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在我订婚的前一天,会被安以泽扣在角落。
原本一句话就会被撩得脸红的少年,此时却眼眸漆黑,带着我读不懂的执拗。
修长冰凉的指腹摩挲着唇瓣。
我听见他的声音带着沉沉的笑意:
「是不是我把姐姐锁起来,姐姐就不会嫁给别人了。」
1
我叫林烟,是林氏唯一的千金。
也是唯一可以通过姿色为家族谋取利益的棋子。
所以老头从小便对我很重视。
外貌、穿着、举止……
每一项都被他看作是利益的筹码。
像个花瓶一样,我和林城一起被带往各类酒会。
交换利益的声色场被包装,表面璀璨得体,内里暗潮汹涌。
林城是家族的继承人,他去,是增长经验,结交人脉。
而我,对着什么人笑笑,说些漂亮好听的话。
然后冷眼看着那些投在我身上肮脏,露骨的眼神。
玫瑰的命运是盛开,带着尖刺与艳色,吸引更多人前来采撷,谋取最大的利益。
可逐渐的,我不想盛开。
我只想灼烧。
烧毁一切不堪与枷锁。
2
于是在我灼烧前夕,我见到了安以泽。
他是一片酒池肉林之中突兀的存在。
就算被一群权贵子弟围着嘲讽,西装被泼上红酒。
他也自始至终地没有应声,低垂着头,神情很淡。
我认识他。
安家老头最近认回来的私生子。
应该是被坑了才会出现在这里,才会被欺负。
从小到大,老头从来不让我接触这一类型的对象。
但这一次,我不想听他的。
裙摆在脚踝处漾出好看的波形,我拨开人群,伸手准确地握住了安以泽的手腕。
美女拯救落魄公子的戏码很好演的。
勾着嘴唇,嘲讽的表情同样挂在脸上,然后一字一句带着锋利的刀子。
他们的脸色一下子都变了。
却又碍着我的身份不敢反驳。
啧。
原来当场撕破脸皮的感觉那么舒爽。
3
可是安以泽很呆。
一路上被我拽着手腕都没有反应。
直到周遭一片寂静,阳台上的晚风卷起他的发丝的时候,才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反握住我的手,哑着嗓子说:
「谢谢你。」
谢谢一词带着道谢对象就显得尤为真诚。
我看向他。
不贴身甚至有些发旧的西装依旧被他穿得很好看。
眸子里的东西纯粹而干净。
长得好看,单纯,没钱没势。
选择和老头反抗的话,他是个很好的对象。
于是我向他走近了几步。
涂着暗红色甲油的手指卷起领带,我将他拉向自己。
阳台上的灯光昏黄,我知道嘴角上扬到什么角度最好看,也满意地从安以泽眼中看到了惊艳。
「作为谢礼,你和我谈个恋爱怎么样?」
意料之中的,他的眼底闪过一瞬的怔愣。
然而下一秒,他的耳垂就红了。
绯红慢慢顺延到了脸颊,本就白净的脸红了个彻底。
我也愣了,愣过之后是止不住地笑意。
还真是,单纯得可爱。
于是我的手慢慢攀上他的肩膀,凑在他的耳边,将一串号码一字一句说得缓慢又清晰。
「记得联系我。」
4
但是接下来的几天,安以泽并没有联系我。
我也自然抛之脑后。
适合的对象很多,也不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直到又一次地在另一场酒会上看到了他。
这次的他不同于上一次,明显打扮过,头发喷了发胶被抓起,露出好的眉眼,整个人干净又清爽。
不再被欺负,却还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显得清冷。
明明长着一张足够换取任何利益的脸,身上却带着格格不入的纯。
高跟鞋在空洞的大理石地面上踏出声响,我顺着台阶下楼。
目光猝不及防地交汇在一起,我看到安以泽愣了愣。
我转头,装作没看到,继续和身边的人谈笑。
自始至终的,他只是一直坐在原处看着我。
最后我要走了,他也依旧只是坐着。
脸上的表情却明明白白地写着情绪。
压下唇角的笑意,于是我转身走向了他。
我看着他的眸子在看到我的靠近后慢慢蹦出的亮光:
「喝酒了吗?」我抬头问他。
他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会开车吗?」
「嗯。」
眼角的笑意更深,一串钥匙挂在指尖,我伸向他,尾音上挑着:
「那送我回家?」
少年的耳垂一下子红了。
唇角翘起的弧度被他努力压平,浅浅漾出一个梨涡。
我勾了勾唇角,将钥匙顺势放在了他的掌心之中。
5
路上,我的目光似有若无地会停在安以泽的脸上。
有美色不看,实在是亏。
我看着他的脸慢慢变红,车却仍然开得很稳。
所以我的目光就变得更加赤裸裸。
直到到了目的地,才慢慢收回视线。
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棉质衬衫,衣领此时有些卷翘。
我没有选择下车,而是倾身靠近他。
指尖捻着他的衣领向下翻了翻,漫不经心地开口:
「不喜欢的场合就不要强迫自己参与。」
无论是上次的酒会还是这次的。
可意料之外的,安以泽却垂着眼睛看着我,然后认真地摇了摇头。
「不讨厌。」
我皱了皱眉头:
「为什么?」
他却抿了抿嘴,没有回答。
我眨眨眼看着他,半玩笑地问道:
「该不会是因为可以见到我吧?」
他的脸一下子绷得紧紧,撇开视线,避开了我的眼睛,双手下意识地将方向盘握得紧紧。
……
还真是。
笑容在脸上肆意地绽开,却在下一秒被压下。
我将自己凑近了些,故作生气:
「那你为什么不联系我?」
他慌忙看向我,显得着急,憋了半天,最后小声地开口:
「我……没记住号码。」
没记住号码,所以故意来到不喜欢的酒会等我。
呆板又可爱。
我挑了挑眉,放开他,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了一支笔,然后在他的掌心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联系方式。
「那这一次,不要忘记了。」
6
几乎是刚到家的一瞬间。
手机就收到了好友验证信息。
我笑了笑,在接受申请后,便关了屏幕。
我自诩不是一个大度、不记仇的人。
而且。
而且欲擒故纵的把戏虽然老套,但仍然有用。
7
那些日子,我没有和安以泽发什么。
聊天界面一片空白,只有一条验证消息以及他打招呼的消息。
直到一周后,我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去了安以泽所在的画室。
他的底细已经被我逐渐摸清。
安家老头的私生子,不是圈内人,而是开了几间画室。
每一项都戳中老头的厌恶点。
他真的是个很好的恋爱对象。
……
在引导下,我找到了安以泽的画室。
却在见到他的时候愣了愣。
白色 T 恤,牛仔裤,微长的碎发被夹起,执着画笔与调色盘的手臂线条流畅。
而他的目光落在画布上,表情认真。
画室的窗户此时正打开着,明亮的白。
熹微的光线透进,微微摆动的窗帘布。
看惯了纸醉金迷,再看到面前这一幅情景实在遭不住。
阳光、少年、画笔。
太美好了。
我倒显得格格不入。
于是我没有马上进去,只是站在窗外。
我不知道我倚在门口看了多久,久到他看着画作露出笑容,转身放下画笔,看到了我。
他愣了一下,脸上的惊喜不加掩饰地很快漾出。
「姐姐。」
下一秒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立刻转身,伸手摘去了头上的夹子,塞进兜里。
我勾唇笑了笑,大大方方地走到了他画板前,坐在了画板前的椅子上。
「本想让这间画室的老板给我画张像的,却没想到遇到了你。」
谎话出口,我面不改色。
随后长发被散下,我伸手捋了捋鬓间的碎发,缓慢抬眸看向他,眼波流转,眉眼带笑:
「那么阿泽,你愿意帮我做一张画像吗?」
8
在调查安以泽的时候,我便知道他的画技很好,并且我找到他的目的也不是为了作画。
可是当他将画板转向我的时候。
我还是愣了愣。
浅浅色调勾勒出的,是一个美艳温柔的女人。
配上背后随风飘动的纯白的帘布,从窗外直直照射进来淡黄的光线。
画布上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却仅限于画布之上。
美好这个词与我从来不搭边。
久久穿梭在利益的声色场上,身上沾染的都是肮脏丑恶的欲望和铜臭气。
而我也早就被老头明码标价好了,成为了一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商品。
我从来没有追求美好的权力,有的只是不断收割欲望的枷锁。
……
「姐姐,你……不喜欢吗?」
直到安以泽再次出声,思绪才又一次地归笼。
双目相对,我从他的眼底看到了小心、试探、紧张的情绪。
从未在正式场合失态的我竟然在安以泽面前失态了。
还只是因为一幅画。
心底不自觉地升起讽刺与好笑的情绪,可是面上却没有显现。
我摇了摇头,抬脚走到他的身边,然后认真地看着他:
「因为很喜欢,所以才会看呆了。」
而得到夸奖的安以泽也愣了愣。
愣过之后就抿着嘴笑了。
眼眸亮晶晶的,缀满了细碎的光点。
9
当我还想说什么的时候,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却响了起来。
我垂眸看了眼屏幕。
闪烁的名字,是我最厌恶的两个字。
于是我关了手机屏幕,任手机响了几秒后恢复静默。
而也是意料之中的,很快,司机便进来了。
他弯着腰,态度谦恭,却一字一句清晰地述说着老头的话。
这便是我无论去哪里,老头都让司机接送我的原因,可以随时掌握我的动态。
笑容终于要在脸上挂不住。
而就在这时,安以泽却上前一步挡在了我的面前,挡住了司机的身影。
他低头看着我,漆黑的眸子干干净净:
「姐姐,如果不想去的话,我可以带你走。」
我愣住了,下意识地抬眸看向他。
明明我的表情未变,明明我没有开口说什么,他却能准确地感知到我情绪的变化。
还说出了带我走这样大胆的话语。
于是我看了眼他身后壮硕的司机,又歪了歪头看向他:「可是阿泽,你没办法解决他。」
出乎意料地,安以泽听了我的话只是抿了抿唇,神色未变。
然而下一秒,我便看到一双节骨分明的手抓住了司机的手腕。
安以泽拧着他的手背到身后,修长的腿在他的身下一踢,对方立刻跪下。
与他平日表现不一样的。
他的动作干脆利落,一招一式都带着狠。
直到最后,我看到司机捂着膝盖一屁股坐在地上,根本无法再起身。
而安以泽则是甩了甩指节泛红的手,然后走到我面前。
他弯下腰,将脸凑近,眨眨眼睛看着我:
「那这样呢?姐姐,要让我带你走吗?」
极近的距离,视线交汇,我突然就笑了,我没想过平日里表现得乖乖奶奶的小奶狗竟然还有这一面。
真是……越来越让人满意。
于是我将手放在了他的掌心之上,极轻地捏了捏他虎口处的软肉,弯着眼角:
「好啊。」
10
安以泽问我想去哪里,我看着窗外不断变换的景色说随便。
只要除了宴会厅,哪里都可以。
于是后来,他就带着我来到了艺术馆,一座我很小时候经常去的艺术馆。
站在艺术馆的门口,我看了看艺术馆的标识,又看了看身旁的安以泽。
不禁失笑感叹,不愧是画家啊。
可是在进入画馆之后,看着眼前一幅又一幅的作品心却慢慢地静了下来。
已经近十年没有再来过这里了,艺术馆里上新了很多新的作品,我已经不大记得了。
彼时发生的一切逐渐地被抛在脑后。
我许久不曾纯纯粹粹地去欣赏这些了。
记得幼时还曾有过成为画家的念头,因此常常泡在艺术馆中,对许多作品的介绍与背景都熟记于心。
可是后来。
会画画,懂艺术成了明码标价加码的一项评判标准。
在我意识到,如果我再去碰那些,都是为自己加价,最终服务于礼仪时便没有再去涉及了。
而如今,安以泽带我出逃,陪在我身边。
两个人安安静静地走在艺术馆中,偶尔听他给我介绍新的作品。
我便觉得。
这是我那么久以来,最高兴的一件事情。
11
因为兴奋,晚间就多喝了几杯。
回家时,便有几分醉。
于是在安以泽将我扶下车,感受着他轻柔又生硬的动作时,我突然就笑得花枝乱颤。
细长的手指点了点他僵硬的肩臂,语气中带着玩味。
「没抱过女生?」
安以泽闻言憋红了脸,乖巧地摇了摇头。
于是放在肩膀上的指尖蜷了蜷,转了个方向指向自己,我眨眨眼睛:
「那我好不好看?」
这下是毫不犹豫的,他看着我,点了点头,抬起的眸子中是毫不伪装的真诚。
「好看。」
狭小的空间里只听到心跳做鼓。
借着酒精的作用,我双手环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拉向自己。
我转头在他的脸颊处印上了自己的口红印子。
然后附在他的耳边,就像毒蛇吐着信子。
「阿泽,漂亮女人多是坏的。」
「所以啊,记得离我远一些。」
我感觉他的身体僵了僵,于是我的唇角勾了勾,环住他的双手放下。
可是下一秒,我就看到安以泽双手撑在了我的身侧。
他将我箍在了更小的空间里。
颊旁暗红色的唇印却又给他的添了几分妖气。
我看到他低头看着我的眼眸在阴影的侵染下变得深沉而晦暗。
我听见他说:
「姐姐,你不是坏女人,不要赶我走。」
12
我自诩不是个心软善良的人。
可面对安以泽,我仍有一瞬的迟疑。
迟疑是否真的要将他拉入局。
让他成为我报复老头的工具。
直到隔天林城给我打了电话。
他的语气和往常一样冰冷不带情感,他说:
「父亲昨天很生气,今天下午记得回家。」
于是我卷了卷发梢,漫不经心:
「所以呢?昨天我已经逃了,你和我说也无济于事。」
电话那头听到我的回答一瞬的陷入了沉默,许久之后他才开口:
「你的订婚对象定下了,陈家的大少。」
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张丑恶又猥琐的嘴脸。
陈家,本市数一数二的豪门世家。
陈家大少,圈内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情人的数量数以量记。
虽然是一些早就知道结局的事情。
但当真的见证它上演的时候仍然会觉得可笑。
刚产生的迟疑一瞬地被打消。
嗤笑声从喉头滚出,我挂了电话。
13
这天晚上,我没有回去而是去了酒吧。
一个疯狂、绚丽又放纵的地方。
更重要的,这是林氏旗下的企业,消息传递得很灵通,老头能够知道在这里发生的一切。
衣袋中的手机却在此时开始震动。
指尖解锁屏幕,迷蒙的目光落在了聊天界面上。
是安以泽发来的。
他每天都会给我发一些东西。
固定的时间段,日常规矩的话语。
于是我勾了勾唇角,拨过去一个电话。
电话几乎是刚拨通的下一秒就被接通。
「姐姐?」
试探的语气带着不确定。
我垂眸看着手中的玻璃杯。
黄褐色的液体在灯光的照射下淬着光。
脑海之中不由自主想起安以泽看向我时坦荡又真诚的眼底。
像是恶趣味地我安静了许久。
许久之后才缓缓开口,声线慵懒性感:
「阿泽,我喝醉了,来接我。」
14
周遭的人越发多了起来。
玩味的目光如炬,烫在我裸露的肌肤上。
皱眉喝下一杯又一杯酒,拒绝一个又一个前来搭讪的人。
直到一件带着温热的外套盖在了我的身上,一只纤长白暂的手拿过了我手中的酒杯。
「姐姐,喝那么多对身体不好。」
安以泽喘着气,额头上薄薄的一层汗。
他应该是跑着过来的。
我张张嘴想说什么的时候,却被一个声音打断。
「哟,这不是林烟吗?这么会到这种地方来。」
我眯了眯眼看过去,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孟然,孟家二少爷。
追过我,但因为各类原因,被我拒绝了,从此便记恨上了。
我拉着安以泽就打算离开。
他却上前一步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我说你怎么看不上我呢?原来是喜欢私生子啊?」
酒吧的灯照在他的脸上,更显得他的面目嚣张。
他一步一步向我靠近,却被安以泽挡住了路线。
于是他便抬头打量着安以泽,然后满脸厌恶:
「你他妈谁啊?也敢拦我?哪来的野种先看看自己的身份配不配!」
嘶,好吵。
手指捻着冰凉的玻璃杯子,暗红色的液体沿着杯沿倾出,孟然被浇了一身。
我从安以泽身后走出,歪了歪头看向他。
「孟然,孟家二少,前几年在国外欠下巨额赌债被绑,你哥花了不少钱捞你出来的吧?后来回国,搞大了多少女生的肚子,也是你哥出钱帮你摆平的吧?」
「你这种败类,又有什么资格说别人不配呢?」
平日维持笑容虚与委蛇维持的表面在此刻被打破。
周遭的议论声更大,我看着孟然的神色从嚣张变得局促尴尬。
最后恼羞成怒地抄起一旁的酒杯想要向我砸来。
却在半空被安以泽握住了手腕。
彼时孟然骂他时,他没什么反应。
可是孟然想要用酒杯砸我的动作却惹怒了他。
侧脸重重地挨了一拳,脸都偏过半圈,最终孟然跌坐在了地上,狼狈不堪。
而在打完人后,不似平日的青涩,安以泽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眉眼鸦黑,脸上一瞬而过的狠厉。
「滚。」
一瞬强大的气场连我也愣了愣。
哦。
我忘记了。
小奶狗如国打起人来,就是一条小恶犬。
15
后来,安以泽又恢复了原样,扶着我一步一步地走出酒吧。
一出门,清冽的空气扑面而来。
他是开车来的,可走到车旁我却不愿意上去。
意识朦胧之中,我勾住了他的脖子。
「背我。」
突然的接触,安以泽的身子僵了一瞬。
但是下一秒他轻轻地将我从怀里拉开,背对着我蹲下了身子。
「姐姐上来。」
声音柔和又带着几分哑。
我也不扭捏,勾勾嘴唇就爬上了他的背。
晚间的路上很少有行人经过。
安以泽一步一步走得很稳,我的下巴靠在他的背上,看着地上的落叶被卷携着翻滚。
记忆与情感混揉在了一起,我闭上眼睛蹭了蹭:
「阿泽,以前从来没有人背过我。」
「林老头没有,哥哥也没有,所以小时候我特别羡慕别人,羡慕她们可以趴在父亲的背上撒娇。」
「后来,很多人都说喜欢我,可是他们喜欢的并不是我。」
「家世、钱财、权力,他们喜欢的太多了,最后才是我这个人。」
迷迷糊糊之中,我勾紧了安以泽的脖子,向上挪了挪,附在他的耳边轻声问道:
「那你呢,阿泽,你喜欢我吗?」
毫不犹豫地,他回答我:
「喜欢。」
短短两个字,带着少年独有的青涩,情感直白又赤诚。
是我从来不曾接受过的。
我又歪了歪头问他:「那你喜欢我什么呢?是我漂亮还是我有钱啊?」
安以泽顿了顿。
下一瞬我就听见他的声音响起:
「姐姐,因为你是你,所以我喜欢你,也只喜欢你。」
……
我想我应该是醉得厉害。
竟然一瞬自私地觉着,选择他是我做过的极为正确的选择。
于是这一次我侧头,将唇印在了他的脸颊上。
「那你,想要我吗?」
16
早晨转醒的时候,我是在安以泽的怀里。
他抱我抱得很紧。
像是小狗紧紧护着自己最宝贵的东西。
手指忍不住地伸出,一点一点描摹着他脸部的轮廓。
浓密又长的睫毛,挺翘的鼻梁。
他长得是真的很好看。
好看到我觉得有些可惜。
可惜是带着目的接近得他,而不是纯粹地去欣赏这份好看。
手指流连到嘴唇的时候,他却突然睁开了眼睛,带着朦胧的湿气。
于是我倾身,恶趣味地在他的唇上落下一个吻。
他的脸一下子变红。
和昨晚的他完全不一样。
他将我又抱紧了几分,脸庞凑在我脖颈处,一呼一吸喷洒着热意。
「姐姐。」
一句称呼酥去半边骨头。
我伸手抵住了他的胸膛,将他与我拉开了些距离。
我眨眨眼看着他:
「我饿了。」
安以泽愣了愣,下一瞬便起身穿了衣服。
穿到一半,才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转过身对上了我赤裸裸的眼神。
衣服被他快速地穿好。
最后他红着脸凑过来,用手掌遮住了我的眼睛,在唇上落下一吻。
「姐姐就知道欺负我。」
……?
昨天晚上是谁欺负的谁?
17
我坐在床上,接受着安以泽的投喂。
「你今天不用去画室吗?」
他垂着眸子将白煮蛋的壳剥去,递到我的唇前。
看我张嘴咬了一口后,才开口:
「去的,但晚一些也没有关系。」
于是我便笑着问他:
「那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他愣了愣,脸上很快闪现出了欣喜:
「好。」
只是说完后又似乎想到什么变得有些担心,微微皱着眉头看向我。
「可是,会很无聊。」
虽然这么说着,但是眼神里还是直白地显露着想让我和他一起去的意思。
我笑着凑了过去。
经历之后我才知道,原来亲吻也会上瘾。
额头抵着额头,我的笑意沉沉:
「没有关系,有你就不无聊。」
18
我跟着安以泽在他的画室呆了一天。
安以泽说得没有错,绘画果然是个漫长的过程。
只是我说的也没错,有他我就不无聊。
起因是我提出建议让他画一个我。
就像最初在画室见到他一样。
于是我坐在画板前,看着画板后认真做画的安以泽。
可是这一次,却不似第一次一般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
手指百无聊赖地捻着最上方的扣子解开。
我状似不经意地撩了撩脖间的发丝,星星点点的红痕得以露出。
接着便看到抬头看向我的安以泽愣住了。
愣住过后,耳垂红了。
接着是脸颊。
最后是整张脸。
他起身拿过一旁的外套裹在了我的身上。
我看向他,显得无辜:
「这样遮住,画得不就不准确了吗?」
他却眼神躲闪,最后叹了口气,手指抚上我的脸庞,小心翼翼地将碎发别到耳侧。
然后伸手将我搂进了怀中,将头埋在了我的脖颈之中。
细密滚烫的气流喷洒在皮肤上有几分痒。
我听见他说:
「姐姐,我害羞。」
19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和安以泽一起出了国。
将所有与身份相关的物件和原来所有的电子产品都留在了国内。
我在用我的行动跟老头做出反抗。
而在这一个月里,我和安以泽一起做了许多平日不会做,也不能做的事情。
就像最普通平常的情侣一般。
我们一起画画。
一起逛画展。
一起吹海风。
一起去游乐园。
……
画画的时候他总会将我拥在怀里,宽大的手掌包裹着我的,执着画笔,一笔一划地在画布上作画。
逛画展的时候会手牵着手,走过一幅又一幅画作。
他看画看得很认真,我便是看他看得很认真。
赤着脚走在带有余温的沙滩上。
海风、月色、浪花声都很温柔,我们在月色下相拥相吻。
去游乐园买登对的情侣头饰,拍些奇奇怪怪的照片。
也会在摩天轮升到最高处的时候接吻。
……
我不在意什么天长地久在一起的传言。
我只知道,当下我和他在一起。
不是因为被强迫。
而是因为我想要和他在一起而在一起。
20
可是这一天,在餐厅吃晚餐的时候,林城突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我知道凭借老头的能力,早晚有一天能够找到我。
于是我神色未变,只是继续划拨着手下的菜肴。
「哥,老头最近应该很生气吧。」
林城没有回答,只是目光沉沉看着我:
「林烟,你不该这样的。」
我拿起一旁的餐布擦了擦嘴,抬头看向他,唇角挂着的笑容讽刺又璀璨:
「不该怎样?不该身为被人培养了 20 几年的筹码到头来却和没钱没势的私生子混在一起?不该变得不再清高,不再干净?还是不该不断地贬低自己的价值?」
手指转了个方向,我指了指他身后的保镖:
「是不是我不同意跟你走,你就要让他们来绑我?」
林城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于是我从座位上站起身,走到了他的身边。
像是过去出席无数场酒会一样,我挽住了他的手臂,抬头看向他。
唇角带着得体的笑,但眼底却连一分笑意都没有:
「那我们走吧。」
21
我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窗外接连不断闪过的建筑物。
「哥,你知道吗,你们都说孟家的二少爷叛逆,不成大器。但我其实有时候挺羡慕他的。」
「我羡慕他的叛逆与洒脱,羡慕他可以违抗老头的命令,羡慕他可以不受利益的捆绑。」
说着我便转过头看向他。
自始至终地,林城都是面无表情地直视着前方,一言不发。
我无奈地笑了笑。
下一秒便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按下了车门的按钮。
车门被打开的瞬间,他脸上的表情才出现了裂缝。
「林烟,你要干什么。」
我却仍然对他笑着,没有理会他声音中的怒气:
「哥,你要还是想要把我带到老头那,我现在就可以从车上跳下去。」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林城最终还是停下了车。
于是我打开车门离开得毫不犹豫。
在离开前,我听到林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林烟,为了那么一个人,值得吗?」
他的话消散在风中。
为了安以泽吗?
不。
我想,我这是为了我自己。
22
我坐在街边的木椅上,看着面前的石道发呆。
很快我就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下一秒,我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我将下巴靠在安以泽的肩膀上,眼前的光线忽明忽暗。
于是我干脆闭上了眼睛,将整张脸埋进了他的脖颈之间。
安以泽没有问我为什么离开,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只是抱着我。
许久之后,我才后倾着身子,将自己拉出他的怀抱。
手掌捧着脸庞,手指摩挲着脸颊。
我扯出一个笑容看着他:
「阿泽,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你会怎么办?」
安以泽愣了愣。
出乎意料的,他眼底的情绪我突然读不懂。
他又一次地将我拥入怀中。
这次是不容抗拒地,他的双臂紧紧箍着我的身子:
「那我会把姐姐找回来。」
找?
这个词语用得多好啊。
像是迷途找不到归路的人又一次地被寻了回来。
……
夜晚过得很疯狂。
浓稠的夜色里,我的目光所及只有银白的月色和安以泽的眼眸。
他的眼眸很明亮,一眼望进去,眼底只盛着一个我。
23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照常倾身在安以泽的唇上落下一个吻。
然后就撑着身子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开。
我回了老宅。
果然所有人都在。
早餐桌上寂静如鸦。
我进门的时候就被管家搜去了手机。
而餐桌上的老头神色未变,只是抬起头,深邃的眸子望过来。
「你的订婚宴定在了一个月后。」
他没有多说其他的,只有这么一句。
我看到对面的林城听到婚期没有反应,只是执着刀叉,依旧像是最优雅的贵公子一样切着碗中的肉块。
他果然早就知道。
于是我讽刺地笑了笑,然后将包中里收到的东西拿了出来。
这是昨晚老头送来的东西,搞垮安以泽,将他的人生彻底断送的东西与计划。
昨晚安以泽睡了,是我恰巧听到动静后打开门看到的。
也好在是我,而不是安以泽看到。
眼底干干净净一点笑意不存,我将那些尽数甩在了桌上:
「我没想到,一个私生子竟然也会让您费劲心思地去联合安家找出对付的方法。」
桌子上变得一片狼藉。
接着我就看到老头站了起来,听到茶具碰在木桌上的声音。
他的语调突然提高,却仍然严肃又冷,他说:
「我养了你二十多年,不是为了让你最后委身于这种人。」
这种人?
哪种人?
没钱没势的人,没有家族支撑的人,没有利益可榨取的人。
于是我收回了嘴角的弧度,转身上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24
在订婚前的一个月中,我都被老头锁在了房间之中。
从小到大的一切经历在我面前一次又一次地摆放好。
我逐渐意识到,凭借我的身份地位钱力权力,我根本没有办法能够逃出他的掌控。
他总能找到一起我所需要的、惧怕的,然后威胁我去成为他帝国中的一枚棋子。
也逐渐意识到,玫瑰想要挣脱禁锢,唯一的办法便是枯萎与灼烧。
等到一起利益都摆放在他面前触手可及的时候。
我再将它一一毁灭。
不自由,毋宁死。
25
一个月过得很快。
而订婚宴上来了很多人,大多数都是熟悉的面孔,举着酒杯相互寒暄。
三个家族的联合,带来的是巨大的利益。
于是他们开始了巴结的戏码。
我只是笑着,没有说话。
……
订婚宴中途我出去了一趟。
本是想去拿准备好的刀刃。
却没想到在路过楼道门的时候,会有一只手从里面伸出,抓住了我的手腕将我带了过去。
门又一次被关上。
一片昏暗之间,我落入了一个怀抱。
熟悉的清冽的淡香钻入鼻腔之中,闻着闻着便下意识眼眶发酸。
是安以泽。
我听见他的声音低沉又沙哑,像是暴雨过境前的压抑:
「姐姐,为什么要突然离开?」
我以为我应该是没什么感觉的,但心尖却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我利用他向老头复仇,于是牵连了他。
所以这一次,我不能继续连累他,拖着他与我一起毁灭。
这都是我在来之前便想好的,可是此刻在被他抱入怀的一瞬间,脑海中一幕幕地浮现出过往相处的场面。
我才发现,我竟然有些舍不得。
我伸手回抱住了他,将下巴搁在了他的肩膀上:
「那你想我吗?」
可他没有回答,只是抱我抱得很紧,紧到似乎想要将我融入他的骨血之中:
「那姐姐呢?为什么要逃走,为什么不理我,又为什么要和别人订婚。」
于是我后退一步,轻轻地挣脱出了他的怀抱。
借着楼道昏暗的光线,我踮起脚,精确地将唇贴了上去。
安以泽愣了一下,但是很快便反客为主。
一只手紧紧攥着细瘦的腰,另一只手贴在后背上隔绝冰凉的墙壁。
门外是忽近忽远的脚步声,说话声。
我双手环住了他的脖子,许久之后,安以泽终于放开我。
额头抵着额头,他的眼底青灰一片,声音带着微微的喘息声响起:
「姐姐,别嫁给别人好不好。」
我却沉默着,然后慢慢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我抬头看向他,手指攀上脸庞,摩挲着那些被蹭上去的唇彩:
「阿泽,我嫁给他,是他用足够多的利益,足够多的钱买了我。所以在林老头看来,这笔交易很划算。」
他的眼底闪过一瞬的怔愣。
我垂了垂眸,收回了手。
「那你呢?你又能拿什么买我?」
26
然而,在说完这一句话之后,脖子一下子刺痛,我便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是在一件小房间里。
订婚宴上的衣服已被换下,我穿着的,是一件宽大的衬衫。
我慢慢地意识到是安以泽将我关了起来。
没过多久,房间门被打开。
安以泽进来了。
一向温顺乖巧的小狗突然变了模样。
他见我醒了没有多大反应,只是走到我的面前掰住我的下巴,禁锢着我,强迫着我抬头看他。
然后倾身,将一个个湿润微凉的吻落在我的脸上。
吻到最后,五指被紧紧扣着向上推,他的眼眸漆黑如墨,是我看不懂的执拗。
可他修长冰凉的指腹慢慢摩挲着我的唇瓣,他撑起身子歪头看着我:
「姐姐,你不是向来喜欢温顺乖巧的男生吗?怎么如今又选了那样的一个?」
「什么时候你眼中也只有利益,只有交易了。」
他一个字一个字缓慢又低沉地说出。
我听后愣了愣,张张嘴想要说话。
可没等我开口说话,就看到他的手缓缓环上了我的手腕,似乎在测量尺寸。
紧接着,混着沉沉笑意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
「那不如我把姐起姐锁来吧,这样,你就不会再嫁给别人了。」
27
欲望在隐蔽的角落里如藤蔓般疯长,借着浓重的夜色得以掩盖。
一个晚上,刚睡下便又被捞过去。
宽大的手掌禁锢着腰肢,我伸手去推安以泽,却怎么也推不开。
于是情绪漫上心头,话说出口就有几分委屈:
「安以泽,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可是他却沉默着不发一言,只是将碎发捋到脑后。
然后掰住我的脸颊,许久之后,才开了口。
「没想过我是这样的?」
与平日那种介于青涩与成熟间的声音不同,像是彻底撕去了伪装,他的声音低沉在我耳畔响起.
「可是姐姐,我一直都是这样的。」
28
后来,天色破晓之际我才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在梦中,我看到了一个小男孩。
那个小男孩我在幼时见到过,他比我小些,有段时间经常出现在周遭。
他穿的衣服常常破破旧旧,身上也常常带着青紫色的伤痕。
那时的我也小,还未被老头强迫着做什么,善良并未泯灭,对什么都是热心肠的。
再看到他的时候,便常常走上前去。
可他的性子孤僻,不爱说话,明明年纪比我还小,却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脸上没什么表情。
而这,便更加激起了我的好奇。
于是过了许久,在牺牲了许多糖果和笑脸后他才愿意和我交好。
他告诉我。
是他妈妈让他来这里找爸爸。
但他不愿意,可如果就这样回去,他会被打,他也没什么朋友,所以他便常常只是在这里闲逛。
我听着他的讲述小脸皱作一团,觉得他可怜极了。
所以从那以后,我成了他的朋友,常常与他约好了在空闲时带他一起玩耍。
那时的我还拥有着成为画家的梦想,就会带他去各种艺术馆。
到了馆里会轻声和他讲述各类作品。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一年。
两年后,邻居搬来了一户新的人家,这户人家的孩子是比我还要小一些的男孩子。
长得很乖很白,喜欢粘着我,总会甜甜地一口一个「姐姐」地叫着我。
于是和那个男孩见面时,我就常常带着弟弟,带着他一起去艺术馆,讲述的对象也变成了他。
而那个男孩自始至终地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我们。
我以为他不会怎么样,可是一次出行,我去的晚了些,便看到他伸手将站在最后一节台阶上的弟弟推了下去。
最后一节台阶虽然没什么危险,摔得却很疼。
我连忙跑过去扶起弟弟并置问那个男孩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当时看着我,直直地看着我:
「明明是我们两个人的出行,为什么要带上他?」
那时的我还在气头上,抱着弟弟就冲他说道:
「因为他很乖,因为他叫我姐姐,因为他不会像你一样!」
他听到这答案,抿了抿嘴。
然后弯腰凑近我,漆黑的瞳孔平静地注视着我,如同一汪深潭:
「我也可以变得和他一样,那你能不能不要带着他了。」
……
后来,小男孩突然不见了。
我不知道他的姓名。
虽然在生着他的气,我还是让人去找了他的行踪。
他们告诉我,他出国了。
本来就可怜,在异国他乡就变得更可怜了。
于是背着老头,我把大部分的零花钱夹着邮箱地址都派人交到了他的手中。
后来,我逐渐长大,也便忘了这件事。
29
我被安以泽锁了两天。
我不知道外面会发生什么。
我的目光所及,只有安以泽。
只差一点点就能看到过去禁锢住我的枷锁的毁灭。
而我,却又一次地被另一副枷锁捆绑了起来。
所以我很生气。
明明爱意在心中逐渐明朗,却又因为眼前的这一切生出了破罐子破摔的心态。
于是在安以泽又一次抚着后脑,凑过来亲我的时候,我躲开了。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用最波澜不惊的语气将这一切一一坦白。
坦白接近他、和他在一起是别有目的,是为了利用他。
坦白一切不堪,一切虚伪。
可是出乎意料的。
他没有厌恶,就连生气的情绪都没有。
他只是又一次地扣着腰将我揽过去,继续那个未完成的吻。
一吻过后,他的手掌摩挲着我的手腕,我听见他缓慢地开口:
「那姐姐你利用完我后,可以来爱我了吗?」
我愣了很久很久。
滚烫的情谊烫穿了胸口。
玫瑰在悲剧中滚过一遭,而如今燃起的火星,却将那些瓣上的泥泞焚烧成灰。
30
被锁着的这几天,安以泽坐在床上抱着我看完了一本又一本的作品集。
附在我的耳畔,指着一幅幅的作品给我讲解。
就像小时候我给他讲解的那样。
心底的情绪很复杂,所以我至始至终没有理他,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作品集,听着他的讲解。
到了吃饭的时候也没有动作。
于是就看到安以泽拿着碗半蹲在我的面前,碗里都是我爱吃的。
「姐姐,吃一些吧。」
我看了他一眼,然后伸手将他手中的碗打翻在地。
饭菜洒落一地。
他却仍然蹲在那,低着头,我看不清神色。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僵硬地起身。
弯着腰一点一点地收拾残羹,然后打电话让人又送了一碗过来。
这一次饭送过来后,安以泽却没有立刻拿过来。
而是走到我的身边轻轻地捉住我的手,俯身一下一下地亲着我的唇。
他的气息近在咫尺。
我用手去推,就又一次没有例外的,沦落个双手被禁锢的下场。
直到最后,我听到他轻轻喘着,看向我的眼底温柔、缱绻又带着偏执。
「姐姐,你可以讨厌我,但是饭还是要吃。」
看着面前的他这副样子,心猛的一酸。
我叹了一口气,终于被磨得没有脾气,正视着他的眼睛,也终于开口。
我说:
「你知道你绑走我之后,老头会这样地找你麻烦吗?」
「你斗不过他的。」
可出乎意料地,他没有什么反应。
只是因为我和他说话,因为我担心他,眼眸中的亮光肉眼可见地增多。
他又执起我的手凑到唇边亲了亲:
「不用担心。」
31
我不知道安以泽是有什么底气能够说出这一句不用担心。
但是住在他家里的这几日,老头身边的人并没有找上来。
反而我看到许多次安家老头身边的助理出现在安以泽的身边。
而每一次安以泽都是避着我与他见面。
我以为是老头授意,他要故意为难安以泽。
于是后来一次见面,我就打开门把手出去了。
我看着助理:
「你告诉林老头,如果再针对安以泽,那么我会让他连本带利地赔完 20 多年以来经营的商品。」
可是出乎意料地,助理和安以泽都愣了愣。
而在反应过来后,安以泽的脸变得很黑,他伸手不发一言地握住我的手腕将我带回房间。
而那个助理,我回头还想说什么时,却看到他对着安以泽
……
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
还没等我反映过来,我就被安以泽抵在了墙壁上。
男人的气息如山一般压向我,他的手掌扣着我的双手压过头顶,眼底深处如深渊一般漆黑。
「姐姐,你想自杀?」
他垂着眸,牢牢看紧我。
他的情绪似乎比往日的都要浓。
「想过。」心跳得很快,最终我还是眨眨眼睛,向他微微笑了一下,「不自由,毋宁死。」
「那现在呢?」他还在逼问,眼睛里有血丝。
「现在?」我抿了抿嘴,「如果老头不发疯的话,我也不会疯。」
安以泽没有再回答,他只是低下头,盯着我看了好一会,最后缓慢松开钳制我的手。
而是改为拥抱。
「他不会的,所以你也不许。」
32
后来我才知道。
那些日子安老头的助理来找安以泽,是因为安以泽从很久之前便在暗地里匿名地暗暗收集安氏股份。
前两日完成了最后一笔的收购,成了仅次于安老头的股东。
而在他将我从订婚典礼截回来的那天后,便露了身份。
圈子里一片哗然。
在这类情势下,林老头便不敢妄动。
可是信息公布后不久,这笔股份又被安以泽无偿捐赠给了慈善机构。
一夜之间权力和财富尽失。
安以泽又变成了画家。
虽是如此,这样一遭后,安以泽在圈子里名声大震,众人警惕。
林老头这下便是又气又不敢妄动。
毕竟没有谁可以仅仅用几年时间就有财力和头脑支撑做成这样。
……
知道这些消息的时候,我正陪着安以泽画画。
我伸手想要戳戳他,却被他预感到,握住了手指,并顺势握住了整个手掌。
我怀疑地看向他:「你真的只是一个画家吗?」
他点了点头。
我更疑惑:「那你以前收购股份的钱都是从哪里来的?」
他捏捏我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回答:「主业画家,兼职做生意。」
我:?
他抬眸,动作自然地为我理了理鬓间的发丝:
「姐姐,我不想只花你的钱,我想把他们翻成好几倍,再还给你,给你花。」
于是我便想起了幼时的那些记忆。
想起后也跟着叹了口气:
「我当时给你,就是希望你能过得不那么辛苦。」
可是他听了却缓慢又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从不觉得辛苦。」
于是我又叹口气,认认真真看着他:
「阿泽,我从前从来没有喜欢过什么人,也没有被别人纯粹地喜欢过。所以我不知道喜欢一个人会是什么样。」
安以泽的爱意贯穿整个少年时期。
可我的少年时期确实在利益的声色场中度过。
因为感受到的爱意太过于浓烈与纯粹。
而自己却从来不知道该去怎么纯粹地喜欢一个人。
于是我闭了闭眼睛,将脸埋在他的颈窝里蹭了蹭:
「但是如今的我觉得我是喜欢你的。所以你能不能等等我,等我有一天能够向你证明有多爱你。」
也许是过去虚与委蛇惯了,所以急切于想要证明自己的情感。
我感觉安以泽的身体僵了僵。
最终他伸手环住了我的身子,将我带进怀中:
「姐姐,我等你。」
33
故事的最后,林老头花了 20 多年铸造的商品没有给他带来半份利益。
林氏唯一的千金只嫁给了一名青年画家。
而画家身上最值钱的。
就是他给千金买的戒指。
价值千金十倍的童年零花钱。
(全文完)
作者:散青