷气,我故意放低姿态装作被拆除后的害怕,「许教,我交出来,能不能别打我了。」
许教员适时地让束缚我的人松手,在他期待的目光中,我缓缓靠近他将手机从口袋里拿出,然后,一把重重地砸在他的脸上。
看他痛的大叫,捂住口鼻的手渗出血来。
我由衷大笑,心里才算痛快了一点。
「抓住她,快抓住她!」
许教员怒不可遏的声音响起。
我瞥过李鸣宇看到了他眼中深深的担忧,但现在我没得选,如果手机被收失去了联系外界的工具,那么就也走不出这了。
我掏出了出门时口袋里带着的塑料碎片,决绝地划过自己的脖颈。
血溅在了许教员的身上,他似乎没想到我会自杀,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呆愣几秒。
血不断从脖颈中流出,我听到了吵闹的脚步声,李鸣宇的哭声,还有许教员打电话的声音。
「与我无关,大家都看到了的,她是自杀,自杀!」
其他声音断断续续,只有李鸣宇的哭声一直在周围贯彻到我彻底失去意识。
我用最后的力气咧嘴笑了笑。
李鸣宇也不用哭的这么惨啊,我们是假情侣不是嘛?
20.
「别出声,有人进了宿舍!」
这一次我手疾眼快地回了个「1」表示自己收到,希望李鸣宇安心些保护好自己。
去抓雨菲的许教员精准的在李鸣宇宿舍蹲我,并且清楚知晓我手里有手机。
随着床轻微地晃动,我看向陈明明的脸。
也许是我的脸色比她还冰冷难看,陈明明的脸上终于有了些神情。
我按部就班地直到许教员离开后,安抚好林林的情绪,我准备离开。
和上一次一样,陈明明拦下了我,踌躇着开口,「陆瑶,你要去哪儿?」
我定定地瞧着陈明明,一言不发。
陈明明被我看的有些心虚,慌张地让开路。
我记得从前陈明明是因为别人告密,而打了那个告密者。
刚才在卫生间,听着许教员的话,她的恐惧颤抖都不是演的。
我可以想到,她的害怕,与我们三个人不一样,雨菲已经遭遇不幸而疯,林林要逃出魔掌,我卷入循环,我们没得选只有反抗这一条路。
于陈明明而言每一次其实她都有的选。
连我都不敢确定是否一定可以逃出去,陈明明自然更不敢抱有任何期望,举报我而保全自身成了当下最合适的选择。
我转身面对她,强迫自己挤出笑脸来,「我要去学校南门那边逃出去,你要一起嘛?」
「不了,不了。」她嗫嚅着唇僵硬地拒绝,双手不自觉地搓着胳膊的袖管,露出部分遮盖的皮肤。
大臂上是或青或紫的伤痕,那些人总是爱挑不容易看见的地方打。
我抿唇走出宿舍,潜伏在树林里等待人离开这边后去找李鸣宇。
蚊子依旧多,咬的人烦躁,我趴在草丛里,思索着接下来的计划。
直到四周逐渐安静下来,我再次来到了李鸣宇的宿舍门口,这一次宿舍的门外和我们一样挂着铁链锁。
我轻手轻脚的凑上前,将耳朵贴在门上静静地听着。
21.
宿舍里安静地听不到一点声响。
我故意给了陈明明错误的指向,现在许教员应该回去校南边去堵我。
校南边偷跑的理由很真切,南边靠山,平时不乏有偷跑的学生从那边跑,但我的计划不同,我深知这么久了都没有人从南边跑出去过。
那边肯定是采取了什么监控措施,我也不认为自己就可以成功跑出去。
现在李鸣宇的宿舍被锁着,那么里面应该不会有埋伏,于是乎我贴着门框压低声音唤着,「李鸣宇,李鸣宇!」
静静在门口等着,不多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门轻微一动,门上的小窗被拉开露出李鸣宇的脸。
「你怎么跑出来了?」
我看着他青紫的眼眶还不忘担心这,「来找你啊,你为什么发那条信息?」
「没事,就是提醒你小心,十一点多还在宿舍出声的话,他们又会以为是挑衅,我怕你挨打嘛。」
李鸣宇耐心地解释着,又好像忘了什么急忙补充「对了,我没有不想回你消息,因为他们来找茬防止暴露就开了信号屏蔽器。」
我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
「诶?你们干嘛?」
随着李鸣宇的惊呼,我看着不大的窗口倏地挤着几个脑袋,不约而同的是他们脸上都挂点彩。
「哟,李鸣宇,这就是你女朋友?」
「你女朋友居然还能偷跑出来看你,牛啊。」
嘈杂的调笑声响起,李鸣宇推搡几个人让他们滚一边去。
我现在理解为什么李鸣宇说不要出声了,就他们宿舍这么聒噪,放哪儿不被打啊,更何况许教员那个活王八。
「李鸣宇,我决定了。」
李鸣宇还顶着微红的耳朵,听到我的话,神色凝重地转头看着我,「你确定吗?我们一起的话胜算大一些。」
我没办法说出自己陷入循环,这次不成功还有下次机会。
但循环的机制我还不明确,这样的时机,我不敢赌,现在夹带手机已经暴露许教员一定会相当设法抓我,如果错过下一次是否还有可能。
「安啦,咱俩认识多少年了,就当绝地求生呗。你还是做好准备等姐姐救了你,请我去吃火锅,自从来了这就没吃过。」
我故作轻松地调侃着,让现在紧张的局势下的心情尽量放缓。
李鸣宇愣了下,挑了挑眉笑出了声,带着眼睛上青紫的一圈,没了以前痞帅的样子显得格外的丑……
在瑟瑟凉夜里显得尤为惊悚。
23.
李鸣宇递给我手机的时候郑重其事,他一改往日的不正经,严肃又认真地指了指自己和宿舍一行人的伤痕,「这是用命换来的证据。」
承载着四个人虔诚凝重的目光,我把李鸣宇的手机也揣进兜里,钻进了进了一旁繁密的树林,又开始了在草木中穿梭做深夜孤魂野鬼的生活。
我将自己尽量缩成一团,靠在一棵歪脖子树的下端,借着郁郁葱葱的枝叶隐藏起来。
一旁的路灯在树叶遮挡下影影绰绰,只留下孔子像孤零零地立在台上。
许教员或许还在南门口蹲我,或许发现端倪在四处寻找,但眼下看来孔子像这边还算安全。
重要的是这里靠近办公楼,一定会有信号。
我拿起自己的手机,看着终于有了三格信号,深呼吸几口气后拨通了报警电话。
在对面响起人声时,开始阐述原委。
「我们所在的书院非法囚禁学生,甚至施加虐待暴力,更有猥亵女学生的事情,可以得到法律救助。」
「地址是昌平……」
「大概二十分钟嘛?好的,学校在抓我,我会在学校北门等待警车。」
等到挂断电话,我才感觉到自己衣服被汗沁湿,贴在背上。
现在总算成功报警,有警察会来救我们。
打了一会蚊子,我靠在树上仰头看星星。
已经记不得多久没有这样放松下来了,大概是因为几次偷偷参加漫展 cos 被妈妈发现之后吧。
妈妈说,我该是个正常从众的孩子,而不该是奇装异服每天只知道不学无术。
妈妈说,我不应该顶撞父母,不应该固执己见,好孩子不是这样的。
妈妈说,我太不听话了,应该受国学传统熏陶,做个知书达礼的乖孩子。
我看着月亮圆圆的挂在天上,旁边点缀着几颗繁星,可月亮太亮,离得近的星星亮不起来,只能虚挂在空中暗淡无光。
这才想起我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这几个月,我是妈妈眼中的好孩子嘛?
我曾经试图说过自己在这过的并不好,吃不好睡不好还要挨打,但面对所谓的「棍棒底下出孝子」一说,只能闭口不谈。
人人都说读书容易,人人都道做学生最好,其实压根没有容易的事,活着就是。
24.
我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土,对着月亮低喃道,「妈妈,对不起,我还是没成为你想要的乖孩子。」
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树林走,我一路小心地避开所有出现的人,除了警察现在谁都不可以信。
我按照警方二十分钟的时间,提前五分钟到了学校的北门。
藏在门口的花坛后面,我看着亮灯的门卫室和驻守的安保不敢过去,还是得等派出所派人来。
与南门靠山不同,北门是学校的正门通着大路是日常行车的地方,警察来从这边上山会快很多。
我不断看着手机,又盯着空荡荡的门口,如此反复,心中有些急躁怎么还没到。
屏幕弹出信息,来自一串私人号码。
「我们已经从派出所赶到学校,同学你现在在哪?到北门了吗。如果到了北门,可以来门口了。」
警察到了?!
没有警笛声,没有车行驶的声音,我看着眼前的消息陷入困惑。
一时间僵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正当我犹豫着在手机上打字又删除之际,一道强烈的光照射到我的眼睛。
短暂失明后,响起凌乱繁杂的脚步声,我甩甩头恢复视力后便看到了眼前围着我的人。
为首的教员手中拎着熟悉的打龙鞭,此时在他手中咔咔作响。
「报警?你个小屁孩还真是天真烂漫。」
我在他讥讽的话中扬起天真的笑脸,猛然发力一头撞向花坛尖角。
我瘫在花坛前血崩看着他神色从讥讽变为慌乱。
「教员,你知道生活在非洲草原的密獾吗?」
在受到伤害后不断攻击,直到自己死的那一刻。
25.
「别出声,有人进了宿舍!」
接连几次自杀,虽然随着循环伤口消失,但每一次的疼痛都让人难以忍受,相比较而言雨菲的一刀没式显得不那么痛苦。
我揉着头感慨着,这花坛真硬啊!差点给脑壳撞碎。
再一次按照先前的顺序走过,回到了报警时的孔子像旁。
我看着孔子慈祥的身影,学院在台座上镌刻着「吾日三省吾身」,他们似乎一直觉得自己是在照着仁义道德约束学生,从未感觉自己是错的,连父母也如此认为。
我仍旧拨通了报警电话,一如之前的重述一遍,只是末了加了句,「我没有骗人,我们有证据,只有警察可以救我们了,希望你们一定要来。」
「同学,我们会派人前去调查,如果情况属实,一定会严厉打击这种非法行为。」
我靠在树边看着夜幕繁星,不知道是错觉还是心态,只觉得星星明亮不少,原来不是月光遮盖下,星星就发不了光,汇聚的星星多了反倒自成一体。
距离警察所说的二十分钟还剩五分钟时,我走出树林准备溜进一旁的办公楼。
现在教员们应该得到消息去北门口搜查,办公楼里涌出一大波人四散开来,但办公楼前的光亮地晃眼,难保有人发现。
但眼下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我需要一个有信号可以藏身等待警察的地方,这里成了唯一的选择。
我猫腰蹲在垃圾桶后面,扫视着周围看是否有人,楼西侧有一个消防通道的侧门,里面紧连着的是几个大会议室,这个时间点应该不会有人在。
掌握好路线后,我拿出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进门口,还没来得及进去,便看着一个人边看着手机从房间里走出来。
26.
一瞬间,我像受到电击般从头电到脚,手足无措地退出消防门,躲在门旁边硕大的堆砌的垃圾袋后面。
「许教说有学生携带手机,还报了警,在校北门口,您看?」
从里面走出的人是校秘书,此时正在打电话,我拼命将自己掩盖在臭烘烘的垃圾堆后面期盼着不被发现。
「我刚出来好像看见有个女生在这一晃而过,小李来办公楼附近搜查下以防万一。」
他发完语音后消息,随手将手中地烟头扔掉,烟头掉在了我身边的垃圾袋上,不置可否地烧起了一个小洞,随着洞越来越大,隐隐有烧着的趋势。
这个地方不能呆了,可眼前的人又拿出一根烟点燃丝毫没有走的意思,这样下去我迟早要暴露。
不远处的手电筒光晃动着,三五几人凑出的一小队正往这边赶来,准备搜查办公楼。
垃圾袋已经烧着了一部分,额头上滴着汗滑落脖颈,我贴着墙角拼命转动大脑思考对策。
那人似乎是闻到了燃烧的气味,转头看着这一堆放等待明天处理掉垃圾袋,神色晦暗不明。
「有人?」
听见他的话,我心里凉了半截,捏紧了手里的碎片准备他过来时就自杀。
意想不到的是,校秘转身离开呼唤着那一小队人朝着一个方向走去,「抓住那个女生!」
我轻轻抬头,从垃圾堆里抽出喝了半瓶的矿泉水倒在了开始燃烧的那团垃圾上,水浇灭火苗发出唰的一声,好在附近没人。
我连忙起身借此机会进入到消防门内,快速溜进最外侧的会议室里。
会议室很大,一进门对着的墙上挂着投影幕布,中间放置着一张足以容纳二三十人的会议桌,我走近会议桌看到了桌子中央镶嵌着块巨大的牌匾,占据整个桌子的三分之二。
听到消防门外传来的声响,我掀开桌子上暗红色的桌布躲在桌子下,细细听着门外。
入耳的是女生凄厉的惨叫声,我抱着膝盖把头埋进去,让自己保持冷静。
「跑?还敢跑嘛?!好好教育一顿送到内省室去!」
我死死咬着唇,直到口中弥漫着铁锈味,将挤在眼眶的眼泪憋回去。
门外正在挨打的人是雨菲。
拳拳到肉的声响下,我听到了她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的话,「我好想回家」「爸爸妈妈别丢下我」「回家」
直到门外的声音逐渐消失转为寂静我才回过神来,回家,我们要回家的。
现在我们回家的机会在这部手机里,我打开蓝牙传输,将李鸣宇手机中的一千多张照片和十几个视频音频分批次传输到我的手机。
传输几份照片视频后,我坐在地上将传输来的图片视频方式一条条编辑成彩信,发送给警察,与此同时更新今天发出的微博,附上终于得到的「证据」。
会议室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直到停在了桌前,我看着一双明光锃亮的皮鞋从垂地的桌布下伸入,校秘的声音再次出现。
「吴校长,刚才那个学生送去内省室了,但没有在她身上找到手机。」
良久,一道懒洋洋的嗓音响起,桌底的尖头皮鞋随着声音摆动了下,「手机快些找到看看里面有没有不该有的东西。警察来了就说这都是叛逆的问题学生,不服管教不愿意上学,心怀恨意不懂感恩,故意整蛊学校假报警。另外让班主任给学生家长们都发消息,讲讲我们教育的难开展,这些孩子不愿意上学总想逃。」
我看着手机屏幕上闪烁的录音,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那双皮鞋摩挲着地毯。
「至于学生报警说的虐待囚禁,无稽之谈!就跟警察讲是我们从日本引进的「森田疗法」对这群叛逆浮躁的孩子来说是治疗,其他该怎么说你应该知道的,许教提的那几个学生记得通知他们家长,让家长耳提命面下。最后手机迅速找到。」
「啪!」
我看见一根笔掉落在地上滚到桌底,我屏住呼吸看见幕布掀起,露出了校长挂着微笑的脸。
「呀,找到了,乖孩子,你知道臭垃圾味儿吗?你就是垃圾堆里最大最臭的那个垃圾。」
他说着抬手捂住鼻子,在看到我手中的手机后笑意更甚。
我哆嗦着手在屏幕上点了发布将这篇故事发布在 zh 平台,迅速卸载掉 app。
哦,对了,故事的其中一点我忘了讲,李鸣宇的手机,我把它藏在了会议桌中央笔走
龙蛇书写着「克己慎独,明善诚身」的牌匾下。
嘘!别出声乖孩子,有人进来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